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加快腳步,穿過小巷邁入正街,眼前著戰場已經接近,卻見兩個熟悉的人影迎面走來,赫然是杜山和杜鵑兄妹。
“好兄弟!剛才多謝你了!”杜山揮舞著右手,滿臉堆笑地走過來。
“杜兄…”江晨正要隨口打一句招呼,忽然見到杜山的臉色變了模樣,他直勾勾盯著自己身后,張嘴欲呼。
杜鵑比哥哥先一步發出驚叫:“小心——”
江晨不用他們提醒,已經聽到了耳后風聲。
是剛才那個蹲在小巷中哭泣的女子,現在化為一副窮兇極惡的模樣,兩臂張開,若飛燕投林般往江晨身上撲來。
江晨未及回頭,身上泛出一層殷紅的血色光暈,形成比鋼鐵還堅硬的壁障。
女子投身撞來,頓時承受了劇烈的沖擊,整個人竟像豆腐似的碎裂開來,爆向四方。
江晨心中的危機感并沒有退去,仍以血罡護住周身。
他發覺這些濺開的肉泥還沒有死去,散落到地面之后,又如蚯蚓般蠕動著,向自己腳下聚攏過來。
‘這是什么怪物?’
他心中驚訝。
雖然這些蚯蚓難以突破罡氣的防御,但看著一堆堆血肉模糊的東西在眼前蠕動,那也是相當令人反胃的。
隨即他暗道一聲不好,匆忙轉身趕往杜山兄妹二人所在之處。
已經遲了。
一團肉泥已經撲到了杜鵑面前,像肉餅似的攤開,整個朝她臉上卷蓋過去。
杜鵑尖叫一聲,忽見眼前又浮現一層灰褐色光芒,耳畔響起杜山的怒吼:“滾開!”
杜山及時發動了神通。
——「無量塵沙」!
街道上的細沙、塵埃、碎石,都飛快地聚攏過來,一層一層堆砌成塔,如同春蠶吐絲,最后形成巨繭,將兄妹倆包裹在內。
肉團撲到沙石構成的巨繭上面,一絲絲抽出肉條血絲,妄圖滲入沙石間的縫隙,但石繭的緊密度超出了它的預料,一時半會兒無法將其滲透。
它立即轉了目標,從另三方圍向兩人。
江晨沖到面前,看著將兄妹倆纏得嚴嚴實實的肉團,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倘若直接一拳打過去的話,只怕沒傷著那怪物,反倒叫杜山兄妹兩個先見了閻王。
但如果放任不管的話,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分一秒接近死亡。
杜山的神通在阻止肉團侵襲的同時,也隔絕了外界空氣,普通人堅持不了多久就會窒息。
如何是好?
逡巡間,虛空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清悅的脆響,如同有人撥動了琴弦。
她雙唇緊抿,秀眉倒豎,面含凜然肅殺之意,拂塵遙遙一指,左手虛撥,如在輕撫琴弦。
所有聽到這一聲之人,都感覺周遭世界變得空闊安寧,只余遼遠清透的琴音響在耳畔,欲帶人魂魄飛升。
畫卷凝固,皎潔純凈的光芒傾灑而下。
人們在白日看見了月光!
如此空靈的天地里,化身于肉團的怪物感受到了由衷的恐懼。
月白的光暈映照小鎮,銀輝鋪灑下來,滲透墻壁、屋檐,不受任何實質建筑物的阻礙,將方圓一里的地域完全籠罩在內。
一切藏在陰處的污濁晦暗的東西都無所遁形,甚至連深埋地底數丈的一縷縷血絲,都在月光下顯現出原本的丑陋面貌。
張雨亭懸立半空,清冷的目光俯視大地,如洗月華中蘊含著她的思念,哀傷難解,悲慟無邊,愁緒將地面上血肉滲透,倏地化作兇猛的殺機,向四周絞殺開來。
虛空中弦音激昂。
‘九炁盤郁,總錄眾神,升陽上激,陽火下臨…’
一句句道家玄語直接在人們心頭響起,視野中漸有霞光青云彌漫。
肉團怪物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在漫天月華的映照下,煙消云散。
這才是傳說中可一人催城滅國的九階「返虛」境大修士應有的手段!
十余丈外的酒樓中,一身黑氣的白鬼愁放下酒杯,眼中透出些許詫異,慢慢地站起身來。
“居然能通過我在「紅煞」身上種下的印記,追本溯源,直接找到我的真身。有趣,有趣!”
低沉的笑聲在包廂中回蕩,白鬼愁走到屏風之后,周身魔性黑氣一陣翻騰,抵御著無孔不入的月華的侵蝕。
“呵!大名鼎鼎的小仙人,果然有幾分本事。不過想要抓住我的話,光這點手段可不行,你還需要付出更多代價…”
白鬼愁昂首望去,銳利的目光穿過虛幻云彩、皎白月芒,看到了戰場正中間,那個凌空漂浮的女冠,也正將視線往這邊投來。
兩人目光雖然隔著墻壁、煙霞等諸多阻擋,卻幾乎如實質般碰觸在一起。
這是他們第一次正面相望,心中同時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隨后女冠足尖一踏,乘風射往這方。
月光順應著她的心意,像影子一樣透過重重黑氣,漫上白鬼愁的身軀。
白鬼愁一時不察,黑霧遮擋下的面目第一次顯露于人前。
他不禁露出詫異的表情,然后慢慢抬起了右手。
隨著他這個動作,屋中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直到張雨亭沖過去,破窗而入,房屋里的黑暗才被月光驅散。
然而屋中已經不見了白鬼愁的身影。
甚至連那人的氣息,也消失在張雨亭的感應之外。
“張姑娘!”錦袍武將行色匆匆地趕到樓下,縱身一躍,打算從窗戶跳進來。
張雨亭回首望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錦袍武將對上那雙如籠輕煙的眼眸,心底不由狠狠顫動了一下。
曾經那位冷眼觀世、不染塵埃的月中仙子,如今已是滿面哀愁。
錦袍武將張了張嘴:“雨亭?”
張雨亭沒有應聲,轉身斜跨一步,從另一邊欄桿外飄飛而出。
那身影無比落寞、寂寥,單薄得仿佛隨時會被被風吹走,卻不想要任何人的安慰。
但她乘風歸去的情形落入另一人眼中,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
“小妹…”剛剛死里逃生的杜山仰面望著天空,喃喃開口。
“什么?”
“是她,就是她。”
“誰?”杜鵑莫名其妙。
“我遇到了那個人…”
“哪個人?你能不能說得明白些?”
“就是每個人生命中都會出現的那個人。”
“…別開玩笑了,我們還要抓緊時間逃命,你的新艷史留著以后再講吧!”
“臭丫頭,說真的,老子難得正經一回!”
“應該說,你每一回都很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