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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生死難猜,紅山交貨

  十息之后,劍雨方歇。

  坍塌的房屋后露出沈月陽的身影,他看也不看江晨等人,目光穿過彌漫的煙塵,搜尋著尸體最后的模樣。

  那個不可一世的怪物、大惡人、大魔頭,在兩撥人合力進攻之下,終于墮入地獄嗎?

  事情是否太順利了一點?

  江晨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原本在他的預想中,就算能除掉白鬼愁,最終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不該如此輕易…

  而且,那個人真的是白鬼愁嗎?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悉悉索索,從四面八方響起細微的聲響,匯成一個怪異難聽的嗓音:“姓沈的,你竟敢背叛少主!”

  沈月陽頭也不抬,淡淡地道:“我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目的,給柳依依報仇,把姓白的萬劍分尸!”

  “蠢貨,你一定會為你做過的事情后悔的,等著瞧吧!你已經吃了我的石腦蟲丹,過不了三天就會腦漿迸裂而死,就算你跪下來求饒,我也絕對不會給你解藥…”

  “哦,你是指那顆黑色藥丸嗎,我早把它吐出來了。”沈月陽站起身,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容,“姓白的以為所有人都會對他死心塌地,但除了你這種沒腦子的東西,誰不想找個更好的歸宿呢?是不是,小夢?”

  他身后,夏星夢低眉垂首,微微點頭。

  “賤人,原來是你!你竟敢背叛少主!背叛風雨樓!你們這對狗男女,都要給我下地獄!”語氣中飽含無限怨恨和憤怒,不遠處的廢墟中凝現出一個血肉模糊的球狀物,嘶嘶怪叫著撲來。

  沈月陽隨手一揮,一道劍氣破空射去,將那肉球釘在地上,肉球竭力掙脫不得。

  “等著吧,狗男女,你們誰都跑不了,桀桀桀桀…”肉球狀若瘋狂地嘶聲大笑起來。

  沈月陽對這種小角色沒空多理會,視線望向江晨:“江兄,知道之前劈你一劍的時候,我為什么要留手嗎?”

  “哦,你留手了?連瞬華神紋鏡都用了,也算留手?”江晨一挑眉毛。

  “最后一瞬間,我放棄了。”沈月陽深沉地望著江晨,緩緩說道,“因為你身上有素兒的味道。你和她最近一次見面,應該就在不久之前,看樣子她的確對你另眼相看。”

  “那又如何?關你鳥事。”對于這種差點誘騙自己妹妹的人渣,江晨沒什么好臉色給他。

  “我是她的兄長,你說關不關我的事——”

  沈月陽話音未落,地面突然震動了一下。

  震動不止一波,整座府邸都開始搖晃。

  “不好!”

  “這下面埋了什么東西,馬上要爆炸了!”

  “是尸體!紅煞要引發連環尸爆,跟我們同歸于盡!”

  “趕緊走!”

  慌亂呼喊聲中,人們紛紛往府邸外跑去。

  前腳剛跨出門檻,后面就響起巨大的轟鳴,霎時地動山搖,幽藍色的火舌從中洶涌噴出,于風中迅速蔓延,很快將大片墻壁都吞裹進去。

  整個將軍府的都陷入了火海之中,磚墻斷裂之音響不絕耳。

  江晨等人馬不停蹄地跑出鎮外,驚魂甫定,回頭只見小鎮上火光沖天,再不聞半點人聲,滿鎮尸體安靜地被吞噬,所有的哀傷和罪孽都在熊熊燃燒的烈焰中化為灰燼。

  “結束了。”江晨長出一口氣。

  “這種死法真是便宜他了。”蘇蕓清摸著小腹,恨恨不已。

  沈月陽和夏星夢兩人不知所蹤。

  不遠處,末日騎兵正在集整,而張雨亭則獨自站在空地上,眼望著東方飄飛的濃煙,臉上神色變幻。

  貂煌清點好人數,邁步走到張雨亭面前,小心地打量她臉色。

  良久,見張雨亭始終沒能回神,黑甲將軍只得出聲喚道:“張道長…”

