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鎮。
柳娘子看著眼前的這對母女,眼中的笑意就沒止過,就像現在,兩人明明只是剛來,才剛坐下。
“紅姐,你能不能把你的腿遮著點啊。”朱顏皺著眉頭,很是不滿的說道。
黃一一秀眉一挑,“你沒有,你這是羨慕。”
“再說了,我是你娘,亂喊什么呢!”
她伸手在朱顏眉頭一點,冷哼道。
朱顏不動聲色的挺起胸膛,“比我還小,哪里是娘了。”
“再說了,要是喝你的奶長大,我早餓死了,我是喝我娘的奶長大的,不是喝你紅姐的。”
“哎,你這姑娘,這才幾年,長大了就成了這副模樣是吧!”
黃一一向來是個剛烈的性子,就算你是我女兒,那也不能讓著你了。
只是看到一旁含笑的柳娘子后,她才稍微收斂了些,狠狠的瞪了朱顏一眼后說道:“你給老娘等著,等回去后,老娘我就除祟!”
“來來來,誰怕誰。”
朱顏挺著胸膛,渾然不懼,“區區陽神走陰人,我殺了不知多少了。”
“好好好!”
黃一一明顯是動了真怒,被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著。
柳娘子見狀終于忍不住說道:“現在知道帶孩子是什么感受了吧,當初還笑話我。”
柳娘子翻了個白眼,“男孩子更調皮。”
“哼,柳娘子你還別說,早知道就不生,生這樣的氣人精做什么。”
黃一一還在氣。
柳娘子也是深以為然,“早知道就不生了。”
當然,黃一一是氣話,她也知道柳娘子是氣話。
她當初可是看著柳娘子,為了迎接自己這孩兒的降臨,準備了多少。
明明肚子都還沒大,就已經開始手工縫制著柳白要穿的衣服了。
從小到大,甚至接連縫制到了柳白成年時候穿的衣裳。
一年一套,柳娘子說要讓自己的孩子每年過年的時候,都穿自己給他做的新衣。
而且…黃一一從沒見過手工活做的有柳娘子這般細致的人。
自己都還跟著她學了不少技法。
除此之外,還有件事黃一一也是印象深刻,那還是柳娘子剛剛生完柳白沒多久。
一次兩人在街上路過的時候,有個人說了句“野種”。
罵的是柳白。
自那之后,黃一一就再沒在鎮子里邊看到過那戶人家。
更可怕的是,除了自己,鎮子上的其余人家都不記得還有那戶人家了…他們死了。
死的很徹底,都沒人記得他們曾經來過。
黃一一收起心思,看了朱顏一眼,氣罵道:
“這才回來幾天,也就第一天的時候還知道喊娘,娘前娘后的寬慰人心,現在就成了這副模樣,偏偏…”
“偏偏你還打不過我是吧。”
朱顏雙手環抱胸前,很是嘚瑟。
“柳娘子你看她!”
黃一一指著朱顏,氣急敗壞的說道。
柳娘子強忍著壓制住朱顏實力,好讓她倆有來有回的打一架的想法。
“好了好了,一個個沒見面之前多想多想,好不容易見了面就別斗了。”
柳娘子講了和,她倆臉色這才好看些。
“對了朱顏,你師父怎么樣了?”柳娘子問道。
說起自家師父,朱顏又是臉色一垮,“柳娘娘哎,師父對我太不好了嗚嗚嗚。”
“怎么對你不好了?”
黃一一接上去就連忙問道,眼神里邊也很是擔憂。
朱顏看了老娘一眼,然后才說道:“每次我行俠仗義回去,她就得罵我好一頓,有時候我受了傷都不管我。”
柳娘子聽了失笑,這算什么?
最喜歡的弟子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柳娘子可是知道那人的性子,別說行俠仗義了,一切和正道有關的事情都只會讓她厭煩。
她只想隨心所欲,肆意妄為。
當年若不是老天師拿著斧頭跟她講了一番道理,現在的劍州…估計已經成了煉獄了。
不過,這都小事爾。
“哪有這樣的師父!”黃一一眉頭一挑,“走,過幾天你就帶我去找你師父去。”
朱顏翻了個白眼,“找我師父干嘛,送死嗎?”
