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不是一個沒心眼的人。
當年的“偷羊賊”,在死到臨頭的時候憑借機智保下性命,并得到張守珪的青睞,可見他隨機應變的能力。
時天寶十三載,在謀主嚴莊的提醒下,安祿山明白他還差點時間,未準備完全。
嚴莊用堅定的語氣告訴安祿山,現在起事,只有三成勝算。
等一年后起事,會有七成勝算。
謀反,是風險最大,潛在收益最高的事情。
七成勝算,已經非常大了。
謀主嚴莊和狗頭軍師高尚有故意增加安祿山信心的嫌疑。
本來安祿山是不敢來的,但是在嚴莊和高尚的力勸下,又從留在長安的探子劉駱谷那里得到一些可靠消息,安祿山恢復他曾經上陣殺敵時的勇氣,再至長安。
楊國忠信誓旦旦地與李隆基打賭。
隨著安祿山入長安,宣告著楊國忠打賭失敗。
這一次,安祿山沒有沿著大明宮的飛檐翹角路過,他直奔興慶宮而去。
馬在興慶宮外停下后,安祿山氣喘吁吁,連滾帶爬地來到花萼相輝樓。
他自見到李隆基就嚎啕大哭,像是受到極大委屈一樣,那聲音聞者傷心,聽者落淚,不能自己。
“祿山何故?”
李隆基看到趴在地上的安祿山,風塵仆仆,一臉疲憊,很心疼這個好大兒。
“臣是個胡人,不太懂中原的禮儀,只有一片赤心。只是承蒙圣人的寵愛,擢升到今天尊貴的地位,因此受到宰相的嫉恨,臣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死在宰相的手中。”
“臣因此而哭泣,因不能侍奉父親和母親而傷心。”
安祿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李隆基哭訴道,悲痛欲絕。
“祿山勿憂,我是相信你的。再也不會聽信別人的話了。”
“祿山來一次不容易,令人去國庫取一萬緡錢,賞賜給祿山。”
見安祿山如此,李隆基怎會不相信安祿山呢,不僅不再懷疑安祿山,還立刻賞賜一千萬錢給他。
同時,李隆基心里不滿楊國忠瞎折騰,多事。
不過李隆基依舊很信任楊國忠,也不打算罷楊國忠相位。
現在的李隆基更追求政治上的穩定,他也好沒有煩惱,安穩自在。
“謝圣人,臣掏心掏肺也要報答圣人的寵信之恩,一定誓死幫助圣人鎮住東北的幾個部落,讓他們明顯圣人之威德。”
安祿山連忙磕頭拜謝,心中長舒一口氣。
他知道到這種地步,李隆基不會再問罪他。
最起碼短時間內不會。
李隆基又安撫安祿山一陣后,讓安祿山回到豪宅中休息,這段時間陪他吃喝玩樂。
安祿山想立刻離開長安回范陽,然他不得不聽從李隆基的安排。
雖然安祿山在長安城中有壯麗的豪宅,里面鍋碗瓢盆裝點成金,但心里已有變化,這里他一刻也不想多呆。
安祿山剛離開興慶宮,李隆基就將右相楊國忠,左相陳希烈召入勤政務本樓。
“臣楊國忠,拜見圣人!”
“臣陳希烈,拜見圣人!”
楊國忠和陳希烈入樓后先拜。
“聽了你們的話,險些誤會忠臣良將。知道你們將相不和,以后不要再說祿山的壞話了,否則朕會生氣治你們罪。”
李隆基沒有說免禮,而是劈頭蓋臉一頓訓斥。
楊國忠沒完沒了,所以這次李隆基說話很嚴厲。
當然,更多是嚇唬楊國忠。
“回圣人,安祿山狼子野心,他一定會效仿石勒故事。請圣人派遣大臣到范陽查驗范陽軍、平盧軍的兵甲、糧食,必然有造反的蛛絲馬跡。”
楊國忠心中焦急,他認定安祿山謀反,力勸李隆基將他殺死,以絕后患。
只有殺死安祿山,他才能傾盡全力對抗另外一個大敵李瑄。
“國忠,朕派人到你的府上,會不會查到什么?”
李隆基盯著楊國忠問。
這一下楊國忠語塞。
他屁股是不干凈,但他只是為自己謀利,而安祿山在危害國家。
“圣人,一個胡將有精兵二十萬,以及結連契丹、奚、同羅、室韋、靺鞨。他又懂得中原的山川虛實,一旦長驅直入,中原將沒有抗衡的力量,請圣人三思!”
楊國忠硬著頭皮向李隆基闡述安祿山的危害。
河北、河南空虛,想毀掉國家,只是安祿山一念之間,哪能如此啊!
若安祿山造反,大唐河西、朔方、隴右的兵馬根本來不及調遣。
更別說遠在西域,準備遠征的安西北庭軍。
有的時候,根基破碎,枝干很容易就垮掉。
“夠了!你們這些當宰相大臣的,心胸要開闊,不要看我對祿山恩寵有加,你們就耿耿于懷。我對你們的恩寵少了嗎?宰相還不夠嗎?”
