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頂之上,億萬流光如瀑布垂落,將整座主城封鎖。
真龍仰首怒吼。
四方震顫。
青鯉抬手按在城門之處,虛空之中流光溢彩,如意大道立地成牢,亓帝殘念正在飛快擴散,試圖籠罩整座大月國,頃刻之間,這片破碎古國便會被拽入洞天之中。
“咔!”
青鯉掌間微微發力。
封鎖主城的如意大道立刻被擊出一道裂紋。
見此一幕,鳩王爺雙眼大綻琉璃之芒,他驟然伸手,那條斷臂被如意大道短暫填補,化為百丈流光,狠狠砸向青鯉!
珰一道金鐵之音,在青鯉頭頂迸發。
真龍法相殘韻猶存,青鯉單手按墻,另外一只手向上抬起,接住這重若萬鈞的大道轟擊,小姑娘腳底地面寸寸破碎,不斷炸開一張又一張蛛網。
“…就是現在!”
一道清冷之音,在謝玄衣心湖之中響起。
他立刻會意,以劍氣裹起敖嬰,掠向主城之外。
虛空之中,流光迸濺。
大道神霞如箭鏃一般疾射而去,站在城內的青鯉拂袖去攔,兜住大半,但依舊有數之不清的流光落地之后,墜成鐵騎。
轟隆隆!
敖嬰回頭看去,鐵騎沖陣速度奇快無比,死死咬住兩人,一路摧枯拉朽,大有一副將整座古國全都推平的架勢。
她咬了咬牙,猶豫再三之后開口:“姓謝的,我有一個提議。”
“說。”
謝玄衣以劍氣托住敖嬰,二人同乘一縷劍氣,幾乎貼地飛行,以極快速度穿梭街巷之中,身后樓屋石墻不斷被鐵騎碾碎,化為廢墟。
敖嬰道:“亓帝的如意大道,當前被真龍阻攔,對外沖陣的鐵騎,尚不算多…但接下來注定會愈演愈烈。”
謝玄衣挑了挑眉,并不言語。
其實在妖女開口之際,他已經猜到了她想說什么。
“我若離去,這些鐵騎會分散一半。”
敖嬰小心翼翼提議道:“以你本領,擺脫他們,想必不是難事。不如你我就此分別,各走一方。我向北,你向南。”
“敖姑娘。”
謝玄衣淡淡道:“以你如今修為,想安然脫身,恐怕不是易事啊。”
敖嬰道:“我如何脫身,那是我的事了。當下分離,對你也好,對我也好。”
謝玄衣嗤笑道:“你就這么怕我,急著分別,連命都不要了?”
而今輪到敖嬰沉默了。
鐵騎沖陣,尚有活路。
與這活閻王謝玄衣同行,自己到最后會待如何?
若是被擄到大褚王朝,恐怕是生不如死!
“奴家別無所求,只盼伱能信守承諾,將那份赤龍氣運還贈于我。”
敖嬰長嘆一聲。
她誠懇回頭,望向謝玄衣,滿臉都是哀求之色。
這一回敖嬰學聰明了。
眼前之人既是擁有陰神巔峰神魂的謝玄衣,自己那些“魅惑”之術,自然是完全起不了作用,若是用了,反而徒增厭惡。
索性徹底斂了神意,收了術法。
未曾想。
還真有奇效。
“嗖”一聲!
劍氣驟然加速,將那些鐵騎遠遠甩開。
緊接著,謝玄衣從眉心洞天之中,摘下一縷鮮紅之氣,這縷氣息化為繞指小龍,就這么“靜靜”蟄伏在其掌心之中。
敖嬰屏住呼吸。
她伸出雙手,掌心向上,等待著謝玄衣的“還施”。
“你是怕我將你殺了,還是怕我把你帶回大褚王朝?”
就當正要償還之際,謝玄衣忽然開口。
敖嬰怔了怔,坦誠道:“都怕。”
“倒也是情理之中。”
謝玄衣忽然輕笑一聲,悠悠說道:“這份赤龍氣運給你。”
說罷。
謝玄衣兩根手指捻住赤龍,作勢要將其丟入敖嬰捧起的手掌之中,同時輕描淡寫道:“既是你主動要求離開,大月井神魂之契便也算是至此了結。敖姑娘,一旦接過赤龍氣運,你我便不再是同盟之友。”
“等等…”
敖嬰抽回手掌,沒有急著去接這條赤龍,而是緊張問道:“姓謝的,你總不至于送出氣運,立刻翻臉不認人吧?”