“不是我看不起,娘,就你這點實力,我師父吐口氣就夠你死個十回八回的了。”
黃一一這才想起,朱顏的師父是柳娘子幫她找的。
旋即又失落的坐了回去。
朱顏看出了黃一一眼底的失落,那是因為幫不上自己忙的失落,她便連忙安撫道:
“哎,師父只是不想看見我去行俠仗義,其他時候都是對我很好的嘞,也把我當女兒一樣。”
“當時我去海邊玩,有個魚人看上我了,想把我帶回去成親,師父知道后,差點滅了整個魚人國。”
黃一一聽到這話,才松了口氣,嘴上說著“那便好那便好。”
“我師父一直都挺好的,就是在家里待的很無聊,總說柳娘娘你怎么不去找她。”
朱顏說的很認真。
柳娘子嗤笑一聲,表示知道了。
“好吧,其實師父不是這么說的,師父說你怎么不去找她打架了。”
朱顏說了實話,然后又抬頭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柳娘子。
她摸不清她倆到底是啥關系。
“這才是她,看來最近的確活的挺好的。”
柳娘子稍稍放下心來,她送走了不知多少朋友,現如今難得還有個活著的。
可不想再死了。
隨后一人兩鬼便在這聊了許許多多女人才懂的話題,黃一一跟朱顏的相處,也愈發不像母女,反倒是像對姐妹。
柳娘子不知怎的,明明聊的很開心,可越聊心情卻越是低落。
黃一一看出了這點,再多說幾句之后,也就起身告辭了。
只是臨走前,朱顏才想起什么,連忙一拍額頭說道:“對了柳娘娘,我回來的路上還遇見柳白了。”
“哦?你們見過面了?”
柳娘子這下來了些興趣,也是打起了精神。
“對,見過了,生的可俊俏了,尤其是那眉眼,和柳娘娘你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朱顏笑嘻嘻的說道。
柳娘子原本有些皺起的眉頭不自覺的松開,又問道:“你們在哪見的呢?”
說起這個,朱顏支支吾吾了幾聲,這才說道:“在琉州,琉州的船上遇見的。”
沒撒謊,但也沒完全說。
柳娘子只是多看了朱顏一眼,就已經將情況了然于胸。
黃一一還不知情況的說道:“那還挺巧啊,竟然在船上都能遇見。”
眼見著自己娘親還想說些什么,朱顏急忙從須彌里邊取出了一封信,雙手遞了過去,頗為鄭重的說道:“這是柳白托我順路帶回來的家書。”
柳娘子瞥了眼,隨手一抬,那書信便是落在了桌面。
“屁大點事沒學會,還學會別人送家書了,矯情的很。”柳娘子言語嗤笑,很是不屑。
黃一一了解柳娘子的性子,自然能看出她的喜上眉梢。
人家急著看家書,自己再留在這也就是礙眼了。
“柳娘子,那我們娘倆就先回去了,過兩天再來找你玩。”
“去吧,你們回哪個家?”