李隆基又是一頓呵斥,然后用擔保的語氣向楊國忠和陳希烈等人說道:“我對安祿山推心置腹,料他必不會心生異志。東北的奚和契丹,全是靠他鎮守遏制的。朕自保之,卿等勿慮也!”
朕自保之,卿等勿慮!
這是李隆基對一個臣子的擔保書。
當一切成為現實,當這塊遮羞布被撕扯下來,當李隆基的臉被按在地上磨擦。
可想而知,李隆基必然會失去理智。
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楊國忠還能說什么?
一個奸臣竟然大嘆一口氣。因為他遇到比他還奸詐的人。
他是首席宰相,卻無可奈何。
若東窗事發,即便大唐有戰神李瑄,也鞭長莫及。
相比之下,范陽直入中原。
波斯地區,遠在天涯海角!
安祿山陪李隆基玩幾天后,李隆基腦子可能被門擠了。
準備拜安祿山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以表對其寵信。
和唐初的鮮卑族不同。
鮮卑已經全部漢化,成為漢人的一部分。
而安祿山不僅僅是胡人,而且還是突厥與粟特結合的雜胡。
這些消息傳出去后,長安天翻地覆。
上到貴族大臣,下到平民百姓,無一不對李隆基的決定而震驚。
作為當事人的安祿山也覺得害怕,他已經到造反的邊緣了,成為宰相,就意味著失去東北的控制,隨時會死無葬身之地。
好在這個時候政壇常青樹張垍向李隆基稟告道:“啟稟圣人,安祿山雖有軍功,但文化不高。當宰相恐不會處理政務,徒增笑柄。臣擔心詔書傳遍天下后,四夷會輕視我大唐,請圣人收回成命。”
張垍是開元名相張說的兒子,兼任翰林學士。同時,他還是李隆基的女婿。
所以很容易說服李隆基。
聽到張垍的話后,李隆基覺得有道理,就打消了拜安祿山為宰相的想法。
朝野舒了一口氣,安祿山心有余悸,躲在角落里不斷擦拭冷汗。
不過李隆基給安祿山換了文職事官,兼任尚書左仆射。
現在尚書右仆射為李瑄兼任。
另外,李隆基又為安祿山的幾個兒子封了閑官,最高為安慶宗和安慶緒,前者為從三品的檢校太仆卿,后者為從三品鴻臚卿。
安祿山已看透李隆基的心思,在一次玩得盡興的時候,他請求李隆基批示,希望能從隴右牧監,撥六千匹戰馬,填補軍用。
歷史上安祿山直接向李隆基討要隴右群牧大使。
現在安祿山知道李瑄隴右群牧大使的位置穩得很,他不可能得到,故而想一步步得到一些戰馬,充實軍中實力。
李隆基毫不猶豫地同意安祿山的請求。
隴右群牧副大使無奈,只能聽命調遣戰馬給安祿山。
他通知李瑄后,李瑄讓他選擇勉強符合戰馬到馬匹交給安祿山。
這些戰馬能力有限,不能用以重騎兵。
“臣所部將士,在與奚、契丹、靺鞨、室韋、同羅等部落的作戰中,屢屢立下大功,但他們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地位,臣請求破格提拔他們,希望圣人賞賜一些空白的敕令,臣可帶回軍中,直接授予他們。”
安祿山嘗到甜頭后,得寸進尺,在一次斗雞比賽中,他又向李隆基請求。
“你這個胡兒,還好大喜功!”
“去找國忠和武部,讓他們蓋上印章,封將軍、中郎將的敕令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李隆基指著安祿山,哈哈一笑。
安祿山想要空白委任狀,很明顯的收買人心,李隆基卻認為是好大喜功,大手一揮,直接同意。
大唐軍中的將職有低級將領衙將,郎將,這些節度使就可以提拔。
另外就是中郎將、將軍,需要武部(兵部)同意。
將軍的品級差別很大。
如果是領禁軍的將軍,最起碼是從三品官,需要李隆基親自任命。
“臣謝圣人!”
回頭安祿山就帶著李隆基的命令,找武部一口氣要數百張空白的委任狀,又神氣十足的到中書門下堂找楊國忠蓋章。
楊國忠快被氣死了。
他安排老臣去狀告安祿山此舉為收買人心,但李隆基因此暴怒,令人將老臣轟出去,并且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樣,免去這名老臣的官職,永不錄用。
楊國忠再次請求虢國夫人,哪怕豁出老命,用上床上功夫,也沒有使虢國夫人出手相助。
虢國夫人、秦國夫人、韓國夫人等因椒房富貴,見識淺薄。
好歹楊國忠能看到國家的長遠,而他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她們對忠誠的評價,也僅限于安祿山向她們獻上的珠玉。
連楊玉環都被安祿山的人畜無害欺騙,她認為自己的干兒子沒有異心。
而楊國忠與李瑄的敵對關系,更讓楊玉環覺得是楊國忠與安祿山將相不和。
面對安祿山此次回宮的殊榮賞賜,她默不作聲。
這一刻,“禍國殃民”的稱號,也不可避免的會加在她的身上。
五楊因她而富貴,楊國忠因她而宰相,安祿山是她的干兒子。
你可以說她什么都沒做,也可以說她什么都做了。
這無從反駁!
