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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蜂飛蝶舞

  三十鋪外,古道、秋風、馱炭瘦驢,三方人馬,全在落日余暉之中。

  一團大火球順西而沉,沒入山川林莽,溫暖消退,颯颯涼意愈發刺膚。

  木棍尾梢被扭斷脖子的野山雞,血液順喙滾淌,滴答滴答落下,淹沒在驢兒的鈴鐺聲中。

  “晚上不要朝野外跑,這里是荒廢貧田,雜草深,岔道多,黑了瞧不清容易迷路,草堆里的毒蟲毒蛇夜里醒轉,都能要人性命。”

  運炭老人的話很在理,莫大先生與岳掌門雖然警惕,但也沒發覺甚么異常。

  方才快馬追到這個方向,此時想退出去,恐怕要找準一個方向穿草而走。

  眼下秋風大作,若歹人將火一點,在草窩中怕是要被煙嗆死。

  夏大哥問:“老丈,到了炭場,走多遠能繞過三十鋪。”

  “不遠,繞開一個山口,往東直行,一上午就能瞧見廬州城。”

  “你們若不嫌棄,可到我的破屋子待上一晚,總能擋點秋寒。”

  夏二哥朗聲道:

  “那就叨擾了,不過我們會付銀錢,絕不占老丈便宜。”

  運炭老人沒有拒絕,咧嘴而笑,將一副市儈樣露在莫大先生與岳掌門面前。

  一旁的寧女俠也沒說什么。

  繞開三十鋪,怎么看都是正確的。

  忽然,

  “咳,咳”

  趙榮捂嘴幾聲咳嗽。

  衡山派除了南善時,全都心臟猛跳。

  “小少年,晚上涼了,待會到老頭子的破屋喝點熱水,保管暖人。”

  說話時,老人黑黝黝的臉上滿是慈顏,

  “正巧今日有肥雞入了陷阱,晚間叫老婆子燒水,大家一起嘗嘗鮮。”

  “多謝。”

  趙榮朝他笑了笑,又拒了令狐沖遞來的水,推說是被晚風灌的。

  殷守缺又道“將大虎酒溫熱,便可去寒”。

  寧女俠叫他多添衣衫。

  莫大先生老眼昏花,看向那兩只肥雞卻滿是銳芒。

  岳掌門臉色變了一瞬,又恢復如初。

  趙榮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南善時,這家伙的道行遠不及勞德諾,在趙榮眼中就如晴雨表。

  從南善時的表現來瞧,嵩山派的人就在附近,這個老頭卻是魔教中人。

  顧前輩說炭場漢子全跑了,他卻順著我的話說是死了,可見有假。

  這老頭不明炭場虛實,說明三十鋪流竄的賊匪是嵩山派的人。這些人來得最早,定能發現魔教,此刻不動手,恐怕想兩頭通吃。

  趙榮又尋思。

  魔教賊人分兵對各派用武,嚴格控制人手,又在灌口廟吃了大虧。

  當下間隔時間太短,召不齊人手。

  強來沒把握,便想耍陰招.

  他又朝程明義、向大年他們瞧了瞧,諸位同門都已意會。

  這便是衡山派此時的默契,更是對小掌門的絕對信任。

  運炭老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他深耕市井,演技老辣,卻依然不及趙榮幾聲輕咳。

  各派被左冷禪設計,浮在明面,太過被動。

  此際要找契機變明為暗,否則這危險重重的逍遙津決計去不得。

  趙榮不動聲色,一路沉思,與三方人馬一道跟在運炭老人身后。

  毛驢在走,老人用奇怪的調子唱著賣炭悲調:

  “一車炭,千余斤,宮使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天已昏黑,不少屋舍、茅草房、爛棚戶模模糊糊映入眼底。

  然四下寂靜無比,沒有人氣。

  朝西南方向看,能瞧見低矮城墻,他們繞了一大段路,從一頭到另外一頭,竟又與三十鋪鎮相近。

  “炭場要往山里去,那邊死了人,晚上就別去了。”

  “明日一早,你們順這條路往前走,遇岔道就往左,便能徹底繞開三十鋪。”

  老頭給他們指路,又朝兩棟冒著屢屢煙氣的破屋走去,“那便是老頭子的家,行了一道,先進屋到院井中打碗水喝。”

  “嘶”

  忽有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此地靜謐得很,如何逃得過眾位武人的耳朵。

  夏二哥神色一變,搶過運炭老人身位沖向柴扉。

  拔刀后咔嚓一聲響。

  “哪里跑!”