“云州城吧,那邊還有點事,處理完了之后,我也就要尋個地方修第二命了。”
黃一一說這話的時候,狠狠的瞪了朱顏一眼,看他的眼神分明就在說。
等我修第二命了,你就完蛋了。
而黃一一話音剛落,她們娘倆的身形就已經不見了,不過眨眼間,就已經從黃粱鎮回到了云州城。
黃一一早已習以為常,只剩下朱顏有些錯愕。
黃粱鎮家中,再沒了別人,柳娘子這才看著桌面上的書信,嘴角微微挽起了些許弧度。
她這次沒再動用什么神異手段,而是如一個尋常婦人一般的拿起了桌上的書信,小心翼翼的拆開了上邊的蠟封。
柳白給的禮物她收到過很多了,但是這家書,她還是第一次收到。
挑開了蠟封,她這才小心翼翼的將里邊的信紙抽出。
只是看到這信紙都有一角翹起,顯然是柳白放書信的時候沒有仔細,她不禁冷哼了一聲。
感覺自己白那么小心了,那小子根本就不是真心實意的。
所以對這信上的內容她也不期待了,無非就是在說什么“娘我好想你啊,娘你吃飯了嗎?娘今天家里有沒有下雨。”之類的廢話。
隨著信紙被展開,里邊果真只寫了短短幾行字。
柳娘子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將這原本倒著的紙張倒轉過來,順著拿在手心的時候,只是在那第一眼…
柳娘子原本嗤之以鼻的眼神就變了。
就好像是看見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好像明明是那冬日暖陽天起來,看見滿園桃花開一般的錯愕。
錯愕,源自于書信。
“小草封禁了我的嘴巴,
遠游的書信在寫我,
夕陽下的我染紅了層云和江面,
今夜的娘格外想我。”
柳娘子順著這書信的順序輕聲念叨了出來,從上到下,一個字都未曾忘記。
只是剛念完,她就好像是從這書信里邊看出字來。
她看見柳白坐在江面,手捧著紙張在看著江面,他在寫信,他在想我…
文字很爛,總能在人傷心的時候愈發刺眼。
可文字也很美好,因為人們總能在冰冷的文字里邊看見滾燙而熾熱的情感。
柳娘子現在就看見了。
原先的她總覺得柳白出了門之后,就有些過于灑脫,總是不會去想自己。
可現在啊,她不會這么想了。
她好像也明白了,男孩子的情感總是深沉些,不會輕易的表現出來。
就像柳娘子很清晰的記得,柳白第一次出門除祟,回來時拿了些報酬,那是一塊臘肉。
那一天,向來喜歡吃瘦肉的柳白,沒曾吃過一口,總是說著娘親多吃些…
柳娘子看著手里的書信,莫名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只是她又很煩,很煩那個小子為什么走了那么遠,還不回來…柳娘子手里拿著書信,看向了東邊。
那是心中記掛著的方向。
柳白看著手里的玉簡。
“一。”
隨后他再度抬頭看向了對面的白計生,后者恰好抬頭看著自己,臉上帶著得體的笑。
看來這白家…是真的一刻都不想等了啊。
此時已是天驕戰的第二天,今天只有兩場,分別是昨日勝出的四人與輪空的白計生之間抽簽。
再度有一人輪空進入最終的決戰,決戰就是勝者組的三人以及敗者組連勝者,一共四人兩兩決斗。
只是這都得是后天的事了。
今天的勝者組打完,明日就是胡說司馬鏡他們幾個在第一輪就敗了的人,再決斗一番。
最終連勝者也能進入決戰。
但這些也都是后話,今日的戰場,是柳白,白計生,柳汝芝,雷序以及黃上觀五人的。
抽簽結束后,玉瓶再度化作點點星芒散落各處,化作法陣籠罩了整個戰臺。
鄧黑天看著身邊的柳白,安撫道:“被擔心,他們很強,但你也是啊,只要不遇見柳家的,你進入決賽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最好就是遇見白家的那個,他實力不如你,三兩下就能解決。”
看著身邊絮絮叨叨跟自己說話的鄧黑天,柳白心中閃過一絲感動,“家主放心吧。”
“嘿嘿,我當然放心你。”
鄧黑天說話時,又伸手摸了摸柳白的肩膀,真就跟對待自己的子侄一般對待柳白。
只是…
柳白再度看了眼對面的白庭仙,后者的眼神已經不怎么掩飾了。
“家主大人,你相信我嗎?”
左右即將就要暴露了,柳白也就徑直問道。
“嗯?我自是相信你啊,你問這做什么?”
鄧黑天一臉的疑惑。
“相信我就好。”柳白連連點頭,“一會不管別人說什么,家主大人都不必急著相信,到時…我自會跟你解釋的。”
“你這…好!”
鄧黑天不傻,心中自是知道出了什么大問題。
只是就現在這情形來說,不能問,問了亂心境,萬一柳白抽中的是黃上觀,面對夢蝶,心境再一亂,那就近乎是必敗局了。
所以不如跟柳白說的那般,等著結束后,聽他自己解釋。
“只是…”
鄧黑天剛想再提點幾句,對面的白庭仙卻已然上前一步,沉聲道:“第一組登臺。”
柳白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身形一躍而起落入場中。
對面起身的…果真是那站在白庭仙旁邊的白計生!
