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儉樸而整潔,桌椅瓢盆一應俱全。
最引人注目的,是墻邊堆放的各種瓶瓶罐罐,一排又一排,里面不知是腌菜還是別的什么東西,散發出奇怪的味道。
灶膛邊堆著柴,桌上擺著水果和野菜,花瓶中插了一束野花,角落里的一口水缸還剩大半缸水——種種跡象都表明,有人在這里居住,并且未曾遠離。
“這么多罐子,里面都是咸菜嗎?”江晨跟隨赤陽走到墻邊,蹲下身揭開一個罐子,撲面而來的刺鼻氣味頓讓他大皺眉頭,“什么東西?這能吃嗎?發霉了吧?”
他身子后仰幾分,看著罐子里淡黃色的不明液體,微微有些反胃,“該不會是…尿吧?這些都是夜壺?看著都有些日子了,怎么都不洗一下?太不講衛生了吧?”
江晨后退幾步,略感惡心之余,又不禁為賈夫人擔憂。
賈夫人的這位情郎,看起來在生活品質上不太講究啊!賈夫人跟著他能過得慣這種苦日子嗎?
人家好歹也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那么干凈講究的一個上等人,拋下一切跟情郎私奔,也只是一時意氣,冷靜下來后又怎么受得了這種生活?
而且一般人家用一個夜壺就夠了,最多兩三個,這屋里偏偏擺了這么多,一眼望去至少二三十個瓶瓶罐罐…這賈夫人的情郎莫非有什么特殊癖好?或者某些不便治療的隱疾?
赤陽擔心的則是另一點,他環顧屋內一圈后,面上不掩疑惑之色:“他不在家,莫非是提前察覺到了我們的到來?”
赤陽身為西遼城首屈一指的高手,對于自己的感知有足夠的自信。
除了極少數擁有特殊神通法門的修士,很難有人能在赤陽感知到對方之前,先一步察覺到他。
他進門之前,的確未曾發現屋內有任何隱藏的氣息。
他的視線落在翠衣少女臉上,露出征詢之色。
就算他六階「搬血」的感知比不上那位神秘筷子高手,但眼前這位桃花邪尊乃是“上三境”的七階「玄罡」,天下數得著的人物,總不可能也輸給對方吧?
翠衣少女早在江晨揭開罐子的時候就退到一旁,用手掩住了口鼻。察覺到赤陽的目光,她搖了搖頭:“屋里本來就沒人。”
“可能臨時有事出去了吧!”江晨不再看那些瓶罐,“咱們四處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三人分頭尋找。
江晨跟著赤陽,把屋里的水缸、矮柜、破箱子都翻了一遍,神色漸漸有些難看。
“我可能猜錯了。”江晨盯著破舊的木箱,語氣低落,“賈夫人可能并不住在這里。”
赤陽疑惑地轉頭看他:“何以見得呢?”
“這里都是些鍋碗瓢盆,沒有一件女人的東西,尤其是鏡子。”江晨回憶著甘小姐的面容,低聲嘆息,“像賈夫人那樣美麗的女人,不可能每天不照鏡子…”
赤陽也皺起眉頭,臉上的刀疤擰到了一起。“這就麻煩了…”
“你們來看看這里!”屋外傳來翠衣少女的聲音。
赤陽直起身子,大步出門。
江晨緊隨其后。
兩人來到翠衣少女身后,看到她所指之處的光景,盡管身在正午的陽光下,仍情不自禁地感覺背后一陣陰冷——
那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坑洞,被一塊巨石遮掩著,大部分處于陰影中。
但光是那陰影邊緣露出來的七零八落的肢體,就能讓人不難猜出內里的景象。
乍一眼望去,便至少能數出十幾具尸體,更多的堆疊在坑洞深處,像是雜物一般隨意擺放,密密麻麻的肢體讓人頭皮發麻。
“賈夫人可能就在那里面。”翠衣少女的語氣也失去了原本那種輕快靈動,單調而冷漠地陳述道,“去找找吧,不一定還完整,你們需要在太陽下山之前把她拼出來。”
江晨僵在原地,遲遲沒有行動。
他一想到需要在那么多尸骸中尋找出屬于賈夫人的那部分,就情不自禁地打寒戰,繼而胃里痙攣不止。
翠衣少女沒有催促他,只是轉身走開。
半晌,赤陽長長地嘆了口氣,“我過去看看吧。”
他邁著沉重的腳步,沿斜坡鉆入坑洞,忍著撲鼻的惡臭,低頭仔細辨別那些尸骸的身份。
根據衣服和體格特征,約莫能認出男人、女人、幼童、老人…想要更精確地找出賈夫人,只能從服飾布料來判斷了。
賈夫人身份高貴,又講究生活品格,她的衣物和飾品一定是其中最考究的…
“不對,不對…”江晨低聲呢喃,右手指節一下一下地叩著額頭,“不應該這樣…”
翠衣少女繞著木屋邊上的籬笆轉了一圈,又回到他身后,問道:“你覺得哪里不對?”
江晨尚未意識到這是自己獨自距離桃花邪尊最近的時候,仍叩著額頭,皺眉苦思:“整件事情的發展,根本串不到一起。”
“因為賈夫人死得太容易?”
“那個怪物費勁千辛萬苦,才瞞過眾人的耳目,把賈夫人帶到這里,如果輕易就殺掉她…”
“你錯了。”翠衣少女悠然踱到他身前,“這算不了什么‘千辛萬苦’,如果那個怪物的身手高超,擄走賈夫人只是順手而為的事情,再把目擊者干掉,不需要費多大力氣!賈夫人對于賈四爺來說等同于整個世界,但對于那個怪物,賈夫人只是它諸多玩具之中的一個,玩膩了就殺掉,不會因為她的尊貴和美貌而得到什么特殊待遇。雖然很難讓人接受,但這就是真相!”
“不對!不對!”江晨猛地搖頭,“這解釋不了,為什么花瓶中會有一束野花,水缸里為什么會有水!”
如果住在這里的主人真的是個茹毛飲血的怪物,那它不可能會懂得往瓶子里插花,更不可能像人一樣挑水打水。
“花瓶…”翠衣少女憶起木屋中的擺設,眼神微微變化,“它或許也在模仿人類的行為。”
江晨搖搖頭:“我感覺得到,花瓶中的那束野花,就是賈夫人放進去的!”
聽著江晨的篤定言詞,翠衣少女原本空幽的雙眸,似乎多了幾分明媚靈動:“所以你還是不相信賈夫人已經死了?”
她眨了兩下眼睛,“既然你鼻子很靈,那么你不如聞聞,賈夫人究竟去了哪里?”
“我…”
江晨剛想說,他的感知做不到那么精細,只能大概確認賈夫人就在附近一帶活動。但瞧著眼前少女似笑非笑的面容,他驀然驚醒,思緒落回現實處境,立即意識到不妙——此刻只有自己一人,離桃花邪尊的距離不過咫尺,而赤陽則遠在五六丈開外!
冷汗瞬間從他后脊冒出。
——本少俠太沉迷于追尋賈夫人的行蹤,竟然忽略了現實中近在咫尺的危險!
桃花邪尊是不是早就等待這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