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新收掌門親傳,同為五岳劍派,各家皆知。
聽說年紀輕輕,卓犖不凡。
但一個初入江湖的下代小輩,豈會被牽動江湖大勢的嵩山太保們時刻掛心?
樂厚費彬一路南下,越近衡陽便越多關于“趙少俠”的傳聞。
尤其是“夜戰六大魔教高手”,如此荒誕之事卻描得繪聲繪色,武林中人津津樂道就罷,落到他們耳中委實好笑。
若非底下傳來消息,說這位“趙少俠”確實有天份,他們絕難重視。
離開嵩山前,因沙角島明面人物正是趙榮,左盟主叫他們留心觀察,費彬與樂厚已覺得是自降身份,小題大做。
整個衡山派都沒被他們放在眼中,休提一個衡山新入門的小輩。
只不過礙于左師兄的面子,不好反駁。
沙角島之戰,樂厚弟子與四位黑道高手全滅,他們收到的消息并不完整,但第一反應便是莫大做的。
衡山派也只有莫大能做到。
至于趙榮?
莫大想留傳人,當然要為其造勢。
這種小門道如何能瞞得過他們。
沙角島之事嵩山派理虧,拿不到正面來說。可殺人的賬,無論如何都要記在衡山派身上。
既然莫大喜愛這個新收親傳,又將其抬為門面,他二人自然要嘗試以此為突破口,好撬動衡山派在“五岳并派”上的態度。
可眼下從黑暗中走出來的少年,與他們腦海構想的顯然不太一樣。
他青衣染血,又提長劍。
本該冷厲肅殺,卻面帶疲態,眼神溫善恭敬,渾身一股子謙和淳樸之氣。
英氣逼人、劍膽琴心的天才少年俠客?
看上去不太像,
但卻契合衡山門楣,難怪能叫莫大看對眼。
“師侄,你們衡山派來得好趕巧,”樂厚胡嚕著一對肥厚肉掌,任誰都能聽見他話語中的那一絲冷厲,“真是芝麻掉到針鼻兒里,魔教前腳來,你們后腳就到。”
“我還以為是兩伙魔教在誘我們出客棧。”
嵩山派一路狼狽到衡州府,如今閉門不出,一見衡山派的人難免落了威風。
樂厚陰陽怪氣,暗指‘衡山派與魔教勾結’。
此乃嵩山派看家本領,老太保技藝嫻熟,用這類話打壓人熟門熟路。
一旁費彬察覺到,趙榮聽了樂厚話語,旋即露出‘緊張慌亂’神色,忙道“誤會”。
“師叔有所不知。”
“自去年三秋至今,我們與魔教連翻火拼。現魔教正報復與衡山派有關勢力,衡州府周邊大大小小斗了許多次,黑木崖還在連續增派人手!”
趙榮‘嘆息’一聲,“我派已死傷諸多師兄弟,莫大師父頂不住壓力準備向左大師伯求援,沒成想盟主來信,得知兩位師叔已出嵩山,實在喜出望外!”
說到此節,趙榮疲憊的臉上瞬間涌現笑容。
看向樂厚與費彬的眼神更帶敬意,好像真心感謝他們一般。
“如今強援將到,魔教妖人心慌神亂。兩位師叔才到衡陽,難免人困馬乏,師父擔心魔教趁夜偷襲,于是命令我等守住周邊。”
“若魔教不來,我們便清晨露面迎嵩山的朋友們入城。若魔教來襲,一眾衡山弟子便從埋伏中殺出,叫這些惡賊損失慘重!”
趙榮提高了一個音節,尤其說到殺魔教惡賊時,更是一臉慷慨激憤之色。
樂厚與費彬眼皮跳了跳。
他們總算明白為什么魔教盯著他們不放了。
‘竟是將我們當成了衡山派的援手!’