他跟著落入場中,鄧黑天明顯的長舒了口氣。
柳白看著站在自己對面的白計生,后者臉上帶著笑,隨即便是輕聲說道:“簽個生死狀吧,如何?”
這就是撕破臉了,柳白也是早有準備。
他回頭看了鄧黑天一眼,“好。”
他沒有絲毫猶豫。
“諸位家主,我白計生與柳白,自愿簽下生死狀!”白計生說著拱手面向四方高臺。
“什么?”
心中剛放下心神的鄧黑天聽到這話,猛地起身。
其余原本正準備看熱鬧的家主,聽到這話,也是眼神錯愕。
這天驕戰歸天驕戰,可若是涉及到了生死狀,那就不是一般事了,而且也沒聽說這外來的柳白跟白計生有什么恩怨啊。
那些個家主先是看了眼場中,然后就盡皆轉頭看向了鄧黑天。
結果發現后者同樣疑惑后,也就愈發疑惑了。
胡懋趕忙看向了胡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撐開了法陣,生怕這事被外人知曉。
胡說自是知道為何,只是他估摸著自從江州一別后,白家怕是還對柳白動過手!
不然不至于鬧到這局面!
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好隱藏了。
“柳白他…他是黑木的傳人。”
“什么?”胡懋自是知道這些秘辛,可他更知道,柳白是那柳青衣的子嗣后人!
所以這…
胡懋腦中念頭閃過,徑直道:“準備好,一會我們可能要走。”
“爹這…”
“別問。”
場中,柳白跟著拱手朝向四周,示意自己答應了這事。
高臺上,白庭仙也微笑著看向了對面的鄧黑天,“鄧兄,我們白家同意這事,你們呢?”
鄧黑天張了張嘴,低頭看向場中,恰好對上了柳白看來的目光。
柳白微微頷首,目光堅定。
可鄧黑天依舊有些開不了這個口,自家剛得來的麒麟兒,怎就要生死斗了?
白庭仙見狀,微笑轉為了冷笑。
“鄧黑天,真以為這柳白是你們鄧家人?!”
“你什么意思!”
鄧黑天聲音一沉,臉色也是極為不擅。
白庭仙毫無畏懼,“你看那柳白都答應了,你還猶豫什么?等他們打完,不,等他們打到一半,你就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有些事情,親眼瞧見跟耳朵聽見,那完全是兩碼事。
鄧黑天再度看了柳白一眼,回想到柳白入場時候說的那番話,他最后也是沉聲應道:“鄧家…同意!”
兩家正主都同意了,其余幾家的家主縱使有千言萬語,最后也只得化作了幾聲關切。
隨著九道家主印信落入法陣上空,最后柳白跟白計生兩人面前,也就出現了白紙黑字一張。
上書“生死狀”三字。
柳白割破手指,簽下真名,這生死狀也便生效,再度升上高空,伴隨著這法陣一塊籠罩了整個戰臺。
至此,這一場天驕戰的性質可就完全變了!
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白計生原本就不過是二流水準,對上有一流實力的柳白,幾乎是必死。”
柳汝芝淡淡的說道。
“白家不是什么蠢人,都陰的很,既然他們敢做這事,多半是這白計生也藏了不少實力吧。”
柳宗也沒去猜柳白跟這白家有什么矛盾。
反正這一架打完,肯定是要水落石出的事情了。
他好奇的是,什么給了白家膽子,竟然讓白計生去跟柳白分生死。
其余人也是各有心思。
場中,白計生看著對面神色淡定的柳白,笑吟吟的說道:“事情咱倆都明白,也就不裝了。”
“動手便是。”
柳白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肩上倏忽燃起了幽藍色的命火。
火焰跳動間,白計生也是心中一沉,不等他呼喚,心底便已然響起了那道熟悉的聲音,“我來。”
旋即他便失去了對身體的感知,好似陷入了無盡的昏睡。
柳白看著對面的白計生也是點燃了命火,只是這么剎那間,他感覺這人的氣息…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柳白雙眼倏忽睜大,《咫尺》之間后退。
可饒是如此,依舊晚了。
這白計生的速度是一種反常的快,明明沒有動用術法,可卻奇快無比。
縱使柳白都動用了《咫尺》,可依舊輕而易舉的被這白計生追上。
掐住了命運的咽喉!
