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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吐蕃在等雪,長安的歌謠

  八三看書,大唐天將軍!

  “贊普,趁此時機,我們將大非川上的七萬多附屬諸部騎兵調回來。”

  吐谷渾小王向尺帶珠丹建議道。

  那里有他麾下的兵馬。

  現在吐蕃失去青海已是定局,縱無家可歸,也要先保住自己的兵馬。

  “稟贊普,此舉不妥!唐軍諸軍將騎兵抽調出來,就是防止我軍從大非嶺撤走。憑柵欄和工事防御,大非嶺固若金湯;若從大非嶺撤下,距離我們雖然只有十幾里遠,但唐軍一個甲騎沖鋒,就能將附屬諸部擊潰。”

  末結桑東則布向尺帶珠丹稟告道。

  他擔心唐軍會借此,繼續擴大戰斗,不給吐蕃絲毫機會。

  “贊普,我們該趁機撤出大非川。以大非嶺的士兵再度吸引唐騎注意力,此時要壯士斷腕!”

  吐蕃政務大臣那囊仲巴杰向尺帶珠丹說道。

  他是吐蕃王后那囊芒莫杰西登的哥哥,是為吐蕃中貢論,深受尺帶珠丹的信任,那囊氏以其為首,并且在吐蕃影響很大。

  同時,他也是吐蕃邏些天馬禁軍千戶所的千戶長。

  如果現在不撤退,以后想要再退,就會損失得更多。那囊仲巴杰認為此時必須當機立斷。

  末結桑東則布沒有反駁,當前確實該如此。

  象雄王、通頰王等諸部王雖臉色難看,但為自己的小命,不得不讓族人成為誘餌。

  一時間,包括尺帶珠丹在內的大臣、諸部王,都將目光看向沒廬窮桑倭兒芒。

  此時他已經坐在席上,心神萎靡到極點。

  本就身體不好,又感染風寒未愈。

  一名感染風寒的白發老人在數丈高的觀戰臺上站了一天,天氣極寒,北風一直在吹。

  如果不倒下,那才奇怪呢!

  沒廬窮桑倭兒芒于土龍年替代悉諾邏恭祿為吐蕃大論。

  緊接著土龍年、土蛇年、金馬年、金牛年、水猴年、水雞年、木豬年、水羊年、木猴年等,都替代贊普召來會盟,近二十年的宰相生涯,可謂權勢滔天。

  他制定諸多軍、政、民的法令,在吐蕃的威望無人能及,哪怕之前的悉諾邏恭祿都遠遠無法相比。

  今年是尺帶珠丹在位的第四十二年,為吐蕃的火狗年末。

  他覺得自己無法再看到火豬年的春天。

  沒廬窮桑倭兒芒已經說不出話了,但他一直靜靜地聽著大臣們的談論。

  見大臣和贊普一起看來,他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指向蒼天!

  一時間,尺帶珠丹和大臣們不解。

  “雪…”

  沒廬窮桑倭兒芒用盡全身力氣,吐出這一個字。

  這一刻,尺帶珠丹和大臣們恍然大悟。

  唐軍的布置,明顯是防著他們逃走,如果撤退,一定會遭受打擊。

  今年冬天只下過小雪,還沒降過大雪。

  天氣陰沉沉的,大雪遲早會到。

  等大雪降臨,積雪到一定厚度,就是他們撤軍的時候。

  吐蕃生長在雪域高原,雖然大雪也影響他們的行進,但他們熟悉路程,在大雪中多次會盟、出行古道。

  如此,唐軍有朔方來的兵馬,不一定敢深入,就算深入追擊,吐蕃士兵更耐苦寒,也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聽著外面的人喊馬嘶,尺帶珠丹心中在滴血,他同意沒廬窮桑倭兒芒的建議。

  他令人將沒廬窮桑倭兒芒抬入大帳中,服用溫湯、藥物,好生調養。

  大非川外,唐軍圍堵的三萬吐蕃騎兵,一次次嘗試沖擊唐軍的堵截,但每一次都有大批戰馬被迫停下,被陌刀軍和重甲步兵圍攻殲滅。

  上萬強弩分五個方陣,在吐蕃大非川營寨兩里外。

  既是在防御吐蕃步兵來支援,也是防止突圍出的漏網之魚。

  上萬架強弩,即便突圍出百騎,也會被輕易射殺。

  而唐軍顯然高估了吐蕃贊普和將帥的勇氣。

  他們在數里外看著自家騎兵被圍堵,無動于衷。

  唐軍營寨的步兵也挺著長槍、長矛,截住吐蕃騎兵想要向北突圍的路。

  因為從北面突圍,繞過青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這部分吐蕃騎兵較為堅強,一直未向唐軍投降。

