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會議室很安靜。
外面警衛的呼吸聲似乎都能聽到。
其實,所有的警衛,也都在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呼吸。
出事了。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張庸正襟危坐。
錢司令的臉色非常不好。但是沒有發火。
然而,張庸知道,有些人,沒有發泄出來的憤怒,才是真正的憤怒。
唉,多事之秋…
“繼續查。”
“是。”
張庸回答著。內心暗暗叫苦。
都是大佬啊。我怎么查?我一個幼兒園小朋友,去查一個一米八魁梧壯漢?
我是嫌自己活的不耐煩了?
糾結…
“你師父,李伯齊已經回來了。”
“什么?”
“你有疑惑,請教他吧!”
“是!”
張庸滿心歡喜。
李伯齊居然回來了?什么時候的事?
都沒有人告訴自己!
他回來做什么?為什么沒有人告訴自己?
難道自己又被隔離了?
特娘的…
“你去吧!”
“是。”
張庸轉身就跑。
去請教李伯齊。沒錯的。
有困難,找李伯齊…
忽然,錢司令的聲音從背后緩緩的傳來。
“張少龍。”
“到!”
張庸急忙回頭。立正。
心想,錢司令干啥呢?不會是要遺言托孤吧?
汪院長應該整不到他吧。
不過也難說。
汪精衛的能量也是蠻大的。
雖然沒有軍權,可是,在黨務方面,他才是一把手。
陳立夫、陳果夫兄弟,在汪精衛的面前,其實是不夠看的。汪精衛乃是能夠和他們叔叔陳其美相提并論的大佬。他們兩個都是后輩。如果不是汪精衛投靠日寇,根本沒有陳家兄弟的出頭之日…
兩虎相爭,受傷的多半是錢司令。
說不定,錢司令已經在謀劃退路?
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別人可是長壽得很!以后還有幾十年壽命啊!
“好好干。”
“是。”
“伱是福將。”
“是…”
張庸感覺怪怪的。
福將?從哪里說起?感覺自己已經被柯南附體了。
柯南是去到哪里,哪里死人。
自己是去到哪里,哪里出事。
這悲催的…
離開警備司令部,趕緊給毛人鳳打電話。
李伯齊居然回來了。都不告訴自己。他們是想要做什么?軟禁李伯齊?然后強迫自己聽話?
胡思亂想。
各種不好的猜測。一大堆。
偏偏是電話響了好久,毛人鳳還沒聽。越發的焦躁。
難道真的出事了?
連毛人鳳都開始不聽自己的電話了?
自己是不是要準備跑路了?
好不容易的,終于有人聽電話了。卻不是毛人鳳,是小林秘書。
“林秘書,是我,張庸。毛秘書不在嗎?”
“毛秘書去廣州了。”
“哦?”
“毛秘書,周科長他們都去廣州了。”
“哦,那我打聽個事,說是李伯齊李站長回來了,有這么回事嗎?”
“有啊!李站長是昨晚回來的。凌晨才下的火車。現在可能還沒睡醒呢。”
“啊,原來如此。他住在哪里?”
“總部的招待所。”
“電話多少?”
“我說給你。”
“謝謝!”
張庸將電話號碼記錄下來。然后迫不及待的打電話。
李伯齊回來了。也不告訴自己一聲。
真是的。趕緊起來嗨。
“嘟嘟嘟…”
“嘟嘟嘟…”
電話響了好久。
張庸不禁又胡思亂想。李伯齊真被軟禁了?
終于,有人聽電話了。
“喂…”
張庸放心了。
是李伯齊的聲音。化成灰都認得。
聽到李伯齊的聲音,頓時安心很多。只要李伯齊沒出事,就莫得問題。
“組長,是我。我是張庸啊!”
“我還沒睡醒…”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
“我下火車才五個小時不到。一路晃蕩,剛才都沒睡著。好不容易才睡著,你又把我吵醒了…”
“那你也可以提前告訴我一聲啊!我都不知道你回來。”
“需要給你配個奶娘嗎?”
張庸頓時被噎住。
啊啊啊,好生氣。真是。這尖酸刻薄的語氣。
但是!
我忍!
“我有重要的事情請教…”
“電話不能說。會被偷聽。”
張庸再次被噎住。
但是,電話里面確實不方便說。確實會被偷聽。
不是說外人偷聽。是特務處內部。內部的所有電話,都可能被監聽的。這種事,老人都知道。張庸也知道。
問題是,他他現在也沒有保密電話。
專線什么的,只有雞鵝巷總部和委座之間有。其他電話之間都是沒有的。
某些影視劇里面動不動就是紅色電話機,保密專線。不知道其他部門有沒有。反正,復興社特務處暫時沒有。除了處座辦公司里面唯一一部紅色電話,其他都是普通電話。
然后,李伯齊掛掉電話了。
張庸:!#¥…
這個老家伙!
我都還沒說完啊!我真的有事情請教啊!
你要是不指點迷津,我真的會死翹翹的!