真正意義上的咽喉。
命火瘋狂涌入,只這一下,柳白就感覺自己好像要無了,他被白計生掐著瘋狂后退。
連反應掙脫的機會都沒有。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僅讓柳白心驚,更是讓其他幾家人都紛紛起身。
柳白的實力他們是見過的,那在九家天驕里邊都是絕對的第一等。
可眼前這白計生呢?
先前名聲并不顯,可現在起手竟然就能碾壓柳白?
“公子,都撕破臉了,沒必要再藏了!”
柳白心底深處,傳來了小草陰沉的聲音。
柳白“嗯”了一聲,心底默念了聲。
“著!”
剎那間,他渾身上下轟然炸開,剛還完好無損的他,此刻卻是變成了星星點點的黑火,彌漫四周。
好似蜂蝶般避開了白計生的襲殺。
白計生適時停步,他看著化作漫天野火的柳白,臉上閃爍著癲狂的笑。
他…不,此刻已經是她了!
這黑火,可是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噩夢里邊,她可是做夢都想殺了這黑火啊!
“死吧!”
白計生臉上的笑容猙獰,“黑木,今天就讓你嘗嘗失去弟子的滋味!”
而柳白自從化作黑火的那一刻,在場的這九大家的家主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們自是識得這黑火的來源,也即是剎那間,他們就明白了這白計生為何會跟柳白簽下生死狀。
“白老狗!”
“黑木與你們白家的恩怨我懶得管,今日你們要是殺死了我鄧家人,我鄧黑天必定請動我家老祖,要你們白家上下,血債血償!”
起身后的鄧黑天,渾身大袖飄搖,一襲黑發披散而開。
顯得極為可怖!
對面的白庭仙見狀,依舊不急,只是雙手攏袖笑著說道:“莫慌,鄧老哥且看著便是,你到時候會感謝我們的。”
“滾!”
鄧黑天大怒。
場中。
白計生看著這朝自己撲來的野火,沒有絲毫心驚,他只是抬起雙手,好似合掌般的兩手合攏。
這漫天野火便是輕而易舉的被他捏成了一個火球。
無論柳白怎么掙扎,都是擺脫不開絲毫。
古怪!
怕是不小!
柳白霎時就想明白了,別說是白計生這區區修第二命的走陰人,就算是神座,面對柳白這野火時,都不可能應對的如此輕松。
所以說,白計生怕不是白計生了。
柳白都能看出這點,高臺上的那些家主們勢必也能看出。
眼見著鄧黑天又要發怒,這次卻是柳宗開口說話了。
“鄧家主,白家主這么做,勢必是有著原由的,剛你也看見了,是那柳白親口答應要簽生死狀的,所以不妨看看再說。”
這是攜兩家之威威逼了,鄧黑天看了雷火一眼。
后者雙目微皺,似有沉思,可也沒說話。
鄧黑天只好咬牙切齒的說道:“好,我且等著!”
場中,柳白倏忽熄滅了無源火,轉為了點燃自己的本命之焱,這一刻,連他所化的野火都是化作…金色!
野火不再是黑火,而是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金火!
也就在這一刻,金火倏忽炸將開來,脫離了白計生的掌控,反倒是朝著他撲了過去。
這一刻,白計生都有了一絲詫異,身形一閃而逝。
可饒是如此,依舊有著一縷金色的火苗落在了他身上。
雖是只有這一縷,可也足夠了,金色火苗瞬間席卷全身,剎那間,白計生渾身上下都是燃起了熊熊烈火。
“啊!!!”
他猛地墮落身形,再度一步退開。
金火原地燃燒,逃出后的他,渾身浴血,再沒了半分皮膚,全身血淋淋的,好似遇見了剝皮鬼一般。
柳白還是頭一次遇見這般解決野火的,他錯愕之余,漫天的金色火焰再度撲了過去。
本命之焱點燃的野火,自不是尋常可比!
