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野有蔓草》登上了《長江》,3萬多字啊!”林峰說。
說到“3萬多字”的時候,他兩眼瞪圓。林峰驚訝的點,除了王子虛之外的人都不甚理解——雜志版面緊張,王子虛作為新人,第一次上雜志就霸占了3萬多字的版面,用“壯舉”來形容毫不夸張。
要知道,當年《靈與肉》發表的時候,雜志的編輯們都因為其原因糾結了好幾天。后來《靈與肉》一經刊登,即大受好評,之后更是拿到了優秀短篇獎,再之后被改編為了知名電影《牧馬人》——而《靈與肉》才不到兩萬字。
林峰頓了頓,又說:“現在消息還沒傳出去,傳出去了,肯定有人要搶著當你推薦人。你到時候就說,我已經當你推薦人了,好不?”
王子虛點頭:“那是自然,我們不是一個月前就說好了嗎?”
林峰憨厚地笑了。王子虛說的是之前兩人蹲在公園花壇前面抽煙時隨口許的諾,他很高興王子虛還記得當時的約定,這代表他們兩人說話算話,都是好樣的。
張蒼年提高了聲音問道:“《長江》是個什么級別的雜志啊?文協來招人還要用搶的啊?”
林峰回答道:“《長江》可以說是本省地位最高的文學期刊了。文協入會標準,在期刊上發表超過10萬即可推薦入會,如果是核心期刊,可以降低到3萬。王兄弟一篇就達到標準了,真的厲害。”
張蒼年樂大了:“茍局,您真是慧眼識珠啊,我們單位不光小刁要被文協搶人,現在又多了個王子虛也遭搶了。我們單位文風很盛啊!”
他看熱鬧不嫌事大,絲毫不在意茍應彪的五官已經扭曲得四分五裂了。茍應彪有沒有“慧眼識珠”,他自己心里有數。偏生他還得笑著應承以展示氣度。
王子虛一點沒看茍應彪的表情,反打聽起了林峰的事:“你的作品進入最后一輪了嗎?”
林峰道:“進了。不過…林洛也進了。”
他后半句話是用只有王子虛才能聽到的音量說的。說完,又拍了拍王子虛的肩膀,道:“你這回征文比賽沒有進,很可惜,但是《長江》相比起文會名次來說也不差,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
王子虛當著其他人的面,不太好向林峰透露自己的稿子成了南大特邀稿件的事,顧左右而言他:“你穿這么厚的西裝,不熱嗎?”
林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這大場面,就算拿不到好名次,也得穿得體面一點,好歹撐撐氣勢。其實你也應該穿好一點,今天有不少名人要來,要是能給人家留個好印象多好?”
王子虛道:“我無所謂了。我又不用跟那些名人們見面,就算見了面,以后也不一定有交集。”
林峰也不勸他。他還有別的事情忙,跟其他人打過招呼后,就要離開,離開之前,宋應廉鼓起勇氣道:
“林老師,我們小刁這回也進入第三輪了,您能當她進入文協的推薦人嗎?”
“哎!”
刁怡雯發出短促的一聲。想攔宋應廉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說出口了。刁怡雯捂住了半張臉,表情痛苦。
林峰回過頭,驚訝地看了一眼刁怡雯,然后笑道:“進入第三輪了?我有聽說。這個年紀能得到這個成績很不錯,但是加入文協有發表要求,光進入第十名還不行,以后多多寫作,多多發表,會有機會加入的。”
宋應廉討了個沒趣,表情有些訕訕。刁怡雯在一旁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剛才林峰把入文協的門檻都說了一遍了,這不是幫自己自取其辱嗎?
林峰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什么,又折回來,對王子虛說:“《長江》不會給登了文的作家回寄樣刊,伱有時間可以買一本留作紀念。那邊的書刊亭就有。”
林峰離開后,涼棚下良久沒人說話。茍應彪剛才對王子虛的大批判才進行到一半,剛說到“沒有才華”這一點,林峰這一來,算是徹徹底底被打斷了,接下來的論證全都沒辦法繼續下去。茍應彪不說話,其他人就更沒話說,只能干瞪眼。
張蒼年難得經歷這種樂子。這種時候只有他這種瀕臨退休的老同志擁有免沉默權,拍了拍王子虛的胸口道:“小王啊,你登上了《長江》,怎么感覺一點都不激動啊?”
王子虛說:“沒什么好激動的,只是登了一篇而已。我都這么大年紀了,也該登一篇了。”
張蒼年拍著他肩膀說“挺好”接著又轉頭看茍應彪:“茍局長,剛才不是說讓年輕同志們多去文會上轉轉嗎?要不放王子虛去書刊亭買份《長江》,激勵一下單位同志們?”
茍應彪也不好拒絕,何況現在王子虛又說不得,越看他越心煩,滿臉嫌棄地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們走。
這也正中王子虛下懷,他看茍應彪也挺煩的,招呼都沒打,轉身就走。
走了十米遠,一回頭,發現刁怡雯的競選小團隊也跟在身后。
他笑了笑,沒在意,徑直往書刊亭走去。
后方不遠,宋應廉小聲道:“小刁,你打算跟著他去看看嗎?”
刁怡雯點頭:“本來也打算去書刊亭的。”
郭冉冉小聲道:“我也覺得要去看看,之前他不是一直被退稿嗎?怎么突然就登上《長江》了?里邊兒說不定有點誤會。”
刁怡雯沒接話,只是悶不吭聲跟在王子虛后面。郭冉冉也不是死犟,她性格就是這樣,她自己的人生可以不成功,但王子虛的人生必須失敗,否則她就過不好日子。
宋應廉低聲說:“他這么多天去做什么了?怎么突然買了輛那么貴的車?”
郭冉冉問道:“什么車?”
“你沒看到嗎?他開的奧迪,沒三四十萬辦不下來的。”
“那么貴?”
“你以為?”
郭冉冉瞠目結舌半天,忽然覺得很喪氣。宋應廉則是冥思苦想,他不在乎王子虛登上了長江還是黃河,他倒是很眼紅那臺車。
一時間,三人各懷鬼胎。
文會上的書刊亭和書店攤位是緊挨在一起的,由市內幾家書店聯合承包,用藍色彩塑瓦在廣場中央罩出了兩百多平米的棚區,墻壁由透明塑料構成,裝配了四臺臨時空調,因此成了廣場上人口最密集的一塊區域。
東西南北四道門,推開門簾進入,映入眼簾的是高達兩米的書架迷宮,數道“書柱”螺旋著排列上升,經史子集,古今中外,什么書都有。書架高矮交錯,層層掩映,曲徑通幽,滿室油墨幽香。
王子虛在書籍組成的森林中穿行,好不容易才找到報刊的地點,在一眾雜志間找了半天,才終于找到《長江》,正準備伸手去拿,郭冉冉從刺斜里殺出來,搶先一步奪了過去。
“我看看。”
她翻開雜志,堪稱粗暴地翻了半天,最終在目錄后的第一頁找到了《野有蔓草》這一篇,下方小小的“王子虛”三個字,印證了她的失敗。她頓時目眥欲裂,雙手用力扣緊。
王子虛欲言又止,最終俯身去找有沒有其他沒被揉皺的《長江》。就像林峰所說,這本雜志值得紀念。
正在此時,他忽然發現了一本《文藝界》,在封面上,印著《小王子獻給世界的情書》幾個字,會心一笑,從書架上把它抽了出來。
正在此時,耳邊響起一個暌違許久的熟悉聲音:
“王子虛?真巧啊,你也在呢?”
王子虛一抬頭,正好見到寧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