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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十八點蒼之鷹(十八)

  風灌涼都,吹起悅來客棧前的一桿風旆。

  又吹起黑衣青年的發梢衣袂。

  他看上去不及三十歲,面相溫和,眉宇間瞧不出什么銳氣,若非腰間束劍,從外表似乎很難看出他是一個江湖客。

  細細看他手中的木雕.

  不難發現,這木雕所成乃是人形,拿著一柄劍。

  他將那柄劍雕得栩栩如生,劍柄劍格紋路清晰,劍身劍尖平滑絲順,似能從木雕中瞧出金鐵銳利。

  可奇怪的是.

  這人形木雕,面孔是模糊的。

  有這樣的雕功,別說賦予木雕一張面孔,哪怕讓這面孔驚世駭俗想必也是信手拈來之事。

  可偏偏木雕無相,也就讓他手中所雕的劍客顯得朦朦朧朧,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意境。

  就好像瞧他本人,你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殊之處,可偏偏有股奇怪的意境,叫你沒法去忽視他。

  若是普通人,也許會將他當作普通人來看待。

  但若是高手,便深知這樣帶著淳樸之氣的劍客絕非庸手。

  所以.

  當黑衣青年從馬車下到客棧門口時,盡管一些西域高手沒認出他的身份,卻也不得不扭過頭來作出防范之態。

  將后背暴露給一位不知來路的高強劍客,屬實是托大之事。

  不過,與摩月教同行的高手中也有眼力過人的。

  尤其是領頭的幾位,在黑衣青年露面時,便已猜到他是誰了。

  悅來客棧中,眾多江湖人緊隨高手們的視線之后,也紛紛矚目在客棧門口。

  尚有糊里糊涂的武林人東張西望,瞧著四下看客多露異色,一時間更為糊涂。

  于是仔細打量來人,猜想他的身份。

  須臾間.

  悅來客棧議論聲大作,甚至有一些人主動迎了上去,聽到耳畔的交談聲,那些摸不著頭腦的江湖人如夢初醒,帶著驚異之色看向客棧門口!

  “我是否看錯?這這可是衡山四大真傳之一?!”

  有人激動發問,立馬就有人回應。

  一名胸口長滿黑毛的粗獷漢子莽聲道:“錯不了,我去年在雁蕩山附近見過這位,當年的雁蕩山高手何三七有個傳人,在浙東大大有名,可是慘敗在了他的劍下。”

  “這位走到哪里,隨時隨地都帶著一把雕刀,一直在雕刻。”

  “啊?”

  有人好奇心大漲:“怎會有這樣的習慣?他雕刻的又是什么?”

  那粗獷漢子搖頭:“我哪能知道得那般清楚,只聽說與兩樣東西有關,其一便是劍神傳下的劍典,其二便是當年的江湖五大妙諦之一的顧老先生。”

  “這位衡山十五代弟子中的三師兄,正是姓顧,與那位前輩頗有淵源。”

  有人唏噓道:“劍神他老人家功參造化,調教徒弟的本事也叫人驚嘆,他座下只有四名真傳弟子,可這四人年紀輕輕”

  “竟然各都練成了一身驚人劍術。”

  這些年來劍神難得一見,但座下弟子多在江湖上行走。

  江湖人不知如今的劍神是什么模樣,又有什么功力。

  他們對衡山四大真傳,倒是印象深刻。

  一名江湖人道:“同修一部劍典,可四大真傳的劍術據說各不相同。”

  來自寶慶府的江湖人懂一些實情,他深吸一口氣道:“劍神當年衍變萬法,萬劍歸宗,這劍典號稱萬法劍典,就算各有體會,那又有什么奇怪?”

  隨著黑衣青年朝客棧中走,議論聲越來越大。

  不少人一臉興奮。

  衡山四大真傳之一出現在了涼都,著實叫人沒想到。

  這下可有熱鬧看了!

  摩月教號稱西域第一魔門,勢力極大。

  旁人有所忌憚,可此時衡山四大真傳當面,就算是天下第一魔門,他們也不可能有半分顧忌。

  幾名曾與劍神三徒弟有過照面的江湖人上前打招呼,之后立刻退到一旁。

  盤州、羅定州、普安州的一些本土勢力其實也想上前混個面熟,但此時不合時宜,只能作罷。

  趙姝朝那進來的黑衣青年一瞧,便不著痕跡地將目光移開。

  摩月教的人暫時沒去管那少女。

  齊齊看向顧吉。

  這是一個意料之外且無法忽視的人。

  那身著大氅的霸道漢子手一揮,立馬有兩位手下將之前中毒倒地的鼠須大漢抬上被他撞塌的門板上,移到一旁。

  這一次從西域入南北武林。

  不僅是為了遺刻妙法,還要揚名立萬,以此吸引更多人進入魔門,擴充實力。

  比如他身后的兩人,其一便是紅砂教教主佘休彥,另一人則是腐骨門門主龍非夜。

  這兩人都是他們在南部武林吸引來的勢力。

  在大氅漢子直面顧吉時,紅砂教主與腐骨門主都駐步不前。

  他們雖然貪圖絕技秘法,與摩月教有些勾連。

  但審時度勢的道理他們還是很懂的。

  你西域教宗惹了事可以遠遁,他們的宗門就在此地,自然不愿得罪天下第一大派。

  “若蕭某沒有認錯,閣下想必就是劍神的三弟子。”

