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當戶轉分明。更無柳絮因風起,惟有葵花向日傾。
初夏時分,海棠花謝,柳絮飛盡。
炎熱的天氣使人乏困,白晝愈發漫長。
趙榮盤坐在藏劍閣外的亭院中,心情不是太好。
“自年關之后,魔教人馬更為猖獗,大肆收攏幫派,擴增勢力。目前在衡州府周邊的賊人應該是從安慶府、寧國府一地流竄過來的。”
全子舉面帶怒氣,“一些靠著咱們的小門小派,也受到魔教威脅。”
“這些不過是邊緣人馬,如今都羊質虎皮,一個比一個猖狂。”
“魔教一牽頭,周邊那些躲起來的大盜們紛紛冒頭作惡,似是以為我們怕了魔教。”
趙榮一邊聽他描述,一邊翻看衡州府附近的最新消息。
他們在本地眼線眾多,不難窺見暗流涌動。
“玉靈道人、仇松年、雙蛇惡丐.”
趙榮念著這些比較熟悉的名號。
全子舉在一旁解釋:“他們在袁州府邊界露面,我猜測是從饒州分舵來的。”
趙榮點頭,“這幾人與我殺掉的西寶和尚是一道的。”
“估計是白虎堂的人。”
“我們怎么應對?”全子舉不敢拿主意。
“自然不能慣著,”趙榮語氣強硬,“這幫人最是得寸進尺,敢在衡州府附近作亂,就連同盜匪全殺掉,殺到他們害怕。”
全子舉聞言心下痛快,眼中卻又泛憂色:“黑木崖那邊”
“不用擔心,”趙榮徐徐解釋,“黑木崖鞭長莫及,東方不敗豈能瞧得上這些起哄的,在咱們眼前作惡狂歡,絕不可放任。”
全子舉連連點頭,覺得有道理。
“接下來我去華山的日子里,你把消息多整理兩份,給師父和魯師叔。”
“師父不隨師兄一道?”
“白虎堂的動作我還猜不透,唯恐他們派出高手,有師父坐鎮我才放心。”
“嵩山派正與少林武當在鄭州大道提防魔教,他們有四位太保折損,料想分身乏術,能派到華山的人不會太多。”
趙榮笑了笑,“若非如此,左大師伯非但不會阻撓我,反而要想法子把我騙上華山殺掉才是。”
全子舉思索片刻,鄭重道:“師兄萬事小心。”
連續數日,趙榮不僅找到師父與魯師叔,甚至還去劉府拜訪三爺一趟。
長輩們對他諸多囑咐。
本著宜早不宜遲的態度,趙榮比原計劃又提前了半個月。
四月十五日,辰時末。
湘水之上船棹縱橫,商船貨船,揚帆中流,穿梭在兩岸江山濃綠之間。
西邊城墻上站著兩道身影,目送遠帆。
“大師哥,怎得是這副黯然神傷的模樣?”
金眼烏鴉的右眼還裹在白布中,卻不影響他臉上略顯玩味的表情。
“難道不該高興嗎?”
“你這個失敗至極的掌門,臨老竟然能翻盤。以后入了土,師父和師祖倒是沒法罵你了。”
他說話難聽,莫大先生懶得理會。
瞧著船帆遠去,心中不免感嘆。
像是自言自語般念叨:“去年東去龍泉,我一路尾隨照顧,雖沒出手,卻落個心安。”
“此番他要去更遠的三秦之地,卻已用不著我操心了。”
魯連榮聞言,不再打趣:
“伱現在尾隨上去,我會更安心。”
莫大先生微有躊躇,嘆了一口氣,“我一近身,準被他發現,藏也藏不住,怎么尾隨?”
“況且,我在衡陽要做什么都被安排好了。”
魯連榮不滿道:“這么快就被徒弟超越,大師哥,你的武功還得多練。”
莫大先生不再應他。
金眼烏鴉也不再說話。
兩人忽然靜默,目中各都倒映著遠處的江水波光。
這次北上,衡山派一共有十一人。
除趙榮之外,還有程明義、向大年、曲非煙以及最先學驚門北斗劍陣的七人。
以趙榮目前的功力,他們這些人聚在一起,天下絕大多數地方都可去得。
眾人沒做衡山弟子打扮,服色各異。
旁人瞧見,也只當他們是尋常結伴而行的綠林中人。
放在江湖上屢見不鮮,并不招人耳目。
此時所乘的乃是一艘客船,船體宏敞,裝飾華美。
船首圍有可坐倚的欄桿,上有遮陽蓬簾。船艙窗上懸掛卷著的布簾,艙頂還有通風孔,能開能合。
趙榮靠著窗邊,江上濕氣順風撲面。
與五岳盟會時相比,他此刻的心情要松快甚多。
一來底氣更足。
二來嘛,嵩山是險地,華山于他而言卻是寶地。
江南男子、獨孤九劍、思過崖山洞.
