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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白銀時代

  面對這毫不留情的羞辱,王子虛微微張嘴,稍微一愣,然后說:

  “事到如今才開始擺譜,有些晚了。”

  安幼南語氣冰冷:“誰跟你擺譜了?這是我私車,從沒載過身家低于一個小目標的,為你這事瞎忙,夠可以了。”

  王子虛說:“你跟小目標談事,也是身穿睡衣嗎?”

  安幼南氣急敗壞之下,捏起粉拳,開始捶王子虛的胳膊,一下比一下重,用力度宣告這絕非打情罵俏。

  王子虛真被打痛了,捉住她的手腕:“生氣就打人,你小太妹啊?”

  安幼南說:“我本來就是小太妹,我上學的時候就打人,把男生踩到在地上亂滾,你怕不怕?”

  王子虛說:“我上學的時候,有小太妹把我堵到墻角,要強吻我。”

  安幼南把手臂拔出來,繼續以拳毆之:

  “你還幻想上了!你都沒資格跟我上同一所學校!”

  王子虛說:“我沒幻想,就提一嘴而已。認真開車,別鬧,我還沒拿諾貝爾文學獎,不想死。”

  安幼南氣極反笑:“又幻想拿諾獎了是吧?你以為拿了諾獎,屁股就不廉價了嗎?”

  王子虛說:“我一直想拿諾獎。不是為了屁股不廉價才想拿的。”

  安幼南不說話了,因為她發現他態度比想象中認真。

  過了會兒,她情緒稍微穩定了點,說:

  “你以為你今天在研討會上的表現,就算是過關了嗎?”

  “沒有。”

  王子虛意外地心里很有B數,安幼南卻不管,繼續按照自己的節奏說道:

  “你今天在戰術上慘勝一籌,但在戰略上一敗涂地。”

  “怎么說?”

  “你在口舌之爭上說贏了那些老登,很精彩,很漂亮,我看得很過癮。

  “但是,你這樣做,將來怎么辦?你要走主流路線,怎么可以得罪文協?將來不想混了?”

  王子虛陷入沉默,安幼南接著說道:

  “在你的視角里,你是文學騎士,用一把名為真實之槍,戳出了天理背后的灰色。但在群眾眼里呢?你們是一丘之貉,狗咬狗呀。”

  王子虛說:“人文精神的重要精神之一就是相信人類。我相信群眾沒有這么愚昧。”

  “群眾也沒有那么聰明,”安幼南說,“現在是信息爆炸的時代,他們被打著正義旗號的各路網紅遛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你以為他們會支持你嗎?他們只會吃瓜。

  “群眾很忙的,他們要忙著柴米油鹽,沒時間當你的賽博判官,他們不關心你,也不關心你的《石中火》,他們會罵罵咧咧一陣子,然后忘掉這件事。”

  王子虛沒有說話,安幼南接著說道:

  “那些人既是球員,也是裁判。你掀開他們的底褲,除了激怒他們,惹來史無前例的打擊報復外,沒有任何作用。不會有人給你主持公道。

  “或者頂多鬧一陣,他們躲兩天,等這場風波過了,濤聲依舊,蟑螂冒頭,依然滿屋子都是,什么都不會變。”

  最后,她轉頭對王子虛說:“跟什么斗爭,都不要與人性做斗爭。因為永遠會輸。”

  “熵增。”

  “什么?”

  “熵增定律。”王子虛說,“熱寂之后,世界會變成銀子。”

  安幼南嘆了口氣:“又開始說怪話了。”

  “我想做一個對抗熵增的人。”王子虛說,“成年人考慮是否有利,家考慮是否應該。我想當一個純粹的家,做我覺得應該做的事。”

  安幼南一臉無語:“可你這樣很吃虧啊。”

  王子虛說:“如果我不這樣,讀者吃虧,其他作者也吃虧,中國文學集體吃虧。總有人要吃虧,為什么吃虧的不能是我?”

  “你清高,你了不起。”安幼南沒好氣地說,她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個極小的距離,“但是你大概只能改變這么一點現狀,堂吉訶德先生。”

  “改變一點還不夠嗎?”

  “不夠。你的屁股會更加貶值,連累我的車子。”

  “好吧,其實我也沒那么偉大。”王子虛說,“我這么做,主要還是很不爽。”

  安幼南問:“你哪里不爽?”

