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嘯聲動,響徹天地。
若是仔細去聽還會發現那是兩種不同的聲音,一道霸氣側漏,威嚴深沉,一道則是更尖銳一些,像是雌虎。
山林中,兩頭猛虎正在切磋。
不過與其說是切磋,倒不說是那只雌虎在全程被壓著打,在霸氣白虎的攻勢下節節敗退,狼狽不堪。
吞下龍脈后,張九陽所畫的白虎已經有了質的蛻變,一舉一動都有著特別的神韻,神威煌煌,好似傳說中的白虎星君。
與之相比,薔薇雖然血脈不俗,卻始終都被壓抑,再加上白虎的相貌和氣勢與山君極為相似,讓她心中的恐懼不減反增。
白虎如人般立起,數丈高的身軀好似魔神一般,一掌便將她拍飛,撞碎了山體,被落石掩埋。
它體內發出雷鳴般低沉的嘯聲,在畫中休息了一段時間,它已經恢復了大半體力,毛發也重新變得雪亮,富有光澤。
踏、踏、踏…
白虎不緊不慢地向著那堆亂石走去,優雅的姿態盡顯王者之氣,藏著利爪的肉掌踩碎枯葉,雖然速度不快,壓迫感卻更加強烈。
也就是張九陽吩咐了它手下留情,否則這頭小老虎早就被它咬斷了喉嚨。
云層之上,張九陽等人正在默默關注著這場戰斗。
通濟手中的佛珠轉動得十分緩慢,神情凝重,體內法力呼之欲出,很顯然是做好了隨時出手救下坐騎的準備。
當年他是在一片薔薇叢中遇到它的,一只臟兮兮的小老虎,還受了許多傷,沖著他發出小貓般的叫聲。
這一養,便是三十年。
“通濟老哥別擔心,這老虎是我親手所畫,它再兇也不會違背我的命令,現在只是在給薔薇施加壓力,逼迫出她的潛能和勇氣。”
“她畢竟是山君的女兒,血脈非同一般,要相信她。”
薔薇年幼時親眼看見自己的母親被山君咬死,她又常年被山君虐待,那種恐懼是刻在骨子里的。
否則有著五境修為的她,就算不敵,也不至于敗得這么慘,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隨著張九陽話音落下,嘩啦一聲,薔薇從碎石中站了出來,身軀有些顫抖,臉上有著一道清晰的血痕。
白虎雖然留手了,但交手就難免會受傷。
面對朝自己一步步走來的白虎,她瞳孔瞪大,身上顫抖得更加劇烈,仿佛看到了那道恨之入骨,又畏之如魔的身影。
白虎并沒有著急進攻,而是用一種輕蔑和嘲諷的眼神審視著薔薇。
或許是被那眼神所激怒,薔薇心中騰的升起一股無名之火,她猛地發出一聲咆哮,朝著白虎咬來。
兩虎再次爭斗起來。
一時間,山林中虎嘯聲動,百獸俱惶,雷霆般的吼聲充斥在山野間,罡風呼嘯,吹得林木都彎了腰。
白虎不愧是一個高明的演員,或者說,更像是一個在教導晚輩的長者,它循循善誘,讓薔薇的斗志越來越盛,戰斗技巧飛速提升。
就仿佛某個瓶頸被突然打破了,當頭棒喝,醍醐灌頂。
“這些年,我只教了她法術和修行,卻忘了她自身的戰斗本能,忘了身為猛虎應當具有的秉性。”
通濟看著戰斗技巧越發純熟的薔薇,輕嘆一聲,心中有些自責。
山林才是猛虎的歸宿。
薔薇自幼喪母,山君又對她十分冷漠,幾乎沒有任何教導,她后來逃出去,自己磨練爪牙,雖然有著血脈傳承,但終究少了一位名師。
白虎無疑就是那個最適合她的師父。
沒過多久,白虎抓住薔薇的一個破綻,如閃電般撞了進去,撕開對方的防守,咬向其脖頸。
薔薇下意識閉上眼睛,但疼痛并未到來。
她睜開眼,看到白虎伸出舌頭輕輕舔舐了一下她頸間的毛發,眼中的輕蔑和嘲諷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鼓勵和肯定。