安祿山在長安時,為討好李隆基無所不用其極,斗雞蹴鞠,樗蒲搏戲,獻上各種奇珍異寶,說出各種阿諛奉承。
他的身材越來越肥胖,連走路都不太穩當,看李隆基在酒宴上盡興,立刻展現“醫學奇跡”,如十年前那樣,跳起胡旋舞來。
滑稽的表情,旋轉如風的肥胖身軀,逗得李隆基捧腹大笑。
美酒都被碰灑了,酒香散落一地。
李隆基自顧自地娛樂,只有歡快的笑容。
有時候,李隆基也會讓楊玉環為他跳舞。
楊玉環的胡旋舞輕盈而柔美,舞動的時候,華麗的衣裳飄逸如仙,掛著的流蘇叮當清脆。
步步生蓮,如飄逸的仙子一樣。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更有興致的時候,李隆基披頭散發,佩戴上羯鼓。
他不用鼓槌,雙手擊鼓,大殿之上,身軀跟著旋律搖晃。
朦朦朧朧,似醉似醒。
“啪!”
他不小心撞到一個架子。
那精美無暇,色澤典雅的青瓷花瓶,從架子上掉落,應聲而碎。
李隆基不覺,繼續他的放縱。
陪伴他酒宴的人,也沒有人覺得異樣。
盛世就如這從越窯上貢的青瓷,精美而易碎。
天寶年間,極樂之宴。
在歡聲之中,李隆基總是在醉倒在宴會上。
那夢中,就像是天上人間。
他所過之處,都有人間的影子。
華清宮是黑夜,興慶宮是白晝。
他與一個美妙的靈魂在天空中比翼雙飛,蹁躚起舞。
那天間響起如天籟一般的《霓裳羽衣曲》,一切凡塵俗世,都無法再打擾到他。
夢醒時分,見鏡前梳妝的楊玉環,李隆基無比陶醉,回味。
想陷入下一場夢中。
如果一萬年都如此,那就是天上的神仙!
兩個月后,安祿山害怕夜長夢多,啟奏離開長安。
畢竟他是在刀尖上跳舞。
李隆基一旦起疑心,那就是排山倒海,他必身首異處。
路過東北的龍首原上,安祿山深深地看一眼大明宮,他在馬上展懷,擁抱江山,擁抱長安,擁抱宮殿,以及他做夢都在想到干娘楊玉環。
這也是安祿山起兵的因素之一,他會得到李隆基的一切。
由于安祿山做賊心虛,總是覺得有人會害他,所以回去的路上,為更小心謹慎,他出潼關后,走水路沿著黃河東下。
嫌棄不夠快,安祿山令船夫十五里換一班,晝夜兼程,不休息片刻。
下船以后,安祿山沿著官道驛站北上,像是逃命一樣,不斷換乘馬匹,沒有在一個郡縣駐足休息。
是以,安祿山一個大胖子竟然日行三百多里,一口氣從長安跑回范陽。
“我大事成矣!”
這是安祿山回范陽的第一句話。
他發誓,他再也不會去長安,除非領著他的千軍萬馬。
逼著李隆基投降,并把玉環娘子獻給他。
在長安的兩個月,安祿山沒有一天睡過好覺。
“先生,我以身犯險,為我們爭取一年多時間!”
安祿山喝口茶水壓了壓驚,向謀主嚴莊說道。
“郡王堅韌不拔,具有開國君主的品質。誰還能阻擋您榮登九五呢?明年就可以出兵,直搗長安。”
嚴莊暗暗點頭,認為穩妥。
一年時間,他就可以將糧草準備得差不多。兵甲也可以備齊整。
“哈哈,我安祿山一個胡人,也能過一過當皇帝的癮。”
安祿山大笑一聲,非常憧憬那個位置。
“啟稟郡王,靺鞨、室韋、同羅等部,也可以聯系了。”
堂中的另一邊,高尚摸著胡須向安祿山說道。
“這件事情,就交給先生去做了。我成就大事,絕對不會虧待他們。財寶、絲綢、女人,應有盡有。”
安祿山將這件事交給高尚去做。
“遵旨!”
高尚點頭。
他現在已經和嚴莊產生競爭關系,宰相可以有多個,但首席宰相只有一個。
看楊國忠和陳希烈的權勢,天壤之別。
“我還聽說明年春天李瑄小兒要率領安西、北庭軍去波斯,然后遠征大食帝國,到一個地中海的地方。那里距離長安要行軍兩年時間,真是天助我也。”
安祿山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自己的謀主和狗頭軍師。
“等李瑄回去,郡王已經坐在長安等待了。他長途跋涉的疲憊之師,怎么敵我燕云鐵騎?”
