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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四十四神龜猶壽(四)

  自至常德府后,點蒼師徒一日未歇。

  他們徘徊在沅江兩側,見過霧縈秦溪,賞過靜影湖色。

  一路景色頗佳,賞心悅目。

  可他們來此并非覽景,想要找的那兩人,一點痕跡也尋不到了。

  盡管二人行事低調,可常德府本地的一些大勢力,還是發現了這二人。

  本地的德山派、石門劍派、太浮門各都秘密派人去請。

  這一次,點蒼老人沒有拒絕,領著鄒松清登門,被這些本地大派奉為上賓。

  得悉二人來常德府的目的后,本地大派的掌門將胸口拍得震天響。

  只要人在常德府,就不可能逃過他們的眼睛。

  幾大派說到做到,不遺余力地幫忙尋找。

  畢竟,這可是與一位江湖妙諦交好的機會,怎能輕易放過。

  這些新興門派在江湖上的名頭雖然不響亮,可在常德一地影響力極大。

  幾家大派陸續出手。

  短短幾日,沅江上漂浮的小舟便多了數倍不止。

  下轄的小勢力,更是人馬攢動,走街串巷。

  這可把一些不知情的勢力嚇了一跳,當地龍頭教派幾乎把常德府翻了一遍,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一時間,常德武林風起云涌。

  眾多江湖人議論紛紛。

  甚至,就連洞庭湖上都出現大批人馬。

  妙諦高手的影響力,在此淋漓展現。

  叫一眾本地幫派抓耳撓腮的是,鷹老要找的那兩人,就是找不到。

  若這二人不在常德府也就罷了,不至于讓大伙兒如此心急火燎。

  偏偏下方傳過消息,曾在常德多處查到過他們的蹤跡。

  可等他們去尋,又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足足找了一個多月,依然無果。

  鄒松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尋到幾位掌門,推說這兩人可能離開常德府。

  大意是讓他們放棄尋找。

  然而,本地幾大派卻不愿下這個臺階,篤定他們沒有離開常德。

  這會兒,已經不是單純為了交好妙諦高手,地頭蛇們也是要臉的。

  明里暗里,常德府三教九流皆在行動。

  他們忙得熱火朝天,又大半個月過去了。

  諸位掌門人有些麻木。

  好在,鼎盛武館的一樁喜事,總算讓他們找到機會將注意力轉移出去。

  “師父,動靜鬧得這般大,這兩人應當不在此地了吧。”

  桃源縣的一處小道上,鄒松清牽著馬,有些頭疼地說道。

  商素風卻搖頭:

  “從幾位掌門的消息來看,他們此前出現在常德數次,多半就在此地安家。”

  鄒松清問:“那師父作何打算?”

  “等。”

  商素風比他有耐心許多:“鼎盛武館與衡山派聯系緊密,他們家的喜事,足以引起本地武林人的注意。”

  “此間事了,尋他們的風頭也就過去了。”

  “我們靜等一段時間,待風平浪靜,為師自有辦法引他們出現。”

  他鷹目一閃,閃過一絲銳芒。

  鄒松清卻第一次對師父的安排沒多少信心。

  若這二人真在常德府,那藏拙的本事,真是叫人望塵莫及。

  且他們行事謹慎,哪怕師父是妙諦高手,在這事上也使不出幾分力。

  商素風見他眼神飄忽,不由輕咳一聲。

  “他們既然是常德人士,卻跋山涉水、不遠千里前往云貴之地尋找遺刻,又冒險前往衡陽一觀劍神,可見向武之心甚烈。”

  “因此,為師便可投其所好。”

  他的話語中,自有傲氣:“世有盤州遺刻,難道就不能有武陵遺刻嗎?”

  鄒松清恍然大悟。

  他連連點頭,果然是妙計。

  正與師父商量其中細節時,鄒松清忽然扭頭看向道旁溪岸。

  一株枯去的桃樹旁,正有一個駝背老翁手持竹竿,靜坐垂釣。

  此處乃是魚米之鄉,釣者頗多,那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

  鄒松清錯開目光,并未多駐。

  殊不知,那老翁在他們移步時,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幾縷輕笑。

  武陵山下,府城西側,今日張燈結彩。

  鼎盛武館,熱鬧非凡。

  本地大派皆知,這鼎盛武館與衡山派交好,尤其是今日的新郎官,還曾有一段在衡山學藝的經歷。

  僧面佛面都要看,加之武館興隆,多有好手。

  來往賀客,自然極多。

  武館內外擺開的席面足有上百桌,周圍有頭有臉的人物,基本都到齊了。

  鞭炮聲、鑼鼓聲、喧鬧聲,那火熱的氣氛如將武館點燃一般。

  有人在說今日的喜事,還有人在談論近來常德府的尋人事件。

  館內主座上,除了本地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之外,還有數位掌門人,加上龍館主,副館主。

  按常理來說。

  今日的新人禮畢后,該去主座一席敬一眾前輩長輩。

  然而,讓諸多賓客不解的是.

