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繁華,人來人往,絲毫沒有叛軍統治區域的兵荒馬亂。
甚至隱約間還比外邊要繁榮許多。
赤羽子有些驚奇道:“怎么跟外邊宣傳的不一樣?”
一路上他們可沒少聽亂軍吃人的事情,比如說肉鋪掛的都是人肉,人被活剝劈成兩半吊起來賣。
顧溫解釋道:“因為如果讓百姓知道亂軍的好,就會出現更大的叛亂。朝廷有著無數條法規去約束百姓,但歸根結底最管用的就是愚民。”
“那亂軍燒殺搶掠,如何拿到糧食?”
赤羽子問出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但考慮到她修士的身份,以及天外天不一定存在農民起義這個東西。
也不算蠢,就是比較憨,不夠聰慧機靈。
“平時朝廷的糧食從哪來?”顧溫自問自答道:“造反是一個技術活,燒殺搶掠不能叫造反。真正的造反就是取代朝廷,成為一個新的統治機器。”
當他聽聞亂軍能夠堅持半年的時候,顧溫就知道這里必然形成秩序。而且本來就是本地豪強造反,在維持秩序方面得心應手。
這也是為什么那么多人造反,世家豪族成功最多,因為他們有綱領。
“與修行界奪權有些相似。”君衍開口說道:“頂層修士決出勝負后,首要都是維持秩序。哪怕是魔門之中,也不可能允許公然殺人。”
顧溫好奇問道:“那魔門是什么樣子的。”
“根據不同的修為,有不同的合法殺人數量。”
君衍簡單的形容了一下,顧溫頓時就懂了。
等級森嚴,毫無道德約束,徹底的弱肉強食。
顧溫一行人并沒有急著出渡口,而是流轉于渡口各大市場里,專門逛各種小攤位與藥鋪。
有一些靈物會落入凡人手里,而他們遇到了也是一種機緣。畢竟凡人是無法利用靈物的,大部分靈藥對于凡人來說就是毒藥。
而那種可以直接吞服就能起效的寶物,至少也是神樹便宜費那種級別,數量極其稀少。
就顧溫前段時間的掃蕩,一個類比神樹果實的都沒有。
半天之后,顧溫等人滿載而歸。
顧溫買到了許多靈藥,林林總總吞入腹中有五載天髓,天髓數量達到一百八十載。
三轉金丹金丹八十載天髓,四轉金丹九十載天髓,目前身上的天髓足夠推演到四轉金丹。現在反而需要能夠提供大量法力的丹藥,否則就會變成上次那樣。
不過顧溫感覺可以從赤羽子身上薅,或許是九轉金丹的緣故,他發現對方補充法力的丹藥奇多。
而君衍買到了一個邪氣十足的夜明珠,赤羽子是一把道劍殘骸。
見狀,顧溫想起了那十把道劍,其中一把給了赤羽子,還剩下九把,
本來他是打算直接拿來用的,但發現這些劍或許是過于久遠都已經銹跡斑斑。外由心生,表象銹跡預示其內在劍靈已經垂垂老矣。
萬物皆是有壽命的,只是器物比人長得多。而道兵這類事物,在經過主人日以繼夜的養育本身就與之融為一體,主人死了,它們的一部分也死了。
顧溫問道:“我的道劍什么時候能鍛造出來?”
赤羽子回答道:“已經好了,但目前還在對劍靈進行淬煉。像養蠱一樣將五個劍靈塞進去,最終剩下的就是最好的。”
忽然間,顧溫無意識掃過的神念看到了一個熟人。
之前趙豐安排給自己護衛秦勉,此時衣衫襤褸在街上走,像隨處可見的難民。
顧溫走進沒有太多戲劇化的重逢,拍了拍對方肩膀,道:“秦勉?”
衣衫襤褸的秦勉緩緩轉過頭來,滿臉污穢的臉上起初并無變化,直到顧溫接觸偽裝法術后,心神一震,眼眶泛起淚光。
顫顫巍巍說道:“溫爺.”