高尚撫掌說道。
“那是自然,我的曳落河所向無敵!”
安祿山志得意滿。
此時此刻,嚴莊和高尚,都心潮澎湃,無比的自信。
他們這類身份卑微的文人,只能靠這種方式翻身。
大丈夫不能舉事而死,終不能嚼草根而活!
休息幾天后,安祿山拿著委任狀,大肆封賞,使軍中士氣高昂,想要為安祿山拼命、建功立業。
同時,通過此次封將,安祿山發現軍中還有一些硬骨頭漢將,似乎查到什么端倪。
安祿山立刻下令將這三十二名漢將秘密抓捕囚禁。
由于這些漢將包括軍使、副使,職位不低,狗頭軍師高尚告訴安祿山,等過段時間,讓何千年入長安,請求圣人以這三十二名漢將“怯弱”為由,換成蕃將,這樣就能把軍隊牢牢把控。
安祿山覺得可行,只要他不去長安即可。
他已經做好稱病的準備!
安祿山離開長安不久,關中地區突降暴雨。
暴雨停下后,又是連續的大雨如注,數十日不停。
正好在麥子熟之前開始下大雨,以至于良田全毀,顆粒無收。
又有無數農田被淹沒,關中地區遍地成河,已成澤國,根本無法再種新的莊稼。
已經不再是開元年間,皇族貴族吸血關中百姓,雖有余糧,但并不是很多。
要知道,經過時代發展,人口激增,長安已經不適合作為都城。
都城最重要的糧食問題,長安一直未得到有效的解決。
開元年間,李隆基前前后后近十年在洛陽處理政務,美名曰“移都就食”。
韋堅開辟廣運潭,一定程度緩解長安的糧食緊張,但治標不治本。
所以這幾年,朝廷一直在收購關中的糧食。
即便是一些富農,都把糧食賣給朝廷,換取錢財。
而這種交易,對百姓來說是災禍的開始。
糧價暴漲,已經可以預料到了。
偉大的圣人李隆基在興慶宮中,終于良心發現,把楊國忠叫到南熏殿:“大雨下了這么多天,長安附近有沒有災害洪水發生?”
李隆基好歹曾經英明過,連日大雨,自然聯想到災害。
“回圣人,雨水雖多,但并未傷害到莊稼。請圣人放心。”
楊國忠拍著胸脯保證道。
李隆基到底是沒有心情去深究,相信楊國忠的鬼話。
大雨又下十來天,李隆基又想到雨天麥子無法收取。
楊國忠不知道從哪弄一束麥子,穗子又長又粗,個個顆粒飽滿。
李隆基這才完全放下心。
同時,楊國忠耍了一個陰招,讓咸陽令彈劾京兆尹李峴,說李峴面對大雨災害時無能。
李隆基一聲令下,李峴被貶為長沙太守。
新的京兆尹是楊國忠推舉的親信。
李峴身為京兆尹,全力賑災。但大雨滂沱,他缺少人手,難以施展。
只能通過京兆倉庫和常平糧倉的調度,盡量維持長安的糧價,等雨停下時,再進行賑災。
在李峴被貶的第二天,長安糧價,瞬間崩盤。
雨災前長安糧價斗米二十文,短短幾天漲到斗米四百文。
普通百姓傾盡所有,只能買兩三斗米。
而這些米,又能夠一家老小生活幾天?
長安的百姓有歌唱:想要米粟賤,莫過追李峴。
可見李峴執政京兆尹這幾年的深入人心。
楊國忠自然不會承認這是他趕走李峴的過錯,他隱瞞不報,甚至開始嚴管災害,地方郡守、縣令自行處理。
形成一種郡縣不受暴雨影響的假象,反正圣人也不會出長安。
扶風太守房琯向李隆基上奏當地水災嚴重。
但房琯的奏折根本到不了李隆基手中。
楊國忠見房琯跳出來,叫御史去審問房琯,弄的房琯很狼狽,并丟去官職。
地方上因此害怕楊國忠的權勢,皆不敢再聲張透露。
這苦了關中百姓!
南熏殿中,金玉裝飾,絲綢鋪墊,香薰不斷,燈火葳蕤。
偉大的圣人李隆基,他還不是很傻。
在大雨連續六十多后,午睡時被一道雷聲驚醒。
“這是怎么了?還在下雨啊!”
他穿著便鞋一步一步出南熏殿,看著屋檐下水流不斷,若有所思。
從大殿的門口,能看出遠處的天空晦暗,雨點隨著狂風咆哮,白晝如夜。
整個天象給人一種恐怖感覺!
