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升,暖陽照。
趙榮接住丘蒙茵輕巧拋出的那口寶劍,劍鞘貼上掌心頓生縷縷寒涼。
劍格只離鞘三分,露出流白鋒刃。日光傾灑,叫那刃光乍璨,晶明眼眸,直讓趙榮二目湛湛,如兩潭青翠,湖畔碧波,又連成一汪秋水。
日升東山青簇簇,漫天秋水白茫茫。
“好劍!好劍!”
趙少俠欣喜而贊,在清脆的滄浪聲中拔劍出鞘。
他興盛意盛,躍上一塊更大的山石上舞劍。
少女明眸中倒映一個人影來,目光緊隨他動,當一團劍光亮起,她眼眸更亮,愈顯明艷,可劍光影影綽綽,她卻看不真切。
當下又歡喜、又欣慰,
守了好幾代的名劍,終于找到了一位不會辜負它的主人。
“寶劍配英雄,綠水伴高山。當年的鑄劍大師們若知師兄得此劍,定然欣喜。”
“師妹過譽,”
趙榮收劍跳回剛才的山石,一抹快意飛入眉梢。
他執劍拱手,坦然一笑,“這禮物實在貴重,可我喜歡得很,連推辭的話都不愿提起了。”
丘蒙茵沒想到他會這樣說話,當即捂嘴而笑,
“師兄,你可別叫我為難。”
“我爹爹心分八瓣,瓣瓣都怕你相拒,還與我交代如何如何說話,我卻覺得他多此一舉,師兄是豁達君子,豈會口是心非?我對山莊的名劍有信心,對師兄更有信心。”
“蒙茵算是見證者,師兄與秋水情投意合。”
她溫言入耳,又朝趙榮眨了眨眼睛,那長長的睫毛伴著霧氣而顫,倒將趙少俠身上的出塵氣都削了三分。
趙榮稍移目光,邀她一起下山。
他放慢腳力,一路與丘師妹相談,除了解三大山莊現在的局勢外,又說起與劍相關的話題。
“似秋水這等斷金削鐵的利器,打造起來艱難費時。千錘百煉只是其次,還需要獨門秘煉、珍貴材料,根據山莊先輩留下的鑄劍遺錄,秋水劍中融了天外寒鐵,這才能稱名劍。”
丘蒙茵瞧出了趙榮的心思,“師兄想再鍛幾柄一樣的名劍,怕是千難萬難。”
趙榮試問,“若集三大山莊鑄劍師之力,能否鍛造稍次一些的寶劍?”
“可以,但也供應有限。”
她沉吟,“若能尋到好材料,那就另外一說了。”
趙榮已得答案,心下滿意。
衡山門人的劍大多普通,他更沒換掉門人佩劍的心思,其實只想尋一個聲勢。
名頭響亮,才好吸引更多人才。
鑄造七柄寶劍,各有署名。
門人弟子若想獲得,全憑劍法。
衡山派絲竹管弦之樂甚重,卻不代表門人弟子清心寡欲,想混出名頭的大有人在。
打造一批門派招牌,好讓他們練劍練武的斗志更足。
從旁督促不及個人主動,得調動門人弟子的積極性。
這與之前在掌門一脈放出內門弟子名額的做法差不多,此時讓三脈弟子一起爭取,更添競爭力。
七口寶劍的鍛造,當落在龍泉三大山莊身上。
與丘師妹一道過來的人只有五個,趙榮方才聽她講過,知曉丘家山莊的困境。
劉三爺還沒派人去,丘廣軍又在拖延時間強撐。
甚至龍泉已有傳言,說劉三爺不想摻和這件事。
背后沒有依靠,全指著山莊里的人,丘家就只能是一盤菜。
點蒼派與五毒教給另外兩大山莊壓力,他們一起逼迫已難應對,更別說還有饒州分舵的魔教虎視眈眈。
為防山莊有變,
丘家把還沒逃跑的護衛莊客安排在防衛上,丘蒙茵這一趟出來風險極大,與這五人一路隱藏身份,根本不敢對外稱自己是丘家山莊的人。
直到入了衡州腹地,臨近衡陽,才敢在驛站提起。
此時與趙榮一道下山,丘姑娘繃緊的心弦兒總算松了下去。
“師兄,馬!”