“你沒去江家村?”
“我我剛剛到。”
“剛剛到?”
顧溫有些疑惑,但還是先帶秦勉去了一間客棧,隨后拿了幾十兩讓掌柜去買衣服與準備吃食。
經過一番洗漱與狼吞虎咽的吃喝,秦勉終于有了一些人樣,并向顧溫講述了自己的經歷。
自那日大戰后,秦勉錯過了離開的渡船,無奈之下只好搶了一匹戰馬棄甲趁亂出城,半路遇強盜丟了馬匹,又在一間客棧被偷了錢財和武器。
路途遙遠,豺狼虎豹,強盜匪徒。
顧溫所遭遇的經歷秦勉同樣遭遇了,只是他沒有超凡力量,所以變成了一個難民。
各種劫難下,費三個月才走到這里。
顧溫有些恍惚,他以為過去很久了,沒想到才過去三個月。而這三個月他與各路天驕爭斗,領悟天地第一劍,再成為地榜第三。
如今與道門天女同行,結交了赤羽子與君衍兩位頂級天驕。
如此才過去三個月,對于秦勉來說只夠從汴京走到南水。
秦勉問道:“溫爺,您也是剛剛到嗎?”
“剛剛到。”顧溫柔聲道:“我帶你去江家村吧。”
“這些人是?”
“我的同伴。”
顧溫并沒有給秦勉介紹,而赤羽子等人也對于秦勉這個凡人沒有興趣。
秦勉或許也察覺了,他沒有多問。
“對了,給你個好東西。”
顧溫憑空變出一把靈劍。
秦勉嘴巴張大,但他想到無數個日夜依稀能夢到的場景,正是因為那日顧溫如淵似魔的身影才支撐他走到這里。
神鬼之事并不少見,例如洛都的百姓都習慣了修士斗法。
但顧溫卻是他唯一能接觸到仙人。
“給我?”秦勉拿到寶劍,雙手都在顫顫巍巍的抖動。
“滴血認主吧。”
顧溫稍微處理了一下靈劍,為了能讓秦勉能夠使用,他專門挑了一把連赤羽子都不愿意吃的半步靈寶的凡器。對于修士不算寶貝,但凡人來說就是削鐵如泥的仙劍。
赤羽子傳音道:“你也是閑,這么喜歡當仙人?”
顧溫回答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自然不會吝嗇惠及自己人”
而且這把劍連靈劍都算不上,比它好的顧溫寄存在赤羽子那里就有上千把。
恰好秦勉武力不錯,可以讓他來保護江富貴。
下午,顧溫一行人離開渡口,前往三十里外的江家村。
江家村,九月的水田一片金黃。
村落沿河而建,依靠河流灌溉水稻,很標準的南方水田村落。
一些水田已經開始收割,一個身材干瘦,面相有些賊眉鼠眼的人扯著嗓門指揮搶收水稻。
此人正是昔日龍橋水房的二掌柜江富貴,此刻他已經脫去了商賈的麻衣,公然穿上了一身綢緞,已然是實現了階級躍遷。
他如今是江家村的村長宗老,更是一位地主。
雖然沒有在龍橋的時候風光,生活水平更是下降了好幾個檔次,但江富貴覺得這樣活著才有滋味。在汴京就算有萬兩也沒辦法大庭廣眾穿綢緞,如今在鄉下想怎么穿都行。
江富貴屬于很典型的地主思維,覺得有田有地才實在。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當商賈賺的再多都是飄著的。唯有變成地主才穩妥,才能是變成統戰價值。
忽然地面微微震動。
江富貴與一眾江家人抬頭望去,只見一隊騎兵正奔馳而來,臨頭著一身銀甲很亮眼。
遠處有村民喊道:
“是大公子回來了!”
