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嘆道:“此事說來話長,具體的情況我以后再跟你細說,可以嗎?”
樊杏兒略顯遲疑。
一方面,她不太相信林曦的說辭。
但另一方面,不管林曦說的是對是錯,身為星院風云人物、林家未來的繼承人,她如此放低身段跟自己請求了,自己若不給她幾分面子,是否情理上有些過不去呢?
猶豫片刻,樊杏兒緩緩放下長棍,沉聲道:“今天就看在林姑娘的面子上,放過這廝一回。不過姓江的,你給我記住,我們之間的賬不會就這么算了!”
擱下這句狠話,她提起長棍,扭頭便走。
待樊杏兒走得遠了些,林曦轉過頭來,并不看江晨,先向云素點了點頭,道:“云姑娘,今天多虧了你幫忙,要不然萬一他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江晨聽著覺得她語氣似乎有點奇怪,還沒來得及琢磨清楚,又只見云素微微一笑,答道:“林姑娘什么話,是我謝你才對。要不是你趕到,都不知該如何收場。我跟晨哥哥都這么虛弱,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是那位樊姑娘的對手啊!”
林曦歉然道:“是我沒照顧好他,如果我再小心一點,今天的事情原本就不會發生…”
“其實也不是全你的錯啦!”云素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道,“畢竟你也不知情,哪怕是再親密的夫妻也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誰能想到你的未婚夫會如此敵視晨哥哥呢?”
林曦目光微微一冷:“我跟陳煜之間其實沒有…”
“我明白你的苦衷。一邊是朋友,一邊是未婚夫,你夾在中間也很難過吧?其實只要你能來,能夠表達這個心意,晨哥哥就會很高興了。其他的事,你也身不由己,不能怪你的。晨哥哥也能理解的,對不對?”
云素說著回頭望了江晨一眼,那眼神看得江晨莫名冒汗。
這氣氛好像真的不太對勁啊…
幸好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喊,把江晨從窘境中解救出來。
“阿曦——喂!原來你們都在這兒啊!”熟悉的人影靠近,蘇蕓清作著翩翩公子的打扮,握著折扇快步走到江晨跟前,“小子,你跑哪去了,本公子找了你一天你知道嗎?”
她目光一轉,打量了旁邊的云素幾眼,露出些許戒備之色,道,“你這是又從哪兒拐來的小姑娘,姿色不錯嘛!”
“她叫云素,云姑娘…”
江晨話沒說完,云素就已經叫起來:“討厭,晨哥哥,不要把人家的名字隨便告訴陌生人啦!”
蘇蕓清撓了撓額頭:“云素?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一旁的林曦淡淡地道:“這可是個大人物。她還有另一個響亮的外號你可能聽過,叫桃花刺客。”
蘇蕓清恍然道:“哦,就是那個作惡多端的桃花刺客?聽說她喜歡吸人腦髓、吃嬰兒肉…”
她目光一轉,向江晨道,“跟你這惜花公子倒是很般配!”
江晨無奈地牽了牽嘴角:“哪有那么夸張!”
“說書先生都是這么說的。”蘇蕓清重新端詳云素,道,“我還以為是個妖魔般的人物,沒想到只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云素回視蘇蕓清的目光,唇角微微上揚:“雖然是個小姑娘,也不要小瞧我哦!”
“我哪敢小瞧你!你可是咱們女中豪杰,我佩服都來不及呢…”
蘇蕓清說著,驀地心有所感,回首相顧,只見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剛從星院門口走出來。
云素也同時有所感覺,抬眼望去,也看到了那個穿著月白儒衫的書生,微微凝眉,嘀咕道:“到哪兒都陰魂不散…”
來人正是她的兄長,御前第一騎士沈凌峰之子,風流大少沈月陽。
沈月陽徑直朝云素走過來,遠遠就開口喊道:“素兒,等一下,我只說幾句話就走。”
云素本已轉過足尖,聞言忍住了眼神底下的厭惡神色,靜靜等著沈月陽走近。
沈月陽似乎也知道她對自己感官不好,也不敢說廢話,開門見山地道:“峰哥聽說你中了寒毒,十分著急,特意讓我給你送來宮廷秘藥。”他遞過來一個白玉小瓶,云素伸手接過。
云素拿住白玉小瓶,迅速縮回手,臉上的嫌惡之色愈發濃重了。
沈月陽微微一笑,又道:“從你剛剛來圣城的時候,峰哥就一直很高興,他老早就盼著見你一面了。只是你行蹤不定,他也沒機會找你。等你幾時有空的話,要不要考慮接見他一下?可憐他一個老男人,也就這點盼頭了!”