驛站的師弟蓋蒿將透骨龍牽了出來,這馬暴躁得很,生人根本牽不得。
蓋蒿照顧透骨龍沒幾日,不由嘖嘖稱奇。
這馬見了趙榮,老遠就在打響鼻,他順勢朝那邊牽,這家伙終于不再犯犟。
“幾位,可先隨我返回衡陽,”趙榮面朝丘家另外四人,并不倨傲,“等我邀上同門,明日再朝東進。”
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干練女子站了出來,拱手道:
“趙少俠,便讓二小姐與你一道,我們在驛站等候即可。”
“好吧,”
“蓋師弟,伱招待一下他們。”
“是,師兄!”
趙榮吩咐一聲,便打馬與丘姑娘一道朝衡陽城去,只不過要讓透骨龍放慢腳步,丘姑娘的馬兒顯然沒它快。
一路相談衡州府與吉安府的江湖事,近來武林諸事頻發,從不缺乏話題。
衡山派作為五岳劍派之一,在江湖上的名頭自不用多說。
不少江湖人在那古樸的山門前駐足,想進去一觀,卻連關門弟子那一關都過不去。
丘姑娘與爹爹一道進過劉府,拜衡山山門卻是第一次。
“大師兄!”
遠遠便有衡山弟子笑著迎接上來,那份熱絡可不是虛情假意。
衡山小掌門不僅有威,還備受門人敬重、喜歡。
近來門內日新月異,各種好處,多半都是小掌門帶來的。
大家可都念著小掌門的好。
三脈弟子現在有了主心骨,各脈師兄弟姐妹間比往日更為和睦。
見自家小掌門帶回來一個妙齡女子,姿容英美,少不得疑神疑鬼,多打量幾眼。
“這是鑄劍山莊的丘師妹,”趙榮介紹。
王墨與吳珊不敢怠慢,拱手招呼,“丘師妹。”
“師兄、師姐。”丘蒙茵趕緊回禮。
趙榮盡地主之誼,領著丘師妹入了山門,讓他詫異的是,還沒到練武的聽風臺,就瞧見莫大師父朝山下去,腳步匆匆。
“師父。”
聽趙榮喊師父,丘蒙茵便知面前老人就是名動江湖的衡山掌門莫大先生。
當即不敢失禮,拱手作揖,“前輩。”
莫大先生心下泛出一絲漣漪來,瞧了瞧少女,又朝自家徒兒瞧了幾眼。
趙榮順勢介紹,重提鑄劍山莊之事。
莫大先生朝著丘蒙茵和藹一笑,又對趙榮道,“你領人去吧,一切小心便是。”
“多多留心點蒼派的劍法。”
見識各家劍招路數,對練劍一道大有裨益。
趙榮點頭,“師父這是?”
“我去教另外一個趙姓徒弟,”莫大說這話時瞪了他一眼,顯然是責怪小掌門給他下套。
“恭喜師父再獲佳徒!”
老人家沒給他好臉色,輕哼一聲。
轉而捋須,對丘蒙茵輕輕一笑,“叫趙榮領你游逛山門,我衡山派雖無莊嚴氣象,倒也沉淀歲月,不缺古韻。”
“謝過前輩!”
“不敢勞煩趙師兄,”丘姑娘心下驚異,莫大先生竟是一位如此慈祥寬厚的長者。
她見過點蒼派弟子,在三大山莊面前倨傲跋扈。
然莫大這種前輩高人,反倒平易近人。
趙榮見師父下山,臉上泛出喜悅。
今日不僅得丘師妹贈名劍,又了卻一樁心頭掛念事,當浮一大白啊。
藏劍閣那邊,馮巧云正在代師傳劍。
趙榮要去聽風臺那邊安排,不好帶著丘姑娘,想叫一名同門師妹領她逛逛,但丘姑娘卻道不用。
她在藏劍閣外門的院落里,盯著白熊挪不動道了.