不行,必須去金陵一趟。
得當面請教。
這里面的水太深了。容易淹死人。
繼續打電話。打去空籌部,找楊麗初。他要坐飛機去金陵。立刻就去。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李伯齊醒來之前,將他抓住。看他往哪跑。
終于,找到楊麗初。表明身份。
“你這么迫不及待啊!你身邊又不是沒有其他女人…”
“我要去金陵一趟。有飛機嗎?”
“現在?”
“越快越好。”
“那你馬上去龍華機場。正好有飛機要回來。”
“好。”
張庸掛掉電話。
帶著隊伍,急匆匆的回來龍華機場。
果然,一架運輸機已經在等候。地勤居然是一個黃點,正準備撤場。
張庸隨手掏出一把法幣,塞到地勤的手里。
不用謝。送給你們組織。
急匆匆登機。
運輸機里面很狹窄。只能蜷縮身體。
飛行員是張庸認識的。叫做谷寒松。也是高遠航教導出來的徒弟。
不過,谷寒松的技術,似乎沒有陳善本高超。中規中矩的。有點像孔捷。都是老實人。不折不扣的執行上級命令。從來不會違反紀律。也從來都不會被處分。
起飛。
飛機逐漸加速。
張庸閉目養神。
還好。這一次沒有出現太強烈的反應。
隱約有點明白,自己上次暈機,可能是陳善本飛的太不穩定?
你看谷寒松,就飛的非常非常穩定…
順利到達金陵機場。
下飛機。
楊麗初已經在機場等候了。
看到他心急火燎的,楊麗初忍不住問道:“你有什么要緊事?”
“十萬火急!”張庸沒細說,一溜煙跑了。
楊麗初欲言又止。這個混蛋啊!
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特務處又做什么了?搞的張庸那么著急。
戴笠死了?
這么慌張!
張庸急匆匆回到雞鵝巷總部,來找李伯齊。結果,李伯齊正好起床。
看到闖進來的張庸,李伯齊瞪大眼睛。
“你…”
“組長,是我!我是張庸!”
“你…”
“我坐飛機來的。”
“你有什么事,電話里面不能說嗎?”
“是你說的,電話里面不方便說。可能會有人偷聽。”
“那你也用不著…”
“組長,你聽我說!”
張庸不等李伯齊說話,噼里啪啦的將發生的事情都說了。
什么日諜啦,什么崔建偉,什么淞滬作戰計劃啊!一股腦兒的全部撩出來了。
這件事,必須李伯齊拿主意。他是真的不堪重負。
都牽涉到汪靖衛了啊!
看錢司令的反應就知道,這絕對是一場大風波啊!
“人死了?”
“我親自動手的。死翹翹了。”
“那你擔心什么?”
“不是…”
張庸欲言又止。
他想要說,其實,我不擔心。
但是最后還是閉嘴。自己騙自己沒意思。他確實擔心。
感覺自己正在被卷入深不見底的漩渦。想要掙扎出來,卻沒有能力。漩渦已經將他束縛住了。
“繼續查下去!”
“可是,萬一查到汪院長那邊…”
“你以為汪院長是三歲小孩嗎?怎么可能查到他的頭上?最多是抓到幾個代理人罷了。”
“那…”
“將代理人處理干凈。財貨吞沒。不要上繳。”
“可是…”
“沒有可是。你已經沒有退路。”
“要么,你現在退出,去陜北吧。遠離是非之地。”
張庸嚇了一跳。
我去。陜北?你居然跟我說陜北?
隨即反應過來。地圖顯示,李伯齊不是黃點啊!
他真的不是那邊的人?
再次觀察地圖。確實。地圖顯示是白點。不是黃點。
在附近,也沒有黃點。也就是說,此時此刻,在雞鵝巷總部,并沒有隱藏的地下黨。
有點失望…
雞鵝巷總部居然一個臥底都沒有?
沒有紅點。
沒有黃點。
說明沒有日諜,沒有地下黨。
也不知道影視劇里面那個到處都是臥底,到處都是地下黨的局面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那么,問題來了,李伯齊既然不是紅黨,他這樣肆無忌憚的說話,就不怕再次被抓?
然后又想到一個非常可怕的問題——
李伯齊不會是在釣魚吧?
不會是在故意慫恿自己去投靠紅黨吧?
頭痛…
好復雜…
始終無法判斷李伯齊的動機。
“害怕?”
“是…”
張庸老老實實的承認。
沒關系。他不在乎面子的。確實是有點害怕嘛!
本來,他就是想要撈點小錢錢,過過小日子的,誰知道,一不小心,居然會卷入那么大的漩渦里面。
“你的線人呢?”
“啊?”
“你的安全屋呢?”
“啊?”
“那是你活該!”
張庸又被噎住。
不是。你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吧?
雖然,我是沒有努力去發展線人,也沒有下苦功去置辦安全屋,但是,我,我,我…
無話可說。
現在終于明白狡兔三十窟的重要性了。
如果他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有退路的話,其實根本不用怕的。
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
只要沒有當場死于非命,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出去。”
“什么?”