  張雨亭迷離的眼神落在他臉上,散漫得好像沒有焦點,半晌,輕輕嗯了一聲。

  貂煌干咳一下,道:“道長,現在那姓白的魔頭已經伏誅,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不如隨我回邙北吧,少帥一定非常期待道長大駕光臨…”

  “不了。”張雨亭沒等他說完就開始搖頭,“我要回芳華觀。”

  “坐忘山離這有上千里路,道長你又舊傷未愈,孤身一人十分危險啊!倘若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有何面目去見少帥?”貂煌懇切地道,“道長,不若移駕邙北,先養好傷再作計較吧!”

  “不用了。”張雨亭抿了抿嘴,不住搖頭。

  貂煌又苦勸了一陣,絲毫無果,見她心意已決,只得道:“既然道長執意要走,我也不好強留。只是還請道長賜一兩句金玉良言,讓我回去面見少帥也好有個交代。”

  張雨亭沉思良久,眸光流盼,最終只能舒出一口氣,化為一聲無奈的長嘆。

  “請你轉告羅將軍,我乃方外人,一心向道,不入紅塵,只能辜負他一片心意了…”

嘆息聲中,黑甲將軍領兵漸行漸遠,張雨亭轉身面向東方逐漸低落的焰火,眼波再  度迷離,神思重游天外。

  忘卻了時間的流逝,她如一尊石雕,靜立在灰燼前,撿起琉璃心的一塊塊碎片,妄圖把它拼湊完整。

  然而,得到的結果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為何?

  那個人明明已經死去,為何仍有一絲憂慮,攪亂她的心緒,讓她不得安生?

  莫非道心破碎之后,就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么?

  她的神色越來越迷茫,甚至隱隱有些惶恐。

  “你好像很難過。”耳邊傳來江晨的嗓音,稍微喚回她一點心神,“看你惆悵不舍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剛剛死的是你相公呢!”

  張雨亭牽了牽嘴角,但那種微淺的弧度實在構不成笑意,她輕聲道:“不知為何,他的陰影在我心頭籠罩,始終無法淡去。”

  江晨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那恭喜你了,也許你因恨生愛,愛上他了吧。”

  “哈哈哈哈…”另一陣更加肆無忌憚的狂笑從旁邊傳來,兩人側目,發現蘇蕓清正捂著肚子前仰后合。

  “超脫世俗的仙子跌落凡塵,第一次嘗到愛情滋味,卻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嗎?這樣的禁忌之戀,如果編成故事,一定能火遍大街小巷!真想看看芳華觀那幫老頭子會是什么表情!哎呀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咱們的男主角已經成了一灘肉泥,沒法再跟你來一場纏綿悱惻催人淚下的癡情虐戀咳咳咳…”

  蘇蕓清最后笑岔了氣,咳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張雨亭冷眼看著這女人荒誕的言語,眉梢蹙了蹙,道:“我并無此意。只是心頭陰霾未散,隱約覺得那個人或許沒有死,他仍然藏在某個角落…”

  “你也覺得剛才那個不像?”江晨挑了挑眉。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蘇蕓清一邊喘氣一邊道,“他永遠活在你心里嘛!雖然他凌辱了你師姐又差點殺了你,最后還在你眼前被萬劍穿身剁得零零碎碎,但你就是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哈哈,愛情就是來的這么莫名其妙啊,要不然這個世界也不會如此有趣了!道長你應該聽從內心的聲音,把他的尸體收起來安葬,為他披麻戴孝,守寡三年…”

  “蘇姑娘!”張雨亭忍不住提高了音調,面上現出惱色,“請你不要如此胡言亂語!”

  “怎么,惱羞成怒了?”蘇蕓清嬉笑道,“想你堂堂小仙人,居然會為幾句玩笑話發怒,說明你真的是對他愛之入骨啊!不要再想了,趕緊去火堆找找吧,再遲恐怕都要燒成灰了!”

