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刮面,沈月陽身后火光搖曳的背影已經模糊得無法看清了。
江晨的視野中,連深淵荒原的幻象都為之褪色,天地間只剩下半空中的這柄巨劍,亙古而來,塞天充地,強橫霸道,無可匹敵。
就在呼嘯的風聲中,希寧微弱的的嗓音清晰地傳入他耳內:“我們都要死了嗎?”
“不會的。”蘇蕓清鎮定地道,“有江晨在前面,他皮糙肉厚,一定頂得住。”
她突然提高音調嚷道:“老弟,你就算死也得給我頂住,聽到沒有?”
“我盡量。”
“大聲點,沒吃飯嗎?頂不頂得住?”
江晨無奈地想,沈月陽用賴皮的手段把力量積蓄到這種地步,那種近乎神佛的威勢,只要被擦著一下,恐怕半邊身子就會化為灰燼吧!
不過沒關系,就算我頂不住,咱仨一起完蛋,你也沒機會怪我了。
握劍的手心冒汗,無形的壓力橫亙于心頭,冷汗滴滴滲落,時間的流速似乎被凝滯。
在這種時刻,江晨渾身的肌肉并沒有因臨頭的危機而繃緊,反而極度松懈,就如剛睡醒的時刻,懶洋洋的提不起勁。
疲憊的「金剛」體魄是絕對擋不住這一劍的,想要活下來,還得靠空間神通。
沈月陽舉在頭頂的手臂上青筋暴綻,他同樣也已經快要抵達極限。
“如果要跟這家伙死在一起,那可真是一場讓人作嘔的噩夢……”希寧無奈的嘆息,恍如囈語。
惆悵的語聲中,命定的時刻終于到來。
借助「瞬華神紋鏡」,沈月陽的氣勢抵達十階「大覺」!
江晨眼中,那一片占據了蒼穹的暗沉色澤緩緩墜落,寒意逼人,在籠罩頭頂之際,又驟然迸發出無比晶瑩璀璨的色彩。
時間仿佛完全靜止,天地一片沉寂,呼吸與心跳遠遠離去,魂魄一瞬間脫出軀殼,仿佛升上了云端,隱隱約約聽見仙女在九霄外歌唱,所有的視覺與聽覺都化為不真實的夢幻泡影。
彈指剎那,如露如電。
生或者死,模糊難辨。
江晨輕輕吐出一口氣,閉上雙眼,聽見閻羅的腳步從身后響起,回蕩在這沉寂的時空中,紛雜而錯亂。
空間,凝固!
無聲無息地,那傾軋的艷麗冰晶撞上無形障壁,一瞬間,好像附近所有的空氣盡被抽空。
雙方皆無法呼吸,在漫長等待結果的時間里,那陣寧寂恍若亙古般漫長。
虛空中出現無數蛛網狀的裂紋,夢幻破裂,時空塌陷,那柄驚世的巨劍如流星貫月般刺進來,撕裂了沉沉黑幕,令這永恒死寂的領域因之而有了一瞬間的凝滯。
一層又一層,裂紋不斷蔓延,若千層花瓣綻放,一直延伸到江晨眼前。
那冰冷劍尖的觸感,也隨之遞到了江晨往前伸出的左掌上。
無聲間,他渾身泛起血一般的赤紅光澤,如同霧氣般外放,整個人好似燃燒起來。
沸騰血脈的力量,在生死之際驟然爆發至頂點。
然后,他感覺自己像被一輛戰車正面撞擊,身子被撞得離地拋起,往后倒飛出去。
“啊!”
“哎呀!”
兩聲驚叫,江晨后背碰上了蘇蕓清和希寧兩人,帶著她們一并后退。
十五步。
江晨終于穩住身形,兩腳深深陷入土地里。
他的左掌始終抵著劍尖,八階巔峰的金剛體魄與冰冷的寒刃不斷交鋒,發出一串金鐵交鳴的銳響。
“鏗鏗鏗——”
他的心臟隨著周身血霧的伸縮,一張一弛像要跳出胸腔。
體力已經透支,連內臟和神經都快要被榨干,如果再一次擠壓力量,恐怕沸騰血液會將身體焚成焦炭。
到了極限…
這時候只聽一聲琉璃摔碎般的脆響,手掌上的那柄巨大長劍從中斷裂開來,傾斜著飛舞了一段距離后,在空中化為粉屑,煙消云散。
良久的沉寂后,風聲入耳,一片黑色的灰燼飄落在江晨臉上,絲絲輕柔的感覺觸摸皮膚,提醒著他再世為人的真實。
活下來了!