不知何時,高力士拿著拂塵,悄悄地出現在李隆基身后。
此時高力士不再高大,他的背微微有些彎曲,臉上也布滿皺紋。
忙于布局雕版印刷術和活字印刷術,高力士比歷史上更加蒼老。
縱然李隆基寵信袁思藝,然最終還是高力士陪伴他。
昨日,今日,明日,高力士都會默默在李隆基身后,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連續六十多日,這是天災啊!淫雨不停,力士可盡言語。”
李隆基知道他身后站著的是高力士,他未轉身,緩緩說道,言語深沉。
他終于后知后覺,知道自己可能被楊國忠那小子騙了。
這么大的雨連續下,怎會沒有災害發生呢?
他這兩個月來在干嘛啊?
“自圣人高居無為,將權勢假借給李林甫、楊國忠以來,賞罰無度,陰陽失衡,臣何敢言?”
高力士看宮廷之中,水流成河。已經想象關中地區盡成澤國。
偶爾回興寧坊的時候,他也聽到一些消息。
他更知道長安的米價已經漲了二十倍。
而且多數還被王公貴族買走,百姓買不起糧食。
但哭泣的淚水與大雨交融在一起,誰又能分得清呢?
常平糧倉更是被借空,甚至還被地方官吏耍手段。
昔日廣運潭連接的漕運水路已不可能行船。
陸地泥濘,更不能通車。
楊國忠即便想從洛陽運輸米粟麥,也不可能來得及。
洛陽有天下一絕的糧倉。
長安的糧倉雖不小,但一群脫產者連吃帶浪費,從來沒把糧倉填滿過。
哪怕還有不少糧食,楊國忠也不打算開倉放糧,因為還要供給給皇帝、公卿大臣、禁軍、宮人等等。
而不是平民!
李隆基聽到高力士的話后,沉默不語。
一句“臣何敢言”,幾乎把該說的已經說了。
如果李隆基幡然醒悟,夢回開元初期,一定會反躬自省,先罷楊國忠、陳希烈為相,然后開始親力親為,調度宮廷倉庫救災。
因為按照天象,秋天以后,大雨必然會停。
難道冬天還會下雨嗎?
到時候就可以從東都洛陽運輸糧食,救濟長安。
但此刻的李隆基,內心充滿脆弱,他已經被自尊心蒙蔽雙眼,面對高力士的好言相告,裝作不知道。
皇帝煩心的事情夠多了,他不想徒增煩惱。
挺累的,順其自然吧!他相信災難會過去,就苦一苦百姓吧!
頤養天年,就應該有頤養天年的樣子,他選擇相信楊國忠最終能處理好。
或許再聽到西面開拓到地中海的捷報時,李隆基才會開懷一笑。
高力士看著李隆基拖著便鞋,又回到殿中后,長嘆一口氣。
幸虧是如老兄弟一般的高力士勸諫,如果是其他大臣,一定是“忠言逆耳”,李隆基免不了再次暴跳如雷。
高力士此刻懷念李七郎,那個在李林甫之后,楊國忠之前的宰相。
或許他在的時候,這次災害絕不會是這樣。
高力士已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他的主人如此,自己也只能抱有僥幸心理。
再次穿戴好的李隆基,吩咐在花萼相輝樓進行酒宴歌舞,并傳五楊過來陪宴。
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
李隆基聽著雨水,看著歌舞,飲著美酒。
卻不想到到達花萼相輝樓的三樓窗前。
作為長安的最高建筑,共十二丈高。
他一掀開窗簾,就能看到長安巷坊如河,看到長安城外澤國一片。
也能看到五楊和楊國忠富麗堂皇的豪宅,流光溢彩,如鶴立雞群一樣。
昔日,漢靈帝突發奇想,想要站在皇宮的最高樓,看一看周圍的景色,但宦官張讓卻出來制止:“天子不可登高,否則必生叛亂。”
漢靈帝信以為真,立刻放棄登高。
因為東漢末年的時候“十常侍”這十個大太監權勢滔天,他們欺上瞞下,玩弄權術。他們在洛陽城的豪宅據說比皇宮還要壯麗。
張讓、趙忠等宦官害怕自己的底子暴露,所以才編造“天子不可登高”的謊言。
不同的是,李隆基明知道登高會看到答案。
但他自己欺騙自己,不想掀開那窗簾。
眼不見心不靜,這就是李隆基的心態。
這么一看,漢靈帝和李隆基相比較,又孰強孰弱呢?