心中期待得很。
目光微微抬起,對面的綠衫少女正癡癡瞧著江面,偶爾一條魚躍出水面,也能叫她露出雀躍之色。
“許久沒出衡陽,看什么都新鮮吧。”
趙榮問了一聲,叫他意外的,曲非煙竟然搖頭。
“衡陽很好,是第一個叫我心安的地方。”
船內還有旁人,故而放低聲音:“我隨爺爺從燕趙大地一路逃亡,酷暑寒冬,各般風景都瞧過,看景物是不會新鮮的。”
“不過這份優游不迫的心情極為新鮮。”
她眸子有一絲驚喜:“上次你回返衡陽時說帶我一道上華山,我以為要再等幾秋,沒想到近在眼前。”
趙榮笑答:“既然說過,我自然言而有信。”
“不過,這次少不了一番爭斗,你的劍法固有進步,距離獨當一面尚且遙遠。我若照顧不及,你要與師兄弟們待在一起。”
曲非煙聞言,不由想到與爺爺逃亡江湖的經歷。
她知曉江湖險惡,本就謹慎。
如今有老掌門外加小掌門指導,又刻苦練劍,功夫早超以往。
自覺不會成為拖油瓶,才敢答應一道前往西岳。
但她知曉少年之言乃是關切叮嚀,當下絲毫不反駁,只是微笑點頭.
這一路既不轉道會友,也無風波作惡。
船走得極為順暢。
第三天晚上靠近洞庭湖,幾個膽大的蟊賊上船偷盜,趙榮他們沒出手,船上的武林人怒喝數聲,一番騷亂打斗后,便將蟊賊拿住。
“噗通噗通!”
連續三聲響,蟊賊全成了落湯雞,船客們哈哈大笑。
第四日。
趙榮站到船頭,得窺勝景。
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
希文先生說南極瀟湘。
趙榮便順著湘水而來,此時坐在古樸而華美的客船上,心中想著范仲淹的話。
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心情的確有所不同啊。
岳陽乃魚米之鄉,他們下船上岸于客棧投宿,吃到了洞庭銀魚。
還有一種山河溪水塘圳中肉質細嫩豐厚的小魚,用文火焙制,亦很美味。
過了岳陽,一行人便朝西北方向橫穿荊楚之地。
這一路,可就不平靜了。
連下三天大雨,不止是道路泥濘,有些路段被山洪沖毀,須得繞路。
直到四月底,他們才至襄陽。
馬不停蹄,繼續出發。
端陽節這一日,菖蒲、艾葉懸在各家門戶上。
此時五毒具出,須禳毒氣。
問路的幾位同門返回,“已到商洛地域。”
“此次在商洛中南,前方就是豐陽縣,距離華山,只四百里。”
“日頭不早了,我們在城中尋客店歇息一晚。”
“好!”
眾人催馬趕路,小半個時辰后,見古城夕照,人流漸密。
端陽節這天,各地都很熱鬧。
趙榮等人進縣城后,耳邊傳來一陣陣吆喝聲,老遠就聞見雄黃酒的味道。
“此地武林人頗多。”
“沒錯。”
程明義小聲道:“方才打聽問路時那江湖人說,近來丹鳳、土門等地各有騷動,聽說是江湖仇殺,連有幾個小派被滅門。”
“多半是魔教所為。”
趙榮皺了皺眉,“丹鳳離商洛更近。”
“若商洛有魔教活動,恐怕華陰也差不多,看來華山派不輕松啊。”
“奇怪.”
向大年道:“端陽節時,黑木崖上群魔亂舞,現如今東方不敗威震江湖,黑木崖的慶祝只怕更為盛大,下方的魔教勢力在這時也會犯惡嗎?”
趙榮與程明義都搖頭,他們也猜不透了。
曲非煙忽然看到一棵艾草上掛著的小旗幟,“有魔教留下的暗號。”
趙榮一抹余光也掃了過去。
但他讀不懂這個暗號,“暗號上什么含義?”
