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張大哥?”
在看到張九陽的瞬間,三寶眼中露出驚喜之色,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張大哥會從葫蘆中冒出來,但他瞬間就放松了下來。
看到那道身影,便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仿佛就算天塌下來,張大哥也有辦法撐起來。
在經歷了靈官廟中的一系列事情后,張九陽在他心中早已是鬼神莫測的世外高人形象,本領高強又心懷正義,讓人覺得溫暖和可靠。
張九陽飄然而下,摸了摸他光滑锃亮的腦袋,眼中也露出一絲感慨。
這個叫三寶的小和尚,果然有一顆天生的佛心,慈悲為懷,頗有慧根,而且有著大氣運。
上次他在山中修行不滅金身的銀羅漢之境,剛好被三寶撞見,現在他在葫蘆中修行玉鼎仙法,這葫蘆兜兜轉轉,最后竟然又到了三寶的手中。
張九陽也沒想到,他都將葫蘆藏在河底淤泥里了,居然還會被人挖出。
當時他正在修行法術,心有所感,但并沒有在意,因為這法寶早已認他為主,旁人是無法使用的。
比如那個賣葫蘆的漢子,他其實也用這葫蘆裝過水,卻沒有發現這種種神異,水很快就灌滿,并且不會有一絲靈氣。
沒有張九陽的允許,旁人是無法使用這口葫蘆的。
也就是他察覺到了三寶遭遇的困境,才暗中相助,發揮了寶葫蘆聚精藏氣的神效,變凡水為靈液。
這葫蘆本就能采月華釀成玉液,采日精釀成金液,如今在得到了紫氣蘊養后,能力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堪稱是化腐朽為神奇。
在這段過程中,他也在觀察著三寶。
此子慧根極高,更難得的是心志堅定,慈悲為懷,若是能在佛門中精進修行,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他要建立自己的宗門,倒不在乎一宗一派之別,更希望門人弟子能博采眾長,百花齊放。
只要志同,便是道友。
“道,道長是何方人士?”
縣令瞪大眼睛,望著張九陽瑟瑟發抖,好像白日見鬼一般,卻也鼓起勇氣主動開口詢問。
圍觀的百姓們則是非常好奇,張九陽敏銳地察覺到,百姓之中,竟還有不少修士,只是修為都較低,大多都是第一境,二境都十分稀少。
和普通的百姓不同,那些修士多少能看出一些東西來,也因此更加震撼,望著張九陽的目光十分火熱。
葫中仙人?
杯里乾坤大,葫中日月長。
此人好大的口氣,再配合那謫仙般的氣質,舉手投足間的道韻,必然是一尊深不可測的絕頂高手!
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人物。
對于這些游蕩在九州中的散修來說,別說像張九陽這樣實力可叫板六境的大修士,就算是三境都算是高手了,四境已是鳳毛麟角。
五境那就是世外高人,一輩子都未必能見到一次。
至于六境…
對于他們來說,那就是修行的巔峰,是行走于世的陸地神仙。
當然,他們并不知道張九陽的真正實力,很多人猜測可能是三境甚至是四境,可即便如此也已心中火熱。
“前輩,在下散修潘敬仁…”
“在下九江門弟子周磊,前輩可否前來一敘?”
“前輩風姿真是令人仰慕,小女子散修曲瑛,愿拜前輩為師,為前輩牽馬墜蹬,貼身侍奉…”
周圍的百姓們頓時覺得不可思議,剛剛那些還一派高人氣度的修士們,現在竟然都露出了討好之色,語言謙卑至極。
他們這才意識到,同為仙長,原來也有這么大的差別。
縣令更是面色驟變,通過其他修士的態度,他已經意識到了眼前這白衣男子的不簡單,莫非是四境?
聽著周圍那亂糟糟的聲音,張九陽微皺眉頭。
他沒想到這小小的石鼓鎮中,竟然有著如此多的低境界修士,而他此刻剛剛結束了閉關,將玉鼎道法悉數參悟,道行精進,神通大漲,縱然有心收斂,可舉手投足間那渾然天成的道韻,卻無法完全隱藏。
“定!”