  希寧在她身后喃喃地道:“早就已經燒成灰了吧…”

  “燒成灰了那也要把骨灰撿起來嘛…”蘇蕓清說著,忽然瞪大眼睛,“喂,這家伙去做什么?”

  只見張雨亭倒持拂塵,長袖飄飄地走向煙熏火燎的小鎮廢墟。

  江晨忍不住開口:“張姑娘,你這是…”

  “我去檢查他的骨灰。”張雨亭身形沒入濃煙。

  “還真去呀?”蘇蕓清和希寧面面相覷。

  西陰,紅山。

  細雨飄飛,天暗如晦。

  一行人挑著一口巨大紅色箱子,在泥漿中艱難跋涉。

  白鬼愁靜立在雨中,如同一尊沉寂的雕像。

  纏綿飄下來的雨絲都好像感受到了這尊雕像內藏的無匹兇焰,在他頭頂上空三尺外就分向兩邊,不敢沾濕其人半點。

  白鬼愁從山頂往下望,那行人的速度很慢,姿勢狼狽,讓人看得著急。

  但他并沒有催促,因為他已經等了十三日,不多眼下的這一刻鐘。哪怕心臟“嘭嘭”跳動,但他面上仍然波瀾不驚,垂著雙手,一動不動。

  他對面十步外還站著另外一個人,一位玄色衣袍、面色陰鷙的老者。

  任何有戒備之心的高手,都不會主動靠近白鬼愁十步之內,這名老者也不例外。哪怕他的修為直逼「武圣」,在眼下的后生面前仍不敢放松警惕。

  靜默得近乎凝固的氣氛中,那隊挑夫循著泥濘的山道,緩緩登頂。

  陰雨綿綿的天氣,緋紅妖姬跟在挑夫們身后,走到近處,才發現山頂上有人。

  “是他!”看清白鬼愁的模樣,緋紅妖姬吃了一驚,將右手抬起,高聲下令,“停!”

  白鬼愁嘴角含笑:“第二次見面了,紅姑娘,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他說話的時候,腦袋始終朝著玄衣老者的方向,視線沒有絲毫偏離。如果外人看見這一幕,都會覺得他是在跟那老者交談。

  老者衣衫在山風中微微抖動,他站在那里,山巔就高了一丈。

  緋紅妖姬轉頭道:“宋先生,現在可以交貨了嗎?”

  宋先生往白鬼愁的方向瞥去一眼。白鬼愁頷首道:“小影,你去驗貨。”

  說罷,他腳下的影子突然扭動起來,凝聚成一個纖瘦的形體,像是從泥潭里爬起來,渾身漆黑,在陰暗的天氣下幾乎與鉛灰色的背景融為一體。

站定之后,那黑影子往前邁了一步,像沒有重量似的,直接從山巔慢悠悠地  飄下來。

  看著這詭異的出場方式,緋紅妖姬和白袍騎士都握緊了手中武器。

  鬼影子來到挑夫們跟前,在紅色箱子旁站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喉嚨里發出沙啞的聲音:“貨真價實。”

  白鬼愁微微一笑:“很好!宋堂主,勞煩你把箱子搬上來吧!”

  宋先生從懷中掏出一個紅木小方匣,遞給緋紅妖姬,道:“這是你們的報酬。”

  緋紅妖姬接過方匣,打開看了一眼,就迅速合攏,往后一揮手:“咱們走!”