曲非煙搖頭,“不知道,但這是玄武堂的旗幟。”
玄武堂?
趙榮登時想到了玄武堂堂主孫仲卿,那個練了盤陽功與盤陽回龍劍的狡猾家伙。
這個人可不好對付。
“大家小心一點。”
連續找了數家客店,皆已住滿。
終于,他們在城北位置稍偏的地方尋到兩家連在一起的客棧,喚作南寬客棧。
還有四間空房,男女分開住進去是沒問題的。
安置好馬匹,大家各自背著包袱下到一樓大堂用飯。
兩家店連在一起,堂食只有一處。
趙榮他們落座時,周圍已經坐下九桌。
衡山派的人圍著兩桌坐,大堂氣氛稍微有些怪異。
這九桌人,只有兩桌吃油潑面的人說說笑笑,聊著端陽節發生的江湖事。
另外幾桌,都比較安靜。
但吸溜吸溜嗦面的聲音卻著實不小。
曲非煙將那些人打量一遍,朝趙榮搖頭,顯然是沒看出有魔教的痕跡。
趙榮也不知里邊是否有嵩山派的人。
當初有南善時和勞德諾,認嵩山派的人就很容易。
此時只能疑神疑鬼了。
“客官,兩碗水滑面。”店小二笑著端來兩碗寬面。
跟著,他又上了一大盤臘汁肉夾饃。
向大年把饃推給了趙榮,趙榮又推給了曲非煙,小曲沒客氣,先吃了起來。
又來幾碗面,幾碟面皮,幾碗羊肉泡饃,他們這邊算是上齊了。
衡山派除趙榮之外,都將長劍放在手邊。
周圍人不說話,他們也不說話。
這一路輕裝簡從,又隱瞞身份,加之他們沒什么名氣,江湖中人見了他們的臉,多半也不知道是誰。
這客棧不像黑店,他們事先查探了一番。
掌柜店小二基本沒問題,食物入了口,味道純正,不似有毒。
兩桌說笑的人不受影響,又喝下許多黃湯,那雄黃酒的勁一上來,嘴上的話更多了。
“聽說華陰那邊斗得兇狠,把華山派的人也引了下來。”
“是魔教的人吧?”
“誰知道啊,長澗河那邊的神拳幫一夜死絕,聽說他們已經投靠魔教,估計是華山派的岳先生出手。”
“胡說八道,”一個六分醉的漢子笑道,“神拳幫的又不是死在長澗河邊,他們死在商洛。”
“再說.便是華山派的岳先生,現在也不敢主動滅殺魔教。”
“誰不怕東方不敗.”
從口中吐出最后一個“敗”字時,那六分醉的漢子忽然打了個冷顫。
同桌幾人的酒意各醒三分。
另外一人頗為忌諱,小聲提醒:“不要再提那人名諱。”
之前侃話的漢子不由點頭,甚至連神拳幫的事也不聊了。
這時,他們背后的那張桌子響起了渾厚無比的聲音:
“小二,再上一大碗羊肉泡饃!”
衡山弟子不由朝那人看去。
此人背對著他們,背影頗為寬碩,光溜溜的腦袋閃著光,穿著僧衣,卻是個大和尚。
但他不守清規戒律,吃肉喝酒,顯是個亂七八糟的惡僧。
向大年盯著惡僧冒光的腦袋,不知怎的,倒希望這家伙是魔教賊人。
不多時,小二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饃,眉頭卻皺了皺。
他旁敲側擊道:
“大師,您已吃了好些碗。”
大和尚哈哈一笑,甩出了碎銀子,“笑話,我還能吃白食不成。”
這時,又有一道渾厚聲音響起:
“小二,再打兩壺酒,切兩斤羊肉。”
趙榮尋聲望去,這人與大和尚一樣獨坐一桌,也朝著門口方向背對他們。
只見他一身白衣,背影沒有那大和尚寬,說話時微微側頭,能看到他疏朗的花白長須拖了下來。
忽然!
這人像是感應到什么,他將頭一扭,目光直射趙榮。
好生敏銳 高手!
趙榮暗自警惕,但此人一身白衣,并非大紅衣衫,心下也不懼他。
與這容貌清癯的白衣人對視一眼,任憑他眼神如刀,趙榮也無喜無悲。
仔細打量了一下趙榮面孔,白衣人明顯一愣。
目中疑惑大盛。
那店小二走到中間,將兩人視線隔開。
“大爺,你已喝下六壺好酒,咱店這酒后勁大得很,小的怕您醉倒。”
“哈哈哈!”
