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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李適之

  “李屹,霜兒在哪?”

  李瑄可不管慕三娘,他抓住李屹的頭發,將他提起來。

  “有種打死我…我父親一定不會放過你…”

  李屹面色猙獰地威脅。自李林甫拜相后,他從未受過如此侮辱。

  一有機會,他必報此仇!

  “嘭嘭…”

  李瑄再次把他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踹兩腳。

  “啊…”

  李屹鼻子內流的血更多了。他想繼續放狠話,卻害怕被李瑄毒打。

  眾人看得揪心。

  “你,告訴我霜兒的下落,否則我繼續揍李屹。”

  李瑄轉而向一名奴仆喝道。

  “你的婢女已被送到右相府中!”

  那奴仆不敢隱瞞,向李瑄說道。

  一旦李屹有什么閃失,他們這些奴仆,必死無疑。

  “去將霜兒帶過來!”

  李瑄命令這幾名奴仆。

  奴仆們一時不敢挪步,看向李屹。

  “嘭!”“嘭!”

  見奴仆們沒有動靜,李瑄繼續踹李屹。

  此時的李屹疼得意識迷糊,不斷地呻吟。

  “我們這就去,這就去…”

  奴仆們嚇得屁滾尿流,迅速跑著離開。

  李瑄每踹李屹一下,都如同錘他們心間。

  慕三娘也是最焦急的人。

  如果李屹重傷,李林甫必然遷怒靈翠樓。

  但李瑄油鹽不進,她沒一點辦法。

  平時結交的關系網,面對李瑄、李屹這種王公子弟,毫無用處。

  “七郎,你別把李屹弄死了…”

  裴晃向李瑄耳語一句。

  他好勇斗狠,不畏李屹的背景,但一向注意分寸。

  裴晃突然發現李瑄像是變一個人一樣,不僅武力暴增,還出手狠辣。

  “放心…”

  李瑄回應裴晃一句。

  他并沒有下死手,控制著力道。

  整個靈翠樓的人,都知道百花樓發生大事,他們圍在百花樓前,議論紛紛。

  當他們得知是兩個宰相的兒子在斗毆時,神色精彩。

  青樓內演繹這樣的好戲,讓他們多一些茶前飯后的談資。

  不到三刻鐘時間,李林甫的長子李岫和萬年縣令鄭巖帶人進入靈翠樓。

  李岫,現為少府少監。是李林甫最信賴的兒子。

  而平康坊歸萬年縣管,萬年縣令與李岫一同前來,不言而喻。

  “李瑄,過分了!”

  李岫進入百花樓,看到八弟的慘狀,眉頭一皺。

  “鄭縣令也來了。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李瑄沒有理會李岫,而是向鄭巖詢問。

  “七郎請講!”

  鄭巖一個頭兩個大。宰相之子斗毆。如此處理不當,必然會被宰相厭惡。

  “敢問右相的兒子,為什么可以不遵守國法?”

  向鄭巖說話的時候,李瑄卻看著李岫,字字誅心。

  “這…李屹的傷勢還不知如何,先請醫者療傷。今日之事,我會向兩位相公稟明。”

  鄭巖看了李岫一眼,深吸一口氣說道。

  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來龍去脈他已經知曉。

  李屹竟然強買李瑄的婢女,這在貴族之中屬于大忌。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群人打不過三個人。

  即便李屹被打成重傷,也沒法說理去。

  李瑄完全以“正當防衛”反駁。

  鄭巖不可能真將李屹抓起來,否則睚眥必報的李林甫不會放過他。

  反之,李適之不會拿他怎么樣,畢竟李瑄是優勢方。

  “我只是白身,自然聽從萬年令的安排!”

  李瑄回復鄭巖話的時候,將腳從李屹身上挪開。

  他也不想將事情鬧得太大。

  把李屹弄到監牢,一點都不現實。刑部尚書蕭炅可是李林甫的心腹。

  “我的婢女呢?”

  李瑄又向李岫質問。

  “已經送回左相府。”

  李岫平靜地回復,心里對李屹的不爭氣非常憤怒。

  父親身居高位,本就是眾矢之的。

  后代如此,遲早闖出大禍。

  “我來之前,正在讀漢書,前漢的霍光立下那么大的功勞,后代的結局卻是令人寒心。當我讀到后漢書梁冀傳的時候,又十分不解,明明有了前車之鑒,他為何還敢如此殘暴囂張?有的時候,芝麻大的小事,卻能成為成敗的關鍵。人還是要克制欲望,注重德行啊!”