“給我鎮!”
渾身浴血的白計生見狀,身形飄起,右手猛地往下一拍。
剎那間這半空猛地現出了一個巨大的手掌,重重拍下。
“轟——”
這一刻好似山崩地裂般,整座白家山都在劇烈搖晃著,柳白身形所化的金色野火盡皆被這巴掌所覆蓋。
不同于剛剛的避開野火,這一刻的白計生,完全就是一力破萬法!
聲音轟鳴,塵埃盡起。
戰臺四分五裂間,灰塵散去,只見這廢墟之中,赫然躺著尸體的般的少年。
他依舊白衣,只是這白衣上邊,血跡與灰塵交接,整個人都好似出氣多進氣少了。
柳白也沒曾想,這占據著白計生身軀的…白庭仙?
還是老祖白緋,竟是如此不加遮掩。
“公子,快,快喊娘娘啊!”小草已是帶著哭腔的嘶吼著。
“不…不急。”
柳白還想著自己掙扎一下,他右手竭力抬起,在無人看見的身下,輕輕一點。
好似蜻蜓點水般,水波蕩漾。
柳白身下漣漪泛起。
眨眼間,漣漪又將其吞噬,使之消失。
下一瞬,半空中,先前的野火匯聚之地,水面瀲滟間,柳白的身形從中走出,兩肩頭頂扛著三盞命火的他,完好無損。
這一刻白計生眼神閃爍。
高臺上的柳宗更是一步跨出,徑直來到了這法陣上空,眼神之中難掩震驚。
“你…你到底是誰?!”
鄧黑天失了神,雷火撓了頭,唯有胡懋眼神了然。
而這的一切,盡皆因為他們都看出了,柳白此刻使用的手段,是奇術。
還是柳家的奇術!
被稱為時回的…時之回溯!
明明已經身受重傷的柳白,在動用時回之后,回到了受傷之前。
一念出,時間長河在他身上逆流而過!
可這柳家的奇術,怎么會在柳白身上用出來,對了,他…也姓柳!
正在他們錯愕沉思之際,白庭仙大笑道:“柳兄,現在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么?”
柳宗轉頭,皺眉看向他。
白庭仙逐漸收起臉上的笑容,沉聲道:“柳兄想想,你們柳家什么時候有人離開過。”
“離開…”
正當柳宗沉思之際,他耳邊倏忽響起了柳汝芝的聲音。
這一刻,她的聲音終于不再平淡,轉而變得有些驚慌,因為她說的是…
“柳青衣!”
這一刻,聽到聲音的可不只是柳宗了,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她的聲音。
所以說…這柳白是柳青衣的后人!
鄧黑天頓時就想明白了一切,真要這樣的話,那么柳白為何會這無源火,卻也解釋的清了。
所以說…自己養了這么久的后人,真不是自己的后人?
鄧黑天都有些恍惚。
其余幾家的家主也都錯愕的看向場中,柳青衣,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眼前這少年真要是柳青衣的后人的話,那么有這實力,還會柳家的時回倒也都正常了。
“你可是柳青衣的后人?!”
柳宗俯視著法陣之中的柳白問道。
柳白聽見了,但卻并未理會,他只是平靜的看著眼前的白計生。
后者臉上帶著一絲瘋狂的獰笑,如今的一切,終于都拆穿了,都可以攤牌了!
“怎么?現在的你不應該罵我,說我以大欺小嗎?”
渾身浴血,面目猙獰的白計生笑的愈發猙獰,卻也愈發暢快。
“所以你是白家老祖…白緋?”柳白終于說話了。
可也就是這一聲問話,讓白緋從癲狂的情緒之中清醒過來。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會出事!
