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剛蒙蒙亮,執事凌子風便迫不及待地命令,讓采珠人全數出動下水,繼續搜羅玉晶冬華珠。
只因為家主昨晚又派人過來催促了一回,而且使者言語間隱隱提及外敵將至,形勢嚴峻,以至于凌子風不敢再耽擱下去了。
以他練氣六層巔峰的修為,擔任這個執事位置已有十年。油水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起碼能夠保證自己不缺修煉提升的資源。
凌子風覺得,如果能夠再有一段時間,自己突破練氣七層的瓶頸應該不算太困難。
屆時再花些靈石資源上下打點一番,或許還能夠換個油水更豐厚的位置?
但是…如果眼前的這一關過不去,他這個執事的位置只怕就要保不住了。
一念及此,甲板上的凌子風頓時咬著牙,臉色鐵青地大聲呵斥道:
“從現在起,凡是弄回來一顆品質上好的玉晶冬華珠的人,可以得到二十五顆靈砂的酬勞,晚上還可以加餐!靈米飯肉食靈酒管夠,都給我用心些!”
甲板上匯聚的采珠人發出一陣歡呼,執事大人這般慷慨大方的時候太罕見了。
只要能夠找到一顆玉晶冬華珠,并堅持到活著回來,今天晚上就可以飽餐一頓?
人群里的凌長青無聲地笑笑,這種畫大餅激勵手下人去賣命的伎倆,他可是見過太多了。
眾所周知的消息,凌家高層制定的標準:是只要采珠人能帶回一顆品相俱佳的玉晶冬華珠,可以得到的酬勞,以及家族功勛數量,遠不止凌子風說的數字。
結果層層克扣下,到了采珠人手里時,一顆玉晶冬華珠的酬勞僅剩下二十顆靈砂,外加一點家族功勛。
對于這種公然吃回扣的行為,采珠人群體一直都是心知肚明,卻又敢怒不敢言,只能認命。
在凌長青看來,真的是哪個時空世界都一樣,但凡干活最多、最苦最累的群體,永遠都是拿好處最少的。
而那些少干活、乃至不干活的人,能夠拿到的好處卻是最多的。并且很多人都覺得理所當然。
想想前世時的工程轉包制度,層層轉包抽成之下,錢都被那些中間商拿走了,真正干活的人能夠拿到幾個子兒呢?
暗暗嘆了口氣,凌長青摸了摸貼在胸口的辟水符,等到執事大人訓話完畢,便走向了船舷邊的繩梯。
大海船邊靠著數量眾多的小舟,每個采珠人都可以選擇一艘登上去,由負責撐船的仆役將他們送到遠處的海域,然后再自主決定在哪處位置下水。
為了避免采珠人之間起沖突,發生搶奪收獲乃至加害同伴的情況,每個采珠人的下水位置、活動區域都是不同的。
這樣的安排不能說沒有效果,但也有限。畢竟水下發生的事情,執事大人是不會過問的。
某些彼此間仇怨足夠大的采珠人,在水下偷偷摸摸潛行大老遠的距離,然后以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解決恩怨,抑或是搶奪對方的收獲,這并不是什么秘密。
采珠人隊伍的減員,一半的原因都在這里,剩下的則是因為運氣背、遭遇了某些兇猛海獸的襲擊而殞命。
采珠人這份差事確實不好混,稍有不慎就會送命。然而身為底層修士,可以選擇的范圍實在有限。
相較于其它又苦又累的諸多活計,下海采珠已經是酬勞相對高些的謀生手段了,前提是你能保證自己活著回來。
“那個好運的小子已經下水了…”
大海船上,陳通陰鷙的眼神盯著數百丈外的海域,遠遠地看見凌長青已經整理好身上的工具,離開小舟慢慢潛入海水中。
此刻執事凌子風已經返回海船內部休息,甲板上只留了幾個近支凌家子弟、帶著些仆役護衛值守。
“老哥,我們也下去吧?”
身邊,一個膚色黝黑的男子輕聲說著:“這小子確實運氣不錯,連執事大人都有些賞識他,不知這回他能不能像以前一樣…”
“也可能一個不慎喂了海獸!”
陳通冷冷笑著,心底的嫉恨不平難以抑制。
除了上次借錢遭拒絕,還有一個陳通不愿訴諸于口的原因:就是凌長青太年輕了,雖說目前修為低微,但是誰也保不準、他將來有沒有更進一步的機會。
如果未來凌長青真的運氣爆棚,能夠有幸修煉到練氣四層乃至五層,只怕執事大人會越發看重他,將他調到身邊當差?
畢竟年輕就是本錢,就意味著無限可能。
哪怕是底層修士群體,有天賦、有頭腦的年輕人也是容易被高看一眼的。
真到了那時候,兩人地位高下立判,恐怕就連陳通在對方面前,都只能磕頭作揖賠笑臉了。
絕對不能忍!
“好了,陳兄,我們也下水吧!”
