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清風幾許,草木露華。
坡上草原響起馬蹄聲,背著弓弦的牧民騎馬引路,尋到一處河流寬而淺的河段,一隊人馬踩著水花來到對岸。
草原廣大,如不是有熟人領頭,想找到目的地著實艱難。
踏著綠茵,行過一片牛羊漫步的駝峰群。
終于在日頭高高掛起時,領頭的牧民拽韁勒馬,用本地方言與簡會長說了什么。
姑蘇姐弟聽不懂,只瞧見那牧民笑著朝不遠處的矮山一指。
簡會長比劃了一個手勢,向他表示感謝。
轉頭對其余人道:“到了。”
不難發現,簡彥曾有些激動。
幾人打馬慢行,朝那山峰方向去。
矮峰下有一汪湖泊,湖面不算寬廣,但此時無風,那湖清澈如鏡,能看到水中白云漂浮,又將不遠處的矮山映在湖心。
乍到此處,看到一湖一峰,又在高原之上,青青草國。
當真叫人心神寧靜,悠然忘機。
想必那位妙諦高手行到此處有感,這才留下遺刻。
大家這樣想著,便由簡會長、韓掌門、風門主領頭,繞湖而行。
大約走了半里路,三位領頭人下了馬,命人牽馬到湖邊飲水,其余人則是一道朝山峰邊緣走去。
矮峰旁邊其實是灘口,能看到一些干枯的魚骨。
想來原本湖泊蔓延到這里,后來水一退,魚兒擱淺,這才留下骨頭。
無須簡彥曾他們提醒,趙玉彥已經與姐姐一道朝著一處光潔的山壁去了。
由遠及近,眾人神色有變。
簡彥曾苦笑一聲,拍了拍一旁韓掌門的肩膀。
“果然如你所言。”
韓掌門微微搖頭,沒有答話。
風門主皺著眉頭上前,用手撫摸著山壁。
周圍的山壁光滑平整,唯有靠中間這一處,滿是刀痕劍痕,有些地方,更是像被斧頭劈過,直接斷了一層。
盤州遺刻果然是在這里被發現的。
不過,已經被首批得到的人毀去了。
三位事先也猜到這結果,只是得到消息后,幻想著是否有其余沒被發現的遺刻內容。
此時見到,倒也死心了。
得到寶錄而藏私,這也是人之常情。
風門主搖頭,嘖嘖一嘆:“倒是辜負了這位前輩的一片美意。”
他定睛朝那些被破壞的遺刻上瞧去。
可見那批人毀得很匆忙,還能看到少數幾個字跡。
但也無關緊要。
想從幾個字推演全篇,那是絕無可能。
趙玉彥和趙霏朝那僅存的幾個字一瞅,稍一辨認,心中再無疑惑。
字跡陌生,看那凹槽棱角平滑,顯然刻上去有些年頭了。
踱步走到石壁旁邊的簡彥曾渾身一震:“快看這里!”
眾人聞聲,立刻朝他那里去。
一道裂痕從上至下將兩處石壁分開,這里也有刻字。
但與旁邊大篇刻字不同,此處石壁,僅有五個字。
一行書著:“天人化生。”
下一行單書一個“妙”字。
不知這個“妙”,是在說妙諦,還是說僅是一種夸贊。
“這!”
“這是.!!!”
四刀門門主風寒竹話語戛然而止,他是驚詫到說不出后邊的言語。
韓萬通與簡彥曾同樣如此。
他們瞪大雙目,死死盯著這五個刻字。
現如今這陽譜一角并不會像當年一樣引發廝殺爭搶,更多的是象征意義。
這一看,他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難怪這字跡如此熟悉!”
“果然如此!”
簡彥曾失聲喊道:“這五個字刻入石壁三分,卻能寫得棱角分明毫無滯澀,絕對是內功極為強悍的高人所留。細細一看,又覺字跡所透,全是鋒芒,卻又生生與石壁貼合在一起。”
“那樣的淳樸自然,就好像這石壁上生來就有這五個字一樣。”
他興奮贅述:“普天之下,能有這份手段的,唯有劍神他老人家。”
周圍人大吃一驚。
盤州商會、鐵骨門、四刀門的人全部涌上前來瞻仰。
當年東方不敗在黑木崖繡花,他天下第一的名頭響徹江湖十多年,威震武林。
劍神更在東方不敗之上。
且成為天下第一,已二十多年。
他在江湖上,在一眾武林人心中,那種感覺已難描述。
此時忽然在盤州草原的山峰石壁上看到他的刻字,眾人心情可想而知。
“劍神.他才來過云貴之地不久。”
“也許沒多久之前,他就站在這里!”
一聯想到這些,他們的心中實難平靜。
簡彥曾道:“那些毀掉盤州遺刻的人,應當也看到了這五個字吧。”
韓萬通明白他的意思:“這些毀遺刻的人就算看到,恐怕也沒膽子將這五個字毀去。”
話罷,他們又沉浸在這五個字中。
想參悟劍神留字的深意。
又渴望從這些鋒芒畢露卻淳樸自然的刻字中,找尋一些靈感。
方才看到盤州遺刻被毀,他們雖有心理準備,可失望是免不了的。
趙玉彥與趙霏看到那五個熟悉又親切的刻字,也愣神良久,心中比他們還要吃驚。
原本盤州遺刻被毀,簡彥曾等人不會在此逗留。
現如今,他們已經挪不動腳步,在此觀摩劍神所留。
姑蘇姐弟告辭離去時,風門主他們送了一陣,又回到了石壁邊。
姐弟二人昨晚聽過三人的故事,不覺得奇怪。
從他們的武練之途來看,這五個字的意義實在深重。
趙霏與趙玉彥不曾稽留,當天離開商隊,騎馬出草原,直朝涼都去。
這一路上,他們也在討論刻字的事。
“姐姐.”
