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珞!你這也太過分了!趕緊給班長道歉!”
“就是啊,溪溪好心想要給你最后補習沖刺一下,你不領情也就算了,推人干嘛?”
“李珞…那個啥,要不別去打球了吧?畢竟你明天還得中考。”
恍惚之中,李珞聽到耳邊嘈雜的聲音,腦海里一陣眩暈。
隨后他猛地睜眼,逐漸看清面前的情況。
紅綠磚塊坑坑洼洼的人行道上,豎立著歪斜的電線桿,窄小的街道人流如織,只有他本人周圍才稍顯空曠。
一個長相普通,面色白凈的男生,臉龐漲紅怒氣沖沖的站在他面前,看上去十分生氣的樣子。
在這男生后面,則是兩個女孩子。
其中一個臉頰有雀斑的胖胖女生,將倒在地上的另一個女孩攙扶起來,蹙著眉頭一臉嫌棄的看著他。
而在旁邊,則是一個五大三粗黑黑高高的壯實家伙,面相看著卻頗為老實。
李珞眨眨眼,認出了他們。
怒氣洶洶,但看上去一臉斯文白白凈凈的叫邵賀奇,是他初中時的副班長。
旁邊站著的大個子老實家伙叫趙榮軍,是他從小的好哥們兒。
至于后面那兩個女生,胖胖的雀斑女叫金玉婷。
那個被攙扶起來楚楚動人的女孩子,則是他的青梅竹馬——應禪溪。
在李珞的記憶中,這應該是自己跟應禪溪正式決裂的那一天。
從此之后,兩個人盡管依舊還是鄰居,卻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直到自己三十多歲最落魄最走投無路的時候,收到了應禪溪轉賬來的一萬塊錢。
給他解了燃眉之急。
只不過即便如此,兩個人也很難再回到小時候那樣要好的關系了。
除非…
“你剛剛說什么?”李珞扭頭看向趙榮軍,眼神亮的可怕。
“啊?”趙榮軍愣了愣,被他這眼神盯的都有點發毛,下意識回應道,“額…不去打球了?”
“不是,我是說下一句。”
“下一句?”趙榮軍眨眨眼,“明天中考?”
確認了這句話,李珞又環顧一圈,看著面前這些稚嫩而青春的臉龐,又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以及穿在身上的初中校服…
自己好像…真的重生了!
明明剛才還在給淘寶上的客人一口一個親的叫著,拜托對方給個好評。
轉眼之間,自己就回到了2014年的這個夏天,重新站在了自己一生當中最重要的岔路口。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輕輕響起。
趙榮軍瞪著眼睛捂住自己的半邊臉,后退半步,一臉震驚的看著李珞:“不是啊哥…你這也不至于打我一巴掌吧?”
“疼嗎?”李珞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有點。”
“那你打回來。”李珞的語氣有點興奮,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半邊臉湊上去,“打啊,你打啊。”
“啊這…”趙榮軍雖然大高個子很有壓迫感,但本質就是個老實孩子,哪里下得去手,一臉為難的看著李珞。
但下一秒,一道窈窕身影就快步走上前來,手臂一揮——
一個比剛才清脆的多的巴掌聲響徹四周。
李珞的臉歪了45度角,眨著眼睛也有點懵,上面一個明顯的手掌印,頓時清晰可見。
而沖上來的應禪溪,在扇了他一巴掌后,自己反倒是先哭出了聲,隨后憋著哭腔扭頭說道:“婷婷,我們走。”
說完,她便轉身朝十字路口走去。
后面的金玉婷連忙跟上。
“唉…你這家伙真是…”副班長邵賀奇也匆匆追上去,臨走前還抬起手指,對著李珞指指點點,一副替應禪溪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實際上,他心里是巴不得幫李珞另外半邊臉補上一個巴掌,好跟應禪溪的巴掌印成雙成對的。
不過李珞打架很厲害,邵賀奇也就是心里想想,可不敢真的動手。
現在還是去安慰應禪溪比較重要。
“那個啥…李珞你沒事吧?”趙榮軍有點擔心的在一旁問道。
李珞只是搖搖頭,盡管臉上有點火辣辣的疼,但這樣清晰的疼痛,卻讓他的嘴角不自覺的揚起笑容。
他側身看向前面三個人的背影,記憶中的一幕幕便如同錄影帶一般,十分清晰的開始播放。
他和應禪溪,在中考之前,都是關系十分要好的青梅竹馬。
家就住對門。
兩個老爸還是同村老鄉,從小玩到大穿一條褲子的那種關系。
初中之前還好,李珞本身腦瓜子不笨,小學隨便學學就能有個好成績。
盡管一直比不過應禪溪的門門一百分,但還算說得過去。
但自從上了初中,得認真學習才能有一個不錯的成績后,李珞卻沉迷玩樂,不是跟朋友一起去打籃球,就是偷溜到網吧打游戲。
成績跟應禪溪比,自然是一個天一個地。
在家里的時候,爸媽就總是拿應禪溪這個別人家的孩子來舉例,搞得李珞越來越煩,逐漸開始有點討厭應禪溪了。
而這種討厭,則是在中考分流的這個節點,達到了最高峰。
因為應禪溪的成績太好,壓根就不用參加中考,早一個多月前,就已經被全區最好的高中自主招生提前錄取了。
而李珞的成績,確實慘不忍睹,連普高都不一定夠得著。
一旦中考結束,應禪溪前往玉航附一中,接受省重點高中的教育。
李珞則只能被迫前往某個不知名職高,繼續沉淪下去。
兩個人從此就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當年少時的李珞意識到這一點后,選擇的是抗拒和逃避,而且還是最讓人討厭的方式。
相反的是,早在確認了自己被自主招生提前錄取后,應禪溪本可以不用再來學校上學,美滋滋的享受超長假期。
但她還是每天都來,想要幫李珞補習一下。
每天晚上回家,也都會去隔壁找李珞,想要幫他梳理知識。
但對于那時候內心敏感的李珞而言,應禪溪越是如此,就越像是一種可憐與施舍,讓他根本無法接受。
尤其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只是一個多月的復習時間而已,能夠改變什么呢?
