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竟然主動攻擊!”
尺帶珠丹得到消息后,十分驚訝。
他們以為唐軍會與他們一起耗下去,讓他們主動進攻。
“唐軍一定是因五天前的受挫,而勃然大怒!”
一名大臣理所應當地認為。
但沒廬窮桑倭兒芒等人覺得,唐軍不會如此突兀。
他們將心中的疑慮告訴尺帶珠丹。
“不論如何,勇士們做好防御,讓唐軍在我陣前頭破血流。”
尺帶珠丹覺得有道理,但現在這種情況,他們只有先列陣防御,騎兵在后方待命。
吐蕃每一個隊伍之間,縫隙都有數丈寬。
但唐軍騎兵卻不能從這縫隙中突入大非川,因為那里有近十萬騎兵。
而且沖擊縫隙的時候,吐蕃的步兵也會對唐軍騎兵進行攻擊。
這和唐軍的魚鱗陣有異曲同工之妙。之所以空隙留這么寬,是為騎兵能快速出擊。
唐軍想要進攻,必須摧毀幾個大陣,讓吐蕃士兵左右不能兼顧,然后就可以使大量的騎兵沖入,與吐蕃騎兵決戰。
在吐蕃嚴陣以待的時候,唐軍的重甲步兵和陌刀軍在吐蕃陣前二百步停下。
巨盾、大槍、戰車、拒馬,全部攔在前方。
隊與隊的縫隙中,一輛輛投石車、強弩車被推出來。
后方還有許多車子裝著特制的石塊和床弩的特制箭矢。
唐軍為此次作戰,準備充足。這些箭矢和石頭,連續發射幾日不成問題。
上萬名強弩手,在小隊與小隊的縫隙中,隨時準備發射強弩。
由于床弩車和投石車占據許多空隙,唐軍的強弩兵分三隊射。
雖沒有萬箭齊發氣勢大,但有更強的持續性。
步兵方陣后方兩翼數里,皆是唐軍的騎兵,隨時揮舞馬鞭沖鋒。
“不好,唐軍這是要用床弩和投石車威懾我們!”
末結桑東則布在觀戰臺上看到這番景象,面色大變,立刻下令:“注意保持陣形的同時,躲避石塊和巨箭!”
尺帶珠丹、恩蘭達扎路恭等人臉色也不好看。
一個時辰不到,唐軍已經準備好一切。
“呼呼…”
“咻咻咻…”
床弩和投石車,將一波波的箭矢、石塊發出。
吐蕃前線十萬步兵,人太多了。
一百架強弩,五十架投石車,每一次發射,都能殺死吐蕃十幾名士兵。
被石塊砸到,血肉模糊。
被床弩命中,盾牌、鎧甲都被穿破。
不要說奴隸,就是武士面對這種境況,心中也十分恐懼。
以至于每當唐軍發射巨箭、石塊,方陣中都會一陣混亂。
看唐軍甲騎具裝和鐵騎又向前逼近一里,是進攻的態勢,沒廬窮桑倭兒芒只能下令將領約束隊形,敢亂隊形者斬。
這道命令,使吐蕃死傷更大!
大非川的地勢,不再對吐蕃有利,像是一個籠子一樣,將吐蕃限制住。
“唐軍真卑鄙!他們在我軍弓弩射程之外,我軍只能被動挨打!”
尺帶珠丹拍著觀戰臺的欄桿怒吼道。
吐蕃也能制造簡易的投石車,但極不實用,質量被大唐的器械完爆,所以沒有攜帶。
“贊普,唐軍應是逼著我軍出戰,不可上當!”
通頰王向尺帶珠丹說道。
“我們應該反思,唐軍為何敢如此逼迫。這不是把我們當懦夫嗎?我前幾日剛獲得大勝,士氣高昂,怎么能這樣呢?”