“沒做好自己的事,就別來煩我。”
“組長,你回來做什么?”
“回來暫時主持總部的工作。”
“什么?”
張庸頓時喜出望外。
主持總部工作?
不是,他只是天津站的站長啊!被調回來主持工作?
哇,厲害了。
升官發財了。
“你不要想太多。我就是回來兩個月。等其他人回來,我又得離開。”
“那也是十分榮耀的事。”
張庸大言不慚。
本來就是嘛。李伯齊升官發財,他當然高興。
雖然,潛意識告訴他,這可能是處座給他和李伯齊畫的一個餅。想要修好雙方的關系。
但是,無論如何,李伯齊就是回來主持工作了。
管你有沒有正式升官。反正,以后說出去,必須提一句,李伯齊曾經主持過特務處總部的工作。
“正好,你來了,去電訊科一下。”
“做什么?”
“你不能見色起意,然后又見異思遷啊!”
張庸又噎住。
心想,你說的是李靜芷啊!
好像是你自己故意安排的…
當然,不敢明說。
暗暗查看地圖,發現李靜芷正好在上班,但是地圖顯示依然是白點。不是黃點。說明沒有正式加入組織。
“凌燕和姜毅英有事找你。”
“哦。”
張庸心想,這才是正常的嘛!
自己也不敢輕易打擾李靜芷啊!以后是要被秋后算賬的。怕怕。
告辭。
來到電訊科。
早就有人報告凌燕了。
凌燕滿頭亂發的走出來。伸手。她是男人婆。
“張組長。”
“凌科長。”
張庸和凌燕握手。
凌燕的手是很粗糙的。常年磨練造就的。
每天練習發報,很辛苦的。
所有能夠做到科長的,都不是尋常人。這個凌燕當然也不是。她也是工作狂。
“李組長讓我來找你。說你有事找我?”
“確實有事。”
“你說。”
“姜毅英!”
凌燕將姜毅英叫出來。
姜毅英抱著一個大大的文件夾。遞給張庸。
他的后面,還跟著李靜芷。
張庸:???
什么情況?
那么大一個文件夾是什么?
“你先看看。”
“好。”
“有什么不明白的,讓小靜跟你解釋。”
“小靜?”
張庸疑惑。隨即反應過來,是李靜芷。
哦,這兩個女人。還真是一點都不避諱。算了。他也不避諱。反正連處座都知道他和李靜芷的關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對李靜芷的保護和提攜。雖然不太見得光。
“小靜,認真和他解釋清楚。”
“是。”
李靜芷嚴肅的回答著。
臉上沒有絲毫的異常。
張庸:…
不會吧?這個凌燕,可以將所有的笑容都消弭嗎?
她沒有笑容。姜毅英也沒有笑容。現在,連李靜芷都沒有了。不過,李靜芷好像以前也沒怎么笑。
喜歡笑的人,估計也無法勝任電訊科的工作吧。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枯燥。
此處省略9999個非常。每天就是對著電臺。對著密碼本。一般人都會瘋掉。據說淘汰率非常高。
不是考核被淘汰。是自己將自己淘汰。覺得生不如死。
李靜芷能夠堅持下來,也算是不錯了。至少是入門了。
如果是讓他張庸…
光是記憶幾千個代碼,可能都會暴斃…
坐下來。
示意李靜芷也坐下來。
感覺李靜芷變得像個木頭似的。實在是有點無語。
“這是…”
“我們跟蹤的一個電臺。”
“跟蹤?”
“對。它每天晚上七點,中午十二點,準時發報。”
“多久了?”
“今天是有記錄的九十七天。”
“有什么異常?”
“它每天重復的內容都是同樣的。”
“詳細說說?”
“它每天晚上七點發報的內容都是相同的。中午十二點的也是。每天都一樣。但是晚上七點和中午十二點并不相同。”
“破譯出來了嗎?”
“沒有。”
“那上面這些…”
“這些都是目標電臺發報以后,回收到的部分信息。部分有破譯。部分沒有。”
“我看看…”
張庸仔細的翻了翻。然后表示看不懂。
很零碎的信息。
有軍事的。有經濟的。甚至還有雞蛋多少錢一斤的。
說是情報吧,的確是情報。
但是,雞蛋多少錢一斤這樣的情報,居然也用電臺發出來,簡直就是荒謬。
到底是電臺不值錢?還是發報員太無聊?
沒有琢磨出頭緒。
干脆將文件夾一推,“你們是什么判斷?”
“凌科長她們判斷,這部電臺,可能是日寇用來搜集信息的。是所有電臺里面的總臺。”
“沒聽懂。”
“就是最重要的一部電臺。”
“它在什么位置?”
“不知道。”
“如果是在日寇領事館里面呢?”
“可能。”
張庸傻眼了。
你們叫我來,就是告訴我這件事?
是要我去日寇領事館里面抓電臺?
暈死!
以為我沒事干?
當我很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