他朗聲大笑,聲音震動整個客店。
那些不說話悶頭吃晚食的客人全都面色各異,要肉吃的大和尚抬起頭,衡山弟子各都打起精神。
趙榮眉頭一皺。
一陣笑聲夾著內力,沖入他耳中。
這笑聲,竟是奔著他來的。
此人不僅內功不俗,像是還通吼功,并能控制吼聲,只奔向自己。
面對此人試探,趙榮也不慫他,當即冷哼一聲,道:
“小二,給我也上一壺酒。”
他聲音不大,更沒甚吼功。
但也是提氣以渾厚內力發出,當下穿透了白衣人的笑聲,叫那小二聽得清清楚楚。
“客官,您稍等。”
那小二回頭朝趙榮笑應一聲,沒去想為什么這少年聲音他聽得這般清晰。
當下全部心思都放在白衣人身上,疑惑他為什么大笑,又暗嘆嗓門好大。
白衣人自然聽到趙榮聲音,心中如何不驚。
他對那小二道:“是什么酒能把我醉倒?便是你在酒里放些迷藥,也醉不倒我。”
小二一聽,微有惱怒。
語氣變得不太友善:“你這是什么話?”
“我見你年老,好心提醒于你,你反出言中傷說我下藥,真是好沒道理。你便喝吧,但別差了酒錢,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吃白食。”
“哈哈哈!”
白衣人并不生氣,反而捂著胸口大笑。
他揶揄道:“可是,我今天偏偏沒有帶錢。”
“你!!”
店小二面色大變,立馬揎拳擄袖。
“莫要著急,”白衣人慢條斯理道,“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五湖四海,我的朋友遍地是。”
店小二一臉懷疑:“這豐陽縣中可有你的朋友?”
“自然有。”
白衣人朝那邊坐著不出聲的幾桌人指了指,“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必定會替我付酒錢。”
話音剛落。
只聽“咚”的一聲。
那些人中有人甩出一錠銀子,顯然證明白衣人所言無錯。
店小二將銀子拿起來,驗過真假。
他一臉疑惑,那使銀錢的人面色陰沉,怎么看都不像是朋友。
但收到銀子便好,他可管不著江湖人的閑事。
白衣人點了點頭,對那些沉默的客人道:
“不錯,今天你們又大賺一筆,用銀錢買了一條性命。”
“都不要走,陪我吃完這頓酒。”
他又豪邁一笑,卻暗中觀察趙榮方向。
從他的坐姿不難看出,腿肘皆朝北側擺,若趙榮突然出手,他定能第一時間招架。
那些人聽了白衣人的話,像是啞巴一樣,只閃爍著怒氣,卻一言不發。
忽然,聽到稀里嘩啦聲音,獨坐的大和尚一口將碗中的湯水喝盡。
他像是沒聽到白衣人的話,直接站了起來。
“吃飽了,睡覺去,明早還要上華山。”
他握著水磨禪杖從白衣人身邊走過,出門朝隔壁客店去了。
大和尚沒給白衣人面子。
那白衣人想有動作,可余光朝趙榮方向一掃,又停下了動作。
“師兄.”
向大年說話間,與其他人一樣,都把手搭在了劍鞘上。
“吃面。”
趙榮也沒搞清楚情況,但說話時身體朝南側,若白衣人出手,他便能第一時間出劍。
大堂內,唯有兩桌喝了許多酒的客人在說話,其余人已經是劍拔弩張之勢。
柜臺那邊,禿頭掌柜對那小二說:
“待會他們若打起來,我們先躲好。”
“等人死得差不多,再去死人身上摸銀子,若沒有銀子,把那些刀劍收起來,到時候賣了換錢。”
小二點了點頭,低聲道:“掌柜的,他們看上去不缺銀錢,今日不會折本。”
“嗯。”掌柜應了一聲。
店里面的伙計也比較鎮定。
若是江湖恩怨,一般不會波及無辜。
他們摸銀子彌補客店損失,也正大光明,符合江湖規矩。
交代之后,掌柜又坐下敲打算盤。
提前預估會有多少桌椅窗扇木柱被打爛,請人來修再加上歇業,都是損失。
按照掌柜的經驗,這一場廝殺少不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
天黑下來后,大堂中客人散盡,卻一直沒有動手。
衡山派返回住處,除了守夜的,其余人全部和衣而眠。
夜半子時。
躺在床鋪上的趙榮陡然睜開眼睛。
他一個翻身下了床。
蹲在窗邊的凌兆恒微微一驚,他一直在守夜,卻什么都沒發現。
趙榮來到他身邊,手掌一壓,滅掉燈火。
這時提氣在耳邊,聽到夜鴉啼鳴,又聽到極為輕微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與夜鴉聲音相融,趙榮是被馬的響鼻聲驚醒的,此時知道那人到了馬棚處。
擔心此人給馬下毒,趙榮低聲道:
“把人喊醒,不管旁人什么動作,盡量守著客棧,不要亂跑。”
“明白。”
這豐陽縣他們一點不熟,大晚上亂跑極為危險。
又聽到一聲馬叫。
趙榮提劍出了門,腳下一點上到客棧屋頂,朝著馬棚方向靠攏。
夜色暗沉。
趙榮的腳步非常輕,來人的腳步也非常輕。
但他們都發現了彼此。
晚風帶著一絲涼意徐徐吹拂,趙榮抱劍立身飛檐之上。
那人卻站在馬棚旁邊的墻壁上。
趙榮鼓氣于晴明穴,增強夜視能力,看清此人正是傍晚的白衣人。
“嘿!”