  夏二哥只揮一刀,剁掉兩個蛇頭,“原來是兩條長蟲,就是瘦了點。”

  抓著蛇尾,兩條青蛇沒了頭,卻還在扭動。

  殷守缺趕忙跑來。

  他的手腳何等麻利,掏出短匕將蛇朝門旁柱子上一釘,又從小腿內側掏出匕首,左手一拽,匕首一拉,兩手一剝,將蛇皮褪了下來。

  向大年未曾拴好一匹馬,殷守缺已剝皮兩張,這還是在天色昏黑的情況下。

  “殷師弟好俊的刀法,”趙榮贊了一句。

  殷守缺掏出蛇膽,笑道:“雕蟲小技。”

  “來,二位師兄各嘗一膽。”

  趙榮與令狐沖都搖頭,殷守缺道了一聲可惜,張口將兩枚蛇膽吞下,還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

  已進屋的夏二哥道:

  “守缺,將長蟲拿進來沖洗,待會與雉雞一起煮。”

  “這山中龍鳳湯,當真難得。”

  夏大哥豪氣干云,“我瞧這是龍鳳呈祥,乃大大的好預兆。”

  “這次到廬州,定把魔教賊人殺個干凈!”

  寧女俠拱了拱手,贊嘆一聲:“夏大哥的性子還是一如既往,嫉惡如仇。”

  楊威莊的莊客加弟子一共十一人,將一個葫蘆瓢傳來傳去,圍在井邊喝水。

  忽然聽岳靈珊笑道:

  “二師兄,你瞧瞧,這些蝴蝶都圍著伱轉。”

  勞德諾揮手趕跑幾只黑色的玉帶鳳蝶,卻又來了幾只花花綠綠的碎斑青鳳蝶,令狐沖抬手,連續幾抓,將彩蝶抓在小師妹面前。

  “大師哥,梁山伯與祝英臺圍著二師兄這朵大花翩翩起舞多有意思,你怎去壞了他們。”

  令狐沖覺得有理,當即喊一聲“得罪”。

  又將蝶兒放了。

  勞德諾退到一邊,那些蝴蝶全飛向了南善時。

  衡山派這邊也有一朵大花。

  趙榮瞧在眼中,眉頭大皺。

  他猛地吸了幾口氣,除了嗅到泥土草木芬芳,像是還有一股淡淡的怪味。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趙榮小聲問道。

  “沒有。”

  向大年與程明義都搖頭。

  趙榮站在破屋院外,又聽到低微響動,他目光一凝,瞧見一條背面黃褐色的粗壯三角頭長蟲。

  向大年與程明義跟隨他的目光,也看到這條長蟲。

  趙榮微豎一只手,他們沒有聲張。

  又轉身朝院內莫大先生方向道:“師父,師叔,我們先去四周查探一番。”

  “去吧。”

  莫大應了一聲,岳不群也擺手叫陸大有幾人跟上。

  院落內有兩位掌門在,趙榮并不擔心。

  叫兩派弟子分成幾隊查探,有人朝南,有人朝北。

  趙榮與向大年分開,獨自一人來到三十鋪。

  認了認方向,應是北門。

  一躍上了城頭,借著夜色在圍墻上躍動。

  燈火零落,十幾戶人家恐怕只有一戶亮燈,那火光還極為微弱,生怕有人瞧見。

  血腥氣,依稀可聞。

  街巷縱橫,擔心有人埋伏,趙榮只跳上幾個屋頂,瞧瞧地形,沒入巷道。

  不多時,他又回到運炭老人破屋。

  “朝山里走確實有個炭場,那些土窯的黃泥頂摸著冰涼得很,想必許久沒人燒炭了。”

  “沒發現可疑人影。”

  “那老人指的路我去看過,方向上能連到東進大道。”

  趙榮聽著一條條消息,除了一些蛇蟲鼠蟻,真沒什么毛病。

  若是設埋伏,幾乎是滴水不漏。

  “明日到廬州便能知曉各派情況,今夜大家和衣而眠,都不要睡太沉。”

  “嗯。”

  “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我也是!”凌兆恒皺眉。

  程明義叮囑:“今天最好只吃干糧,外面的東西咱們都別碰。”