  哪怕是李瑄親率親衛,不斷沖陣。

  哥舒翰更是因為長時間鏖戰,長槍都被折斷,他不換兵器,手持半截長槍,依然在吐蕃騎兵隊伍中勇猛沖擊,受將士們驚嘆。

  哥舒翰四十歲才浪子回頭,帶著自己的家奴左車從軍。

  之前在漁海之戰,雖有一點威名,但在軍中還不太夠看。

  受李瑄的推薦和信任,哥舒翰才被河隴所知。

  而今日之戰,哥舒翰的聲名將更上一層樓。

  唐軍的其他猛將幾乎都聚集在這里,帶著親衛沖鋒。

  他們在越來越小的包圍圈內,能從容調轉馬頭,而吐蕃騎兵只能撞在唐軍步兵的長槍上。

  主力近在咫尺,卻沒有支援,令這些精銳的吐蕃武士心寒。

  一連十幾次未沖破防御,使吐蕃騎士身體和心理倍受打擊。

  直到天黑,剩下的兩萬騎已經無法再跑起來。

  前后的步兵將他們包圍得跟鐵桶一樣。

  在李瑄的指揮下,唐軍騎兵也分批次撤出戰場。

  全由十余萬步兵,將吐蕃騎兵圍住。

  唐軍不是胡亂包圍,而是有條不紊,組成二百多個步兵方陣,一層遞一層,如八卦一樣,強弩手回歸到四面八方。

  而唐軍的騎兵,分別在步兵大陣的左翼、右翼、后方。

  此時,就算尺帶珠丹有營救部下的心思,也無力回天。

  唐軍強弩在步兵的掩護下,向靶子一樣的吐蕃騎兵射擊。

  “嘣嘣嘣…”

  伴隨著擘張弩的離弦之音,人馬不斷地倒下,慘叫聲不絕于耳。

  只要吐蕃不投降,唐軍就會一直射下去。

  受不了的吐蕃騎兵步兵下馬作戰,試圖以此逃跑。

  很快他們就被唐軍步兵刺回去。

  此時唐軍擁有二十多萬步騎,吐蕃步兵想要逃跑注定無望。

  又過一個時辰,一部分心態崩潰的吐蕃武士丟掉兵器,下馬跪地投降。

  其他吐蕃武士如同被傳染一樣,大批大批地放下兵器。

  負隅頑抗者已經不存在了。

  唯有大非川內,傳出的鼓角聲,耐人尋味。

  “諸將聽令,清理完畢戰場之后,將營寨推進至距離吐蕃營寨五里左右。白蘭羌部、洮陽吐谷渾部、河西諸胡部,將駐扎在大非嶺上的吐蕃士兵包圍。”

  李瑄在戰場上下達軍令,此時他覺得勝券在握,吐蕃不可能再有翻盤的機會。

  因為蘇毗沒陵贊這張牌,李瑄一直未動。

  而王難得、南霽云、段秀實已經深入吐蕃腹地六七天,看樣子尺帶珠丹還未收到這個消息。

  在群山環繞中,入邏些就這兩條古道,那些未知的道路,吐蕃自己都不敢走。

  有此一戰,唐軍雖有死傷,但士氣比之前更為高昂,寧寇軍被突襲的陰霾一掃而空。

  李瑄親手斬殺吐蕃的猛將尚多熱爾,為寧寇軍使獨孤誕報仇雪恨。

  在河隴士兵們心中,李帥是信仰和標桿,是無所不能的英雄。只有李帥在,沒有什么戰斗不能獲勝。

  他們只需要效死命,去爭奪軍功和勛章。

  那些跟隨李瑄戰斗的士兵,目睹李瑄斬將拔旗,更是不能自己。

  特別是裴瓔,經過鐵與血的洗禮,他也認清自己。

  對他來說十分難對付的吐蕃猛將,李帥只需一擊斬殺,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在戰場上,神策衛只需護衛在李瑄的兩翼,正面與李瑄相抗衡的敵人,都不過李瑄一合之敵。

  河西諸胡、洮陽吐谷渾士兵、白蘭羌部,將李瑄奉若神明。

  李瑄不僅是戰神,而且大公無私,賞罰分明。

  敬畏的種子在心中生根發芽,這一代傳到下一代,哪怕有一天李瑄冒天下之大不韙,他們也不敢領兵相對。

  “李帥,吐蕃竟然未趁機逃跑。如此他們必敗無疑。”