就算考上了普高,他倆也注定要在兩個不同的高中上學讀書,各自的人生開始分道揚鑣。
所以他就自暴自棄了,整天一放學就拉著同樣被自主招生的趙榮軍去打球。
說來也是奇怪,當初他怎么就沒覺得,趙榮軍以后跟他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呢?
35歲的李珞,如今重新回憶當初的事情,已經有點無法理解15歲時自己的腦回路了。
尤其還是在中考前的最后一天,學校中午就宣布放學,讓大家回家放松一下,以最好的姿態迎接明天的考試。
應禪溪還想著,哪怕最后一天,就給李珞灌輸幾個公式和單詞,能讓他中考成績多個幾分,說不定就能考上普高。
結果在離校門口不遠處追上李珞后,卻被他不耐煩的一把甩開,直接摔在了地上。
當初摔倒在地的應禪溪,想必是對他這個人徹徹底底的失望了吧?
想到這里,李珞自己都忍不住想給自己另外半邊臉補上一巴掌。
“呼…”回憶完畢,李珞長舒一口氣,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
隨后他把書包往趙榮軍懷里一塞,便朝著前方三人飛奔過去。
“誒!等等我啊!”趙榮軍一把抱住李珞的書包,連忙跟著跑過去。
這時候,走在前面的應禪溪還在擦眼淚。
旁邊兩個人一邊安慰她,一邊罵李珞。
“溪溪你以后都去附一中上學了,李珞再怎么復習,最多就是普高的命,說不定就去了職高,平時都見不到了的,干嘛還要再管他。”
金玉婷其實早就對李珞看不順眼了。
應禪溪人長得漂亮,性格還好,成績又長期霸占全校第一,可以說是完美女神了。
就是這樣禮貌溫柔又優秀的女孩子,卻只有跟李珞說話的時候,才會偶爾露出一些嬌蠻可愛的性子。
平時學校里多少男生都暗地里較勁,只為了能在應禪溪面前多得到一些關注。
只有李珞這家伙有眼無珠,整天就知道打籃球打游戲,成績還這么差。
在金玉婷眼里,也只有像是常年年級第二,且又高又帥的柳紹文,跟溪溪才算比較般配。
就連旁邊的副班長邵賀奇,在金玉婷看來,其實都差點意思。
“班長你也別難過了。”旁邊的邵賀奇還在挑撥,“為這種人難過根本就不值得,我看他一點悔改的意思都沒有。”
盡管這么想不太好,但在邵賀奇看來,應禪溪跟李珞鬧掰了,尤其還把應禪溪給惹哭了,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要是能趁此機會安慰應禪溪,兩個人的關系越走越近,以后到了附一中,有初中的這層關系在,說不定就能得到跟李珞一樣的特殊待遇呢?
想到這里,邵賀奇整個人都忍不住有點飄飄然。
但就在這時,一道人影飛奔而來,跑到應禪溪的身后,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應禪溪被拽的頓了一下腳步,下意識扭頭,便看到了李珞那張讓她一看就有點生氣的臉。
而李珞也是適時松手,表情卻有些愣住。
嗯…不得不說,自己年少時的腦子真是奇怪。
應禪溪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舍得把人家給惹哭的?
此刻應禪溪小巧的鵝蛋臉上還殘留著淚痕,臉頰微微泛紅,精致可人,帶著點稚嫩的嬰兒肥,很想讓人伸手戳一下。
她的身段苗條纖細,哪怕穿著一身略顯臃腫的校服,都沒法掩蓋住那股出塵不染的清純氣質。
不過李珞畢竟是35歲的老男人了,稍一愣神就立馬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
在旁邊人還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李珞便當著眾人的面,朝應禪溪微微鞠躬,大聲說道:
“應禪溪,對不起!是我錯了!”
“請伱幫我復習一下明天要考試的科目吧!”
話音剛落。
一旁的金玉婷瞬間捂住了嘴,滿臉老人看手機的詫異表情。
副班長邵賀奇也微微張嘴,臉色一陣吃驚與困惑,揉了揉耳朵,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從后面匆匆追趕上來的趙榮軍,此時也一下子頓住了腳步,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面色驚疑的看著李珞的背影,差點懷疑李珞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而站在李珞面前的應禪溪,在聽到李珞毫無保留的大聲道歉與請求后。
先是微微一懵。
隨后漸漸的。
眼里泛起了點點寬慰和欣喜的光芒。
“這可是你說的。”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