  李瑄看一眼百花樓中的王公子弟,然后抬頭對著精美的飾品,說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你想暗示什么?”

  李岫心中一動,眼前的少年,一直聲名不顯。

  他今才知道,李適之竟然有這樣的兒子。

  李瑄沒有回復李岫,他相信李岫已經將霜兒送回府中。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李林甫雖是一代奸相,卻有李岫諫父,李騰空修道懸壺濟世,流傳于世。

  “此為桌凳杯碗損壞賠償,由李八郎支付!”

  李瑄將李屹的那塊黃金,交給慕三娘,然后向萬年令鄭巖揖手一禮,信步離開百花樓。

  裴晃,裴胄叔侄連忙跟上。

  “阿兄,為我報仇…”

  李屹蘇醒過來,可憐兮兮地央求李岫。

  只要李岫肯求出面,李林甫一定會想方設法對付李瑄。

  李岫是李林甫還未富貴時,原配妻子所生的兒子。在相府的地位,李屹差李岫十萬八千里。

  “抬回去!”

  李岫沒有回應,吩咐奴仆抬走李屹。

  “有勞鄭縣令前來。我會向父親大人稟告。”

  李岫向鄭巖一禮后說道。

  鄭巖是京縣縣令,正五品官吏。

  “也好!”

  鄭巖能置身事外,求之不得。

  事實上,鄭巖對李瑄印象不錯,有理有據,進退有度,沒有紈绔子弟的盛氣凌人。

  他覺得李瑄日后必成大器!

  離開靈翠樓后,李瑄為感謝裴晃、裴胄叔侄的出手相助,特請他們到平康坊隔壁的東市喝酒。

  一頓飽餐暢飲后,已經是下午,他們這才分別,各回各家。

  “七郎,你可算回來了,你在青樓打李屹的事情相公已經知曉,相公正生氣呢?”

  管家趙宗在門前守著,他見李瑄回來后,立刻告訴李瑄李適之心情不好。

  “霜兒回來了嗎?”

  李瑄不慌不忙地問趙宗,他問心無愧,且心中有底氣。

  “已經回來。不過七郎還是想想如何去面對相公。”

  趙宗身為仆人,對李瑄這種重情義很是感動。但李適之是一家之主,他沒有資格去動搖其意志。

  “我知道了。”

  李瑄立刻去見李適之。

  趙宗告訴李瑄,李適之現正在前廳等他。

  “父親…”

  進入前廳,李瑄向坐在主座上看書李適之躬身一禮。

  李適之年近五旬,以強干、務實而著稱。拜相前,他在十余地任父母官,治政寬和,深受百姓愛戴。

  他拜相的契機是治理洛水、谷水有功,勒石而計。

  又在幽州節度使任上,立功邊陲,被拜為刑部尚書。

  不久后,高力士推波助瀾,進而拜為左相,兼兵部尚書、弘文館學士,授上柱國、光祿大夫,封清和縣公。

  唐初以來,門下省的長官為侍中,中書省的長官為中書令。

  但在去年改元的時候,李隆基更改官制,將中書令改為右相,將侍中改為左相。將尚書省的左右丞,恢復為左右仆射。將黃門侍郎改為門下侍郎…

  唐初以左為尊,所以身兼尚書左仆射的房玄齡為首席宰相。

  盛唐以右為尊。是以天寶年間的右相為首席宰相。

  幽州節度使,在去年的時候,改為范陽節度使,裴晃的祖父裴寬為任。

  正是由于半生輾轉多地,還沒五十歲的李適之,就頗顯老態,頭發黑白參半。

  “這兩個月以來,看你一直在房中學習,以為你會像皇甫謐、周處那樣,痛改前非,我甚是欣慰。”李適之說到此放下書,他瞪著李瑄,言語陡然加重:“你竟敢在青樓斗毆,你不知道你父親是宰相嗎?”

  “父親您既然知道自己是宰相,就不該因我今日的行徑問責我。當然,您是大人,如果因行正義的事情被責罵,我心甘情愿。”李瑄受后世思維的影響,下意識就為自己辯解。

  “哪有這么跟父親說話的?”

  李適之一聽就惱了,他騰地一下站起,并從桌子上拿起一根半丈長的細棍子。

  “父親,伱干嘛…”

  李瑄見李適之拿棍子,眼睛一瞪。

  至于嗎?