  這對新人竟然錯開主座,直入內廳。

  旁人全被屏退,只有龍萍這位副館主領著他們入內。

  這可真是把眾人的好奇心勾了出來。

  主座那邊,就算不給本地幾位掌門人面子,難道那兩位衡山弟子的臉面也不給嗎?

  可那佩著雁峰煙雨的衡山門人卻恍若未見,施施然坐定喝酒。

  似乎一點也不在乎鼎盛武館的無禮舉動。

  衡山派乃天下第一大派,這內廳之中,該是什么樣的人物?

  望著招待賓客飲酒的龍魁館主,石門劍派的掌門人欒安義連飲三杯之后,終于坐不住了。

  他身邊還有德山派的掌門人鮑兆鰲、太浮門的門主仲道信。

  這兩位心中也有疑惑,卻和那些本地前輩名宿一樣,不會輕易開口。

  這欒安義就比他大膽不少。

  石門劍派不僅在常德府勢力極大,與峨嵋派也有淵源。

  欒安義的丈人曾在峨嵋學藝,故而石門劍派與峨嵋多有緣法。

  他這一身劍法,雖說是江湖新學,起源卻在峨嵋少清劍法。

  有了這重身份在,欒安義說話就比旁人有底氣。

  至少面對有頂級大派作為靠山的鼎盛武館,他不會心虛。

  禮數,他還是懂的。

  先是與兩位衡山門人喝過酒,又朝本地幾位點頭示意,這才朝龍魁敬酒。

  “欒掌門太客氣了。”

  “來,干!”

  二人飲盡,欒安義這才笑著打聽:“龍兄,不知今日是哪位貴客登門?”

  “我們幾派雖不是江湖名門,卻也算一地之主,若有高人在此,也該前往拜見,以免落下禮數。”

  他這話規整有序,配上他十分儒雅的儀容,但一點不顯得唐突。

  龍魁微微一愣。

  眾人觀他面色,都看出他很為難。

  此等場合,結合主座上的座次人物,眾人心神一震,知道內廳之人極不簡單。

  本地一位名宿瞬間想起近來常德府尋人之事。

  不由問道:

  “難道是點蒼派的商前輩駕臨?”

  欒安義與仲道信聞言不由搖頭,他們知曉絕不是這位。

  幾日前他們曾邀請鷹老一齊來此,被他婉拒。

  這等高人既然拒絕,多半是不會來的,再說他與鼎盛武館也沒有交情。

  鷹老的話.

  此時恐怕還在找那兩人。

龍魁雖然沉默,但眾人朝他一看,驚覺  躊躇中的龍魁,竟然看向那兩名衡山門人。

  主座席面上的人豈會是傻瓜,立時便有了猜測。

  定然是衡山派的某位前輩到場!

  只見那兩位衡山門人沒有任何表態,只是朝龍魁一笑。

  龍館主當下會意,有了心算。

  “今日確有高人在場,不過”

  龍魁深吸一口氣道:“請恕龍某人失禮,無有這位口訓,絕不敢叨擾。”

  此言一出,欒安義心中大驚。

  如有一道閃電從背后劈過,身上的汗毛一瞬間炸起!

  方才帶著新人到內廳拜會的,乃是龍萍副館主。

  此時,龍館主擺出如此態度。

  這不由讓諸位常德掌門名宿們生出一個難以置信的大膽想法。

  難道!!!

  欒安義瞪大眼睛望向龍魁,又立刻再朝兩位衡山門人敬酒。

  “兩位高足.在下對衡山前輩向來仰慕,今日乃是吉時,不知這位前輩可有閑興?”