  大氅漢子朗聲說道。

  他身旁另有一名身著勁裝披散頭發的抱劍人,正目光灼灼地看向顧吉。

  顧吉卻沒理會他的目光,只朝著大氅漢子回應。

  “正是。”

  那漢子笑了笑,試探著問道:“敢問劍神可在云貴之地?”

  顧吉淡定搖頭:

  “在,抑或不在。師父行蹤飄忽,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許師父就在這悅來客棧中,但他若不想叫你知道,你也不可能察覺。”

  西域眾高手聞聽這話,一瞬間有種過電般的不適之感。

  就連那霸道漢子,也感到不適。

  他們并不認為顧吉夸大其辭。

  畢竟,如今的劍神是什么樣的功力,旁人很難知曉。

  但是,那霸道漢子也不是善茬。

  知曉顧吉這話嚇唬人居多,那位不太可能在此地。

  他呵呵一笑:

  “涼都瑣事能驚動閣下前來已是不易,盤州遺刻再妙,也不可能讓劍神動心。”

  “那也說不準”

  顧吉自然比他更懂:“師父做事更憑喜好,他對遺刻內容不一定會上心,但對是誰所刻,恐怕會生出好奇來。”

  “興許會去盤州瞧瞧,尋一尋這留下刻文的高手。”

  在二樓觀望的東方小仙與楊君采聽了,不由神色微變。

  “就比如”

  顧吉雙目凝在蕭姓漢子身上:“摩月教教主神神秘秘,若是師父哪天來了興致,也許就會入西域,上摩月教看一看。”

  大氅漢子聞言嘴角抽搐,不愿再討論這個話題了。

  他身旁披散頭發的抱劍人忽然往前半步:“據說衡山四大真傳劍法神妙,連西域一些劍中豪客都在盛傳,我也早有耳聞。”

  “千山萬水難得一見,早想一試閣下高招。”

  他聲音低沉,卻傳遍客棧內外。

  霎時間,哄鬧聲大響。

  這西域人好大的膽魄,竟然朝四大真傳問劍。

  大家都有些好奇他的來歷與手段了。

  顧吉的目光從蕭姓大漢身上轉移到抱劍人身上,二人第一次正面目光對視。

  “你是摩月教中的哪一位?”

  抱劍人道:

  “摩月教主之下有八大經師,又稱寶樹,在下是外作鎮惡寶樹,本名魏自在。”

  三大教王,八大經師。

  這都是摩月教核心高手。

  不少有見識的江湖人露出鄭重之色,看向抱劍人的目光謹慎許多。

  雖說八大經師的名氣遠遠比不上衡山四大真傳。

  但此人敢當面挑戰,資格一定是不缺的。

  縱有揚名之心,也定有藝業。

  眾人不由期待起來。

  想見識一下西域劍客的詭異招法,更想親眼目睹四大真傳的劍術。

  顧吉一聽,不由點頭。

  但他又微微皺眉。

  倒不是什么怯戰,只是好心提醒一句:

  “近來我深研劍術,劍意多有波動,有時出劍難收”

  他話到此處,本身是一片好心,提醒對方留心留神。

  可那抱劍人感覺自己被小看,登時一怒。

  隨即用震動整個客棧的哈哈大笑聲打斷了顧吉的話:

  “哈哈哈哈!”

  “閣下縱然有一身劍術,但也未免太不將我放在眼中了。”

  “縱觀西域各大劍中豪客,魏某人的喪魄劍也能排在前五之列,我如何不懂劍下無情的道理?”

  “劍客論劍,生死有命,閣下只管出招。”

  寶劍人低沉的聲音透著冷厲,又用森然目光瞧著顧吉:

  “我要瞧瞧,這所謂的四大真傳,是否真有傳聞中的那般神奇。”

  那大氅漢子瞧了抱劍人一眼,欲言又止。

  今日,這已是變數。

  可覆水難收。

  此時若是打斷,豈不喪盡摩月教的威勢?

  那還怎么吸引能人,叫西域教宗大興?