  趙榮點頭:“這樣最好。”

  沈波和柴金石道:“我們看著馬,不讓別人喂食,絕不能出差錯。”

  “好。”

  衡山派的人在炭場附近商議一陣,趙榮又找到令狐沖,對其叮囑一番。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回到破屋時,兩邊廳房都亮著燈火。

  靠著野外,晚間大家都會順著簡易木梯上二樓住,免得被一些毒蟲爬到身邊。

  運炭老人有個老伴,也是滿頭白發。

  她手腳勤快,眾人與她打招呼時,她卻沉默不語,又指向自己的嘴巴,不斷搖頭。

  原來是個啞巴。

  岳不群依然與夏氏兄弟契闊,似乎與在清遠鎮沒什么分別。

  聊起當初一起除匪、除賊,滅魔的那些暢快經歷。

  華山弟子在一旁聽見師父師娘的那些俠義事,又驕傲又佩服。

  戌時。

  或許是因為夏大哥多給了運炭老人銀錢,兩位老人掏空了家底,配上野菜,做滿了一小桌子。

  米飯不夠,好在大家帶了干糧。

  夏大哥非常豪爽,又要去開寶酒。

  莫大先生道:“酒暫時就不喝了,再好的酒也會添幾分醉意,明日要上廬州,雖說只是魔教分舵,卻也馬虎不得。”

  莫大先生與夏氏兄弟沒有直接交情,話語更為干脆。

  岳掌門較為委婉:

  “品嘗好酒怎能少了各派兄弟?”

  “等我們到了廬州,五岳各派會合,還有少林武當的高人在場。屆時夏兄再掏出珍藏,我也能多作引見。”

  夏大哥點頭,又客氣道了一聲“豈敢不從”。

  等龍鳳大補湯端上來,楊威莊的人毫不客氣,帶頭去吃。

  可衡山派與華山派的人卻不動筷子。

  夏恩一臉不解,“這等好湯,涼掉可就沒那滋味了。”

  趙榮拱手道:“夏師叔有所不知。”

  “我衡山派所練內功講究心神寧靜,感悟一絲天地靜氣,故而琴簫作伴。這青蛇、山雞都是天地野物,含有靈氣。”

  “南岳多大廟,我們練功雖不忌殺,卻不能殺之取靈。”

  “否則容易影響心境。”

  莫大先生微微點頭。

  夏大哥道了一聲“原來如此”,又看向華山弟子。

  令狐沖面帶鄭重:“夏師叔,我華山上多有野物,平時隨意獵殺食用,但趕上重陽節,這段日子登山的都是朋友。”

  “師父一派君子之風,對朋友,自然是以禮相待。”

  “所以這段日子,我們也是不吃野味。”

  瞧見岳掌門微露笑意,令狐沖不由瞥了趙榮一眼。

  ‘歪理經趙師弟一改,就變得師父也滿意了。’

  夏氏兄弟聞言微愣,毫不介懷:“不愧是高門大派。”

  又笑著補了句,“咱們就不客氣啦。”

  運炭老人、啞婆婆,楊威莊的人都在吃肉,雞肉蛇肉,夾來就吃。

  兩派弟子中雖有眼饞的。

  但經灌口廟一戰,各都知曉江湖險惡。

口腹之欲,遠沒有小命重要  楊威莊的人客氣友好,兩位師叔又是鐵桿老朋友,可畢竟是半道來的,既要有防范,又不能亂傷人家好心。

  否則以后可就難交朋友了。

  不多時。

  屋舍旁邊的小廚房內,原本佝僂著腰的啞婆婆忽然將腰挺直一些。

  她低聲道:“怎么回事,難道你暴露了?”

  “不可能,”運炭老人的眸子異常森冷,“灌口廟打草驚蛇,他們從清水鎮過來沒半分松懈。”

  “五岳劍派的掌門一個比一個精明,豈能那般容易得手。”

  “嵩山太保呢,你有沒有瞧見?”