聽風臺上,剛閉關回來的趙榮少不得被一些師弟師妹討教。
于是將心中的好興致化作督促門人的動力,連著六七人,都被他用幻劍削掉頭發。
老內門們練了快劍沾沾自喜,以為能多過幾招,現在又清醒了。
大師兄還是你大師兄。
趙榮微有感觸,幻劍貌似更能影響人的心神了。
三大山莊現在挺亂,加之有魔教、五毒教、點蒼派三方勢力,衡山派既然要一錘定音,當然要多帶人馬。
尋來消息靈通的全子舉,確定近來衡州府很太平。
這才放心點出門內干將,
除馮巧云、程明義,呂松峰、席木樞等掌門一脈精銳外,又點出三十五位主動請纓的內外門弟子,加上趙榮正好四十人。
不嫌人多,因為這又是一次鍛煉機會。
從沙角島、白馬莊兩場大戰后,趙榮深知實戰歷練對衡山弟子的重要性。
全子舉師弟也想去,趙榮沒搭理他。
情報頭子亂跑什么?
翌日一早,衡山眾弟子齊出山門,直奔龍泉。
不久后,一些小道消息便在衡陽城內散開。
嵩山派留在衡陽的眼線立刻朝北更新衡州府近況:
“魔教南下已至吉安府,勢連饒州、撫州、袁州分舵,即將從東往西掃除衡山派系,衡陽上下慌亂。衡山弟子正馬不停蹄東進,欲與魔教在龍泉一帶死戰!”
一只只飛鴿從衡陽城內飛出。
趙榮離開山門的第四日晚,全子舉正在門內密切想象著外出弟子們的一舉一動。
比如衡山弟子在哪段路上遭遇伏擊,又是怎么擊潰魔教,傷亡各有多少。
他編著編著,不僅能前后聯動,甚至還會制造懸念,叫那些打探消息的人欲罷不能。
“師父,”
同福客棧后院,聽了衡陽近日傳聞的曲非煙一臉好奇地問道,“全師兄是不是寫過話本?”
“青岑劍馮師姐斬殺魔教旗主,雙石劍程師兄斗殺魔教藍旗副旗主。”
“呂松峰師兄與女大盜大戰至溪潭,山洪突然暴發,這后面發生了什么?”
“呂師兄杳無音信,那女大盜又死了沒有?”
“亂七八糟,”莫大先生批評一聲,沒想到自家弟子還能被開發出這種怪異天賦。
衡州江湖人將全子舉編的故事當真,飯鋪茶館內討論者甚多。
原本馮巧云是門內極為低調的弟子,現在已經響起了“青岑劍”的名頭,儼然又是趙親傳之后的第二位十四代高手。
再加上最近二師兄程明義的消息也很多,衡山派突然給人一種人才濟濟的感覺。
莫大先生嘴上批評,畢竟名不相符。
但心里早就接受了,這對衡山派來說不是壞事。
歸根究底還是小掌門的影響,否則全子舉絕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莫大先生又看向小姑娘。
非非的天賦令他驚喜,若非上面有個大師兄難以超越,老人家心中的這份驚喜一定更大。
被小掌門提高了期待閾值,莫大看什么都像是朽木。
突然有個驚喜的,實屬罕見。
‘老夫用心教導這兩個弟子,死后見了師父、師祖足以昂首挺胸,就是衡山先輩見了我,也要夸贊幾句。’
莫大先生心情極好,原本衡山派瞧不見曙光。
現在到處都是光。
“師父,本派眾多師兄師姐去了吉安府,那邊有好多惡人,恁不去瞧瞧嗎?”
“讓他們先走,等到了龍泉,為師正好趕上。”
莫大先生很是坦誠,“這些日子要多多練劍,回來再考校于你。”
“是!”