還沒等他說話,
那人一個招呼也不打,不知用的什么兵器,忽然將馬棚棚頂整個掀翻,成一股巨大的力道朝趙榮砸來!
“歘!”
一聲爆響,飛來的馬棚被一斬為二!
趙榮腳下提氣一蹬,從分散兩邊的棚頂錯過,一劍刺向白衣人!
夜晚看不清楚,
當兵刃使得極快時更是如此!
白衣人只覺得劍光森人,心中凌然,他靠著強大耳力,再加上手上的奇特兵刃,擋住了連綿劍勢。
趙榮心中警惕。
他才發現白衣人用的是一柄鏈子刀,那刀上附帶了強猛勁力,被甩得密不透風。
不敢強攻,知道其中藏了殺招。
但凡一劍沒有攻破,立馬要被鏈子刀后段鋼鏈盤住長劍,自己武器受制,對方鋼鏈前頭的快刀還有旋勁,這便要處于下風。
這等高手對決,極為兇險。
趙榮初次遇到奇兵高手,又在昏黑夜晚,一點不敢大意。
他要等對方露出破綻。
客棧內燈火漸亮,二人已對攻六十余招!
各自全神貫注,說話的空隙都沒有了。
又攻二十招,
向問天這次靠著客棧燈火看得清清楚楚。
與自己相對的,竟真的是傍晚那個少年!
他嚴重懷疑對方戴了人皮面具。
這世上不可能有這等妖孽存在。
東方不敗已經看不透了,怎么黑木崖又下來一個看不透的!
江湖像是一下子陌生了。
他心中思緒紛亂,怒喝一聲,手上鏈子刀用到了極限。
鏈子刀驟然在他手上短了一尺,因為他放出了藏在手上的另外一端,陡然形成雙頭鏈刀。
他鼓足氣力,雙手使用這奇門武器。
兩條鏈刀攪出一陣駭人風聲,以旋轉勁勢全朝對手頭頸要害攻殺!
再以巧妙運勁法,
叫一刀快過一刀快!
此乃他鏈子刀中的一門絕技,鳴音九打!
他的奇門武器越來越快,趙榮的劍也越來越快。
劍光疊璨,與刀光攪在一起。
陽白晴明二穴充斥真氣!
只聽,叮叮叮叮!
接連九聲響!
向問天的奇門招式被破,他不由地看向眼前劍光。
那劍光在他眼中越來越盛,忽覺如夢似幻,心中有一股壓抑感傳來。
只是恍惚一瞬,他陡然驚醒!
心下一股寒意瘋狂涌來,
當即想也不想,一個后翻急退,右手抓在鏈子刀中心,一個驚險撩刀,擋開了封喉一劍!
下巴上的一縷白須,被削得飛揚。
這一下,可把向問天嚇得夠嗆。
黑木崖高手一路追殺,他卻從未經歷這般危機時刻!
‘此人用的什么劍法?’
‘似是黑木崖上的驚門十三劍,但又不是’
‘方才的劍幕如一片幻光,難道是東方不敗最新創造的劍法?’
‘這少年是東方不敗的徒弟不成?!’
