一個…
兩個…
三個…
好多的武器標志。
除了那些負責警戒的保安隊士兵,人群中還隱藏著大量的武器。
好危險。
一旦進入其中,可能會被亂槍打死。
到時候,就算是早有預備,也有可能被不知道從哪里飛來的流彈打中。
所以…
安全起見,張庸遠遠的停下來,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
小心行得萬年船。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結果,隨便掃了一眼,就發現了周萬燦。這個家伙,居然也在這里。
果然是生手。刺殺行動那么不嚴謹。行動失敗,居然想坐火車逃跑?
幼稚啊…
此時此刻的周萬燦,是獨自一個人。穿著厚厚的棉衣,蹲在地上。
這個家伙的身邊,還放著兩個大大的布包袱。一看就像是要出遠門的。但是身上又沒有幾個錢。只能蹲在地上傻等。這樣的人,基本上都會被忽略。沒有人在意。
如果沒有地圖提示,張庸也不會注意到。更不會想到,這個家伙有槍。
仔細研判。發現周萬燦的槍不在身上。在包袱里。
包袱外面十分陳舊,很多地方已經破爛。露出里面發黃的棉絮。估計小偷都懶得多看一眼。
一看就是沒有油水的窮棒棒,身上可能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既然武器是在包袱里,那張庸就不怕了。他拔槍的速度,絕對比周萬燦從包袱里面拿槍的速度快。
示意其他人在這邊等著。張庸自己一個人走過去。靜悄悄的靠近。
周萬燦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后方。
很快,張庸出現在周萬燦的背后,距離對方大約十米。
安全距離。
即使對方拔刀也不怕。
上次被人用匕首襲擊了一次,他不敢掉以輕心。
“周萬燦。”
張庸緩緩的叫道。
周萬燦下意識的回頭,看到張庸。
“是你?”
他的眼神有點復雜。
但是很快又恢復正常。空洞。冷漠。像是不認識。
“是我。”
“你來做什么?”
“你刺殺汪繼昌,我看到了。”
“那又如何?”
“伱們的水平不咋的。”
“五百大洋,你還想怎么樣?”
“只有五百大洋嗎?”
“不然你覺得有多少。超過五百大洋的任務,我也接不到啊!”
“是嗎?”
張庸聽出來了。對方滿腹怨念。
也罷。之前考慮不周。將事情想的太簡單。換他是周萬燦,大起大落的,估計也會滿肚子怨言。
別人好端端的生活,被他張庸破壞了。
關鍵是,他后來去天津衛那么久,完全不管周萬燦了。
確實有點不厚道。
估計在這段時間里,周萬燦應該吃了一些苦頭。有怨言也是正常。
“其他兩個人呢?在附近嗎?”
“不在。他們是我臨時找來的。我已經將他們打發走了。”
“你從上海專門來杭州刺殺汪繼昌?”
“我已經被攆出上海了。”
“誰攆的?”
“青幫。”
“青幫哪個?”
“不知道。反正是青幫的人來傳訊的。我惹不起他們,只好躲杭州來了。”
“你什么時候來的?”
“去年十月份。”
“原來如此。”
張庸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原來周萬燦早就來杭州了。都來半年了。
估計他平時應該是沒有攜帶武器的。然后他又不是日諜,自己當然甄別不到他。
偌大的杭州,一百幾十萬人口還是有的。想要偶然遇到,幾率太小。之前沒有遇到他,也是正常。
“那你現在做什么?”
“鱷魚幫。”
“嗯?”
張庸眉毛上揚。
鱷魚幫?他知道這個名字。
之前曾經有人提起過。但是沒有深入了解。
哦,是老白提起的。當時,張庸自己也想在杭州搞點人手,老白的其中一個建議就是鱷魚幫。
但是張庸嫌棄這個名字不好聽。魚龍混雜的。不夠霸氣。
沒想到,周萬燦居然在鱷魚幫。
那倒是可以深入了解一下下了。
一旦杭州淪陷,那些明面上的勢力,統統都不能使用。只能借助這些幫派的力量了。
但愿鱷魚幫是一個愿意抗日的幫會。否則,現在就剿滅了。
“你們幫會有多少人?”