  “狗屁的嵩山太保,”老人冷哼道,“多半是把事情辦砸了,推說有什么嵩山太保。”

  啞婆婆也冷笑:“那就當有。”

  “殺完這伙人,多賺一份功勞,未來三年的端陽節都不用愁。”

  老人精明一笑:“那是自然。”

  龍鳳湯與晚間飯食似乎都沒毒,楊威莊的人吃了沒事。

  一些兩派弟子這樣想。

  趙榮卻對楊威莊的人更加警惕。

  當然,若今晚風平浪靜,那自然再好不過。

  明日一早趕路,大家睡得極早。

  兩棟破屋子的二樓連在一起,只有五個房間。

  找個干燥的地方和衣而眠就行,沒什么好挑剔的。

  二樓窗戶朝南,最西邊睡的是兩派女弟子,之后朝東依次是華山派,衡山派,楊威莊,還有一個房間睡著那對老夫婦。

  飯后休息的兩個時辰,分外寧靜。

  除了蟲鳴鳥叫,一點雜聲也聽不見。

  夜半子時,趙榮猛然驚醒!

  他聳著鼻子猛吸。

  什么味道!

  “醒醒!”

  急忙推不遠處的向大年,好在沒有出現昏迷之類的情況。

  另一頭的莫大先生聽到他喊話,眼神只昏了一瞬,瞬間從睡夢中清明。

  “師兄,怎么回事?”一個房間的人全部醒來。

  趙榮皺眉問道:“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

  柴金石等人使勁嗅了嗅。

  “沒有。”

  “沒聞見。”

  “我也沒聞見。”

  程明義起身點著燈火,大家又驚又疑,各自手握寶劍,知道大師兄不會說假話,可他們確實什么沒聞見。

  莫大先生運足功力,面色一變:

  “是安神香。”

  這香不是什么毒藥,只能讓人心生安定,睡得更加香甜。

  他們鬧出動靜,周圍幾間房的人全都醒了。

  “掌燈!”

  “快掌燈!”

  楊威莊的人不明情況,也跟著跑出來。

  趙榮已經下到一樓,瞧見晚間吃飯的飯桌上點著五炷大香。

  三炷長,兩炷短。

  “夏師叔,這可是你們點的?”

  “不是!”

  夏大哥趕緊道:“我們進了房間,就從沒出來過。”

  岳不群與莫大先生各使一個眼色,令狐沖與向大年跑向那老夫婦的房前。

  “人不見了!”

  “好輕功。”

  莫大贊道:“他們何時下樓,我竟然一點察覺沒有。”

  岳不群搖頭,顯然他也沒聽到響動。

  寧女俠深吸一口氣,“好奇怪,這安神香的香味怎得這般淡。”

  “師妹,你運足功力,這香味就濃了。”

  莫大先生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現在就走。”

  “走!”岳不群也毫不猶豫。

  寧女俠也感覺到不對勁,似乎是酒香壓制了安神香的味道。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楊威莊的人!

  正待出言,忽聽“咚”的一聲悶響。

  一名楊威莊弟子口吐白沫,突然從樓梯一路摔了下去。

  “呃啊!”

  也有一莊客慘叫,捂著肚子痛苦倒地。

  這番情況,趙榮也沒料想到。

  “怎么回事!”夏大哥怒急大喊。

  “師父,有.有毒!”又‘咚’的一聲栽倒一名弟子。

  令狐沖一驚:“定是那龍鳳湯,被人下了毒。”

  衡山華山兩派弟子沒吃,所以沒事。

  “什么!”夏二哥怒吼一聲,“那兩個賊鳥在哪!”

  他與夏大哥各自拔出寬刀,欲再怒吼,哪知二人面色皆變,臉上露出一股黑氣。

  “呃!”

  他們也吐出一口白沫,捂著肚腹倒地。

  兩派弟子皆是一驚。

  “夏兄弟!”岳掌門與寧中則各自快步上前。

  夏大哥一臉虛弱,斷斷續續道:“那湯有毒.”

  “肝腸寸斷,如.如.同刀絞.”

  “是斷腸散,”夏二哥也渾身顫抖,冷汗直冒。

  “先封住穴道,我們找那兩人拿解藥。”

  寧女俠的聲音急促響起,與岳掌門一起上前幫忙。

  然而.

  叫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

  破樓外邊突然傳出一聲如炮竹炸響的聲音。

  黑夜中突兀的聲音自然吸引大家注意。

  恰在此時!

  夏大哥與夏二哥忽然面色一變,各自抄起手邊鋼刀,朝著岳不群與寧中則一刀刺出!

  這一下如此欺近,縱然是五岳掌門,只要沒有設足防備,一樣是必死無疑!

  “啊!”

  不遠處的岳靈珊嚇得大叫,令狐沖驚喊“師父師娘”!

