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又是一場大雪落下。
張九陽行走在松軟的雪地間,活動了下還在隱隱作痛的腰椎。
這三天,沒少和岳翎切磋。
當然,不只是因為三天前那次和月神的聊天,主要是他看出了,岳翎在得知天尊極有可能是諸葛七星后,表面上裝作鎮定,實際上將情緒都憋在了心里。
有的人發泄情緒是喝酒,醉生夢死一場,但岳翎不同,她喜歡戰斗,越是激烈,便越是能宣泄。
都在槍里。
所以張九陽陪她酣暢淋漓地打上幾場,岳翎的狀態明顯好了很多,已經慢慢接受了天尊可能是諸葛七星的事實。
她到底是欽天監第一狠人岳明王,哪怕曾經崇敬的高山崩塌,她依然能挺直脊梁,剛正如松。
其志至堅,百折不撓。
就是那把龍虎霸王槍,實在是剛猛得一塌糊涂,現在的張九陽早已今非昔比,哪怕是面對有著黑水玄仙之稱的紀大統領都能短暫不落下風,可這三天交手下來,老腰都快斷了。
力拔山兮氣蓋世呀。
打得張九陽心中都有了一種想逃婚的沖動。
活動了下筋骨,在冉冉升起的旭日下打了套鐘離八段錦,這套養生健體之術早已被他修行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不能再增強體魄了,但偶爾打上一套,還是非常舒服的。
腰都不疼了。
打完八段錦,張九陽隨手取下發簪,望著斬邪劍上淡金色的光芒,他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一縷淡金色的香火神力跳動,涌入斬邪劍中,為那原本赤色的劍身再次添加一抹金色。
像這樣的金色,已經有了足足七道。
這些天,張九陽也不全是在挨揍,每到晚上,他還會通過觀想圖的顯圣功能,去幫助一些虔誠的信徒,獲得的香火神力全都給了斬邪劍。
如今這劍上的純陽之氣越來越濃郁,威力更是與日俱增。
張九陽非常期待,當它徹底被純陽帝君的香火神力染成金色時,會發生何等驚人的蛻變?
要知道,只有一道金色時,斬邪劍就斬斷了以堅固著稱的磐石劍。
這幾天和岳翎切磋時,斬邪劍的表現也越發亮眼,甚至都能隱隱和霸王槍分庭抗禮了。
那可是岳家傳承數百年的絕世神兵!
“小九,來,快試試衣服是否合身?”
沈夫人拿著一身嶄新的衣服前來,笑容非常親切,催著張九陽去試一試她新做的衣裳。
那是一件御寒的道袍,布料里縫著棉花和狐絨,摸上去非常柔軟,十分舒適。
“這棉花是我親手種的,狐皮是老岳打的,你快去試試,這么大的雪,可別凍著了!”
張九陽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有一種冷,叫岳母覺得你冷。
他早已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別說是冀州大雪了,就算是脫光了在冰窟里睡覺,也不會覺得寒冷。
特別是他還有玉樞天火護身。
當然,沈夫人的關心也讓他很感動。
片刻后,他換上那身柔軟舒適的道袍,再次行走在大雪中,心中頓時別有一番感受。
沈夫人眼睛一亮。
張九陽的身材修長挺拔,十分勻稱好看,她不想讓對方穿得臃腫,所以才只用了少量棉花,特意縫了狐絨。
現在看來這個決定太正確了。
只見風雪朝陽之中,站著一位朝氣蓬勃的俊逸少年,穿著一襲淡青色的薄領道袍,將本就俊美的五官映襯得更加豐神如玉,長發如墨,有淡淡的雪花落在上面,黑白分明,飄逸出塵。
沈夫人越看越滿意,連連點頭。
“這次時間上太匆忙,等到了年底,我再給你做一整套新衣裳,好好過一個新年。”
“其實不用這么麻煩——”
“常言道,一個女婿半個兒,我沒有兒子了,你又從小是孤兒,那以后,就把這里當做你的家。”
沈夫人給他整理著袖子和衣襟,笑道:“小九,我知道你和翎兒在做著一些非常危險的事,我不會阻止你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無論何時,岳家,都是你們的后路。”
“這里還有一個老頭子和老婆子,在過年時等你們回來。”
張九陽深深望了沈夫人一眼,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岳帥會對沈夫人如此敬重。
她的胸襟和真誠,讓張九陽心中非常溫暖。
怪不得她能培養出岳翎這樣勇往無前,剛正不阿的女兒。
“當然,你們回來的時候,最好能給我們帶一個孫子或孫女…”
張九陽臉上一抽,如果能少點催婚催生的話,那就更好了。
“對了,月底完婚,按規矩是要由你的父母親人來上門交換八字,定下婚約,不過你情況特殊,這些就都免了,咱們少些規矩,盡量按你們喜歡的方式來。”
沈夫人頓了頓,問道:“不知道小九你對月底的婚禮,有沒有什么要求?”
聽到這個問題,張九陽認真想了想,然后提出了一個請求。
“我想邀請一群特殊的人,不知道可以嗎?”
沈夫人離開后,張九陽望著她的背影,頗為感慨。
不知不覺,他也到了要成親的時候了,雖然口口聲聲說是假裝,但那只是兩人心照不宣的借口。
否則以岳翎的性格,早就要想辦法逃婚,或是拿出公事來拖一拖。
但這一次,她什么都沒有說,一改往日的強悍霸道,擺出一副被父母逼迫只能無可奈何地低頭妥協的樣子。
只可惜,自己的大喜日子,爺爺無法看到了。
前世今生,在張九陽心中,都只有一個至親,那就是從小帶自己長大的爺爺。
就連觀想圖,都是爺爺的遺物。
如果爺爺看到自己娶了媳婦,成家立業,一定會非常開心吧。
張九陽靜靜站在雪地中,良久,他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雪地上開始作畫。
他的畫功越發高超,每一筆都惟妙惟肖,如天馬行空。
很快,一張慈祥的面容出現在雪地上,白雪為發,眼含笑意,仿佛在河邊垂釣的漁夫,又仿佛在床前夏夜講故事的老翁。
在他的天賦神通下,雪畫中的老人笑了起來,如活人一般生動。
“爺爺,我要成親了。”
“孫媳婦很漂亮,就是有點兇,但沒關系,她善良又正直,你要是見到她,肯定會很喜歡。”
“爺爺,你能有觀想圖,肯定也有很多秘密吧。”
“如果您在天有靈,能聽到孫兒的話,就在婚禮上,變成一只蝴蝶,落在我的肩膀上吧…”
雪畫中的老人依然只是笑著,并沒有更多的反應。
張九陽輕輕一嘆,拂袖抹平了雪畫。
神通再好,也不過是假的。
“爺爺,再見。”
他的身影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在了風雪之中,卻不曾發現,一陣北風吹過,雪花紛飛。
那被他拂袖抹去的雪畫再次出現,畫中的老人緩緩收起了笑容,嘴巴一張一合,似是在說著什么,卻沒有一絲聲音傳來。
良久,老人似是嘆了一口氣,注視著張九陽離開的方向,眸光深邃。
又是一陣寒風吹過,雪畫徹底消散,雪地上干凈整潔,純白如玉。
似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