兩位太保的心頭生出一股無名之火。
此事與衡山派決計撇不清干系,但眼前少年說得堂皇正大,又擺出因救援嵩山而疲憊虛弱之態,他們找不到半點發作的理由。
費彬假笑一聲,“倒是辛苦師侄了。”
“就請入客棧一道休息。”
“謝過師叔美意,”趙榮嚴詞拒絕,“師父有令,今夜衡山弟子為嵩山派的朋友們守上一夜。”
“師叔只管安心歇息,魔教的人交給我們。”
他說完一拱手,便耿直地帶人出了客棧。
開玩笑,與你們待在一起,
外面不是更安全?
趙榮背過身來,臉上的狡黠之色藏在黑暗中,樂厚與費彬是瞧不見的。
客棧內,瞧見衡山派的人離開,
費彬擺了擺手,遣散了周圍人。
“師兄,伱覺得這小子如何?”
樂厚一邊上樓一邊道:“也許有點天賦,卻沒太多特別的。”
他嗤笑一聲,“這天下有天賦的少年何其多,沒個幾十年,成不了氣候。”
樂厚忽又露出謹慎之色,“但莫大這只老狐貍狡猾得很,恐怕就連左師兄都小瞧他了。”
“不錯!”費彬也將重點放在了莫大身上,“既借我們的手除南下魔教援力,又拿我們當誘餌來伏殺魔教。”
“他還真將我們當成了解開門派危機的鑰匙。”
“整個衡陽局勢,應該都是他在幕后一手運作。”
“收徒尋找傳人,又殺我門下弟子彰顯決心,莫大是打定主意要讓衡山派偏安一隅,”樂厚踱著步子,“師弟,此行恐怕不會順利。”
“衡山派早有準備,謀而后動,我們還是見機行事為妙,免得在衡陽吃虧。”
費彬自然點頭,
到此刻還不能洞察局勢,怕是沒法在江湖上混了。
衡州府比預料中亂上數倍,初來乍到休想摸清底細,從魯連榮手上得到的消息與真實瞧見的迥然不同。
衡山派真正的掌舵人,始終是莫大先生。
這一晚,嵩山一行人還是沒安穩下來。
三更時分。
外面突然又響起了喊殺、兵刃碰撞的聲音。
等樂厚他們沖出去,魔教的人又被打退。
四更天。
有輕功高明之人燒了馬棚,周圍盡是桐油,似乎想把嵩山派的人全部燒死。
趙榮領著幾名內門弟子追了出去,最后賊人跳入水中逃跑。
再后來,
距客棧幾百米外,有的衡山弟子閉目休息。
客棧內,被守護的嵩山派眾人卻無一人敢睡。
有些人內心矛盾。
怎么越靠近衡陽城,魔教反而越多?
翌日一早,
趙榮一臉‘疲憊’地領路,順著五神峰腳下到雁城城北。
嵩山一行人的精神普遍不好,費彬的弟子在路上無精打采、偶爾打著哈欠 這種困頓似乎傳染到了雁城。
城西同福客棧,今早沒人打拳練拳。
跑堂、伙計,賬房,甚至是掌柜的,大部分都帶著惺忪睡眼,可仔細朝他們眼里瞧瞧,困頓的眼中又藏著興奮,這倒與嵩山弟子不同了。
沒到正午,嵩山一行人便來到衡山派駐地山門前。
掌門人莫大先生一臉笑意地迎了上來。
費彬與樂厚一起打招呼:“莫師兄安好。”
“費師兄,樂師兄安好。”莫大客氣又謙卑,不敢在嵩山高人面前尊大。并朝嵩山派方向拱手,道了一聲,“左盟主安好。”
他的禮數一貫周到。
論以往,莫大先生在費彬與樂厚眼中的形象,多半是外表寒酸平庸,似是個市井小人,做事小心翼翼,誰都不敢得罪。
但這趟走下來,再瞧莫大的破爛衣衫,反倒認為他老奸巨猾,刻意偽裝。
不過,費彬與樂厚只在心中暗罵。
愈是認識到莫大的危險,愈不敢像往常那般小覷。
心里一忌憚,如何囂張得起來?
再加上這一路的折磨顛簸,嵩山二位太保早沒了下嵩山時的鼎盛氣焰。
他們的目光皆在莫大身上,連莫大身旁的趙榮也懶得再看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