  本以為吐蕃會趁此時機撤軍,但吐蕃還是以防御姿態,駐守大營。

  唐軍在旁邊的山峰上有崗哨,吐蕃的營寨一覽無遺。

  只要吐蕃營寨有變化,立刻會發出訊號。

  由于吐蕃人馬的數量太多,哪怕是夜間,也難以隱瞞唐軍。

  “吐蕃本只需要斷兩條手臂,但他們卻幻想著只斷一臂。恰恰是此原因,他們將丟掉整個頭顱。所以,人在得與失之間,一定要果斷!”

  李瑄緩緩說道。

  不論如何,吐蕃兵力越來越少是事實。

  “屬下猜測吐蕃想在大風大雪來臨之前,以風雪阻隔我軍。但他們未料到再過一些時日,王將軍和南將軍會克服困難,到達大非川。”

  岑參向李瑄拱手,說出自己的猜測。

  其他僚屬皆點頭,認為岑參說得對。

  吐蕃出生在雪域高原,到現在他們都不撤退,也只有這個原因了。

  “估計十天內王將軍和南將軍就能到達烏海城。吐蕃的時間不多。如果這期間有大風雪,算是蒼天眷顧他們。”

  李瑄抬頭看向夜空。

  又是一個沒有星星月亮的夜晚,但成千上萬的篝火為士兵們帶來溫暖。

  李瑄不得不承認,吐蕃更擅長高原風雪。

  吐蕃人生長在高海拔的地域,天生就是堅韌的武士。

  這個時代的雪域高原比以往溫暖濕潤,更適合農業和畜牧業。

  但雪域高原就是雪域高原,絕不會因為天氣變暖,而停止風雪降臨。

  吐蕃熟悉山川道路,唐軍追擊時很不容易。

  翌日,上午。

  “啟稟李帥,昨日大戰,我軍共斬敵步、騎三萬三千余人,俘敵一萬七千三百余人。吐蕃的甲騎具裝,幾乎全軍覆沒。”

  “獲得吐蕃完好的戰馬三萬余匹。鐵甲、兵器、弓箭數以萬計…”

  高適統計完斬獲后,向李瑄稟告道。

  然后又傷心地向李瑄匯報:“我四鎮邊軍陣亡三千七百人,傷病三千一百人。白蘭羌、洮陽吐谷渾、河西諸胡騎陣亡三千二百人,傷病兩千余人,其中大部分是白蘭羌的傷亡。”

  正面沖鋒,哪怕李瑄連斬十八猛將,以摧拉枯朽之勢獲得勝利,也產生較大傷亡,吐蕃騎兵最后突圍的時候,也是不要命的。

  但作為奠定勝利的一戰,李瑄忍痛接受。

  連他的親衛,身披內外甲,都陣亡三十多人,傷二十多人。

  “將將士們的尸體收攏,登記其姓名、家鄉。讓后勤隊伍運回河湟安葬,劉判官主持葬禮。那些白蘭羌、河西胡騎、洮陽吐谷渾的兵馬,也一并帶到河湟安葬。”

  “戰功要仔細統計,核準!不得遺漏,不得謊報,違者軍法從事。”

  “俘虜為全軍共分的軍功,人人有份!”

  李瑄用低沉的語氣,向高適吩咐。

  在亂戰之中,戰功統計是比較困難的。

  除了被射死的吐蕃士兵。

  一個士兵斬殺幾人,心里是有數的。

  大部分參戰的騎兵負責圍追堵截,都沒有斬獲,有的錯馬后,沒有將敵人擊下馬。

  當然了,如哥舒翰、張興、荔非元禮這樣的猛將,殺死幾人,不一定記得。

  李瑄就知道他砍死了吐蕃的十八猛將,至于捶死的其他百夫長、大五百、小嘍啰,他也記不清了。

  但只要士兵將自己的殺敵數上報以后,沒有超過總殺敵數,就算正確的。

  如果超過,必要細查。

  因為戰死的士兵,也有殺敵。

  之所以讓全軍共分俘虜之功,是因為李瑄覺得能將吐蕃截住,離不開任何一個士兵,包括沒怎么參戰的諸軍步兵。

  “遵命!屬下等人一定嚴加核查!”

  高適領命道。

  “派遣步兵,將俘虜押送到赤水城營寨看管!”