對于周圍那有些狂熱的恭維和討好,甚至是女修士的暗中勾引,張九陽并不喜歡,揮手便是玉鼎三十六法中的定身術。
掌中以金光凝聚成一個定字,遙遙一照,所有的聲音便全都消失不見了,周圍的人一瞬間陷入了凝固。
他輕嘆一聲,第一次明白了為何那些有名的大修士,總喜歡隱姓埋名去游歷天下了。
他現在名聲不顯,只是顯露出了一絲實力,就引來了這么多人的追捧,可見修行界強者為尊的理念有多么根深蒂固。
要是等他開創宗門,又在羅天大醮中打出了威名,傳遍九州,恐怕這些人還會更加瘋狂。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他取出欽天監的淡金色腰牌,隨手扔給了縣令,聲音淡漠。
“欽天監辦案。”
定身術只是定住了那些修士,縣令、捕快還有一眾百姓卻并未受什么影響。
欽天監這三個字好似驚雷一般在縣令腦海中炸響,他甚至覺得掌心一燙,那令牌似乎變成了火炭。
一顆心砰砰直跳。
欽天監雖然不插手朝政,但司掌天下鬼神之事,權力極大,他一個小小的縣令,哪里敢惹欽天監中的人?
不過很快他就看到,令牌的正面并未雕刻具體的職位名稱,只有一個外字。
他心中一松,這就說明對方不是欽天監中人,而是某個人的外圍。
他惹不起欽天監的人,哪怕是個司晨也惹不起,但如果只是某個司晨的外圍,倒也不至于那么嚴重…
這樣想著,他翻到了令牌的背面,看到了岳翎兩個字。
轟隆!
縣令身軀一顫,手中令牌竟差點掉落了下來,哭喪著臉,連忙擺正衣冠,對著張九陽深深一拜。
“下官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是九爺大駕光臨,失敬,實在是失敬!”
那神情和姿態,簡直就是誠惶誠恐,眼眸深處還透著一絲討好和炙熱。
為官多年,岳翎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響亮了,如雷貫耳。
以女子之身拜將封侯,這是天下奇聞,如今更是高居欽天監六大監侯之一,聽說還要升為監副了。
而這位傳奇女子,這么多年來,在欽天監就只有一位外圍,便是張九陽。
“九爺?”
張九陽有些納悶道:“你認識我?”
他明明才二十多歲,怎么就到了被人喊爺的年紀?而且對方還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
縣令連忙露出一副敬仰許久的樣子,道:“這誰人不知,您和岳監侯情深義重,同生共死,一起勘破了許多大案奇案,就連當今陛下,都聽說過您的名字!”
“能喊您一聲九爺,是下官的榮幸。”
縣令的聲音格外真摯,似乎對張九陽和岳翎仰慕已久。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這個樣子,張九陽也不好翻臉,便只好伸出手,在他眉心處輕輕一點。
玉鼎七十二術之問心。
縣令只覺得腦中涌入了一股清涼之氣,精神一振,還以為是張九陽對他的賞賜,連忙露出討好的笑容。
“為什么叫我九爺?”
張九陽再次問道。
縣令一怔,心中奇怪,這人怎么一個問題還問兩次?
不過沒關系,他喜歡夸贊,自己就腆著老臉拍馬屁就好了,要是能把他哄高興了,說不定還能因禍得福呢。
他這樣想著,但一張嘴卻完全不一樣了。
“我呸,什么狗屁九爺,就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要不是看在岳翎的威名上,我才懶得理你!”
“喊你九爺,是想巴結你,免得你繼續追查下去,要是發現了那件事,我也要掉腦袋的!”
他面色慘白,神情驚恐,極力想控制住自己的嘴巴,甚至想用手捂住,卻都無濟于事。
一瞬間,他望著張九陽的眼神充滿了畏懼,汗如雨下。
張九陽也不生氣,而是淡淡一笑,繼續問道:“是什么事,這么讓你害怕我追查下去?”