白馬之夜后的第三十六日。
吉安府,龍泉縣。
東南十里有片亂山,山有泉水自石罅中出,潔白如玉,冬夏不枯,故作玉泉山。
丘家鑄劍山莊,便在玉泉山下。
此地有數座集鎮,叫賣聲隨處可聞。
龍泉山產大竹甚多,如黃竹、淡竹、慈竹,街面上有不少編籃、編兜的手藝人。
還有小孩拿著竹刀竹劍亂舞,嘴中喊著“我是大俠,你是盜匪”,可見武風之盛。
像天南星、何首烏、五加皮、石菖蒲、黃精之類的山藥從來不缺,不少商販云集在此收貨,轉地販賣賺取差價,因為靠著采山人的集市往往熱鬧非凡。
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在龍泉尤響。
這邊的鐵匠若沒幾分手藝,休想捧起這一碗飯。
三大鑄劍山莊也許沒那么大名頭,但他們鍛造的兵刃卻廣受青睞。
據聞古有龍泉人士在甬城得到春秋鑄劍大師歐冶子的秘卷,攜帶泰阿劍鑄造機密返回故土,這才導致縣上名劍頻出。
哪怕是普通的鐵匠鋪,也可能藏有鑄劍大師。
一些武林人慕名而來,在龍泉挑選兵刃,他們帶著挑剔的眼光,自然看不上凡兵俗鐵。
這也是武風濃厚的又一原因。
但凡有大宗商貨,外地大商人到此就少不了找鏢局護送。
只龍泉本地就有三家鏢局,各自集結了一批練家子。
龍泉最繁華的鐵鋪街上,掛著“柳”字鏢旗的一眾鏢師們正在護著從北面來的幾位金主游逛各大鐵匠鋪。
龍盛鏢局的總鏢頭柳炘將一柄短槍背著身后,與一旁金主說話時,目光不時朝四周瞥望。
近來龍泉局勢緊張,他們這些干鏢局的生意紅火,卻又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凡事都得戰戰兢兢。
突然,
鐵鋪街尾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嘚嘚響起,龍盛鏢局十多名鏢師與三位金主一齊朝那邊望去。
要說騎馬過境的武林人在龍泉真算不上稀罕,可只朝這群人一看,便知來歷不凡。
四十余騎,多是青衫懸劍,各有氣度。
如此裝扮一看便是出自同門。
這幫人打馬過來的氣勢普通門派決計是難有的。
柳炘何等小心,立刻朝底下的鏢師示意,讓他們帶著金主朝旁邊站一站。
雖說馬走得不快,但萬一有沖撞都會是麻煩事。
人越來越近,街邊不少人與他們一樣朝馬隊張望。
為首的竟是個俊逸不凡的少年人,騎下那匹黃彪大馬實在扎人眼球。
旁邊跟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衣著打扮上差不多,掛著一柄長劍。
另有一位妙齡少女,柳炘作為龍泉的總鏢頭,自然認識當地的大人物。
第一眼他就覺得眼熟,跟著就想起來了。
鑄劍山莊的小姐!
他目光不由朝那騎黃驃馬的少年望去,想窺探他的身份,但因為多看了幾眼,那少年像是有所感應,突將目光朝他掃來。
好生靈敏!
柳炘嚇了一跳,趕緊錯開視線,既不相識,再對視便是無禮。
好在那少年只看他一眼,就將目光移開了。
等四十余騎朝街頭去,一位身著紫色綢緞的金主問道:“那是誰?”
“只認得一個,那妙齡少女是丘家山莊的小姐。”
“看方向去的玉泉山,應該是去鑄劍山莊的。”
有鏢師提醒:“之前有傳聞,說丘家背后的靠山不愿理會三大山莊會盟一事,今日一看,傳聞不實啊。”
攜帶長棍的鏢師有些心驚:“我瞧這里面的人,沒一個好惹的。”
“大派子弟自然如此。”
“會不會是衡山派的人?丘家家主不是一直靠著衡陽劉三爺的嗎?”
有一金主道:“衡山派的人,怎會叫一個少年領頭?”
柳炘怔了一下,忽然想起之前聽到的傳聞,這才反應過來。
“了不得了,”
“哦?總鏢頭看出什么來了?”