白虎對她點點頭,而后轉身飛回了畫框中。
畫中傳來虎嘯聲,白虎在青石上對她招手,示意她來畫中的山林里繼續修行。
畢竟是畫中之虎,還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薔薇望向通濟,眼中露出一絲詢問和懇求,在得到首肯后發出一聲興奮的吼聲,朝著那幅畫撲了過去。
下一刻,水花般的漣漪蕩漾開來。
薔薇竟也進入了畫中,兩只猛虎在山林中追逐,漸漸消失不見。
這一幕看得張九陽都愣了一下。
看來在吸收龍脈后,這幅畫本身發生了某種變化,成了一種法寶,否則畫中猛虎能出來,但旁人是進不去的。
如果現實中的人也能進去,那可就厲害了,有點山河社稷圖的感覺了。
這幅畫,看來以后可以重點關注一下。
“張施主,這幅畫是你畫的嗎?”
通濟深深望了那幅畫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泛起波瀾。
“不錯,小道爾,何足掛齒。”
張九陽謙虛笑道,其實心中卻有些自豪,剛入四境時,他覺醒了屬于自己的天賦神通,畫畫。
當時還覺得有些失落,覺得沒什么大用。
可現在隨著修為的增長,畫畫神通的厲害也在一點點展露出來,可謂是潛力無限。
通濟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
“敢問張施主,你祖上…是否姓吳?”
張九陽面色微沉,淡淡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通濟大師是在懷疑我用假名字騙你?”
通濟連忙搖頭道:“并非如此,而是這畫物成真的神通,有史以來,只有上古之時的畫圣才能做到,那位畫圣姓吳,與我白云寺頗有淵源,故而才有此一問。”
張九陽一怔,他想起了自己在點經時看到的場景。
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他看到了數道身影,有人皇在高臺上仰天怒吼,自焚而亡,有道人在仙鼎前面壁九年,還有一位筆走龍蛇的身影。
那第三位,應該就是上古時的畫圣,傳說其筆落驚風雨,畫成泣鬼神,是諸子百家中最神秘的一位,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
但他畫的神龍會幫百姓降雨耕田,畫的猛虎會驅趕山中的鬼神,畫的稻米可以充饑,畫的太陽能驅散黑暗。
在鬼谷仙師創出登仙九境前,畫圣以手中的一支畫筆,為人族撐起了一片天。
沒有人知道這位畫圣從何而來,仿佛突然出現,之后又杳然無蹤。
唯一留下的故事,就是他在壁上畫龍而未點睛的傳說,后來當地的人們遭遇妖魔攻城,絕望之際,有人給其中一條龍點上眼睛。
結果下一刻電閃雷鳴,天昏地暗,那點了眼睛的神龍竟從石中飛出,引萬雷降世,將所有妖魔全部化成了焦炭,而后飛入云中消失不見。
岳翎曾說過,那幅還剩下一條真龍的壁畫,如今就藏在白云寺中。
通濟繼續解釋道:“上古之時,畫圣和我白云寺的創派祖師乃是好友,故而對于這畫物成真的神通,我寺中也有些零星記載,數千年來,寺中僧人常常觀摩畫圣大作,想要參悟這一門大神通,卻都失敗了。”
“后來他們得出了一個結論,說這畫物成真的神通,并不能后天修成,可能是先天稟賦,血脈傳承,所以貧僧剛剛才會有此一問。”
張九陽默然片刻,微微皺眉。
畫畫神通是血脈傳承?
等等!