縣令也是個狠人,他竟然奮力向自己的舌頭咬去,企圖將舌頭咬斷,不讓自己說出后面的話。
可惜施展玉鼎問心法的,不是初出茅廬的小道士,而是道行大成的張九陽。
剛張開嘴巴,牙齒和舌頭便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了,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了那個曾被他發誓要永遠埋藏心底的秘密。
“我是害怕被你追查到,那怪病是老徐在水井處下的,每天深夜,老徐都會在鎮子上的水井里投毒,然后好賣藥治病,并趁機抬升價格…”
轟隆!
此言一出,周圍的百姓紛紛炸開,都用一種憤怒的眼神看著被壓在葫蘆下的徐掌柜。
此刻徐掌柜已是氣若游絲,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了,他用一種無比怨毒的眼神望著張九陽,努力張開嘴巴想說什么,卻最終無力說出。
隨著最后一口鮮血吐出,他徹底斷絕了所有生機,就連魂魄都被葫蘆收走,化為葫中天道的養料。
至于他的肉身,竟然長出了一層層蛇皮,和那些中了怪病的人十分相像。
“好呀,原來他竟然是個蛇妖!”
“難道咱們身上會長皮蘚!
“這么死真是便宜他了,真該將他碎尸萬段!”
“對,碎尸萬段!”
人們義憤填膺,怒不可遏,只是徐掌柜畢竟已經死了,他們的怒火無處發泄。
就在這時,張九陽又問了一句。
“那在這件事情中,你都做了什么?”
縣令已經完全崩潰和絕望,呆若木雞。
“賣藥賺來的錢,我們六四分帳,我六他四,我為他提供保護,封鎖消息,并打擊其他藥鋪…”
“狗官!”
“狗官,你還我兒子命來!”
“你不得好死!!!”
百姓們紛紛沖上前來,似是想將縣令給扒皮抽筋,亂拳打死。
“救我,救我!”
“我是朝廷命官,張九陽,你無權處置我!”
“救我——啊!!!”
一道道慘叫聲響起,并且越發微弱,直至漸不可聞,徹底消散。
至于那些捕快,則是早就望風而逃。
對于這一切,張九陽只是冷眼旁觀,三寶嘆了一聲,眼中露出不忍之色。
“張大哥,原來徐掌柜就是下毒的蛇妖,可縣令身為人,又是此地的父母官,為何還會和他同流合污?”
“難道世人心中的貪念,就如此難以放下嗎?”
聽到這個問題,張九陽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三寶,你真覺得徐掌柜就是妖,而縣令就是人嗎?”
三寶一愣,露出不解之色。
張九陽沒有說話,而是從指尖滲出一滴鮮血,在三寶的眉心處輕輕一劃,形成一個豎瞳般的形狀。
“好好看一看,那是什么?”
三寶定睛一看,只覺眼前一片恍惚,瞳孔之中火辣辣的,片刻后視線才不再模糊。
下一刻,他瞳孔一縮。
只見百姓們的肩膀上,竟然站著一只只恐怖的怪物,約有一尺大小,面容奇丑,兇神惡煞。
他們不斷在百姓們的耳邊低語,不知在訴說著什么,百姓們很快變得更加暴戾,紛紛紅了眼睛,打死縣令還不算,竟然還用手撕,用牙咬,似要將其血肉一寸寸割下,生啖入腹。
場面已經漸漸不可控制,而百姓們越是陷入仇恨中無法自拔,那些怪物便越興奮,他們以憎恨和暴戾為食,身軀越來越大。
縣令的身上原本也是有怪物存在的,但隨著縣令死去,那怪物也飛了出去,落到了另一人的肩膀,和他身上的怪物合而為一,變得更加強大。
更詭異的是,當怪物們吃飽喝足后,竟紛紛收起了邪惡的面貌,開始盤膝閉目,低聲誦經。
仿佛瞬間從魔鬼變成了高僧。
而那些百姓們則是迅速恢復了理智,他們扔掉手中撕下來的血肉,在衣服上隨手擦了擦,對張九陽和三寶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明媚的陽光下,那笑容十分親切,可不知為何,三寶卻突然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