江晨這時才聽明白,原來他口中的“峰哥”就是他老子沈凌峰。這對父子倒也有趣。
云素淡淡地道:“等哪天你不在了,我再考慮吧!”
沈月陽道:“這個容易,只要你定好日子,那幾天我都可以消失,絕對不會打擾你們父女團聚。怎么樣,考慮一下?”
云素不置可否:“過幾天再說吧。”
沈月陽點點頭:“也好,等你養好了傷,峰哥見了會更高興一 些。”
他語氣一轉,視線轉向江晨,道,“江少俠,我可真羨慕你啊!”
江晨知道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根本就不搭理他。
沈月陽自顧自地說下去:“雖然你與我的出身天差地別,可我平生最想得到的三個女人,現在都陪著你。真不知道究竟是我福分不夠呢,還是命運弄人…”
云素和林曦對他這種精蟲上腦的語調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倒是蘇蕓清露出極為惱怒的神色,喝道:“姓沈的,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嘍!蘇姑娘,你也是個聰明人,不至于聽不懂吧?”
“你這個惡心的家伙,竟然對我也有企圖?”
沈月陽勾起嘴角,邪魅一笑:“蘇姑娘,你不必妄自菲薄,其實你也是很有魅力的呀!況且山珍海味吃的多了,偶爾也想換換口味嘛!”
“呸!”蘇蕓清啐了一口,表情就跟吃了蒼蠅一般難看。
伴隨著狂放的大笑聲,沈月陽揚長而去。
步入星院之后,江晨與云素、林曦都分道揚鑣,蘇蕓清帶著他去找了個臨時住處。
“今晚你就睡這兒吧。雖然簡陋了一點,但附近守著的都是高手,沒哪個不長眼的蟊賊敢來找你麻煩!”
江晨跟著蘇蕓清走進屋內,掃了一眼里面的擺設,不由嚷道:“就這?未免太寒磣吧?”
蘇蕓清翻了個白眼:“別在本公子面前窮講究,有個睡的地方就不錯了!看到剛才躺在樹下的那個老頭了嗎?人家堂堂玄罡高手,連個打地鋪的位置都沒有,你這屋比他強多了!”
“不是莪講究,當初在幽冥森林的時候,風餐露宿也不是一回兩回,住在哪兒不是重點,只不過我覺得你這不是待客之道!莫說我們是生死之交,就算只是個普通朋友,我千里迢迢地過來拜訪你,你就讓我睡這破屋,是不是也太失禮了呢?”
蘇蕓清轉頭拿眼瞅了瞅江晨,道:“你可別這么想!我并非有意怠慢你,實在是抽不開身,沒時間準備。這幾天折騰武道大會,我一個頭都有兩個大了!陳煜也不肯安分,凈給我找麻煩,我現在是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個來使!現在為了招待各路高手,附近好一點的地方都塞滿了,實在騰不出地兒,你就暫且將就一下。明天我就給你換房間,等武道大會這事兒一完,就在蘇家設宴為你接風洗塵,怎么樣?”
江晨擺了擺手:“算了,我能將就,你先忙你的吧。”
蘇蕓清點點頭:“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來找你。”
“不送了。”
江晨坐在地鋪上,看著蘇蕓清已經推開房門走出去,突然出聲道:“對了,你睡哪兒?”
“我…”蘇蕓清支吾了一下,“這幾天夜里都不安分,我就隨便找個地方瞇一會兒…”
在她話還沒完之時,江晨就插口道:“你本來是睡這個房間的吧?現在讓給我了,你自己睡哪?”