  勞德諾瞳孔放大,喜色快要抑制不住。

  “噹!”

  岳不群舉劍一擋,急忙回身,被刺破一截袖袍。

  另外一邊,夏二哥的刀快要捅入寧女俠肚腹。

  忽聽旁邊一聲劍鳴!

  莫大先生出劍擋下這致命一擊,又毫不墨跡,瞬間以百變千幻云霧十三式將夏二哥籠罩在劍影中。

  他早有準備,莫大先生又豈沒有準備?

  一招搶先,招招搶先。

  夏二哥第一招失手,又是半臥倒姿勢,手上一刺過后再也使不出滿勁,只得被莫大先生快劍團團包裹!

  縱有一身本事,也難逃一死!

  云霧十三式沒有使完,曾經的楊威莊豪俠鐵瀝肝夏杰,被莫大先生刺透心脈。

  “哈哈.哈!”

  夏杰的最后一聲狂笑戛然而止。

  “兄弟!”

  夏恩狂吼一聲,憤怒至極的寧女俠一劍擋了上去。

  又聽到下方慘叫聲連響。

  那些準備偷襲的楊威莊弟子莊客,瞬間死了大半。

  他們演技爆炸也沒用,衡山弟子早有防備,不吃他們這一套。

  夏氏雙雄發難更快,莊客與門下弟子慢一拍,便被刺死。

  陸大有想靠近殷守缺被趙榮一把拉遠,殷守缺甩射匕首,趙榮一劍擋開,跟著一腳將他踹倒砸向桌面,撞倒了上方香爐。

  余下的楊威莊弟子也被華山衡山弟子團團圍住。

  寧女俠馭氣行劍,與夏恩連戰二十余招,勝負難分。

  岳不群嘆了一口氣:“夏兄的武功大有長進,本該是一件喜事,現在卻叫老朋友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寧女俠痛心疾首:“夏大哥,你怎會變成如今這般!”

  “當年滅寧陜三盜時,你雙肩受傷,兀自一聲不吭,繼續殺賊除惡,叫小妹好生相敬。”

  “鐵骨錚錚的三秦好漢,怎自賤至此!”

  夏恩慘笑一聲,喘著粗氣道:

  “你們哪里知道,我莊上一百多人并非瘟疫而死,而是被魔教賊人殺死的。”

  “我兄弟二人逃到孝城,他們便追到孝城。”

  岳不群道:“魔教來追,與之相斗而死,遠強過茍活!”

  “他們抓了我的兒子與侄子,那是我兄弟二人至親血脈,又逼我們吃下三尸腦神丹。”

  “哼哼.”

  夏恩冷笑搖頭:“岳兄,寧女俠,你們永遠不懂個中滋味。”

  “就是再硬的鐵漢,也得一敗涂地。”

  他說完話,又舉刀兇悍地攻向寧中則。

  夏恩大吼一聲,灌滿氣勁。

  刀上的鐵環叮鈴響成一串,嘩啦嘩啦如一棵棵巨樹連成一排倒下來一般!

  這剛猛刀功,足以壓制寧中則的劍法。

  然而,

  只十五招過后,這占據優勢的鐵塔大漢忽然撤刀,被寧女俠一劍捅穿!

  他雙目無神。

  “夏兄!”岳不群也心痛一嘆。

  “寧女俠,你沒有防備夏杰,這一劍,我還給你”

  “我是一位廢物父親,不配做你們的朋友。”

  “一招一年,十五招便十五年.夏某人也想回到十五年前的三秦大地”

  話罷,他頭一歪,栽倒于地。

  寧女俠長呼一口氣,岳不群搖了搖頭,拍了拍她的后背。

  “兩個廢物!”

  砸翻香爐的殷守缺一臉憤怒,他擦了擦嘴角鮮血。

  朝四周望去,楊威莊的人只剩他的一個了。

  “殷師弟,你的手段與五毒教倒是很像,但又沒他們高明。”

  “江湖上能有這種用毒手段的,估計只有百藥門。”

  趙榮沒等他反駁,又指了指香爐,“這安神香擺出來做什么的?”