“天山幻劍,”柳炘眼珠瞪大,“還真有可能是這位。”
“方才我只多看了他幾眼,立刻就被這少年目光鎖定,正奇怪哪里來的少年高手。”
“原來是衡山派的掌門親傳!”
這幾個字的分量實在很重。
便是今日這一見,都足以在茶余飯后吹噓好久。
柳總鏢頭當即將自己的見聞說與他們聽,幾位金主盡皆露出駭然懷疑之色。
“傳聞太過離奇了吧,這少年人竟能一人獨斗魔教八大高手?”
“幾位有所不知,”
柳炘倒是鎮定:“但凡武林高手,都有一些遠超常人的洞察能力。”
“這少年的感知絕非等閑,尋常武林人沒他這份反應,這一點柳某不會弄錯。再加上是幻劍高手,想必要比普通的魔教高手強上一些,一人分戰八人,不是沒有可能。”
眾人又朝著四十余騎消失的方向瞧去,心中難以平靜。
鐵鋪街上立刻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也有消息靈通的人高談闊論:“今日丘家怕是要有大事發生!”
“是啊,獨孤家與舒家今早帶人一齊朝玉泉山下去了。”
“呵,你們懂個屁!”
一位光著半邊身子的大漢一邊喝酒一邊嘲笑,
“三大山莊做自己的生意根本不想會盟,不過是被魔教逼的沒有辦法,獨孤家與舒家也是能拖就拖,只不過他們背后的點蒼派與五毒教不想拖。”
“這兩派以為吃定了三大山莊,沒想到丘家來了強援。”
“難道衡山派就一定能贏?”有人不服。
“你懂個屁!”大漢再罵一遍,“自己去衡陽打聽打聽,衡山那位親傳可是好惹的角色?”
臨近響午,丘家山莊的氣氛遠比天上的日頭燥熱。
三大山莊都在城外,所以占地極廣。
丘家山莊用來會客的明劍廳坐上兩百人都不會擁擠。
此時,丘廣軍正在主座上一臉愁容。
下方左手邊是獨孤家的人,獨孤家主獨孤卿、獨孤熙父子都在,還有一群獨孤家的莊客護衛。
但坐在左手最前方卻不是獨孤家的人,而是兩名神色倨傲的點蒼派弟子。
右手邊是舒家的人,舒光祉、舒凡父子及其莊客,最前方一位便是五毒教護法。
五毒教那名苗條的女子說了幾句倒沒逼得太緊,獨孤家那邊的點蒼派弟子就很不饒人。
“丘莊主,你還要拖到什么時候?”
說話的灰袍青年一臉冷厲之色,他是商素風的二徒弟賴敬通。
旁邊年紀稍大,約莫三十歲的人叫瞿宗悌,他則是攀靈山的二徒弟。
商攀二人,就是點蒼派鼎鼎有名的點蒼雙劍。
瞿宗悌面露兇相,仿佛丘家莊欠他很多金子一樣,“丘莊主不如主動放棄,等我們兩家選出總莊主,你只管聽令。”
“否則怕是逃不掉莊毀人亡的下場。”
“兩位高足,此時距離會盟時間尚有四日。”
丘廣軍嘆了一口,“何不再等幾日?”
“哼!”
“若不是你一拖再拖,三大山莊早就選出總莊主,有何臉面再叫我們多等?”
瞿宗悌怒斥一聲,“為今之計,只有三大山莊合歸一莊,集中人手,再統一聽從我點蒼派的調派,如此才能上下一心,應付魔教。”
“你若再等,魔教失去耐心攻來,三大山莊又沒準備妥當,豈不是要因你怠慢一道覆滅?!”
他說得正義凜然,眼中卻閃過一抹貪婪。
等三大山莊合一,他們便趁機吸血掏空三方家底,到時候把一個空殼子留給魔教。
這三大山莊頗有家資,又有精良兵刃。
點蒼派想壯大,哪里缺得了這些。
不過他們也是正派,不能明目張膽搶奪,如今魔教來犯,再加上與五毒教的恩怨,正好名正言順。
若魔教只小股人手,點蒼派自然不怕。
若大舉進攻,三大山莊搬不了家只能在龍泉抵擋,他們便朝大理退走。
只讓魔教得一個空殼子,也算好事一樁。
丘廣軍還沒來得及回話,五毒教護法嘲笑一聲,“盡說大話,憑什么聽你們調派?”