  “跪下…”

  李適之極重家規,今日他要讓李瑄長長記性。

  他好不容易與李林甫形成默契,不能因此而生間隙。

  “父親,李屹有錯在先,侮辱我左相府,你卻不分青紅皂白,侍中就這么害怕中書令嗎?”

  李瑄并不聽話,反駁李適之。

  “你懂什么,我與李林甫彼此尊重,共輔圣人。你因為一個婢女,壞我大事。跪下!”

  李適之再次對李瑄喝一聲。

  受罰!

  肯定是不跪的。

  李瑄轉頭就跑…

  “豎子…”

  李適之更氣,提著棍子追上去。

  李瑄怕被李適之甕中捉鱉,跑出前廳后,立刻來到后花園。

  李適之窮追不舍,但他年歲已高,怎么比得上年少的李瑄?

  “來人…來人…給我抓住李瑄!”

  李適之一時追不上,開始叫人。

  此時,家里奴仆有數十人,聽到李適之的命令,紛紛匯聚過來。并且把前門和后門牢牢堵住。

  連在家的大郎李霅、四郎李季卿都出現。

  “父親,七郎頑皮,您別放在心上。”

  李霅見此,立刻追上去勸李適之,生怕李適之不慎摔倒。

  由于李瑄的母親早早病逝,長兄如父,李霅一向疼愛李瑄。

  “讓開,不打他一頓不長記性。”

  李適之鐵了心要揍李瑄。

  本來他還沒這么生氣,但李瑄的幾句話太沖了,兒子不應該用這樣的語氣跟父親說話。

  見李適之怒發沖冠,李霅不敢忤逆,只能無奈搖頭。

  奴仆們組成一道人墻,將李瑄擋住。

  此時李瑄準備先逃出左相府,等李適之消消氣再回來。

  李瑄直沖這些奴仆。

  奴仆見李瑄靠近,一擁而上。

  將李瑄的腰和胳膊抓住。

  “喝!”

  李瑄大喝一聲,動用全身力量扭動身軀。

  抓住李瑄的幾名奴仆只覺得一股巨力撞到他們。

  下一瞬,全部被甩飛出去。

  看到這一幕的李適之微微吃驚,這樣的力量,在軍中絕對屬于猛將。

  他只知道李瑄有力氣,善騎射。

  現在看來,七郎是長大了!

  “父親打你,你就跑,你還是孝子嗎?”

  眼看李瑄要從后門逃走,李適之拄著棍子向李瑄喝斥。

  “古代舜帝侍奉父親,小杖則挨,大杖則走,這不是不孝。”李瑄直接懟過去。

  在李瑄看來,李適之就是怕李林甫。

  不敢正面亮劍,以至于最后家破人亡。

  右相雖然是首席宰相,但左相的設立,就是牽制右相。

  右相起草文書,左相不簽字,將文書退回中書省,右相會很難受。

  在“政事堂”,宰相之間都可以向皇帝制定政策,暢所欲言,甚至彼此攻擊。

  可以說,只要左相硬氣,右相都如鯁在喉。

  當初開元名相張說再次拜相后,將首席宰相張嘉貞安排得明明白白;之后李元紘和韓暹針鋒相對,一起被罷;再有首席宰相蕭嵩與宰相韓休爭執不休,雙雙退場;還有張九齡任首席宰相的時候,被李林甫“一雕雙兔”。

  看開元政局,權利都是自己爭取。妥協就是軟弱,會讓政敵更肆無忌憚。

  連姚崇、宋璟、張說這樣的名相對擂,亦是寸步不讓。

  李適之竟天真的想共持相柄?

  “七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話說明白…”

  李適之聽到李瑄這么說,陡然嚴肅。

  因為歷史上兒子用舜帝舉例,都是為了勸諫父親。

  “你不是牛仙客,李林甫已經在偃月堂思考,如何去對付你。”李瑄沒有什么不敢說的。

  都知道牛仙客任左相的時候,又庸又懦,對李林甫唯命是從。

  李適之雖性情疏散,不務簡細,但他一直要維護身為左相的尊嚴。

  是以,與李林甫的沖突,不可避免。

  “荒謬!李林甫剛告知于我,‘華山有金礦,采之可富國’,讓我朝會時稟告圣人,能將此功勞讓給我,代表他認同我的左相之位。”

  李適之認為李瑄胡說八道。

  他剛才去李林甫府中看李屹傷勢的時候,李林甫主動向他賠罪,謙虛恭謹,并告訴他這個消息。

  李適之深受感動,覺得不打李瑄一頓,心里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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