將天災人禍四個字組合在一起,并非沒有道理。
距離歌舞飄蕩的花萼樓不遠,杜甫趟著水,披著蓑衣與斗笠,心力憔悴。
他憤恨朝廷的不作為。
都這樣了,禁軍竟然還不出來幫助長安的百姓,國庫還不開倉放糧。
大雨成災,長安城一片汪洋。排水系統根本來不及運作,百姓在水里來水里去,討要生活。
整個長安城籠罩在巨大的云氣之中,交通早就被阻斷。
群木水光下,萬象云氣中。
所思礙行潦,九里信不通…
這是杜甫在一個多月前寫下的詩,是寫給李隆基的六子李瑀,含蓄平淡地還原長安城的水災。
但李瑀能看到,李隆基不可能看到。
給李瑀一首詩后,杜甫又覺得批判太輕了。
他不知城外如何,他在長安南城的平民百姓聚集區了解災情。
而災情的嚴重性,讓杜甫肝腸寸斷,他想了好久,又寫給好友岑參一首詩。
希望早點雨過天晴,能將此詩寄到安西龜茲,同時也能讓恩相李瑄看見。
出門復入門,兩腳但如舊。
吁嗟呼蒼生,稼穡不可救。
安得誅云師,疇能補天漏。
大明韜日月,曠野號禽獸。
君子強逶迤,小人困馳驟。
維南有崇山,恐與川浸溜。
是節東籬菊,紛披為誰秀…
在小小的長安城,親友之間雖近在咫尺也如相隔銀河。
百姓房屋到處漏雨,吃一頓飯需要轉移好幾個地方避雨。水稻菜蔬被污水淹沒,剛開放的菊花被雨打在榛叢中,鳥兒鷹隼都沒精打采,羽翼低垂。
這首詩對楊國忠為首的官吏批判更深,直斥他們救災不利。
老百姓的糧食都淹沒了,還不開倉放糧,多么凄慘啊!
老天爺呀!
誰能力挽狂瀾,將這天漏補一補,不讓大雨再下了。
亙古未有的大雨,是要把巍峨的終南山都沖走嗎?
悲憤的時候,杜甫扔下斗篷,在大雨中奔跑,他不再是貴族子弟,他也是平民百姓的一份子。
但杜甫只是一個白身,他的吶喊,他的聲音,注定是蒼白無力的。
離他不遠的李隆基,只能聽到靡靡的絲竹音。
“圣人,雖有小災,但一切順利,很快就會過去。”
當李隆基再次回到南熏殿的時候,楊國忠的聲音傳來。
還是這樣的聲音,更能讓他安心入眠。
九月,雨終于停了。
李隆基心情也一下開朗,如陰天放晴一般。
杜甫立刻出城,踏著泥濘,去了解京兆的受災情況。
在這次出行過程中,再次寫下一組七言古詩《秋雨嘆三首》,具有諷諫意義。
律詩,才是老杜真正的巔峰。
也是詩詞的最高境界。
短短八句,如長江之水奔騰一樣,滔滔不絕。
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
之前的杜甫,一直喜歡古體詩,
更開創《兵車行》《麗人行》這種新樂府的題名詩。
但此時此刻,杜甫的煉字煉句本領,已經走向成熟。
當一個詩人說出,格律會制約人想象的時候,那他已經輸了。
《秋雨嘆》雖不是律詩,卻已經表露著杜甫在向律詩靠近。
闌風長雨秋紛紛,四海八荒同一云。
去馬來牛不復辨,濁涇清渭何當分。
牛馬不辨,涇渭不分。
這樣的詩,不該是盛世的音符。
李隆基只會聽盛唐氣象,李瑄的詩,李白的詩,王維的詩,王昌齡的詩。
而不是杜甫的詩。
值得一提的是,青年杜甫在洛陽的時候,河洛地區也大雨成災過。
杜甫也寫一首《臨邑舍弟書至苦雨》。
那時的杜甫思想跳脫,處于“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旁”的心理境界。
他將筆墨都放在描寫大雨瓢潑的壯觀,和對神話傳說天馬行空的想象上,關于大雨帶來的災害只輕描淡寫,不怎么關心。
而現在的杜甫老了!