  他當機立斷,打出一個手勢。

  一旁教眾抬起門板上中毒的鼠須漢子,一道朝四周撤去。

  哐哐哐移動桌椅的聲音與雜亂的腳步聲一齊響起。

  這悅來客棧的一樓足夠寬大,說書人的臺面都被撤了去。

  周圍的江湖人心知這兩人一個比一個難惹,全遠離一樓中央,免得受劍光波及。

  有的人甚至已經撤到了客棧之外。

  悅來客棧的老掌柜正在叮囑幾名賬房先生,讓他們打起精神,一起計算。

  “師父,喪魄劍是什么來路?”

  二樓一處角落,鄒松清盯著西域劍客,不由有些好奇。

  商素風的目光則是落在顧吉身上。

  心中多有感嘆。

  這劍神當真了不起,門下弟子竟也有這等風采。

  過了半晌,他才回應徒弟的話。

  “喪魄劍是西域劍路,我曾經耳聞過,似也是重視劍意的路數。但這劍路頗為少見,真說要親眼目睹,還得等這人出招。”

  提到劍意二字,鄒松清立馬肅穆。

  當年聞名武林的華山風老先生,他的獨孤九劍便是重劍意之路。

  這也是一條妙諦之道。

  摩月教八大經師中,竟也有這樣的路數。

  “師父認為這西域劍客有幾分勝算?”

  商素風直言道:“他的勝算很低,而且處境極為危險。”

  “就像方才這位劍神徒弟自己所說,他練的也是劍意,恐怕進入了某種瓶頸,因而一直木雕問心。”

  “一旦他放下木雕拿起劍,你便能瞧出端倪。”

  鄒松清點頭,又請教道:

  “那處境極為危險,又是怎么看出來的?”

  商素風對大徒弟頗有耐心,指點道:

  “劍意與劍勢不同,劍勢捕捉有形之物,劍意往往是無形之物。”

  “你不是也聽聞過,華山的風老先生獨孤九劍無招勝有招,他便是劍意。”

  “未大成的劍意不夠圓潤,一旦碰撞,無形之傷將難以估測。”

  “這劍神的三徒弟見識不凡,顯然對這名西域劍客有些了解,故而好心提醒,沒想到對方的理解差他一線,所以將好意誤會成了輕視。”

  “雖然沒出劍,他卻已經在最關鍵的意字上敗了一招。”

  “這難道還不危險嗎?”

  鄒松清原本對這二人的對決完全看不透,但經過師父一說,瞬間一片清朗。

  他不由看向師父。

  對他這一雙參透妙諦的鷹目佩服至極。

  原來鄒松清與商素風所在的角落沒什么人,他們又很低調,因此沒人注意到他們。

  現在客棧中的人擠在一起,頓時有不少人聽到他們說話。

  這下子,許多道驚訝目光都飛到了點蒼老人身上。

  他們起初也暈乎乎的,沒想到聽了老人的話,各都清醒。

  一時間懷疑起老人的來歷。

  就在此時,下方的魏自在已經豎劍在面前。

  他拔劍三寸,只見劍身鋒芒閃爍。

  他的目光直直向前,一只眼睛盯著劍面,倒映劍上鋒芒。

  另外一只眼睛,沒有長劍阻擋,則是將顧吉收入眼底。

  “此劍名曰雪練,乃是寒鐵所鑄,千錘百煉而成,劍長三尺七寸,吹毛斷發。”

  “我出劍,往往一劍殺敵。”

  魏自在像是說給顧吉聽,像是說給旁觀者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拔劍的那一刻,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竟透著一股子森然殺氣,叫人膽寒。

  這下子,眾人才明白,他的劍法為何叫做喪魄劍。

  這等危險至極的陰森劍意一旦被他凝聚在某一個的身上,這人只要心志不堅,有一絲一毫的心驚膽怯,立時要失神。

  而失神瞬間,就是被一劍穿心的時刻!

  “出劍吧。”

  顧吉的聲音平靜地回蕩在客棧中。

  他話音才落,兩道劍鳴之聲錚然而響!

  魏自在劍中叫人喪魄的殺意鎖定顧吉,隨即他身形飛掠,迅捷無倫的一劍匯聚森森劍意刺向顧吉心脈!

  然而.!

  那一刻顧吉也長劍出鞘,一黑一灰兩道身影浮光掠影在空中縱閃交錯而過!

  二人劍意相交,竟沒有多余雜招。

  可在場除了那些高手,其余人根本沒看清這交錯的一瞬間發生了什么。

詭異的是  連長劍碰撞的聲響都沒有聽到。

  但是,

  在兩人換位站定,后背相對時.

  魏自在的劍光亮如初,雪練鋒芒依舊。

  而三師兄的劍,則是在滴血。

  嘀嗒.嘀嗒.

客棧一片死寂,這滴血的聲音竟那樣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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