  一名衡山門人笑呵呵說道:

  “欒掌門不必問我們,今日乃是鼎盛武館的好日子,自然由龍館主說了算。”

  “我們只是來討一杯喜酒來喝的。”

  另一位衡山門人見他們氣息大亂,當即添了一句:

  “我家長輩能到此地趕個喜慶,若說閑興,他老人家定然是有的。”

  眾人聞言,全都拱手。

  又把目光轉向龍魁。

  不管是掌門人還是宿老,全朝龍館主眼神示意,那眼神火熱得不行。

  龍魁駕馭不住,道了一聲失陪。

  不多時,他又從內廳回來。

  “諸位,請隨我來。”

  德山派掌門鮑兆鰲、太浮門主仲道信,還有一直出聲的欒掌門頃刻起立,一位常德宿老過于激動,站起身時,直將桌上一杯酒水打翻。

  兩名衡山門人沒管他們,互相碰杯,繼續喝酒吃菜。

  這怪異一幕,著實讓武館一眾賀客怎么也看不懂。

  足有九人隨著龍魁館主一道朝內廳去。

  輾轉不過數十步,就到了一處頗為雅靜的地方。

  新郎官龍昭甫正恭恭敬敬站在娘親身邊。

  而新娘,正在為一位坐在廳中次座的女子奉茶。

  眾人在外間,看到那綠衫女子正對著新娘說著話,卻聽不見具體說什么。

  龍萍則是陪坐在這年輕女子身邊,臉上全是笑意。

  諸位掌門宿老對這尊貴之人已有猜測。

  心潮澎湃之下,不由看向廳中主座。

  正有一位叫他們不敢直視的青衣男子。

  這一對年輕男女,他們的氣度神采,實在是天下罕見。

  若隔以往,眾人還要有些猶豫。

  如今天山問劍之后,種種神奇傳聞,早就彌漫武林。

  在場也有幾位當時就在衡陽。

  此時眼睛一瞟,心下大駭!

  心中對鼎盛武館的兩位館主都佩服之至,不知道他們用什么本事,竟將這位請到常德府城。

  若是傳揚出去,頃刻之間,今日這武館大門的門檻就要被踏破!

  “拜見劍神!”

  他們一齊喊話,面帶濃濃敬意,拱手不松,迎上廳中。

  欒掌門驚嘆道:

  “欒某前些時日去往衡陽,一睹江湖武道之極,本以為此生再無機會得見劍神,沒想到.竟能再次遇見,真是生平大幸!”

  他發乎內心,還要再禮。

  忽然發現,自己被一股無形之力托住,連稽首也做不出來了。

  不止是他,來到內廳的幾位賀客皆是如此。

  任憑他們一身功力,在這等無形之力前,像是完全失去了作用。

  練武之人,感知敏銳。

  這種深深體會到的無力之感,讓他們心中敬畏之情達到頂點。

  傳言劍神有隔空擒龍控鶴之能。

  今日所感,傳言還是太過保守。

  諸位掌門宿老自問有點本事,可在他們眼中,這位一點動作都沒有,而他們的行動卻全部受制。

  其中差距,猶如天塹。

  那不老容顏近在眼前,眾人心中大浪翻涌,呼吸頓時一窒。

  “諸位無須多禮。”

  “今日到此,只是喝一杯喜酒而已。”

  青年擺手一笑,“你們太過客氣,豈不叫我搶了主家風采,如此一來,兩位館主可就要說我的不是了。”

  “哪里哪里!”

  龍魁龍萍激動得很,全都笑著搖頭。

  一旁候著的龍昭甫恭恭敬敬道:

  “大師伯法駕在此,弟子惶恐之至,不知該如何招待,只盼兩位長輩多飲幾杯酒水。”

  他拉著新娘,又一起磕了一個頭。

  這兩位乃是后輩,龍萍的兒子又曾在衡山學藝。

  后輩的禮,長輩自然受得。

  “師兄,他二人又是敬酒又是磕頭,如此喜慶之日,你是一派之長,怎能沒有表示?”

  曲非煙妙目含笑。

  趙榮不由點頭:“好。”

  “既在武陵,那我就傳你們一篇桃源劍訣,落英繽紛,自在寫意。”

  龍萍大喜,一旁的龍魁館主也大為激動。

  這可是大造化啊。

  “還不快拜謝!”

  一對新人連忙再拜。

  幾位掌門宿老也心生羨慕。

  雖是一篇沒有聽說過的劍訣,但劍神所賜,豈能是凡品?

  不過,他們這些人也算心中有數。

  來到內廳拜見,混個臉緣,已是極限。

  稍微客套兩句,便隨著龍魁與新人一道離開了。

  此地,只留下龍萍一人。

  當初的故人,只有龍萍一個。

  這是旁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榮兄弟”

  龍萍感慨道:“你送的禮物太貴重了。”

  趙榮笑了笑,追憶道:

  “離魂斷續楚江壖,葉墜初紅十月天。”

  “當年,在那衡陽之北。”

  “我尚在鏢局做事,龍館主領著武館一行離開衡陽時,便以一株珍貴老參相贈。”

  龍萍汗顏:“那也算不上什么珍貴之物。”

  趙榮卻道:

  “此言差矣,再后來,我得到過不少年份更足的老參。”

  “卻沒有城北所得的那一株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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