  站在她的立場,她覺得王子虛沒有理由不爽。

  石同河都私底下跟他低頭了,還要怎樣,難道非得石同河當中給他跪下嗎?

  人家也是大人物,現實一點吧。就算王子虛是小王子,也還沒多深厚的根基,沒資格脾氣這么大吧?

  但王子虛真的很不爽。

  那個不爽的理由,如此顯而易見,卻沒人能察覺到,這一點也讓王子虛更加不爽。

  “我不爽的是,他們竟然從來都沒承認過《石中火》寫得很好。”

  說完,王子虛念頭終于通達不少,臉上露出笑容。

  文壇這幫高高在上的家伙,文人相輕已經刻到骨子里了,夸別人的作品一句,跟要了他們命似的。

  為什么不肯承認《石中火》就是這個時代最頂級的文學呢?為什么不愿意認同它是諾獎級的作品呢?

  除了顧藻,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承認,王子虛很強。

  這幫沒品的家伙。

  看著他的表情,安幼南深感震撼,無言以對,繼而嘆了口氣道:

  “想不到,小王子竟然是這樣一個…愣頭青。”

  “我現在不是小王子,我是王子虛。”

  “你還是切換成小王子吧,順眼一點。”

  “我拿本來面目對你,你卻希望我虛情假意嗎?”

  安幼南說:“出門在外,大家都要戴面具,這不算虛情假意,這跟化妝一樣,是應有的社交禮儀。”

  王子虛說:“你都穿睡衣來接我了,我若不真誠,于心有愧。對你,我不想戴面具。”

  安幼南轉頭看他,有那么一瞬間竟頗為感動:“這句話很讓我舒服,不提睡衣這茬就更好了。”

  王子虛下一句就讓她破功了:“這就是小王子模式,喜歡嗎?”

  “滾吧你。”

  安幼南把車停在了一個頗為荒僻的地方,便下了車。王子虛跟下去,眼前就是長江,江闊云低,樓遠風細,心神為之一曠。

  這里是開發區,大片荒地,都有主,規劃出來打算蓋樓。現在樓還沒來得及蓋,只有一條黑黢黢的馬路延伸過來。

  安幼南蹲在路旁一塊大石頭上,風揚起長發,雙臂抱在胸前,于是王子虛把外套脫下來給了她。

  “謝謝。”

  “不用謝,你估計沒穿過這么廉價的衣服。”

  “穿過哦。全身上下加起來80塊錢的衣服,我都穿過,”安幼南用他的衣服將身體裹緊,“我小時候廉價得你難以想象。”

  “那是你的衣服廉價,不是你廉價。不要用物品代表你的人格。”

  安幼南抬頭看他:“我沒法這么超脫。我擁有的東西,會影響我對自己的估值。所以我物欲很強。”

  王子虛不是心理導師,沒空去開解她。他伸手進自己外套,在兜里找著煙,摸出一根大豐收,又在另一個兜里找火。

  安幼南像貓一般被摸了一頓,問道:“我能抽一根嗎?”

  王子虛吞云吐霧:“我不喜歡抽煙的女人。”

  安幼南說話時,手指夾著大豐收都抽出一半了,聽了他這話一愣:“你喜不喜歡關我什么事?”

  “你抽我的煙就關我的事。”

  “你好霸道哦。”

  王子虛說:“當然,如果你非要抽,我不至于吝嗇到不給。只是我不喜歡,會降好感,我說這也不是在暗示什么,就是跟你就這么提一嘴,別介意。”

  安幼南忍無可忍道:“你這個人真是自戀到一定程度了啊!”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她把煙放了回去。

  安幼南說:“你今天是罵爽了,責任我也幫你扛了一點,仁至義盡了,之后的事情,你得自己負責。”

  “那是自然。”

  “最關鍵的就是,你的《石中火》要拿獎,”安幼南一語點破核心,“墻倒眾人推,痛打落水狗,文壇也好,民間也罷,大家都是喜歡強者的。問題在于,誰是落水狗。

  “如果接下來你沒有拿翡仕文學獎,而石漱秋拿了,那你就是落水狗。等著被輪流報復吧。”

  王子虛默默點頭,吞吐出來的煙霧被江風迅速吹走。

  安幼南只是點他一下,沒深入講,岔開話題道:

  “你中學時那個強吻你的小太妹,得手沒有?”