“一百多個吧。”
“都是什么人?”
“什么都有。紅黨也有。”
“紅黨?”
張庸一愣。
周萬燦居然也知道紅黨?
哦,這家伙和自己一樣,以前都是在上海灘討生活的。
知道紅黨有什么奇怪的。以前有段時間,上海灘天天都在抓紅黨。一片血雨腥風,白色恐怖籠罩。
“你知道誰是紅黨?”
“我知道。但是他不知道我已經知道。”
“是嗎?”
張庸半信半疑。
估計周萬燦是錯覺。可能是搞錯了。
以紅黨的機警,不可能反應如此遲鈍。否則,早就被抓一百八十回了。
當然,話說回來。或許是新手。那也說不定。
之前老白在碼頭的時候,不也是犯錯誤了?紅黨也是人。也是會犯錯誤的。
影視劇里面那種智計百出,算無遺策,靈活機敏,比機器人還能打的主角,也只能是存在影視界里面。現實中是沒有的。否則,之前顧墨齋也不需要用自己的生命做代價,才能引出真正的叛徒了。
唉,顧墨齋…
其實也算是一個好人。但是好人不長命啊!
幸好,自己不是好人。所以,有希望活到120歲。如果到時候還能呼吸的話…
“他來了…”
周萬燦忽然說道。
張庸沒有立刻順著對方的目光看過去。
生怕被偷襲。
先查看地圖。確認沒有人靠近自己。
尤其是附近沒有武器標志。這才緩緩的轉頭。順著周萬燦的手指看過去。
看到一個挑夫。大冷天的,居然穿著一身短褂。手里拄著一根扁擔。扁擔的兩側都繞著繩索。穿著草鞋。應該是自己編的。但是非常結實。仔細看了看,張庸覺得,對方如果是紅黨,確實有點粗糙。
他那個草鞋的編法,和紅軍戰士的非常相似。有心人肯定能看出來。
怎么說呢?純粹是一種直覺。如果是有人…
等等。
張庸忽然注意到,遠處有人在監控這個挑夫。
有望遠鏡的反光。
雖然非常微弱。但確實是望遠鏡。
不動聲色,悄悄移動位置。躲在周萬燦的背后,避免被望遠鏡瞄準。
同時悄悄的研判地圖。
發現望遠鏡反光的時候,有七個小白點。都有武器標志。
這么多人,顯然是某個行動組。
不是悍匪。
不是日諜。
日諜不可能這樣湊到一起。
唯一的解釋,就是那邊的。
哪邊?
當然是黨務調查處的人。
張庸的第一反應是,這個挑夫可能已經暴露。已經被黨務調查處的人給盯上。隨時可能抓捕。
然后,他的第二反應就是,這個挑夫,可能是假的紅黨。有人利用他來引誘真的紅黨。又或者是引誘外圍人員。又或者是引誘那些抗日戰士。但是可以排除一個可能。就是和日諜有關。
此時此刻的日諜,根本沒有將紅黨作為對手。
所有的日諜,對紅黨幾乎都沒有了解。所以,他們不可能假冒紅黨。
復興社特務處也很少用這樣的手段。他們嫌麻煩。所以,可以百分百確定,這個挑夫,如果不是真紅黨,就是黨務調查處的鉤子。或許是徐恩曾自己親自掌握的也說不定。
黑暗中的斗爭,處處都是危險。身邊最熟悉的人都有可能背叛,何況是陌生人?
周萬燦如果沒有仔細甄別,貿貿然的靠上去,那就悲劇。
偏偏是這種鉤子的誘惑極大,吸引性極強。因為他們不需要小心翼翼的掩飾身份。
你看顧墨齋,石秉道他們,還有方懷州之類的,平時都是不敢公開發表一些紅色言論的。否則,會惹來敵人懷疑。然后被盯上。所以,他們看起來,和普通人沒有異樣。
然而,黨務調查處安排的鉤子,卻可以公開的宣揚一些紅色言論,借此吸引那些不明真相的積極分子。將他們引入陷阱。然后一網打盡。或者逐個消滅。誰又能想到,對方居然是敵人冒充的。
很陰險。
很卑鄙。
但是很有效。
背后還可以借此敗壞紅黨的名聲。
“是他?”