尚多熱爾手指一個方向,大聲說道:“那里是唐軍主帥的旌旗,我軍應當沖過去,與其一戰,狹路相逢勇者勝。”
末結桑東則布剛想訓斥尚多熱爾,但發現沒有理由訓斥。
正如尚多熱爾所說,狹路相逢勇者勝。
他們用陰謀,唐軍用陽謀,逼著他們大戰。
否則就一直耗下去,他們遲早被唐軍拖垮。
現在唐軍還看著赤嶺上的八萬步兵,很難再撤出去。
沒廬窮桑倭兒的聽著呼嘯而來的石塊,點了點頭。
唐軍剛經歷失敗,就將兵逼迫,也只有李瑄有這份氣魄。
帥旗和旌旗密布的地方,一定是李瑄。
只是沒廬窮桑倭兒芒的身體每況日下,他走路也要人攙扶。
特別是那場小雪,讓沒廬窮桑倭兒的感染風寒,昨日剛從病床上起來,但身體虛弱,說句話都感覺很累。
尺帶珠丹想將沒廬窮桑倭兒芒送回邏些城養病,但沒廬窮桑倭兒芒拒絕回去。
他的心還未糊涂,希望能在關鍵時刻,為尺帶珠丹提出關鍵的策略。
他將目光投向恩蘭達扎路恭。
“贊普,臣認為尚多熱爾將軍說得不錯。我們引全部騎兵與唐軍一戰。由諸猛將率禁軍一起沖向李瑄,其他牽制唐軍。”
恩蘭達扎路恭會意,向尺帶珠丹說道,他也明白這種情況下,若無勇氣,之前創造的局面會化為流水,大軍也會慢性死亡。
無非就是唐軍騎兵更多一起,他們按照之前的計劃,有很大勝算。
“那唐軍的鐵甲強弩方陣如何?”
尺帶珠丹看向前方說道。
“不必管唐軍的鐵甲強弩,有我步兵牽制他們。”
恩蘭達扎路恭說道。
騎兵去沖擊唐軍的鐵甲方陣,孰為不智。
他們要將所有騎兵都用在最關鍵的地方。
還有一點恩蘭達扎路恭沒說,就是大軍萬一失敗了,他們還能在步兵的掩護下退回大非川中。
“兩位將軍,是否有直取李瑄的勇氣嗎?”
尺帶珠丹握緊拳頭,向尚多熱爾和琛巴勒說道。
“贊普放心,只要李瑄不逃,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
“不論李瑄是否敢應戰,唐軍敗局已定!”
琛巴勒和尚多熱爾一如既往的自信。
這五天時間,都把他們憋悶了。
“好!二位將軍率其他十六位將軍,務必將李瑄拿下。最精銳的獅虎禁軍和羽林禁軍,皆由你們指揮!”
尺帶珠丹撫掌,準備與唐軍進行一次騎兵大戰。
二十萬騎兵戰場縱橫,步兵無法參與。吐蕃知道,唐軍也知道。
否則誤傷會很大!
李瑄還有后手,當然不會主動讓步兵參戰。
吐蕃也想著用步兵扼守大非川,使騎兵失敗后可以有序撤回來。
唯有沒陵贊臉色不自然,他不知道李瑄葫蘆里賣得什么藥。
為何遲遲沒有傳達“百角齊吹”的指令。
他麾下有兩千騎兵,也將參加戰斗。
這些騎兵都不知道他要造反,大戰中,如果李瑄突然下令,他無法保證控制這些騎兵。
但在此情況下,他只能硬著頭皮送兩千騎兵上戰場。
好在他的兩個兒子是唯一知道他計劃的人,他讓其中一個兒子統帥蘇毗騎兵,不著痕跡地在邊緣騎射,不要奮命。
等“百號聲響”的時候,立刻行動。
他麾下八千步兵也做好準備,機會可能就是這一次。
可惜他的蘇毗步兵,無法靠近尺帶珠丹。
吐蕃經過一個時辰的準備,先是附屬諸部的兩萬騎士,從左右奔襲而出,列于唐軍床弩無法射到的側翼。
唐軍的投石車和床弩車瞬間啞火,士兵們推著投石車和床弩車,往陣中挪移。
兩萬五千鐵甲步兵,一萬弩兵,呈防御列開。
張興麾下的陌刀軍,在重甲步兵旁邊自成一陣。
如果不注意,還以為他們也是重甲步兵的一部分。
五萬多名純正的吐蕃騎兵,緊接著奔出。
恩蘭達扎路恭和那囊尚杰斯秀亭各帶著上千名親衛,繞開唐軍的步兵陣形,指揮騎兵沖向后方的唐騎。
末結桑東則布指揮重甲步兵持盾牌靠近唐軍重甲步兵一百五十步。
東西還有各五千吐蕃步兵出列,三面圍堵唐軍的重甲步兵方陣。他們也沒有主動進攻,只是防止這些唐軍擾亂他們的騎兵。
“吐蕃這樣的選擇才是正確的。我軍鐵騎全力以赴,殲滅他們的有生力量。”
李瑄一聲令下,諸將各就各位。
身后上百名傳令兵,號角兵待命。
“嗚嗚…”
數十里寬闊的曠野上,在李瑄的指揮下,唐軍以號角為令,讓精騎、輕騎跑起來。
傳令兵奔跑到諸軍,將李瑄的具體布置匯報。
精騎都在靠中間的位置,輕騎在兩側。
由于空間有限,輕騎有時候也得進行短兵相接。
好在諸軍的輕騎,都攜帶長兵器。
也只有臨洮、赤水、天兵、朔方經略這種大軍,擁有持橫刀的純粹輕騎。
“車將軍,看好敵軍的甲騎具裝,如果他們的甲騎具裝出動,我們同樣用甲騎具裝攔截。”
李瑄向車神塞吩咐道。
“遵命!”