下一瞬,柳白頭頂再度出現一個巨大的手掌,不僅如此,他身前也是出現了一只料峭骨手。
他這次沒再反抗了,他只是伸手握住了一枚長命鎖。
命火灌注間,白緋絲毫沒有留手的招式終于出手,手掌將柳白拍下間,那骨手徑直洞穿了他的心口。
從中捏出了一枚還在跳動著的心臟。
柳白看著長命鎖中彌漫出來的神光將自己包裹,神光吞噬了憑空拍下的手掌印,也吞噬了那憑空出現,足以殺死顯神走陰人的骨手。
可饒是如此,又能如何?
臉色慘如金紙的柳白看到了自己的心臟跌落在地上,沾染了灰塵。
原來,一個人是真能活著看到自己還在跳動的心臟。
這一刻,柳白腦海中飄過了許許多多的念頭,也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他想到了柳娘子曾經教過他的第一個道理。
那就是…斬草要除根!
那是柳娘子殺死王家屯的王婆婆一家后,借此教給自己的道理。
她說面對惹了自己的人,要動手,就一定要殺死對方全家,不然會很麻煩。
現在柳白切身體會到了。
他借由芝麻之手,殺死了白大白二,又用娘親留給自己的底牌,殺死了元神高坐的白玉蘭。
可現在連白家老祖都不要臉的親自來殺他了。
起先還會遮掩些,殺到最后,更是連遮掩都懶得遮掩了。
柳白躺倒在地面,依稀間,他從白計生那滿是血液的臉上看到了另一個老嫗癲狂的人臉。
她發了瘋似得在瘋狂的打砸著長命鎖中飄出的神光,一道道術法,打的好似天崩地裂,甚至就連這空間都在破碎中重組,在毀滅中重聚。
他看到白家家主白庭仙也加入了過來。
在攻擊著這護體神光,他也看到了柳家家主柳宗帶走了白庭仙,臨走之際還在說著話,好像在說這事柳家事。
只是后邊越來越多的白家人從四面八方沖了過來,瘋了似得對自己動手。
可依舊無法傷這神光絲毫。
柳白竭力抬起手,看著自己手里染血的長命鎖,苦笑道:“娘…我盡力了。”
最后的最后,柳白好像看見小草好似倉鼠護食般的搬回了自己的心臟,重新放在了自己胸口,然后又好像聽見小草打了個響指…
禁忌深處,空間亂流之中,原本還嬉笑著的張蒼臉色大變,他忽地一把搶過老天師手中的斧子,隨手一劈便是在這紊亂的空間中劈出了一道口子。
他也不管這空間亂流將自己打的渾身浴血,一把拉住還沒反應過來的老天師和黑木,就從這口子里邊沖了出來,眼前…是一片浩瀚無際的老水坑。
老水坑中間,有一腐爛血肉尸骨累就的王座!
“黑木,攔住它!”
“啊?我?”
黑木正想說,你讓我一個神座去攔王座?
可緊接著他又聽到張蒼急促的說道:“老牛鼻子,速速給我來一斧頭!”
“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說完張蒼不管不顧直接原地躺下,好似躺尸一般,身上血肉如同被抽離一般,整個人都成了皮包骨。
老天師問也沒問,直接對著他的尸體就來了一斧頭。
沒有絲毫傷勢出現,只是一道神魂念頭,倏忽從他尸身消失。
整個云州上空,這占據了萬里的山河曠野,都在瘋狂的震顫著,這一刻整個云州的天都好似被人頂高了幾層。
云州以北,整條楚河都在沸騰,好似焚江煮海般。
楚河河神歲至正在竭力壓制著這溢散的神光氣運,可只是這么不過呼吸時間,他就已是身形崩散。
可好在,江面上頭倏忽多出了一具死尸。
死尸只一出現,整條江面都平和了許多。
天幕云端之上,忽地升起了一個渾身浴血的女鬼,她身上沒有半分人皮,有的只是血液在流淌,她就這么站在這,就好似已經讓這天地俯首。
她只是看了眼大日升起的方向,一步邁出,好似血星貫日的自西向東,橫跨了大楚的整個版圖。
恍惚間,白家山上,未曾離開的鄧黑天好似聽到了一道溫柔的嗓音。
“別怕,娘來了。”
(我也盡力了,本來想著日萬看能不能結束的,但是還要留點修改的時間,今天實在是寫不完了,明天繼續,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