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身影分開之后,人們看向江晨的眼神,已與之前大不一樣。
「惡煞虎」燕南飛兇名昭彰,手下鮮有活口,能接他三掌之人,放眼整個西遼城,也是能排入前十的高手!
柴公子面露驚喜之色,眼神灼灼發亮。
他本只當江晨是個可造之才,若收為爪牙,加以栽培,日后可為一大臂助。卻沒想到,江晨武技已強到如此地步,面對燕南飛也不落下風,比他身后的護衛隊長更強三分!
這讓柴公子愈發堅定了要把江晨收為己用的決心。
旁邊的紅衣少女小秋一雙妙目在江晨臉上游移不定,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一抹嬌艷的笑容。
徐虎丘一邊擦汗,一邊慶幸自己沒有看走眼,若是妄動干戈,恐怕連柴公子也來不及搭救。
不遠處的黑沙幫幫眾,更是懊悔后怕,他們不久前還把這對少年男女當成肥羊,磨刀霍霍,耀武揚威,如今想來,真是既可憐又可笑,若非徐幫主勸阻及時,只怕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高小姐面含微笑,小聲道:“江晨,你越來越厲害了…”
“精彩!精彩!”柴公子拊掌上前,在江晨桌旁隨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江少俠跟燕老弟一場大戰,讓本公子大開眼界!來人,上酒!我要與江少俠痛飲三杯!”
“外面的弓箭手是不是可以撤掉了?”高小姐問。
柴公子本不愿搭理她,但這個問題實在尖銳,連江晨也把目光投過來。
柴公子略一忖思,視線轉到高小姐臉上,裝作第一次看到她的樣子,問道:“這位姑娘是…”
“柴玉山,你還沒認出我來?”高小姐蹙起眉頭。
“放肆!柴公子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紅衣少女小秋叱道。
柴公子本只隨意掃了高小姐幾眼,卻覺得莫名有種熟悉之感。
西遼城鮮少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諱,但從這個灰頭土臉的小丫頭口中說出來,卻顯得理所應當,仿佛她本就該高居上位,俯瞰眾生。
“你是?”
“去年八月,圣城的吞云樓山河閣,你給我敬過一杯酒,還記不記得?”
“圣城,吞云樓?”柴公子的眼神逐漸變化。
他記起來了,去年八月,父親入京面圣,自己也隨之同行,期間與眾多地方官的子弟一起,拜會過一位尊貴人物。
那時有一位小姐如眾星捧月,高高在上,自己與眾人一起向她敬酒,有過一面之緣。
記憶中的尊貴面孔與眼前衣衫襤褸的土丫頭逐漸重合,柴玉山打了個激靈,倏然起身,面露難以置信之色:“高小姐?您,您怎會在此?”
他這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柴公子乃城主之子,尊貴無比,什么人能讓他驚嚇成這副模樣?
莫非這個灰頭土臉的小丫頭,擁有比柴公子還要顯赫尊貴的身份?
高小姐哼了一聲:“現在才認出我來,你的眼神也真夠差的。”
“是是是,在下眼拙,有眼不識泰山,竟沒認出小姐,請小姐恕罪。”柴公子躬身彎腰,沒口子地賠罪。
徐虎丘看到這一幕,心中又驚又疑,如翻江倒海。
柴公子在西遼城君臨天下,何等蠻橫霸道,何曾如此低聲下氣過?
這臟兮兮的小丫頭到底是什么來頭?
紅衣少女小秋雙目失神,面如土色,想起自己好幾次對這小姑娘出言不遜,此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高小姐隨意應付柴玉山幾句,就下了逐客令:“歉也道了,罪也賠了,現在帶著你的人滾蛋吧!”
“是,既然小姐發話…”
“記得把外面的人都帶走,一個也別留。”
“是,我現在就讓他們走!”
“你給本小姐記住了——”高小姐上前幾步,拍了拍江晨肩膀,又伸出大拇指,往自己鼻尖一指,“江晨,我罩的!不許你再打他的主意!”
柴公子連聲答應,不敢耽擱片刻,招呼著手下一干爪牙,轉眼就消失在門后。
高小姐轉頭,朝江晨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瞧,麻煩解決了!”
“這次多虧了你。”江晨回以一笑。
高小姐嘻嘻笑著,吐了吐舌頭,再轉頭,看著滿堂鴉雀無聲的幫眾,用手指叩了叩桌面:“愣著干什么,我們接著談買賣!”
幾乎石化的徐虎丘,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對上高小姐視線,只覺無邊懊悔涌上心頭。
如果有選擇,他只盼時光倒流,重新回到那個路邊小館,他一定老老實實吃飯走人,絕不會招惹這兩個看似好欺負的外鄉少年。
誰能想到,這對看似尋常的少年少女,一個比一個不好惹。
“喂,你不會想賴賬吧?”高小姐不滿地催促。
如果換成從前,徐虎丘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有一萬種說辭,可以哄得這小丫頭暈頭轉向。但現在,他只覺得頭皮發麻。
此時此刻,明明高小姐只是隨意翻了個白眼,徐虎丘卻覺得那是上位者淵深寂冷的眼神,股掌之間,就能將自己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除了老老實實地低頭認罪,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其他出路。
“果然是想空手套白狼,我就知道伱不是什么好東西!”
高小姐的嗓音嬌脆悅耳,聽在徐虎丘耳中,卻猶如地獄閻羅的審判。
徐虎丘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聲,推金山,倒玉柱,雙膝跪倒,納頭撞地。
這一跪,不僅僅是為那幾千兩銀子,也賭上了整個黑沙幫的命運和前程。
高小姐坦然受之,視線從徐虎丘身上越過,朝更遠處望去。
金管家第二個跪倒。
他那身肥肉撞在地板上的動靜,比徐虎丘更大幾倍。
其他人這才如夢初醒,一個接一個,跪倒了一大片。
門內門外,臺階上,樓梯上,走廊上,再無第三個站立的人影。
高小姐筆直站著,視線緩緩掃過,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接受眾人的朝拜。
昏暗燭光中,她的神情從容而威嚴,雖衣著襤褸,卻顯出逼人的貴氣,這正是長期主宰他人命運所形成的氣息。
側過身子的江晨看見昏暗燭光中她的神情,不由怔了怔。他發現自己對于高小姐的了解,還遠遠不夠。
高小姐這時候也轉過頭,對上江晨的視線。一瞬間的凝滯后,她嘴角翹起,高傲的表情如冰雪般消融,綻放出一個如鮮花般嬌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