  王子虛扔了煙頭,用腳在細石子地面上碾滅,雙手插在兜里,說:

  “沒有。”

  安幼南臉上露出壞笑:“是你慫了,還是你太直男,還是你在吹牛皮?”

  王子虛說:“我中學時身高就有一米八了。一個身高一米八的男性,是很難被強吻得手的。”

  “噯,過來,跟你說個事。”大石頭上安幼南沖他勾勾手指,語氣神秘兮兮的。

  王子虛剛走過去兩步,安幼南潔白的手臂一伸,勾住他的后脖頸,兩片被江風吹得冰涼的唇就貼了上來。

  隨即,他嘴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觸感,嘴唇瞬間麻木。安幼南從大石頭上跳下來,飛快地跑遠了。

  直到距離王子虛30米,她才停下來,轉頭對著他捧腹大笑。

  “哈哈哈…很難嗎?我覺著不是很難吧?”

  王子虛摸了一把嘴唇,低頭一看,手指上有了幾縷殷紅。

  “你瘋啦?”他抬頭喊道。

  安幼南雙手攏住嘴,沖他喊道:“我好得很!我懂你什么意思了,不按利弊做事,很爽!我現在就爽爆了!”

  說完,她爬上坡,坐進了自己的車,王子虛跟上去,那邊已經發動了車子。

  “我還沒上車呢!”

  “你自己跑回去吧!”安幼南的頭從車窗里伸出來,“小王子,熱寂后再見!”

  安幼南的豪車噴出尾氣,絕塵而去,王子虛呆立半晌,道:“我外套你都沒還!”

  王子虛自然不會跑回去,他叫了輛順風車。離市區十多公里,他瘋了才跑回去。

  被安幼南莫名其妙擺了一道,還被咬了一口,搶了外套,他也生氣不起來。

  之前他跟安幼南說熵增定律,安幼南聽不懂,但告別的時候,她說的是熱寂之后再見,可見她其實什么都聽進去了。

  這種玲瓏剔透的女生要是被當做美人計的殺手锏使出來,一般人都會被攻陷。好在王子虛不是一般人,她也沒用美人計。

  回到家,出租屋沒有記者蹲點,有網有電,很安逸,只要他想,可以一輩子不出去。

  但是第二天一早,林峰打電話過來,他就知道,自己的軟肋被那幫家伙給掐住了。

  “兄弟…”

  林峰還沒來得及開口,王子虛就率先開口道:“不用說了,我知道,是為了昨天那事兒吧?”

  “對…”

  “上面跟你施壓了?”

  林峰說:“我現在在東海文協大樓,等你過來。”

  王子虛說:“行。”

  文協是個自上而下的機構,王子虛官面上的身份,怎么說也是西河文協的副會長。

  當然,他并不在乎這個身份,如果有必要,他隨時可以拋棄。如果對方拿這個要挾他,他潑皮一點的話,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但對方顯然深諳行政上那一套,不直接沖他來,而是找他領導施壓,搞責任包干,壓力層層傳導。

  王子虛也不怵什么領導,但林峰另當別論,林峰是他兄弟,他也不想他夾在中間為難。

  他很快驅車趕到文協,問了門口的人,很快被帶到接待室。

  他開門的時候,林峰正在屋里踱步。

  見到他,林峰匆匆迎上來,關了門,低聲說:

  “老王,你這次可把天給捅破了。”

  王子虛說:“是啊,一不留神。”

  他還有心情開玩笑,林峰卻一點也輕松不起來,擔憂寫在臉上。

  “昨天會場有人錄像,你那高清視頻片段,被披露到網上去了,目前輿論正在發酵。因為這事兒,昨天文協連夜召開了輿情管控會,上頭非常重視這件事。”

  林峰快速地給王子虛介紹了一遍情況,王子虛問道:“上頭有沒有做出對我的處理決定?”

  “沒有。這點很奇怪,一點都沒涉及,”林峰說,“你現在處境比較敏感,要是真大張旗鼓處理你,傳到網上去又是新輿情,至少現在這一段時間內,他們是不會動你的。”

  王子虛點點頭:“懂了,秋后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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