后世有人說過杜甫未曾年輕,李白未曾老去。
但李杜也是人,他們也年輕過,老過。
國家災難,喪鼓聲不斷。
長安這邊大雨連綿的時候,大唐南征軍主帥李宓從劍南節度使出兵,帶著剛訓練完畢的唐軍征伐南詔。
這一次,楊國忠信誓旦旦,采用三面夾擊的戰術。
他讓李宓率領唐軍主力從北方進攻南詔。
從安南都護府調兵,包括一些少數民族兵力從東南面進攻南詔。
然后下令吐蕃大論瑪祥·仲巴杰從西面出兵,直搗南詔軍的側翼,配合唐軍主力完成殲擊。
這計策看似天衣無縫,又有他楊國忠遙控指揮。
楊國忠已經在等著圣人對他的夸獎和賞賜。
瑪祥·仲巴杰雖籍籍無名,但他可不是易于之輩。
隨著吐蕃國力,兵馬在一定程度的恢復,吐蕃不甘心年年被大唐剝削。
只是李瑄的存在,讓他們不敢北躍巴顏喀拉山。
但一代雄主赤松德贊逐漸長大,那不甘寂寞的靈魂終究覺醒。
寵愛他的父親尺帶珠丹被天將軍逮捕,囚禁在長安,使仇恨的種子從小被深埋于骨子里。
赤松德贊做夢都想像是先祖松贊干布一樣“年少殺死牦牛”,像神話中的英雄一樣,殺入長安,將他的父親救出來。
瑪祥·仲巴杰在吐蕃影響巨大,和歷史上不同,此時的他和恩蘭·達札路恭完全掌控朝政。
赤松德贊一時無法親政,但瑪祥·仲巴杰決定順從赤松德贊,給唐軍使絆子。
并且瑪祥·仲巴杰也出于戰略考慮,不想讓大唐滅掉南詔。
如果沒有南詔,大唐可以隨時從南詔方向出兵,進入雪域高原中,這不是瑪祥·仲巴杰想要看到的。
于是他對楊國忠的命令陽奉陰違,派遣使者秘密出使南詔,向閣羅鳳表示,他們會向南詔西面邊境陳兵,但不會攻擊,讓閣羅鳳盡管去對付唐軍。
并聲稱沒有天將軍的唐軍,如同沒有牙齒的老虎,不足為慮。
南詔的總兵力并不多,如果大唐與吐蕃同時進攻,就算唐軍是頭豬,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贏下來。
閣羅鳳正焦頭爛額,他得知瑪祥·仲巴杰的消息以后,大喜過望。
他別無選擇,在這緊要關頭選擇相信吐蕃。
閣羅鳳繼承他父親皮邏閣的優良能力,并有過之而無及,更善于征戰。
戰斗一開始的時候,閣羅鳳采取誘敵深入計策,以接連小敗使唐軍主將李宓被勝利沖昏頭腦。
他不顧其他援軍的消息,率領主力長驅直入。
最終,唐軍兩路兵馬皆被引至南詔都城大和城后,閣羅鳳憑借堅城閉而不戰。
唐軍長途跋涉,糧草不支,又遭受瘴疫之苦,水土不服,接連不斷地病倒在這塊土地上。
以至于開戰的時候,唐軍戰斗力所剩無幾。
實際上,閣羅鳳還藏有不少援軍。
他見唐軍強弩之末,援軍和都城中的兵馬一起殺出,唐軍毫無反抗之力。
這一次,比第一次南征更慘。
數萬大軍,全軍覆沒。兩京地區無數家庭將迎來喪失丈夫、兒子、父親的痛苦,應了杜甫“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的預言。
剛好在大雨停下的時候,楊國忠得到劍南傳遞的消息。
這則消息,如晴天霹靂。
關中地區賑災還未有頭緒,而劍南一場大敗,足以讓他聲譽掃地。
他在豪宅中無能狂怒,罵李宓無能,罵瑪祥·仲巴杰想要背叛大唐。
為什么在大戰的時候,不見吐蕃鐵騎出現?
楊國忠傳書至吐蕃,向瑪祥·仲巴杰質問的同時,下令監視劍南到長安的驛站。
不要將大敗的消息傳到長安。
沒過幾天,楊國忠換了一番臉龐,拜見興慶宮中紙醉金迷的李隆基。
他偽造一份“賀表”,表示此戰大勝,殲滅敵人過萬,使南詔不得不退守回都城大和城防御。
但無奈唐軍糧草不濟,不得不退兵,未能滅掉南詔。
不過楊國忠向李隆基保證,下一次南征,必然將南詔滅亡。
至于吐蕃那里,不論如何,楊國忠只能吃一個啞巴虧。
李隆基聽說勝利了,但沒有滅國,沒有多大喜悅。只是獎勵楊國忠一千匹綢緞,一百件金器,一萬貫錢,讓他自己去準備吧。
由于李瑄滅大國之舉,開疆拓土,屢屢大戰完勝,使李隆基對這種強度的戰斗,提不起太大興趣。
在李隆基看來,南詔只是南蠻小國,殺敵一萬,在他輝煌的履歷中毫不起眼。
紙終究包不住火,楊國忠想要瞞天過海豈是那么容易。
沒過多久,南征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就傳遍長安。
關中百姓嚎啕大哭,剛經歷百年難遇的水災,又見喪親之痛。
再加上缺少糧食,忍饑挨餓。百姓的戾氣和怨氣,在這一年,無限提高。
時間剛跨入天寶十三載的冬天,長安發生一件大事。
楊玉環的八姐秦國夫人在前往華清宮前,病死在家中,結束罪惡的一生。
或許,在這個時候死亡的秦國夫人,是五楊中最幸運的…
楊玉環與姐姐們關系一向很好,這使她傷心欲絕。
加上對李瑄的思念,又無盡的孤獨在身,此時的楊玉環滿面憔悴,如風中的花朵一樣,讓人憐惜。
在凄冷的宮殿中,每每獨自靜坐。
凝望那皎皎明月,不時出神。
有時候在不經意間,臉上布滿淚痕。
她不在喜歡盛開的鮮花,而更喜歡落花,喜歡鐵花,這些轉瞬即逝的事物。
李隆基認為他的玉環娘子無法承受秦國夫人死亡的打擊才會如此,因此對楊玉環更加憐惜。
害怕楊玉環再因為兄弟姐妹的事情而難過,李隆基對虢國夫人、韓國夫人、楊铦、楊琦更為縱容。
一些對楊國忠不利的消息傳到耳中,李隆基全當無事發生。
李峴被貶后,文武大臣害怕楊國忠,不敢提起,朝堂上進入最后的“萬馬齊喑”。
這一切,高力士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寒冬臘月,華清宮中,李隆基在溫泉環繞的飛霜殿內,與老兄弟高力士閑聊。
高力士隱晦地透露一些對國家未來的擔憂。
“力士,我已經老了。今將朝堂政事托付于宰相,將邊疆政事托付于諸帥,夫復何憂?”