大公子,也就是江舉才。
江家村都受惠于江富貴,整個村子大部分土地都屬于他,而其大兒子江舉才自然就叫大公子。
江舉才拉動韁繩,戰馬嘶吼,隨后翻身下馬快步朝他們走來。
村里的青壯年們立馬圍了過去,用崇拜的目光看著江舉才,以及其身后十幾個被帶出去的江家子弟。
哪有男兒不尚武,特別是生在亂世,誰都想建功立業。普通百姓去造反,官吏子弟加入官軍,大乾進入全民創業時代。
江舉才推開人群,朝江富貴走去,朗聲道:“爹!我回來了。”
“哼!”
而江富貴卻擺出一張冷面,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時間場面尷尬,周圍的江家人也見怪不怪。
江舉才著甲跟著回村,來到家門口被一個桃子頭的孩童攔住,他奶聲奶氣說道:“大哥,你回來啦。”
“嗯。”
江舉才微微點頭,隨后沒有理會弟弟,跨步來進入大門。
此時,江富貴正冷著臉坐在大堂,而其正妻在一旁安慰。
“老爺您消消氣,待會兒舉才回來我一定替你好好罵他。”
“呵呵,罵他?我怕他給老子砍了。”
江富貴面目陰郁,如今事態不明朗,其子貿然去當了亂軍,這無疑是亂了溫爺‘緩稱王廣積糧高筑墻’的大計。
特別是如今顧溫還沒有消息的情況下,江富貴沒了頭更不敢亂動。
江舉才的每一步行動,都讓江富貴膽戰心驚。
“爹。”
江舉才從外邊走進來,一言未說,大堂內的氣氛頓時冷下來。江富貴撇開臉,無論江舉才如何呼喚都不理會。
兩人看著哪還有一點父子的樣子,活脫脫的仇人。
妻子又是很傳統的婦道人家,只能讓一旁干著急。她最多呵斥幾句兒子,對于江富貴是毫無辦法。
無奈之下,江舉才只能拿出大招,道:
“溫爺有消息了。”
聞言,江富貴立馬看向他,問道:“在哪?”
江舉才回答道:“溫爺成了朝廷命犯,前段時間才剛剛傳到南水,朝廷讓人抓捕,應該是沒死。”
溫爺,記憶里如山一般的男子,正是江家父子矛盾根源。他覺得該闖一番大事業,而父親覺得應該等尋到顧溫再言其他。
“朝廷命犯?”江富貴心中一緊,問道:“溫爺做了什么竟然成了朝廷命犯?”
江舉才搖頭道:“通告沒說,只說賞黃金萬兩。”
在古代信息封閉的環境,南水處這種邊陲之地,就是造反半年都沒見朝廷派兵下來。
江富貴面色越發難看。
“爹,我想要一些銀兩購置一些軍械。”
“沒錢。”
“您之前說過,溫爺留了一萬兩。您看溫爺現在不知所蹤,拿一些給我.”
江舉才話到一半,一個巴掌重重扇在臉上,力道之大有些把他打蒙了。
江富貴面色發紅,氣得整個眼眶都吊了起來,微微顫抖罵道:“混賬東西!你以為你有今天是誰給的,伱能在汴京官塾讀書是誰的關系。以后再敢說這些,你我斷絕父子關系!”
江舉才氣急之下也罵道:“你要當奴才到什么時候?”
這便是江家父子二人的矛盾。
老一輩是跟著顧溫一同在龍橋打拼的,江富貴是跟著顧溫一步步站在龍橋頂端的。而對于江舉才來說顧溫只是一個長輩,一個很威嚴的長輩。
在江富貴來看江舉才與那些所謂的南春軍都是老壽星上吊活膩了,溫爺說過造反從來不是比誰先到,往往都是槍打出頭鳥。
如今大乾上將軍就在隔壁臨川郡平叛,臨川結束了就該到他們了。
江家門外,顧溫來到門前,看到門口十幾個兵卒,緊接著院落內傳來一聲怒吼。
“滾!滾!我沒有你這個養不熟的畜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