車神塞領命,他已經拋棄大刀,換成長柄錘子,專門錘甲騎。
同時,唐軍的甲騎具裝集中河隴全部的馬槊。
另外,也有上百名力士,攜帶長柄錘。
長柄錘的最頂端只有拳頭大小,但借助沖擊力砸到敵人身上,哪怕披著重甲,也能重創敵人。
砸到腦袋,必然一擊斃命!
唐軍早就有備而來!
“令河東李將軍,不必去管大非嶺上的諸胡部步兵。待戰斗打響半個時辰,率兵一起穿插吐蕃騎兵腹部。”
“令朔方程將軍,率領朔方騎兵,迂回一下,擊吐蕃騎兵左翼。”
觀察布置后,李瑄又讓傳令兵向李光弼和程圭傳令。
這段時間,他已經弄清楚大非嶺上敵人身份,從旗幟上,李瑄知道是吐谷渾、黨項、通頰等附屬胡部的步兵。
騎兵大戰,就算他們下來,也無濟于事。
河朔騎兵中精騎有一萬多名,在戰斗打響后,一個擊腹部,一個擊左翼,有可能對吐蕃騎兵造成致命打擊。
前提是唐軍騎兵能穩住!
“此戰只要我們殲滅一部分騎兵,吐蕃將大勢已去。”
李瑄向周圍的劉單、高適、顏真卿、岑參等僚屬說道。
他唯一擔心的是吐蕃在得知臨洮軍深入腹地后,派遣數萬騎兵攔截。
現在李瑄要讓他們沒有攔截的實力。
劉單向李瑄提醒道。
“大軍展開后,本帥會在這里等著他們!”
李瑄鎮靜地說道。
在將士們眼中,他是戰無不勝的英雄。
李瑄當然不會在那些吐蕃猛將到來后攜帶大纛和旌旗后退,那樣會影響士氣。
而且吐蕃十八猛將陣勢嚇人,如果李瑄不解決他們,真有可能再殺死一些唐軍主將、副將。
李瑄也不希望辛云京、張興、車神塞、李光弼、程圭、高秀巖、荔非元禮、荔非守瑜、哥舒翰、李朱師、王思禮、阿史那扶汶、安元貞、高鍇、安重璋、鉗耳大福、慕容曦皓、張守瑜等猛將出事。
其他如李廣琛、劉之儒、張仁賢、烏懷愿、楊景輝、曹盛寧等儒將,在前線指揮也有風險。
這些猛將人人負勇,將來都是他撥亂反正的班底。
還有河西諸胡的酋長、白蘭羌的大將。
甚至那些副將、郎將、衙將,都是李瑄將來的生力軍。
“李帥的親衛恐不足,讓赤水軍一千跳蕩精騎護衛您!”