李隆基笑著向高力士說道,讓他不要多想。
但高力士有意而來,自然不會就此罷了,他起身向李隆基勸諫道:“老奴聽說云南一帶并非宰相說的大勝,而是屢屢戰敗喪師。當今邊帥傭兵太盛,朝廷南衙禁軍雖多,但久未訓練,他們有的在各坊市當小販,有的在達官貴人那里做護衛,一定不會是邊軍對手。”
“敢問圣人如何防范邊軍呢?老奴擔心一旦出現禍患,將難以挽救,怎能談得上無憂呢?”
高力士的話意思很明了,一是在指楊國忠欺上瞞下,玩弄權術,致使大唐兩次南征大敗。
二是暗指安祿山。
認定安祿山狼子野心,會勾結契丹、奚等胡人造反。
“不要再說了,我自有分寸。”
李隆基非常不悅,他斥責了高力士一句。
他聽不得這種令人厭煩的話語。
他的玉環娘子心情不好,難道讓他處理楊國忠嗎?
他覺得楊國忠只是小的過失,能輕易挽回結局。
至于安祿山,一切盡在他掌控之中。
安祿山不可能造反!
高力士躬身一禮,不敢再說,以免讓李隆基發怒。
面對李隆基時,高力士的勸諫一直淺嘗輒止。
可以理解為高力士硬不起來,他一切的利益圍繞著李隆基,所以勸諫時才會如此。
又是一個冬天,李隆基在華清宮中悠悠度過。
這一年,為天寶十四載。
在這冰雪消融,萬物復蘇的春天,李隆基再次邀請安祿山至長安玩耍。
卻被安祿山稱病拒絕。
這一次,李隆基愕然。
在他印象中,這是安祿山第一次拒絕他的召見。
不過自尊心,讓李隆基潛意識認定這是一場巧合。
對,就是巧合。
那句“朕自保之,卿等勿慮也”,是多么得刺耳。
但李隆基自己欺騙自己,自己麻痹自己。
他在抱有僥幸心理,自認為安祿山不會造反。
也覺得即便出現問題,他也不擔心。因為他還有戰無不勝的李七郎。
安祿山稱病無法來長安,但他派遣粟特大將何千年到來,請求圣人把三十二名“怯弱”的漢將,換為勇猛的胡將。
滿朝皆驚!
在這人時代,人們認為的正統王朝,為漢人王朝。
自唐初以來,就有胡人“不為上將”的制度。
是以契苾何力,阿史那社爾勞苦功高,依然無法上將。
李隆基已經開了胡人為上將的先河。
而這個胡人上將,還在更換軍中的漢人大將。
人盡言安祿山會反,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唯獨李隆基不相信,他同意安祿山的請求。
有大臣冒死勸諫,但李隆基破防,將這名大臣五花大綁,送到范陽由安祿山處置。
并揚言今后誰敢再言安祿山造反,直接綁到范陽。
這一下,真讓天下人閉嘴。
四月份的時候,李隆基派遣大臣裴士淹去安撫安祿山,并看望安祿山的病情。
安祿山只是裝病,他將這位“欽差大臣”拒之門外,而且他禁止裴士淹一行在范陽走動。
晾了半個月后,才接見裴士淹。
安祿山故意將親兵全部召集起來,武裝到牙齒,亮出刀劍,氣勢洶洶,嚇唬裴士淹。
此時,安祿山已經做好起兵的準備。
但出兵一般是在秋高馬肥之際,而不是現在。
裴士淹向安祿山宣讀詔書后,立刻跑回長安,向李隆基稟告“安祿山無人臣之禮”。
但李隆基認為裴士淹夸大其詞,故意惹怒安祿山,沒有相信他的話。
不過李隆基心中的疑慮越來越深。
他為安祿山留在長安的質子安慶宗賜婚,許以宗室女。
準備趁著兩個月后的安慶宗和榮義郡主結婚,再次召安祿山入朝參加婚禮…
天寶十四載,二月,龜茲城。
在中原大地暗流涌動的時候,龜茲城外也在進行一場調兵遣將。
這是鼓角聲前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