空氣中飄蕩著硝煙的味道,不遠處沈月陽面露驚撼之色,投來頗為復雜的一眼。
“江兄,厲害啊!”
“哈哈哈!”蘇蕓清得意地大笑,“姓沈的,瞬華神紋鏡至少兩個月用不了了吧?還不快乖乖跪下來求饒!”
“求饒就免了。江兄接住我這一劍,我倆的恩怨算是兩清了。”沈月陽淡淡地道。
“誰跟你兩清?你砍完了現在該輪到我們了,乖乖把脖子洗干凈吧!”蘇蕓清握著拳頭叫囂。
沈月陽沒有回答,身影迅速隱去。
“嘁!沒用的敗犬夾著尾巴逃跑了!以后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蘇蕓清叉著腰,不屑地吐出一口唾沫。
希寧看著她囂張的模樣,覺得自己這位姐姐頗有幾分狐假虎威 的天賦。
江晨大口大口地喘息,手臂上的肌肉仍在顫抖。
“兄長,你還好吧?”蘇蕓清的聲音飄飄渺渺,似從極遠處傳來。
“沒事。”
隨著這句話,江晨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氣,慢慢癱坐下來。
那股支撐他站立的意志已然消退,狂暴血氣復歸平靜,只剩下一具疲憊的軀殼,散發出茍喘殘延的味道。
精氣神都幾乎耗空,江晨在心里暗暗咬牙,以后再也不干這種蠢事了!
就算八階金剛體魄號稱能以肉身硬扛神通,但真正體驗過一回,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這都沒殺死你,命真硬。”希寧的聲音在耳后響起,不知是慶幸還是抱怨。
“釋浮屠還活著,我怎么舍得死。”江晨仰首望天,面露微笑。
“兄長,這次算你硬了一回,沒給阿曦丟臉。”蘇蕓清拍了拍他肩膀,“以后你還是我兄長,我給你做小妹。”
一縷稀薄的光線穿透重重黑暗,傾斜著落在墻頭灰燼上,映出夢幻般柔和瑰麗的光暈。
似乎能獲得片刻的安寧,似乎剛才殊死的搏斗只是一場噩夢,似乎只要一睜眼,深沉黑夜的迷霧就會漸行漸遠…而東方陣陣刀劍爭鳴、人吼馬嘶,都飄蕩在極遙遠的地方。
遲來的黎明,終在一片赤色中降臨。
“喂,兄長!”蘇蕓清拍了一記江晨的肩膀,“你還行不行?”
“歇口氣,應該還行。”江晨道。
“趁熱打鐵吧,沈月陽走了,剩下的雜兵嘍啰都不是你對手,讓他們見識你的厲害!”
“但是…”
“記住,男人不可以說不行!”蘇蕓清說著,兩根手指捏著一顆黑色的藥丸往江晨嘴里塞過來,“把這個吞下去。”
江晨咽下去,只覺一股苦澀辛辣的味道直灌腸胃,那種滋味難以言喻,只讓他的臉皺成了一團。
“什么東西?真難吃!”
“我還沒嫌棄你呢!”蘇蕓清把手指往衣襟上擦了擦,嘴里嘀咕,“男人的口水,惡心死了…”
“這到底是啥玩意兒,感覺味道不太對啊,不會過期了吧?”
“蕎樸丹的味道就是這樣的,它能止痛療傷,讓你快速恢復力量,短時間里發揮出比平時更強的十二成功力,重振男人雄風。你小子嘗到一顆,算你走運了!”
“聽起來就不靠譜的樣子,這種藥丸一定還有很強的后遺癥吧?”
“嗯,事后可能會全身乏力一段時間,嚴重些的大概會導致癱瘓。不過你江少俠命硬得很,這點小問題不過是毛毛雨,對吧?”
“老子就知道你丫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