“難道要聽五毒教的?”
賴敬通譏諷一笑,“五毒教脫了皮就是魔教,你們這些用下三濫手段害死江師叔的人,豈能信任?”
“怕是要拿去請功,轉眼就把三大山莊完整獻給魔教。”
“點蒼派的傻子真多。”
“五毒教全是些妖人。”
他們互不相讓,丘廣軍眼皮跳了跳,很希望他們打起來。
“丘兄,”獨孤卿嘆息一聲,“拖下去不是辦法,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已經與魔教打過照面且吃了大虧的舒光祉則是搖頭,
“丘兄,魔教已瞄準三大山莊,不如叫五仙教從中斡旋,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我看你們舒家已被魔教侵蝕,連五毒教妖人的話也敢相信!”
賴敬通冷笑,“等你們被吃干抹凈,后悔可就遲了。”
點蒼派雖然不是名門大派,但表面形象比五毒教光輝。
舒光祉眼底閃爍糾結,沒表現出來罷了。
獨孤卿與點蒼派的人接觸最多,覺得他們很是虛浮,但此時也沒辦法。
只憑三大山莊對抗魔教,那就只能丟掉家業,亡命天涯了。
丘廣軍能體會另外兩位家主的感受,可自打收到衡陽來信后,他心中便安穩不少。
五毒教態度古怪,丘廣軍還沒搞清楚他們的想法。
但點蒼派的狼子野心,他豈能看不透?
這幫人來過丘家山莊,丘廣軍客氣將他們送走。
哪知獨孤家病急亂投醫,給了點蒼派介入的由頭,現在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舒兄、獨孤兄,還請再等幾日。”
丘廣軍對兩位家主說道:“衡山派的高人很快就到了。”
“哈哈哈哈!”
賴敬通聞言忽然大笑,“別傻了。”
“我們從袁州那邊過來,早聞衡山派正在衡州府與魔教惡斗,他們自顧不暇,怎會有精力到吉安府來插手三大山莊的事情。”
“丘莊主指望衡山派,簡直是癡心妄想!”
“再言之.”
“衡山派在對抗魔教這事上可遠不及我們點蒼派,這五毒教便是魔教,我們從大理一直打到吉安府,便是不想放過這群妖人。”
五毒教的女子極為不屑,
“你口氣這般大,怎么丘莊主上茶你不敢喝,上糕點你不敢吃?”
她說話時,拿起一塊糕點吃了起來。
瞿宗悌冷聲道:“與五毒教的人在一起喝茶吃糕,當我們是傻子嗎?”
他們正在對峙,丘廣軍忽然聽到外面有馬在叫,他對莊內動靜極為敏感。
那五毒教的女子沒理會瞿宗悌的話,偏頭朝外看了一眼。
丘莊主瞧見一個莊客給他打顏色,登時心頭一亮。
援手到了!
他斜瞟點蒼派二人一眼。
‘這兩個畢竟掛著正派的名,得給趙少俠找個發作由頭。’
老丘算準從山莊外到大廳的時間。
卡點朝點蒼派弟子發問:
“兩位高足少安毋躁,傳言恐怕有誤,我已收到衡陽傳信,衡山派掌門親傳趙少俠即將到此。”
“哼!”
賴敬通繼承了點蒼雙劍那牛氣沖天的脾性,聽了丘廣軍的話反而越發神氣。
傲然道:
“衡山掌門親傳不過是十四代弟子,他就算到此地又能如何,難道還能比得過我師父師叔?!”
“如這般年輕弟子,在我師父手上絕對走不過十招。”
賴敬通正欲再說,突然聽到一大串腳步聲。
跟著人未到,便是三聲豪邁的叫好聲:
“好好好!”
