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宿儺亦未寢
那一瞬間，詛咒之王露出邪性的笑容，手指微微揮下。
下一刻，藤丸立香的視野中央，分明地斷裂開來。
那是光，濺散著細微的黑點，就像用力甩動墨筆在純白的宣紙上留下黑濁，散亂混雜。
眼角劃出一道血線，但是立香在腦袋分離的前一刻就已經彎曲膝蓋讓自己后仰下墜，避開了這一刀芒。
噌！！！！！
透明的漣刃將周圍的灰霧撕碎出巨大的口子，高速造成的氣壓差卷起狂風，立香頭頂宛如肋骨一般的穹蓋更是被直接轟出一道深淵巨口！
血線從藤丸立香的眼睛邊緣飆濺出來，但對咒術師來說這甚至算不上擦傷，立香立刻做好了備戰的姿態，嘴角也幾乎壓抑不住快意。
面前這家伙可比羂索還勁哇！怎能錯過了？
嘿哈！戰啦戰啦！
“哈哈！你這家伙怎么回事，我本來打算把你腦袋切成兩半的！”
同時，用著立香的臉，宿儺放肆而歡快地笑了起來。
即便嘴上說著對藤丸立香感興趣，卻在動手時毫不猶豫。
如果沒有閃開的話，藤丸立香大概已經分頭行動了。
宿儺就是如此難以伺候——當然，并非是藤丸無法做到將對方侍奉舒服，他斷然是有這個能力的。
但他不想。
戰！有活生生的詛咒之王不戰？！
他媽的怎能如此了！
吔！！過來受死啊你個四眼仔！！！
看著藤丸熱切的表情，宿儺微微瞇眼，似乎才認識到異樣感般抬起手來。
噗嘩啦....
他手腕處的純白和服隨之下滑，一層布料在他結實的小臂上纏繞打轉，然后向下滑去，摔落在湖面之中，向下沉去。
什么？！
那是被割開的布料。
來自藤丸立香的反擊。
“從我的死角動的手嗎？沒有術式，只是靠著肉體和技術？”
兩面宿儺饒有興趣地看了兩眼，在他的小臂處，竟然纏上了一圈細微的血痕，那是用指尖斬開的擦傷。詛咒之王滿意地瞇著眼，又轉回視線，懷抱著不同的感情與藤丸立香對視。
“還挺難的，下次我會做得更好。”立香舔舔嘴唇。
仔細觀察著那雙眸。
熾熱而澄澈。
那是宿儺從未接觸過的感情。
并非是作為勇者討伐邪惡。
并非是作為強者需求答案。
并非是作為弱者祈求原諒。
不摻雜任何雜質的火焰。
翻譯一下。
明人不說暗話，什么時候能跳過劇情動畫，可以開砍了嗎？
亮血條亮血條亮血條哇！
藤丸立香不可能看不見雙方的戰力差，即便如此也不恐懼，到底是因為單純的不怕死，還是已經意識到在意識空間的死亡根本不會影響現實呢？
無論哪邊，亦或者兩者皆為正確，都是令宿儺感到愉悅的回答。
“.....呵呵，夠了。”
忽然間，宿儺便是不想殺他了。
不，或者說，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這個打算，切成兩半的宣言也不過嚇人。
他還挺中意這宿主。
“作為你躲過這一斬的獎勵。”
哼笑，旋即是兩面宿儺再一次揮手。
無形之刃再度以宿儺為起點向藤丸的方向斬來。
但這一次，藤丸卻躲都沒躲。
因為刀刃并非對準他。
白線以立香腳底的湖面為分界線，將世界斬斷。
什么？
不打了？
立足點徹底消失，在一陣失重的恍惚后藤丸立香的鞋面開始脫離平地。視野的錯落，藤丸立香不斷下沉下墜，而兩面宿儺那壓倒性的邪惡與高傲則愈加高升。
“滾吧，直到我下一次找上你。”
說罷，宿儺轉頭。
他心想。
心情不錯，看樣子能夠睡個好覺了。
然而——
“吔！！休想跑哇！！”
“？！”
砰得爆一下，破聲在腦后響起，宿儺猛然回頭。
卻只見到一放大的拳面。
砰！！！！
“呱！！”
宿儺的面部忽然凹陷，俊秀的面龐變得恐怖猙獰。
呱！迦勒底八極崩！
轟然的爆破，突然的襲擊，宿儺從雙手背后的古道仙風變為狼狽，在血池中滑行百米才勉強停下，卷起的浪潮化作傾盆大雨，又將倒在地上的他澆濕。
此罷，宿儺才有機會看見。
看見那個本該被自己扔出意識空間內的小鬼。
“怎么..怎么可！——”
“這不是我家嗎，作為租客怎么能請房東走了！”落地踩水的藤丸掰了掰脖子，發出咔咔聲。
他單手撕碎衣服，露出健碩的筋肉，將額角的血往上擦去，固定住凌亂的黑發，變成了和宿儺版藤丸接近的形象。
“糊，今日天色還早，宿儺先生您也未寢——”
少年完全不顧及血池內的黑血，那些濁色的黑染在白皙的肌膚上，順著筋肉，骨骼的弧線向下滑落，分明該恐怖，該畏懼，卻又能從中窺探幾分情色。
怎會如此了？！
少年不顧這些瑣事。
結實的大腿開始發力。
從走，轉為跑。
是在血池上硬生生以狂雷之勢疾馳而來的奔跑！
分割海池，滿面紅光地向宿儺飛馳。
“先生未寢！便讓我們好好纏綿罷！”
宿儺咬牙，縹緲的風采不再，厲聲怒吼。
“死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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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
呼.....呼哧.....