“對的。”
“好!”
張庸點點頭。
打出手勢。準備抓捕。
既然是“紅黨”,那就抓起來。嚴刑拷打。
簡單安排。
周萬燦察覺不對了,急忙問道:“你要做什么?”
“我幫你甄別他是不是真的紅黨。”張庸回答,“你不要著急。如果他是真的紅黨。我會放他走。如果他是假的。他背后的人會出來救他的。”
“可是…”周萬燦的臉色有點難看。
張庸的解釋,無可挑剔。
周萬燦非常擔心會出現第二種情況。因為是張庸出手。
“看著。”
“好…”
周萬燦木然回答。
立刻行動。
幾個人靜悄悄的靠近那個挑夫。
那個挑夫并沒有察覺到危險。還在那里站著。張庸緩緩的搖頭。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挑夫絕對是假冒的。所以,根本不需要擔心自己會被抓捕。而真正的紅黨,哪個不是小心翼翼的?任何時候,對身邊的風吹草動都是非常敏感的。之前老白就是敏感過頭了。
劈手。
行動。
幾個人一擁而上,將挑夫抓住。
同時大聲表明身份,“我們是復興社特務處的,我們在抓捕紅黨!閑雜人等,退開!”
周圍的群眾急忙避開。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那個挑夫用力掙扎。
他又急又怒,大聲叫道:“你們抓我做什么?”
“你是紅黨!”張庸冷冷的說道。
“誰說的?”
“他。”
張庸指著身邊的周萬燦。
挑夫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他當然認識周萬燦。他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
周萬燦居然跑去向復興社特務處告密,說他是紅黨。該死。誤會。都是誤會啊!鬧烏龍了…
“我不是紅黨…”
“我們復興社特務處有一百零八道大刑,你嘗完以后會承認的。”
“我真的不是…”
“帶回去。”
“長官,不要誤會,不要誤會,我是黨務調查處的。我是假扮的紅黨。我是在執行任務。我的同伴都在附近…”
“胡說八道!我打斷你的腿!”
“真的,真的,長官,我是黨務調查處徐處長的手下。真的…”
那個挑夫忙不迭的表明身份。
他可不想去品嘗復興社特務處的108道大餐。隨便一餐都要人命的。
張庸轉頭看著周萬燦。
周萬燦的臉色煞白。眼神呆滯。
眼前的一切,讓他十分難受。卻又不得不接受。
他以為這個紅黨是他的希望。沒想到,根本就是假冒的。目的不言而喻。
張庸轉頭。
看著之前望遠鏡反光的位置。
很顯然,那里的人已經發現這邊的情況。他們正迅速的向這邊移動。
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黨務調查處的。
“你是徐恩曾的手下?”
“是…”
“你假扮紅黨多久了?”
“半年了。”
“抓了幾個紅黨了?”
“三個。”
“都在哪里?”