陳通身邊的同伴低聲勸說著:“你都已經連續幾天空手而歸了,這次千萬小心些,否則執事大人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陳通悻悻地收回目光,佷聲道:“好吧,我們下去。”
哪怕有修為傍身,背上的鞭痕依舊傳來陣陣痛感,讓陳通倍感屈辱憤懣。
遠處的海面下,凌長青已經不慌不忙地下潛到數十丈深的海床間。
貼在胸口的辟水符散發出淡淡金光,配合三層御水訣的效果,共同扛住了海水的巨大壓力,讓凌長青得以在水下依舊保持行動自如的狀態。
嶙峋漆黑的礁石群映入眼簾,密集的海草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華,眾多形態各異的海洋生物在四周逡巡游弋,悠哉悠哉。
看似美麗、靜謐的祥和海底世界,卻是殺機隱伏。說不準就會突然竄出來什么要命的玩意兒,讓采珠人防不勝防。
因此凌長青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心神時刻緊繃,謹慎地留意著四周的風吹草動。
一柄初級法器短刀,一張水遁符,兩張重甲符,兩張馭雷符,數張封印符,都屬于初階符篆。
此外還有腰際纏著的銀絲網兜,加上懷里藏著的一顆療傷丹藥,這就是凌長青身上的全部家當。
相較于海底世界的兇險莫測,凌長青僅有的這點修為和手段,并不足以保證安全。
一旦被某頭兇猛的海獸盯上,稍有不慎就會被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然而,這就是所有采珠人的宿命。
每一個采珠人從初次下水時算起,少則數年、多則十幾年,就會因為各種原因葬身海底,罕有能得善終者。
當然,現在的凌長青已經有了一定底氣。只要不是自己刻意作死,想熬到順利離開這里應該不難。
借助于御水訣的力量,凌長青的身體輕盈地懸浮在海水中,宛如游魚般在無數奇形怪狀的礁石間穿梭。
在那些礁石的底部,偶爾可以看見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漆黑洞穴,散發出陰寒刺骨的氣息,說不出地瘆人。
凌長青凝心定神,不慌不忙地游動著,仔細感應、分辨著諸多洞穴之間的氣息,尋找浴沙海蚌的蹤跡。
浴沙海蚌,就是孕育玉晶冬華珠的海底貝類,它生性機警狡猾,善于偽裝藏匿,雖然還夠不上一階妖獸的門檻,但在水下環境中也不容易發現捕捉。
凌家高層不是沒有考慮過人工圈養這種東西,以此保證可以持續大量地獲得玉晶冬華珠,結果幾經努力,卻以失敗告終。
凡是被取過一次珠子的浴沙海蚌,終生都不會再孕育新的玉晶冬華珠。
后來凌家高層便絕了這心思,每當庫存不足時,就讓家族的采珠人隊伍出海賣命,以保證家族所需。
默默尋找了小半個時辰,憑借已顯著增強的神魂之力感應,加上冥冥中的直覺,讓凌長青最終鎖定了目標。
那是一個直徑三尺有余的洞穴,里面一片沉寂,偶爾會有細密的氣泡無聲涌出。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里面應該藏匿著一只成年狀態的浴沙海蚌。若是運氣好些,可能會有兩到三只?
當然,若是判斷錯誤,闖進了某頭深海血蟒的巢穴,那就是送肉上門了。
過往有不少經驗不足、運氣夠霉的采珠人,就是這樣稀里糊涂地搭上了性命。
凌長青輕輕靠在洞口停留了片刻,犀利的眼神上下左右巡視,熟悉周圍的地形地貌,尤其是留意有沒有別的采珠人靠近自己的地盤。
他可不想自己辛苦弄到的收獲,關鍵時刻卻被別人給截胡了。
握緊手中的兵器,凌長青順著洞口慢慢進入,辟水符的光芒照亮了褶皺起伏不平的洞壁,偶爾能夠看到幾叢毛絨絨的海草。
冰冷刺骨的海水自身側流過,逐漸深入,尋找近百尺距離后,凌長青終于發現了浴沙海蚌的藏身之所。
厚厚的灰黑海沙中,半埋著一只人頭大小、隱約泛著金紅光澤的海蚌,周身散發出淡淡的煞氣。
而且以凌長青的直覺,這只浴沙海蚌里面是有玉晶冬華珠的,不至于讓自己空歡喜一場。
凌長青微微吐了口氣,在剛成為采珠人的那一年多記憶中,判斷失誤是家常便飯,哪怕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只成年的浴沙海蚌,稍有不慎也會被它逃掉。
再不然就是好不容易抓到一只浴沙海蚌,里面卻空空如也,根本看不到玉晶冬華珠的影子。
如現在這樣順利,基本上是因為自身神魂力量增強,以及氣運福緣顯著提升的緣故,所以運氣出奇地好,很少有失手的時候了。
此時,那浴沙海蚌似乎還未意識到自己的滅頂之災已近在咫尺,堅硬的蚌殼微微開合著,無聲地吐出一串串細密的水泡。
凌長青并不遲疑,取出封印符篆,鎖定了浴沙海蚌的氣息,催動體內靈力。
“嗡~”
暗紅色的光網倏忽即逝,不等浴沙海蚌反應過來,那道封印符篆已經牢牢貼在了蚌殼表面。
緊接著銀絲網兜當頭籠罩而下,將它牢牢禁錮住動彈不得,所有動作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