  李瑄不想這些吐蕃俘虜礙事,準備將他們挪遠一點。

  加上伏俟城的俘虜,共兩萬余,將來為青海九曲的建設添磚加瓦。

  九曲已經有不少吐蕃百姓,從事耕種、畜牧、冶鐵、工匠。

  李瑄不認為“武士”有很強的國家概念,沒有讀過書,又是許多部落組成的民族。家國大義,比不上一口飽飯。

  “把吐蕃號稱最勇猛的十八大猛將的腦袋砍下來,送到大非嶺的吐蕃駐地,他們人心不齊,可以利用!”

  李瑄讓荔非元禮去做這件事情。

  “遵命!”

  荔非元禮領命。

  唐軍在接下來的時間,天天都有馬肉吃。

  雖然馬肉不如羊肉鮮嫩,牛肉美味,但幾乎無限量的供應,唐軍吃得很開心。

  這一戰雙方死去的戰馬有上萬匹,寒冬臘月,唐軍幾乎不用再擔心糧食問題。

  李瑄令人優先處理那些馬的內臟。

  這雖然不好吃,但李瑄知道士兵多吃動物內臟有好處。

  唐軍的營壘挪到吐蕃營寨五里的時候,吐蕃內部已經炸鍋。

  因為李瑄連斬尚多熱爾、琛巴勒、囊措等十八猛將的消息,經過一夜發酵,傳遍每一個士兵的耳中。

  如果全部死在亂陣之中就算了,可都被李瑄獨斬。

  李瑄本就是吐蕃人心中的夢魘,經此一役,吐蕃從奴隸到武士,皆認為李瑄是天神下凡,難以戰勝。

  以至于整個軍中人心惶惶。

  尺帶珠丹和貴族們看在眼里,沉默不語。

  他們令麾下嚴加防范的時候,不時仰望蒼穹…

  大非嶺,駐扎著吐蕃的吐谷渾、通頰、黨項、象雄等部的步兵,還有五千吐蕃武士,一萬吐蕃奴隸。

  他們知道昨日的大戰,也知道慘敗的消息,只是不知被造神的十八猛將如何。

  現在他們知道了,整整齊齊的十八顆腦袋,被擺在他們的面前。

  這可是吐蕃最勇猛的十八個人。

  那個尚多熱爾,是號稱能與大唐名將王忠嗣一戰的猛將。

  攜帶這些猛將頭顱上山的吐蕃俘虜,還告訴他們唐軍俘虜了快兩萬武士,這些猛將都是大唐元帥李瑄親自手刃。

  吐蕃附屬諸部,內心被不斷沖擊,士氣低落到極致,悲觀彌漫山崗。

  吐谷渾部的普通士兵,已經打起歪心思,他們沒有忘記貴族和吐蕃聯合起來對他們的剝削。

  九曲吐谷渾投靠大唐,據說過得很滋潤。

  他們也想效仿…

  長安。

  “將軍不及冠,披甲入長安…”

  “瑄玉成大器,登黃天為祭…”

  青海、大非川的戰斗如火如荼,長安城的坊市內,不斷有歌謠傳出。

  很平常的俗語短句,卻能讓長安的平民百姓,都聯想到一個人。

  大唐英雄李將軍!

  而且其中的寓意,可謂用心險惡。

  有的以李瑄年少統兵三十萬為切入點。

  暗指將來李瑄將率兵進入長安,發動叛亂。

  有的以李瑄的名字為切入點。

  因為“瑄”是祭祀天地的玉壁,而天子祭祀天地。

  好似有一雙大手在推動一般,短短時間,關于李瑄的歌謠,傳遍長安,家喻戶曉。

  這種情況下,高力士心知是有人要陷害李瑄。

  故不讓消息傳入興慶宮。

  只要宮人侍衛不議論,李隆基就不會知道。

  高力士是一個非常清醒的臣子,許多災禍他很早就有顧慮,只是怕李隆基生氣,不敢吐露真言。

  與吐蕃的決戰,一定在關鍵時刻,眼看已經十一月,謠言四起。

  高力士不能讓圣人對李瑄產生懷疑。

  十一月中旬,右驍衛兵曹柳績狀告岳父杜有鄰“妄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

  柳績作為杜有鄰的女婿,這番話自然被人當真了,認為柳績大義滅親。

  而杜有鄰的另一個女兒,被李亨納為良娣。

  所以,妄稱圖讖,交構東宮的罪名完全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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