坐在尸骨山之上，宿儺捂著臉，額角，頭發絲的尖端都已經被汗水打濕，向著地面滴落而去。
已經過去了至少六個小時了，藤丸立香的索要實在恐怖，那絕非善男信女能夠承受，戰斗，戰斗，一直戰斗！
他媽了大半夜也精神無比，若不是宿儺同樣戰狂貪玩，若不是明早藤丸有課，想必便樣衰了。
兩面宿儺又怎么知道，又怎么理解了，那人曾經都過著怎么樣的日子？
心象空間殺不滅，毀不掉，自己只能夠被迫和藤丸立香交戰。
當然能贏，輕易能贏！
但.......不對，越是戰就越是不對，這小子絕對藏了什么。
只是白刃戰而不動用底牌的情況下，自己竟然拿他不下？！
兩面宿儺自覺人性的丑惡，認為藤丸有十分乃至九分的可能性，是在用這樣的方式逼迫自己使用術式，尋找出自己的底牌。
如此想來，宿儺便是逆反心理上來了，而見到宿儺不愿全力，那小鬼更是失望，同樣把底牌藏了起來。
真令人來氣啊！
他媽的.....他媽的........你覺得你“大”我？！藤丸立香！
你以為我沒有反制的手段了嗎！
宿儺撐著有些許打顫的雙腿爬上王座，他重新抬頭，那本來和人類肋骨近似的天穹逐漸開始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藤丸立香的背影。
那是宿儺通過自己精妙到恐怖的咒術造詣，通過心象空間鏈接藤丸殘留在他心象之中的信息進行地逆向推演，通過自己此刻在藤丸體內的現實，混淆咒術使用的對象，來觀測對方的記憶。
做不到？
沒有我詛咒之王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有，束縛便可！
當然，也就是些模糊的畫面。
只能夠隱約看到藤丸立香似乎和誰踏上了一場漫長的旅途，激蕩的絕望之洋，漫無盡頭的廣闊大陸，妖精群舞的村鄉，魔獸縱橫的無垠沙地......
雖然模糊，但的確能夠看見少年不同常人的經歷，以及......
異質化般，散發著太陽般灼熱溫度的靈魂。
便讓我，來看看你這小鬼的破綻，你的弱點罷！
宿儺露出邪惡而令人作嘔的獰笑。
我看穿你啊！藤丸立香！
....
嘶.....
誒不過這靈魂的顏色倒是蠻好看的嗷。
.....
....
過了會，“熒幕”上還在放片，但宿儺忽然皺眉，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所處的心象空間中總有些異樣感。
就好像....多出了點什么。
轉頭，卻什么都沒看見，只有蔓延到無盡的黑暗.....藤丸立香的靈魂深處，那什么也看不到的純粹空洞。
但又好似飄過些許.....金色的發絲.....漆黑的火苗，還有在空中飛舞的蛾蟲......花瓣.....都什么玩意？
每當自己的心象空間播放馬賽克畫質藤丸回憶錄時，那種陰森感就更為強烈。
就好像有看不到的人坐在自己身旁，一同觀看影像般.....
.....
再轉頭。
宿儺更緊湊得貼著自己的尸山，裹了裹雙臂。
當夜。
宿儺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