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岳府上下一大早就開始忙活起來,屋檐下掛上了紅燈籠,門窗上貼滿了囍字,就連府中的綠植都掛上了紅布。
廚房更是早早就升起了炊煙。
岳府門口擺著兩個施粥臺,大鍋里是熬煮成金黃色的小米南瓜粥,濃香撲鼻。
百姓們早早就排起了長龍,臉上露出久違的笑臉,每人盛上一碗粥,說上一句祝福的話,并送出一粒明年春耕的糧種。
這叫百家賜福,佳偶天成。
春耕的糧種象征著一個家庭的希望,得到的種子多,便寓意著成親之人將來多子多福,福澤深厚。
岳家在冀州威望極高,深受百姓愛戴,而岳翎更是岳家最出色的后人,將門虎女,巾幗封侯,讓不少冀州百姓都引以為傲。
故而一大早,就已經有許多百姓帶上了自家的糧種,在此等候。
大門的另一側也站滿了人,但與眾不同的是,這里排隊的都是孩子。
“天,天作之合、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早生貴子…”
一個小孩子說著祝福的成語,最后一共說了六個,得到了六顆糖果,引得很多人拍手稱贊。
這也是冀州婚嫁的風俗,叫討喜糖,只能七歲以下的小孩子參加,每說出一個祝賀新婚的成語,便能拿到一顆喜糖。
說出成語最多的那個孩子,便能成為喜童,在婚禮上可以為新娘撒花瓣和糖果,最后主人家都會再送上一份禮物。
這些孩子看得出都是有備而來,提前都背過不少,不過也有緊張出錯的,鬧了不少笑話,引得許多大人都在圍觀。
一個穿著紅色小花襖,腰間別著兩把粉色小菜刀的小姑娘登場了,她長得粉雕玉琢極為可愛,像個瓷娃娃一般。
“比成語,我江幼梨從來就沒怕過誰,這是我的強項!”
小阿梨拍拍胸脯,頭發上象征著喜慶的紅色蝴蝶發帶隨風飄舞,一副胸有成竹蔑視群雄的驕傲模樣。
隨后她大手一揮,開始說起成語。
“夫妻合墓!”
“株連璧合!”
“早生…極樂?”
“喜結連體!”
周圍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就連剛剛還滿臉慈愛地看著阿梨的那個岳府下人也變了神色。
就在那女娃信心滿滿準備繼續說成語的時候,一只手猛地提起了她的耳朵。
張九陽穿著一襲新郎的衣服,面色微微發黑,提著她就向府內走去。
“唔,疼疼疼…”
阿梨看到是張九陽,心中一個激靈,不知為何,今天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九哥卻面沉如水,似乎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她還想辯解什么,卻被張九陽一瞪,頓時嚇得渾身一哆嗦,垂著小臉不敢再說了。
今天的九哥,有點莫名的嚇人…
圍觀的百姓們看到新郎出現,則是發出熱烈的歡呼聲,紛紛贊嘆不已。
不管怎么說,張九陽的賣相皮囊都是極佳,豐神如玉,換上一襲新郎衣飾后更是氣宇軒昂,卓然不凡。
“九哥,我剛剛說了四個成語,還有四顆喜糖沒有拿呢…”
阿梨小聲嘟囔道。
張九陽冷哼一聲,淡淡道:“不準再胡言亂語了,另外,你去找找慶忌和敖芽,今晚你們三人誰都不許亂跑。”
“哦…”
阿梨似是感覺到了什么,抬頭望著張九陽道:“九哥,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大動作?”
頓了頓,她倒吸一口冷氣。
“不會是有其他男人想來搶婚吧?”
張九陽:“我怎么感覺你還有點興奮?”
阿梨掏出腰間的菜刀,眼睛亮晶晶的,道:“請九哥放心,阿梨好不容易把你嫁出去,誰敢來搶婚,我砍死他!”
張九陽:“…”
不過小姑娘似是想到了什么,連忙看了看四周,小聲道:“九哥,那如果是龍女姐姐來搶親的話,阿梨該怎么辦?”
張九陽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道:“明王姐姐和龍女姐姐,你更喜歡哪一個?”
“大人才做選擇,小孩子當然是都要!”
阿梨激動道:“九哥,阿梨要是能有兩個這么厲害的嫂嫂,以后還不是橫著走了?”
“九哥,你要是搞不定,阿梨幫你出主意!”
張九陽呵呵一笑,沒有回答,而是又叮囑了一番,然后施展遁術消失不見。
阿梨做了個鬼臉,但眼神也變得認真起來。
今天九哥怪怪的,應該是婚禮上要發生某種大事了,她一定要提前做好準備,不能讓人破壞了九哥的婚禮!