高適深知李瑄的脾氣,知道無法勸阻李瑄后退,建議李瑄斬滅敵將的時候,讓赤水軍的跳蕩護衛。
“可以!令赤水跳蕩精騎跟隨我身邊。”
李瑄點頭,覺得跳蕩精騎對他確實很有幫助。
此時,李瑄的火云戰馬上,不止有馬槊和鐵槍,還有十支標槍。
標槍的尖部有破甲能力,以李瑄的神力,在數十步內必然可以穿破盔甲。
不一會兒,赤水軍跳蕩精騎聚攏在李瑄周圍。
在雙方即將交鋒的時候,吐蕃的羽林、獅虎,皆已出陣。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
由獅虎禁軍阻攔靠近羽林禁軍的唐軍騎兵。
尚多熱爾和琛巴勒率領十八猛將率領羽林禁軍,直取李瑄。
這兩支禁軍的甲騎具裝由于行動緩慢,所以并未跟上。
他們分停左右兩翼,找機會突入唐軍輕騎隊伍中。
尺帶珠丹和沒廬窮桑倭兒芒站在觀戰臺上,無法看到大非川的全貌。
等會的騎兵戰場會橫縱各數十里,甚至還在大非川旁邊的平原而戰。
雙方騎兵自信,都想將騎兵的優勢發揮出來。
“令東則布大論準備好,待我軍騎兵勝利,立刻圍攻唐軍的步兵方陣。只要這些鐵甲步兵和弩兵被攻破,唐軍將成為沒有牙齒的老虎。”
尺帶珠丹向傳令兵下令。
“遵命!”
傳令兵領命離去。
沒廬窮桑倭兒芒也認為沒問題。
寒風凜冽,如刀子一樣吹拂而來,滿頭銀發的沒廬窮桑倭兒芒在觀戰臺上,不自覺搖晃。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之撐不住了,但他干枯的手依舊牢牢抓住欄桿。
沒廬窮桑倭兒芒的眼睛看遠方一片迷糊,可他依然注視著前方,陪伴著尺帶珠丹。
此時的沒廬窮桑倭兒芒將油盡燈枯,他如風中之燭火一樣,隨時會熄滅。
他只是想聽一下凱旋的聲音。
“咚!咚!咚…”
唐軍的戰鼓,急促且劇烈。
前軍的赤水精騎,皆著明光甲,如鋼鐵洪流一般。
將士們手持長槍,面對同樣鋪天蓋地的吐蕃騎兵,眼神堅毅,毫無懼色。
“兄弟們,緊跟著本將,殺蕃賊!得勛章!”
李瑄特意讓哥舒翰統領赤水軍精騎,作為前鋒。
他相信哥舒翰有這樣的能力完成任務。
哥舒翰帶著親衛和奴仆左車,面對同樣疾馳而來的吐蕃騎兵,大吼一聲,一馬當先。
“殺蕃賊,奪勛章!”
眾將士皆齊聲一喊,聲音驚空遏云。
哥舒翰聽得血液沸騰,握住長槍的手更緊。
一名吐蕃大五百夾馬上前,欲斬哥舒翰。
雙馬近,哥舒翰虎目圓瞪,一槍刺出。
“噗嗤!”
那大五百直接被刺破喉嚨,從馬上跌下來。
左車沒有和之前一樣,下馬割腦袋,這場騎兵大戰,沒有取首級的機會。
他緊跟哥舒翰,護衛哥舒翰側翼。
哥舒翰作為河隴與王難得比肩的猛將,其勇武是出了名的。
在殺死一名吐蕃將領后,他帶著親衛直入陣中,長槍揮刺之間,不斷有吐蕃士兵落馬。
一番擊戰,沖數百步,將一名吐蕃千總刺殺。
赤水精騎士氣大振,跟著哥舒翰以小隊圍攏,橫擊,在戰場上不斷馳騁。
這時,吐蕃的虎獅禁軍盯上哥舒翰和赤水精騎。
他們暫時要將哥舒翰這支隊伍阻攔,以免壞十八大猛將的好事。
此時,尚多熱爾和琛巴勒已經率領羽林禁軍,奔向李瑄。
一路上,是白蘭羌的一萬騎兵在攔截。
“勇士們,殺死吐蕃人,我們也有功勛,受元帥的賞識!”
宕劍舉刀,令昶青率領騎兵迎上去,他以為可立功勛。
白蘭羌的騎兵士氣很高,一時興奮,挺矛沖鋒。
“白蘭羌的叛徒,去死!”
琛巴勒是暴脾氣,他看到這些騎兵是白蘭羌,頓時大怒。
他手持雖為長柄錘,但此錘為純鐵打造。
普通的長柄錘的錘子只有拳頭大小,而琛巴勒的長錘的頂端大概是普通長柄錘的三倍。
“嘭!”
一名白蘭羌士兵被長柄錘砸住,倒飛下馬,五臟六腑碎裂而亡。
琛巴勒又連揮幾錘,白蘭羌士兵就像沙包一樣亂飛。
砰砰的聲音,勢大力沉,所中必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