蘇蕓清擺擺手:“你睡你的,別管我…”
她“呯”的一下合上房門,氣息迅速遠去了。
江晨搖了搖頭,呆坐了一會兒,等到雜念褪盡,便在地鋪上盤膝打坐,運功療傷。
內視軀體,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錯覺,那就是隨著自己傷勢漸愈,體內的血氣反而越來越衰弱了。然而這種衰弱卻又未影響到體魄強度,只是能夠發揮的力量遠遠比不上從前了。著實詭異得很…
是因為修復身體所需要的能量搬空了氣血嗎?否則如何解釋自與血帝尊那一戰之后力量沒有恢復半點的事實?
江晨記得很清楚,那日自己被赤月罩中,五內俱焚,重傷垂死,但那多是因為內臟破裂的傷勢,并未損及氣血根本,如今傷勢逐漸愈合,卻何以呈現如此枯竭之態?
是血帝尊最后那一擊,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腳嗎?
明明擁有著近乎武圣的肉體,經脈堅韌寬闊,穴竅幽深廣袤,卻偏偏沒有點滴力量,就好比黃河之水枯竭,八百里洞庭干涸,只余下光禿禿的廣闊河床和湖底峭石,這讓習慣了體內流淌著充盈血氣的江晨好不自在,只覺得渾身空蕩蕩的難受。
他忍著不適,運使自小修習的練氣之法,吸納周遭游離的天地靈力,一點點地修補身體。
距離前日與血帝尊那一戰,已經過去了一日兩夜,江晨也逐漸從赤月降臨的后遺癥中走出來。對于普通人來說,這種恢復速度堪稱匪夷所思,但江晨已經習以為常。
至于白天被凌思雪擊中所造成的傷勢,當時看起來凄慘,但其實只傷了點皮肉,相比于赤月降臨的恐怖威勢,就跟撓癢癢差不多。等江晨走到星院的時候,那點皮外傷就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
不知過了多久,江晨緩緩吐出一口白氣。
經過這么久的休養,前幾日連番戰斗的傷勢已經痊愈了。但他卻感覺到了虛弱,一種由內而外的虛弱,十分陌生的感覺。
他睜開眼睛,即便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光,恢復了巔峰狀態的視力也仍將屋子里瞧了個通 透,這時他發現屋里還有另一個人。
一個窈窕修長的倩影,慵懶地坐在地鋪邊的矮凳上,借著側邊的小燈籠,正歪著頭翻看一本圖書。
“林姑娘。”江晨出聲喚道。
林曦像是被忽然嚇到了,抬起頭,水靈的秀眸呆看著江晨,臉蛋倏然赤熱起來:“嗯?你醒了?”
“你…來多久了?”
“剛來一會兒。我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江晨擺擺腦袋,“那個…你手上的書是什么?”
“這個啊!”林曦揚了揚書頁,“這是蕓清放在這兒的一本小說,叫《指間月》,最近在圣城很流行,我也在看這本書。你要不要看看?”
她說著把那本書遞過來。
江晨拿到手里翻了幾頁,里面講的是少年男女之間的愛情故事,文筆很優美,用詞很講究,對白也很風趣,只是對于江晨這種偏愛玄幻爽文的讀者來說,稍嫌啰嗦了一些,看了兩章就放下了,點頭贊道:“嗯嗯,寫的真好。”
“聽說作者是宮里的一位娘娘,可惜她不愿暴露身份,不然我倒想見見她。故事寫的真好啊,讓人感覺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想發笑。”
“原來是宮里的娘娘啊,難怪對愛情研究得這么透徹呢…”
江晨一邊附和,一邊腹誹蘇蕓清居然也喜歡看這種小甜文。不過轉念一想,可能正是因為林曦喜歡看這本書,蘇蕓清才去看的,他頓時有點笑不出來了。
林曦歪著頭盯著他臉上的表情,問道:“你喜歡瀟瀟,還是幽夢呢?”
幽夢和瀟瀟是書里的女一號和女二號,也是一對好朋友,只是性格迥異,類似蘇蕓清和林曦。
在林曦的殷切注視下,江晨忽然覺得,自己可能就不該去翻那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