他腦海中突然電光一閃,跳出了一個驚人的念頭。
這具身體,可不是他前世在地球上的身體,而是他穿越后附體而生,莫非這具肉身,乃是上古時的畫圣后人?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畢竟這肉身可是有著三奇貴人的命格,尋常人可不會有如此命格。
而且這具身體的根骨極佳,修行起來速度極快,若非林瞎子故意不教真東西,恐怕在他穿越前,成就便不會弱于那些宗門嫡傳。
細想起來,他還見過此身原主的魂魄,對方在神魂消散前,畫了一個雙魚玉佩的圖案。
那個雙魚玉佩很有可能與其出身有關,只是張九陽后來太忙,而且他對尋親的事情并不感興趣,也就漸漸遺忘了。
“我祖上姓什么,實不相瞞,我也并不清楚,但我確實對畫圣很感興趣,聽說那幅真龍壁畫就藏在白云寺,能讓我去看一看嗎?”
通濟搖了搖頭。
“大師放心,我只是在旁一觀,絕不觸碰,這也不行嗎?”
岳翎冷哼一聲,聲音平靜卻十分強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畫圣遺留下來的壁畫,是留給人族的,而非留給你白云寺,按理應是我大乾之物,貴寺若是連這點誠意都沒有,那就別怪本侯上書陛下,請圣旨搜查了。”
一句話,你不給看,那我就自己看,而且到時候可就不一定只是看了。
岳翎雖是在嚇唬他,卻也真的有這個底氣。
她現在實力大進,張九陽又能比得上尋常六境,再加上諸葛監正,三人聯手,已經有了強闖白云寺的實力。
頓了頓,她又道:“如果張九陽真是畫圣后人,那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有資格去看那幅畫呢?”
軟硬皆施,恰到好處。
通濟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岳監侯誤會了,我搖頭并非是不愿讓張施主看畫,而是那幅壁畫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
通濟露出奇怪之色,道:“難道你們欽天監不清楚嗎?當年大乾初立,大景朝殘余的龍氣因不甘江山易主而化為了一頭孽龍,到處興風作浪,害人無數。”
“諸葛國師為降服那條孽龍,特意來到我白云寺中,點了那畫中真龍的眼睛,借走了那條龍。”
“二龍相斗,最后畫中真龍吞了孽龍,才徹底地擺脫了壁畫的束縛,化為龍蛋,孵化成了一頭貨真價實的真龍。”
“對了,應該就是幾十年前庇護青州的那頭老龍王,只可惜不知為何突然隕落了,否則從畫中龍到真龍,再到登臨九境,渡劫成仙,當真是傳奇。”
岳翎心中一震,卻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緒,沒有絲毫顯露。
諸葛國師當年降服孽龍,還借走了白云寺中畫圣留下的壁畫真龍?為什么這件事在欽天監中毫無記載?
就像是被人生生抹去了一樣。
那可是欽天監呀!
是諸葛國師自己抹去的,還是后人抹去的?
張九陽倒沒有想那么多,他注意的是另外一點,即諸葛七星為什么要來白云寺中借龍?
以諸葛七星的能力,斬殺一頭龍氣所化的孽龍應該不難,因為假的終究是假的,以諸葛七星在陣法和風水堪輿上的造詣,斷個龍脈跟喝水一樣簡單。
他如此大費周章,可見其目的絕不是殺龍,而是造出一頭真龍來。
要知道,蓬萊島上有仙鼎烹龍族,別說大乾了,早在大景時龍族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了,只見傳說不見影。
諸葛七星出于某種目的,決定造出一頭真龍出來。
無中生有,假物成真,永遠都是最難的事,就連畫圣筆下的真龍,也只能短暫成真,而無法永恒。
至于格桑尊者以石胎養龍脈,就更是落了下乘,看起來唬人,實際上比起真龍要差遠了。
敖璃當時要在,一聲龍吟就能嚇得對方不敢喘氣。
“張施主莫要失望,那真龍壁畫雖然沒了,但畫圣還為我白云寺留下了一幅五百羅漢鎮魔圖,倒是可以讓你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