岳翎的房間中,張九陽的身影突然出現,讓銅鏡前正在被丫鬟梳理妝容的岳翎微微一頓。
有丫鬟看到了張九陽,先是吃了一驚,而后抿嘴笑道:“姑爺真是急不可耐,半刻都不愿和小姐分開。”
“是呀,姑爺和小姐可真是恩愛…”
張九陽揮了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丫鬟們紛紛告退,房間中頓時只剩下了張九陽和岳翎兩人。
岳翎緩緩轉過身來,頓時讓室中增添了一抹艷色。
鼻梁高挺,墨眉如劍,紅唇冷薄如刀,俊美脫俗的面容上有著淡淡妝容,英氣之中更多了幾分明艷。
她還未穿上那件嫁衣,只是換了一襲綾羅紅裙,卻已然是艷光逼人,令人眼前一亮。
此刻她手中放著一件嫁衣,正是那日從裁縫鋪中取回的那件,華美近乎妖異,觸感細膩柔軟,宛如少女的肌膚。
“距離婚禮開始還有五個時辰,諸葛羽應該已經在準備下手了,伱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看要不還是別冒險了吧。”
張九陽的聲音中有著難以掩飾的擔憂。
岳翎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撫摸著手中的嫁衣,仿佛看到了一個個如花朵般生命的逝去,一個個原本幸福家庭的破碎。
每一件像這樣的嫁衣,都是被鮮血染紅的。
冀州城外,某處隱秘的洞穴之中。
一個面色蒼白的黑袍男人正在燭火下擺弄著一塊青銅殘片,那東西似乎是剛從古墓中挖掘出來的,表面有著許多泥塊。
男人用一把小刷子,正在一點點擦拭著那枚青銅殘片。
突然,火光跳動起來,倒映出一道漆黑的女子身影。
“她真的會再穿一次嫁衣?”
女人的聲音冰冷而沙啞,夾雜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恨意和怨氣,令人不寒而栗。
布好的絕殺之局,結果不僅讓獵物掙脫了,連自己的寶傘都被搶走了,實在是讓她怨恨不已。
“當然,她一定會。”
諸葛羽一邊擦拭一邊說道,聲音平靜卻自信,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女人譏諷道:“收起你這副自以為是的嘴臉吧,先前若不是你托大,直接轉身就走了,你我聯手,她又怎能活下來?”
諸葛羽神情微微一頓,可他不僅沒有尷尬,反而露出一絲笑容,眼中滿是欣賞。
“這才是岳翎,能于絕處逢生,在死局之中殺出一條生路來,當年她就已經有這樣的潛質,現在的她更加厲害了。”
“不過…再厲害的棋子,也只是棋子,我會失手一次,卻絕不會有第二次。”
女人有些懷疑道:“可她到現在還沒有穿上嫁衣,別忘了你答應我過的,要助我恢復功力,如果不能吸干岳翎的精元,我想徹底恢復功力,恐怕很難。”
岳翎不穿上嫁衣,她就不可能對一位六境出手,可對于岳翎那一身雄厚到不可思議的氣血,她又十分覬覦。
“放心,天尊既然把這件事交給了我,我就不會讓它出問題,以我對岳翎的了解,她一定會再次穿上嫁衣,引誘你我出手。”
“你就不怕栽在陷阱里?”
“若不能于火中取粟,又如何彰顯我諸葛羽的本事?”
諸葛羽淡淡一笑,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小刷子,吹了吹青銅殘片上的碎屑,然后遞給了女人。
女人接過后,發現那殘片似乎是個槍頭,滿是歲月斑駁的痕跡,不知道歷經了多少年,早已腐朽不堪,唯有槍頭上沾染的那一抹血跡,深深浸透了青銅中,變得暗紅而深沉。
女人將手摸向那暗紅色的血跡,竟然感到一股炙熱的灼燒感,那是一種至剛至陽,威猛絕倫的力量。
她有些震驚,槍頭上的血到底是何人的,歷經了許多漫長的歲月,竟然還有如此余威?
“張九陽想請君入甕,那我們便將計就計,此物便是破局的關鍵。”
諸葛羽笑著說道。
“這到底是什么?”
“鬼王槍。”
“鬼王槍?”
“上古大周王朝之時,曾有九大鬼王從黃泉殺入人間,致使生靈涂炭,多虧了明王出世,擊殺了九大鬼王,但最后自己也被垂死的面燃鬼王用長槍刺穿了心臟,力竭戰死。”
女人似有所悟,道:“這個槍頭,莫非就是…”
“不錯,此物便是九大鬼王中最強的面燃鬼王的兵刃。”
女人皺眉道:“此物能殺岳翎?”
上次的經歷讓她記憶猶深,岳翎體內竟然潛藏著一股驚人的神性力量,還要遠勝于她。
諸葛羽笑道:“當然,我已查明,岳翎乃是明王轉世,而這把槍,在當年便刺死了明王,槍尖上的鮮血,便是明王的心頭血。”
“可以說,你若能持此物,便能克制岳翎體內的神力,最后取走她的一切。”
就在這時,女人猛地一震,露出喜色。
“真讓你說對了,我感覺到…她再次穿上了嫁衣!”
諸葛羽微微一笑,氣定神閑,沒有任何意外之色。
“布局的最高境界,不是指揮自己人,而是指揮敵人。”
“張九陽,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