“那字跡可是新得很。”
趙玉彥小聲問道:“你覺得爹爹現在在什么地方?”
趙霏道:“也許就在這草原上。”
她又道:“也許就跟在我們身后。”
“就算爹爹真的跟在我們身后,他不想叫你察覺到,你怎么可能發現。”
“這倒也是.”
趙玉彥點了點頭,又小聲勸說:“姐姐,我們還是別去涼都了。若爹爹真在附近,他瞧見我們與趙姝比斗,一定會惹他不高興。”
“娘雖教導我們要有心氣,有志氣,但更要尊重師長。”
趙霏笑了笑:“你甭擔心。”
“爹爹若不高興,豈能叫我們跑到云貴之地。”
“這會兒他若真的在附近,也許正瞧樂呵呢,我們又不是與趙姝打生打死,到了會仙樓,說不定他就在某個地方看戲。”
趙玉彥看到那五個嶄新刻字,顯然思緒有變。
聽姐姐出姑蘇胡鬧也就罷了。
若是自家老爹當面,自然規矩許多。
一旁的趙霏見他這個模樣,又被他氣笑了。
她一抬手,只聽一聲馬鞭響,趙玉彥身下的駿馬立時吃痛狂奔。
姐弟二人跑馬草原,一路翻越駝峰,下高坡。
涼都乃春秋牂牁,戰國夜郎。
涼都城南,有一城隍廟,道旁是一連排的銀杏樹。
今日來此上香祈福的人不少。
官道旁邊,一名腰間佩劍二十多歲的白衣女子,正與一名十歲出頭少年一道牽馬。
少年東張西望,瞧著城隍廟前甩槍弄棒的賣藝人。
在他眼中,這些賣藝人的武藝難免有些粗糙。
可他卻看得津津有味。
旁邊圍觀的路人在聽到“咚”一聲巨烈錘響,看到胸口碎大石這種驚人表演后,全都響起叫好之聲。
楊君采見到這般熱鬧,不由遠遠跟著笑了。
“走。”
聽到姐姐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入了一家客棧,將馬交給店前伙計,直上二樓用飯。
涼都要比盤州城熱鬧,街道車水馬龍,客棧人也極多。
他們才坐定,四下一片喧闐,說什么的都有。
有些事情,哪怕他們不感興趣,不想打聽,也因為周遭的議論聲鉆入耳朵。
那些說話的江湖人,遠不止本地口音。
不少是最近趕來涼都的。
他們自然是奔著遺刻來的,所以一直討論與此相關之事。
因在白虎崖附近隱居,近來去盤州城的次數也不算多。
“外界傳言,聽說盤州遺刻的石壁刻字已被人毀去。”
“那便只能在涼都爭搶了。”
“難怪近來斗得那般兇狠!”
白衣女子微微皺眉,楊君采聽到那些消息,也想說些什么。
但人多眼雜,白衣女子搖頭,示意他不要談論。
“不過那是在整個江湖,師父留下的刻字,只在云貴之地。”
他側目看著姐姐:
“師父已經靜修多年,對江湖紛爭毫無興趣,恐怕也不想見到這些廝殺搶奪。”
“師父對江湖無有興趣,根本不會在意這些人流血廝殺。”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當年刻字在石壁上,我猜測是存了一些用己道與劍神之道計較的想法。”
提到自己的師父,她話語平淡,臉上卻存敬嘆之色。
“不過像是又沒那么執著,故而留在難以尋覓的坡上草原。”
“只是.”
“這刻字如今卻被人毀掉了。”
忽然,她眼神凌厲:“這些人也破壞了師父的那一絲想法。”
“姐姐.”
楊君采感覺到姐姐有些生氣。
他立刻轉移話題:“我們一路來到涼都,暫時還未打聽到劍神四大真傳的消息。”
“師父叫我們多在江湖上行走,不必算日子回去,恐怕也是猜到要耽誤不少時間。”
白衣女子卻道:“他老人家孤苦伶仃,你忍心讓他一個人待在隱居地嗎?”
他又連忙說:“姐姐,四大真傳找不到就罷,我們趕緊回盤州吧。”
“不慌.”
白衣女子道:“他不出現,我自有辦法叫他露面。”
“還有那些毀了刻字的人,以狹隘之思想獨占師父的武學見解,我不會讓他們如愿。”
她話語清冷,卻也不解釋。
他們一路走到城東,尋一家悅來客棧住下。
立身在城墻之上,觸摸那冰涼墻磚。
云貴武林掀起了驚濤駭浪!
那些入了涼都城為遺刻拼殺的江湖勢力全都傻眼了。
“快去城東!”
“快!”
有人驚異大吼:“有人將盤州遺刻用劍刻在涼都東面城墻上,那是有關真氣化外的武學見解!”
沒人回應他的話。
涼都城東,白衣女子帶著弟弟遠遠站在人群之后。
他們看著城墻刻字,又看了看那些瘋狂的江湖人。
楊君采的臉上有著一絲笑意。
白衣女子拉了他一下,二人便朝著城東一家客棧去了。
平日里,這客棧人極多。
此時都去城東瞧熱鬧,反倒沒了生意。
白衣女子才上二樓窗邊坐下,忽然神色一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