  一行持刀握劍的武士連同挑夫,以極快的速度下山,在宋先生眼里逐漸成了幾個小黑點。

  他們都察覺到了這里的不對勁,連氣都顧不得歇一口,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這個不祥之地。

  “宋堂主,你越來越善良了。”白鬼愁悠悠地感嘆。

  “是啊,人老了,心腸就軟了,年輕時做過的那些事,如今做不來了。”

  “用十萬兩銀子去發一次善心,也只有宋堂主才能有這樣的大手筆。”

  “到了我這把年紀,唯一能爭取的,就是以后下地獄的時候,在油鍋里別榨太久。”

  談話間,宋先生登上山頂。

  那口需要七八名力士合力才能抬起的紅漆箱子被他單臂扛著,步伐沒有絲毫顫抖。

  他走到白鬼愁和玄衣老者之間,隔開了兩人對視的目光,也終于讓雙方不斷試探的氣機有所緩和。

  “砰!”

  紅色箱子被宋先生丟在山巔巖石上,搖晃了兩下,白鬼愁和玄衣老者的眼皮齊齊一跳。

  “宋堂主,請慢些!”

  “這個時候就不需要講斯文了吧?”宋先生眨了眨眼睛,“待會兒莪們要做的事情,恐怕會更加粗暴呢!”

  說著,他袖口一展,攤開的掌中多了四五顆橙黃色的圓珠,色澤柔和,散發出淡淡暖意,令山巔寒冷也被驅散了不少。

  “這就是五祖的舍利嗎,看上去很燙手的樣子。”

  “除了五祖的兩顆,還有七祖一顆、八祖兩顆。”宋先生邊說邊將五顆圓珠放置在紅色箱子周圍,橙黃色光暈相互輝映,將箱子包裹起來,“本來三顆應該就足夠,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多拿了兩顆。”

  白鬼愁嘿嘿笑道:“用高僧大德的遺體去行極惡之事,這么有趣的游戲我以前怎么就沒想到呢!”

  “這可不是什么惡事,咱們只是讓一個含冤受辱的強者有機會奪回他應有的一切罷了,說起來還算是伸張正義呢…”宋先生說著,突然眉頭一挑,朝山下望去,沉聲道,“有人來了。”

  白鬼愁同一時間發現了那道微淡的氣息,那人雖然隱蔽得極好,但在三位絕頂高手面前仍然露了形跡。

  “誰去打發他?”白鬼愁看向玄衣老者。

  玄衣老者悶不作聲,但右腳往前邁了一步,落到一塊平整的巖石上。

  白鬼愁嬉笑:“既然前輩肯出手,那晚輩就偷個懶,作壁上觀了。”

  玄衣老者發出一聲低哼,兩眼盯住山下那道模糊的白影。

  來人速度極快,上一個呼吸還在山腳,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經越過近百丈的懸崖,落在玄衣老者之前。

  那是一個身形纖長,白衣銀發,秀美之極的女子,只是此時眉眼含煞,玉容凜然,看起來另有一番英姿颯爽的風情。

  白鬼愁吹了一聲口哨,道:“姑娘貴姓?”

  “楊。”白衣女子語氣冰冷的吐出一個字。

  “哦,原來是楊姑娘,能告知芳名嗎?”

  楊落不肯多言,右手下揚,持一把薄如蟬翼、肉眼難辨的細劍,緩步逼近玄衣老者。

  白鬼愁瞅見那柄劍的時候,微微動容:“好劍!‘方晝則見影不見光,方夜則見方而不見形,運之不知其所觸,經物而物不見。’此劍莫非是上古神兵「袖中雪」?”

  「袖中雪」所經之處,肉眼難辨其形,只有那微微扭曲的空氣表明了它的存在。

  白鬼愁瞧了半晌,喃喃道:“半寸,一尺七,是一把精巧的玩具…”

  這時玄衣老者腳下一踏,右拳擊出,發出尖銳的破空聲,眨眼便至楊落面前。

  楊落眼中猛地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如黑夜中的辰星,在一片昏暗的天地中如此璀璨奪目。

  拳風的呼嘯聲戛然而止,灼人熱浪便在她身前生生凝住,仿佛時間就此凍結。

  楊落皓腕輕揚,將薄如蟬翼的短刃握于手中,她從容前行,迎上那一陣血腥與金屬味滲雜的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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