點蒼弟子面色微變,另外兩大山莊的人不由站起來張望。
丘廣軍離開主座,一改方才的沮喪之態,忽然朝兩邊招手。
丘家公子丘蒙亭登時會意.
嘩啦啦一下鉆出了幾十號人,各都奔到大廳門前,做出了主家人最正式的迎客之態!
從這一手來瞧,眾人便知丘廣軍早有準備。
這動靜著實不小!
“大師兄!”
幾十條漢子一齊大吼,老丘與劉三爺有關系,這聲大師兄可沒亂喊。
廳內的人都被聲勢一震。
丘莊主已經拋棄了廳內所有賓客,起身朝外迎接。
“大師兄親臨龍泉,丘某未曾到莊門口迎接,實在慚愧啊!”
“哈哈!”
“莊主哪里的話,丘師妹一路迎到衡陽,倒是叫我慚愧了。”
說話聲音越來越近,廳內眾人抬眼便瞧見,一位氣宇非凡的少年目光極銳,好似一柄出鞘利刃!
他一步邁入明劍廳,跟著便是一陣懸劍衡山弟子。
這些人一個個精氣十足,面色平靜,氣息沉穩,步履矯健。
獨孤家與舒家的人第一次見這少年,五毒教與點蒼派的人也是。
之前稍微聽過這位名號,沒想到真是如此年輕。
衡山派的弟子看似個個不俗,氣質非這兩位點蒼弟子能比。
但少年卻能在這一眾人等中拔萃!
丘家的莊客們迅速搬來椅子,衡山弟子全坐在最外圍,竟是將其余來客團團圍在中間。
獨孤家與舒家的人趕忙拱招呼。
“趙少俠!”
丘廣軍當即引見,報出獨孤家與舒家主要幾人名姓。
叫兩家人有些小惶恐的事,衡山掌門親傳并不像點蒼派那幫人一樣鼻孔朝天,反而如沐春風,笑著與他們打了一聲招呼。
大派弟子風范,盡顯無疑。
五毒教的護法朝周圍一看,見勢頭不對,主動站了起來。
“衡山大師兄當面,陶白有禮了。”
女子聲音稍變柔和。
“原來是五仙教高手,久仰。”
趙榮也朝她拱手,心中奇怪五毒教高手的態度,他沒有搞清楚,便不與她多言。
只朝點蒼派的人轉身時,衡山大師兄的面色忽然一變,
“兩位是什么人?兩位的師父又是何許人也?”
“我們未曾蒙面,為何要詆毀于我?”
賴敬通是典型的欺軟怕硬,這會兒突見衡山大隊人馬,早沒有一開始的囂張氣焰。
但顧忌顏面,自不肯當眾食言。
“自然是點蒼派弟子,家師乃是點蒼雙劍!”
“你休要胡說八道,我可沒有詆毀你。”
“哦?”
“原來是點蒼派的高足。”
趙榮話鋒一轉,“在下一直以為點蒼派乃江湖名門正派,沒想到點蒼雙劍的弟子竟然是大放厥詞、滿口胡言之輩,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又冷哼一聲,
“你言我在你師父手中走不過十招,叫外人聽了豈不說我衡山派掌門親傳無能?”
“我與你師父從未交手,這難道不是詆毀我?”
“若只干系我一人,在下倒要依照門派長輩教導不與你計較。”
“但我乃衡山掌門親傳,出門辦事代表衡山派的臉面,衡山派的臉面也就是五岳劍派的臉面!”
“你點蒼派弟子詆毀我五岳劍派,豈不是魔教行徑?!”
“我看你們點蒼派的人在龍泉目的不純,多半與饒州分舵的魔教同流合污!”
大廳之內,人人眼皮跳動,不敢正眼去瞧那少年。
賴敬通與瞿宗悌面色連變!
“你!!!”
他們還未說出后面的話便被趙榮打斷,“眾師兄弟姐妹,我五岳劍派該如何應對魔教賊人?”
“殺!”
衡山弟子一個個冷冽肅殺,數十道冰冷目光凝視在點蒼派弟子身上。
殺聲乍響!
二人氣息一窒,竟一動也不敢動了。
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