  “你懂的倒是不少,”殷守缺冷笑道,“五毒教的毒確實高明,但我百藥門也不遜色。”

  “今日你們若喝下那鍋湯,包叫你們死透爛透。”

  說到這里,他又恨得很,眼睛掃過眾人。

  “甚么謹慎?我看你們五岳劍派的人只是怕死,一個個膽小如鼠。”

  “但你們得罪總管,就是得罪東方教主,早晚也得死。”

  趙榮懶的廢話,拔劍走了上去,“殷師弟,還請你先赴死。”

  殷守缺露出一絲驚懼之色。

  令狐沖又在一旁問:“那酒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

  殷守缺狂笑一聲,“我死了,你們一個個也要跟著陪葬。”

  “我百藥門的寶酒中下了香引,我看你們怎么活!朝你們身上聞一聞,是不是香氣更濃了?”

  “哈哈哈,這安神香就是引出香引的。”

  殷守缺說話引人注意,突然一步沖向岳靈珊方向,想拿一個最能活命的擋箭牌。

  趙榮沒有出手,令狐沖已經第一時間沖了上去,搶身擋在岳靈珊面前。

  殷守缺本就是強弩之末,一擊不成,被令狐沖追出三劍刺傷,岳靈珊拔劍刺出,要了他的小命。

  師兄妹二人還相視一笑,趙榮一臉嫌棄。

  “走!”

  “快離開此地!”

  莫大先生喊話了,眾人收拾心情,快速返回屋中。

  向大年正在拖拽夏氏兄弟的尸體,

  忽然間,

  遠處傳來一大陣“噗嗤噗嗤”的聲音,像是樹葉被風吹得劇烈搖晃。

  聲音越來越近!

  這下子,兩派眾人聽清了。

  “嗡嗡嗡!!”

  “嗡嗡嗡!!”

  “是什么?蜜蜂嗎?”

  “不好!”

  令狐沖大喊一聲:“是那大虎蜂!!”

  眾人這才想起從那酒中看到的毒蜂,一只有小孩半個拳頭大,可以毒死一頭牛。

  有懂行的華山弟子驚叫:

  “我們身上有花蜜與百花香味,百藥門的人將毒蜂放出來,定要追著我們不放!”

  南善時與勞德諾聞言面色驟變。

  他倆用酒擦拭傷口,渾身都是香氣。

  這香味是百藥門秘煉的香引,除非煉化,否則短時間內用水洗都洗不掉。

  “嗡嗡嗡!!”

  毒蜂大軍扇動翅膀,迎著月色烏央烏央飛來一大片!

  安神香激發香引,在大虎毒蜂眼中,衡山華山兩派弟子就如同黑暗中的燈火。

  多喝了好幾杯的令狐沖如同一座發光寶塔。

  勞德諾與南善時,更是如同兩個太陽,璀璨奪目!

  “向師兄!!”

  凌兆恒崩潰大喊,向大年還在那邊拖尸體。

  向大年尖叫一聲,將輕功運到極限,幾步沖上二樓,他躲入房內,一只毒蜂追了進來,跟著一個剎車,瞬間改變目標,朝著南善時沖去!

  南善時拔劍連揮,這毒蜂竟受過專門訓練,左右閃避,跟著猛沖近前,一下蜇向他的心脈。

  若是心脈中毒,毒性隨著血液一散,登時就要暴斃!

  南善時嚇得揮手,用胳膊擋了一下。

  他“哎呀”一聲慘叫!

  一手抓住大虎毒蜂,狠狠將其捏死。

  趕忙朝上點自己的尺澤穴,防止毒素朝上蔓延。

  饒是如此,南善時的胳膊也快速腫起。

  片刻之間,已有小腿粗細!

  哪怕高手被毒蜂一蜇,也得逐漸喪失戰力。

  “堵住門縫!”

  “下面也堵住!”

  “師兄,外面全是毒蜂!”

  “他媽的,魔教的人一定會來,待會若在毒蜂群中與魔教一戰,恐怕只能亡命飛逃了。”

  不只是魔教,嵩山派的人早在此地,他們定然也會來。

  此刻就要準備!

  趙榮當即大喊:“輪流擋在門口,換衣服,全部換衣服!”

  幾個房間內都傳來他的聲音。

  衡山弟子拿出了在清水鎮上購買的夜行衣。

  趙榮加了句:“大家都換上,師父師叔也換上,待會在黑暗中作戰,我們穿黑衣也好借著夜色掩護。”

  如此一說,眾人都覺得有道理。

  勞德諾全場第一個換好,衡山弟子的動作不算慢,但距離勞德諾還是有點差距。

  華山夫婦與莫大先生分別在兩個房間中運功,嘗試化掉身上的香引。

  然而.