自打在中原一地露頭,嵩山派的人將他暴露給黑木崖,一堆人將他從中原之地追殺到華陰。
如今東方不敗威震天下,他這個天王老子嚇不倒人了。
連魔教邊緣人馬都想拿他的人頭邀功。
一路逃亡到此地,接連遇到幾隊人馬。
哪知新來的這伙人如此難纏!
此時已生悔意 今晚應該早些退走,不該前來試探。
他思考間,周圍喊殺聲大起。
二人已經戰到客棧外沿長街,客棧中有人提著燈籠,連續沖出一大堆人,卻不知道到底是那股勢力。
趙榮心下有些郁悶。
他方才藏了殺招,竟然沒能將這人傷到。
‘這人越打越謹慎,想殺卻沒那般容易了。’
‘三秦之地,哪來這般高手?’
向問天自然聽到客棧那邊的動靜。
他想:‘眼前這人極其難纏,若再來高手,今日恐怕難以脫身。’
他是個機警之人,想到對方年歲不大。
劍法高妙,內力恐怕不及自己。
正準備拼斗掌力,沒想到手中鏈子刀被連續兩劍撩開后,他沒起掌,對方搶先運掌拍來。
這一次,向問天的想法與方才完全相反!
有詐!
對掌瞬間,向問天運起一門秘術。
正是吸功入地小法!
這是一門借力法門,當對方使用內力攻擊自己,將這股內力導入地下,使之不能為害。
但這些內力絲毫不能為自己所用,也不能通過這種武功來傷敵。
若對方內力源源不斷,也會被破解。
他自稱這門功夫為“唬人把戲”,但巧妙運用,卻是試出了對手殺招。
對掌瞬間,因為是引導內力,雖然沒被這股內力所傷,但右臂與大腿瞬間寒涼。
他面色一變。
右腳踩在一片泥濘上,頓時腳下結冰!
向問天暗暗吃驚,趕忙撤掌。
趙榮也被他的唬人把戲嚇住,也趕忙撤掌。
這時,衡山弟子們擔心趙榮寡不敵眾,結隊來到客棧門口。
還有一個大和尚,也站在門口。
外面提著燈籠的人四下亂晃,不知道哪個對哪個。
忽然有提著燈籠的人大喊一聲:
“向問天你這個叛徒,神教長老已到,我看你往哪逃!”
“拿命來!”
這兩嗓子一喊,把所有人都喊得清醒了。
客棧邊的大和尚登時怒喝:“他媽的,原來是魔教賊人,便是你們在客棧給我下毒!”
他提著水磨禪杖,極為莽撞的殺了上去。
向大年等人見這惡僧兇猛得很,而且真的在殺那些魔教賊人。
便跟著他身后一道砍殺。
那魔教的人一嗓子又嚎出了兩隊人馬,將向問天團團圍住,各自帶著兵刃沖殺。
所謂的‘魔教長老’已經恍然大悟,此時非但沒有對向問天出手,反而回劍殺入魔教賊群!
這一下偷襲,直將到場的四位旗主一齊砍翻!
原本清醒的向問天,現在徹底變成了糊涂人。
他也搞不懂,為什么方才與自己狠斗的高手會突然對玄武堂的人出手。
魔教的人更是被殺暈了!
他們本來在等黑木崖高手.
一位大和尚,一個向問天,還有一個忽然反水的魔教長老。
三大高手各自發力,直接叫魔教分部與邊緣人馬血染豐陽街道!
子時過半,方才廝殺聲極大的街道上安靜下來。
一位大和尚殺完人之后,急忙朝著商洛方向發足狂奔。
他可不想背鍋。
跟著便是衡山十一騎,在長街上草草摸過一邊后,騎馬追向那位大和尚。
“快走!”
趙榮與程明義都在催促,向大年這才罵罵咧咧把一具尸體踢到一邊。
“快走,這邊不能待了。”
衡山這邊,一邊走一邊有人大喊:
“打起來了!”
“魔教在火拼,向問天殺光了玄武堂的人!”
“嵩山高手殺光了魔教邊緣人馬!”
他們邊走邊喊,出了縣城。
向問天立身在一個房頂上,他到現在還有點糊涂。
這幫人為什走,他是能猜到的。
畢竟現在誰都怕面前突然出現一個身穿血衣之人。
向問天也不敢久留,沿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沒過多久,之前那客棧的伙計跑上街。
他們摸了半天,而后一邊低聲喝罵一邊把客棧大門關上。
翌日一早,在前往商洛的大道上,趙榮遠遠瞧見一個大和尚。
他連忙在后面大喊:
“大師請留步!”
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