“都帶回去金陵了。”
“都是些什么人。寫出來,我一一核對。”
“是,是…”
挑夫不敢怠慢。
如果對方是紅黨的人,他反而不怕。
然而,對方是復興社特務處的人,他就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急忙說出來。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隨時會被打死。
張庸詳細的記錄下來。都是不認識的人。但是相信對方不敢撒謊。否則,以黨務調查處和復興社特務處的關系,分分鐘會讓他生不如死。估計眼前這個家伙也知道。所以什么都如實坦白,只求脫身。
地圖提醒,西北方,有七八個人沖過來。都帶著武器。
張庸掃了一眼。確認是黨務調查處的人。帶隊的是一個小隊長。不認識。但是有印象。
所謂的有印象,就是在復興社特務處的資料庫里面,有對方的資料。如果是記性好的人,應該一眼就能記住。大部分特務處的人都能做到。但是張庸不屬此列。所以,他記不起對方的名字。只知道是黨務調查處的人。
“張組長,不要誤會,不要誤會。”果然,那個小隊長上來就急忙陪著笑臉,“自己人,自己人。”
“你是…”張庸皺眉問道。
“鄙人田文峰,田文峰。”對方急忙回答。
“哦。”張庸擺擺手。讓人將挑夫松開。那個挑夫如獲大赦,急忙跑到田文峰身邊。
“謝謝。謝謝。”田文峰如釋重負。
還以為張庸很難打交道呢。沒想到,對方居然十分爽快的放人。
太順利了。所以,他感覺有些難以置信。很擔心張庸還有什么條件。
“你,田,田…”
“田文峰。”
“嗯,田文峰,我記住你了。帶著你的人,立刻撤離火車站,我要在這里執行任務。以免再次誤會。”
“明白。明白。張組長,我馬上撤。馬上撤。”
“好。”
張庸點點頭。
田文峰急忙帶人離開。生怕張庸反悔。
這個張庸,是會吃人的主啊!每次黨務調查處的人遇到他,都沒有好事的。
看葉萬生就知道了。
被打了那么多次,也沒辦法報復回去。
金霖每次遇到張庸,都幾乎是繞著走。
主打一個避之不及。
沒想到,今天這么好說話。估計張庸是有大事要做。懶得和他們計較。否則,只怕他們不死也得脫層皮。
尤其是那個假冒紅黨的挑夫,一旦被張庸咬定是紅黨,那就死定了。
什么?審訊?不存在的。或許就地就斃了。
張庸辦事,就是這么暴虐。
“隊長,我再也不要假冒紅黨了…”
那個挑夫也是被嚇壞了。
遇到紅黨沒事,遇到張庸,太嚇人了。
剛才幸好是他反應快,100配合,否則,小命早就丟了。
“回去再說。”
田文峰也是心有余悸。
假冒紅黨辦法是好的,就是張庸太可怕。
那個家伙殺日諜跟殺雞似的。萬一殺紅了眼,假的紅黨也當真的辦…
一槍打死。
以后還有誰敢冒充紅黨?
“他是假的。”
這邊,張庸對周萬燦說道。
略略放心。看來,周萬燦還不算走上歧路。
這個家伙,居然想去加入紅黨。但是也不是不行。只要滿足條件。
紅黨的組織紀律是非常嚴格的。不可能為他張庸破戒。但是,如果周萬燦能夠做到,紅黨也是歡迎的。
“那,那…”周萬燦忽然低下頭。
“你還有什么事?”張庸追著詢問。
“我,我將刺殺汪繼昌的行動也告訴他了。”
“你…”
張庸皺眉。
欲言又止。
他沒有資格批評別人。
周萬燦不是他的下屬。之前他又對不起別人。
“我給你的錢呢?”
“還在。”
“沒花?”
“一分都沒花。”
“為什么?”
“我…”
周萬燦沒有回答。
張庸于是明白了。自己嚇到別人了。
因為他之前在上海灘,大開殺戒,殺了很多日諜,所以,周萬燦很忌諱。
在周萬燦眼里,張庸簡直就是劊子手。
殺人不眨眼。
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誰能不怕?
生怕用了張庸的錢,回頭張庸找他算賬。所以,干脆一分不花。也算是自保吧。
“鱷魚幫還有其他什么人?”
“我…”
“幫我約他們見面。就說是我張庸要見他們。”
“這…”
周萬燦遲疑著。
他擔心那些大佬不敢出面。
畢竟,張庸有點可怕。萬一他搞個鴻門宴什么的…
“去!這是命令!”
“哦…”
周萬燦急忙答應著。
不知不覺的,他已經習慣被張庸吆喝了。
在外來的強大壓力面前,根本沒有所謂的選擇困難癥。因為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去!”
“哦…”
周萬燦急忙轉身離開。
連地上的包袱都不要了。反正也是偽裝。
他也不敢在張庸面前拿武器。
張庸也沒有提醒。
等周萬燦走了以后,他將包袱拆開,從里面拿走一把駁殼槍。其他的就不管了。扔在原地。他還有其他事。
“嗚嗚嗚…”
“嗚嗚嗚…”
汽笛聲傳來。有火車到站。
一個耀眼的紅點進入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