  這香引已被安神香牽動,此乃百藥門絕對辛秘,一時間兩位掌門也難以窺破。

  莫大等人的臉上都有焦急之色。

  另外一頭,趙榮已經打開房間窗戶,一瞬間竄了出去,后面的同門趕緊把窗合上,又聯手舉劍砍掉三四只沖進來的毒蜂。

  那些大虎毒蜂感應有什么東西出來,但南善時與勞德諾兩人被安排在門口。

  香味實在太濃。

  “嗡,嗡嗡,嗡嗡嗡!”

  味道太上頭了!

  趙榮一來喝了藍教主的五仙大補酒,本就抗藥。再加上有洗髓經這門神功,如此才破了百藥門的秘辛。

  只有少數幾只毒蜂追來,趙榮邊退邊運劍,斬掉幾只毒蜂。

  它們個頭雖大,卻靈活得很。

  這些毒蜂培養不易,百藥門的諸掌門怕是把家底都搭上了。

  看來黑木崖動了真火。

  錯開蜂群,趙榮直奔楊威莊馬車。

  里面果有不少大虎酒!

  “好!”

  趙榮大喜,心下松了一口氣。

  忽然,

  他又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便是今日才來此地時聞到的怪味。

  “沙沙沙!”

  有火光一路亮起!

  哧哧哧一道光亮如電芒急射屋舍一樓。

  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轟!!!”

  一聲巨響沖出一道焰光!

  “轟轟!!!”

  又是兩聲巨大響動,將一樓底下抬起來的木座基底整個炸穿!

  趙榮晃了晃腦袋,感覺耳邊嗡嗡作響,他還以為是大虎峰沖到眼前。

  火藥!

  雖然威力沒那么大,但動靜確實不小,一樓若有人的話,必然造成死傷。

  那火線之前沒有,定是那兩個輕功高手才埋下去的。

  他登時醒悟。

  這一下不是殺人,而是發信號,同時想把藏在房中的人逼出來。

  趙榮垂簾守竅,凝神動耳一聽,

  果不其然,亂糟糟的馬蹄聲從遠處響起。

  不對!

  城內也有細微動靜,這兩個明顯不是一路的,看來也被爆炸聲吸引。

  嵩山派的人想坐收漁翁之利。

  正因為全力運功去聽,才讓他對周圍的細微末節有了極為深切的刻畫感知。

  忽然!

  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讓他心頭一冷,驟然睜開雙眼!

  他先是看向隔壁馬車,又看向身下的馬車車底!

  “嘿!”

  趙榮抱著兩個酒壇子,毫不猶豫地沖頂而起!

  砰的一聲巨響!

  在馬車頂棚上撞出一個窟窿!

  這時,

  兩柄利劍,無聲無息地從側面與正下方兩處刺來!

  他若慢上半步,這會兒已經死了!

  “好!”

  一男一女,兩道蒼老的聲音同時叫好。

  趙榮抱著兩壇酒,在空中一個騰挪,立在破屋的門扉柱梁之上。

  他方才所待的那輛馬車頂棚,則是立著兩位老人。

  一個是運炭翁,一個是啞婆婆。

  二人的輕功與斂息手段極為了得,顯是擅長刺殺的好手。

  那啞婆婆開口說話,略顯驚疑:“竟然能察覺到!”

  運炭翁懊惱:“方才炸聲太響,我失了他的位置,否則早些出手,定然已經得手了。”

  啞婆婆呵呵一笑,聲音極為低沉:“難道我倆殺他一個還能不敵?”

  運炭翁凝眉:“莫要大意,此人絕不好對付,我二人就位出劍,他在翻酒時還能躲過,反應何等敏銳,這江湖上沒幾人能做到。”

  “說不定他報上大名,我們還要靠輕功逃命。”

  啞婆婆鼻子哼氣:“猜來猜去,不如直問。閣下是嵩山哪位太保啊?”

這時,運炭翁與啞婆婆眼前  那門扉上的黑衣人雙目霸氣一閃,冷芒如電,叫二人心中一驚。

  他張嘴吐出了一口寒氣,莽聲莽氣道:

  “好好好!”

  竟是三聲叫好。

  “今日就讓左某人瞧一瞧,二位有多么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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