“敖姑娘,氣運在此。”
謝玄衣只是淡然問道:“你要,還是不要?”
“要!”
敖嬰深吸一口氣。
謝玄衣松開手指,赤龍墜下,被敖嬰接住。
眉心豎瞳開裂,鳳眸下意識就要吞噬這份氣運,但敖嬰早有防備,她一把抓住氣運,向自己口中塞去…或許是因為先前在大月皇宮內吞噬足夠圣血的緣故,鳳眸爭搶這份氣運的意愿并不是十分強烈。
有了王座那份古圣精血墊底。
鳳眸噬主的概率,已是大大降低。
這件秘寶極其貪婪,在寶主展現絕對實力,讓其認主之前,誰能夠讓它吃飽肚子,誰便可以駕馭它!
“嗤嗤嗤!”
敖嬰眉心,那枚豎瞳變成赤龍之色。
她坐在謝玄衣劍氣之上,兩根手指自始至終都搭在鳳眸之前,警惕提防著謝玄衣出手,以便隨時能夠跑路。
但謝玄衣只是背負雙手,平靜看著。
數息之后。
這份赤龍氣運,被敖嬰盡數吞下。
妖女蒼白面色,變得紅潤許多,她抬眼看著謝玄衣,眼中滿是狐疑…出乎意料的,謝玄衣并沒有扣下赤龍氣運一部分,而是將其完完整整,原原本本送給了自己。
她早有耳聞,當年謝玄衣,行事冷酷,出劍殺妖不計其數!
這樣的人,轉世之后,會變成善人?
“敖姑娘,感覺如何?”謝玄衣緩緩開口。
“…尚可,只是有點熱。”
敖嬰感覺渾身滾燙,燥熱難耐。
這份赤龍氣運,與她乃是同源,煉化起來,只會比謝嵊更快,她不過剛剛吞服,便感到了氣運反饋,看樣子這是一份“大補之物”!
不過敖嬰臉上喜色剛剛浮現,便就此凝固。
“謝某有一問。”
謝玄衣忽然問道:“今日之局,倘若你我易位,你會如何處置?會將這份赤龍氣運,完完全全,盡數奉還么?”
“姓謝的,你…”
敖嬰抬眼看著面前黑衣少年,只覺得毛骨悚然:“你什么意思?”
謝玄衣淡然處之。
敖嬰則是神情難看到了極點。
她低下頭來,用力捂住胸口,只覺得這里隱隱作痛,好似有劍氣翻攪!
妖女聲音沙啞問道:“謝玄衣,你對這份氣運做了什么?”
“別擔心,赤龍完整無缺。”
謝玄衣淡淡回了一句:“只是敖姑娘煉化之時,可得小心了。”
敖嬰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
這條赤龍被謝玄衣取走,拘在了眉心劍氣洞天之中。
她心中已有答案。
妖女喃喃開口:“你在氣運之中…加了劍意?”
“大褚南疆,有不少邪修。”
謝玄衣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這些邪修,都是逆天而修。他們當中,有人無法開辟經脈,有人無法感悟元氣…你知道他們修行什么嗎?”
這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一問。
讓敖嬰怔住。
“修機關術,修蠱術,修欲法。”
謝玄衣輕聲道:“以往我瞧不起這些三教九流。后來我慢慢明白一個道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世上的萬千手段,都在大道應允范圍之內…我所瞧不起的那些術法,未必就不好用。”
敖嬰焦急問道:“所以你在這赤龍氣運到底加了什么?!”
“一種蠱。”
謝玄衣緩緩說道:“我知道,妖國也有不少煉蠱者,這些煉蠱者,均以蝕日大澤為尊。但我可以保證,你返回妖國,縱然尋遍整片大澤,哪怕找到那位蝕日大尊,也找不到這種蠱的解藥…這種蠱以‘劍氣’做引,唯有大穗劍宮蓮花峰的獨門心法才能將其解除。”
敖嬰不再隱藏眼神中的怨毒,冷冷說道:“蠱…你堂堂謝玄衣,竟然也會用蠱?看來自詡名門正派的大穗劍宮,不過也是污穢之流!”
謝玄衣并不反駁,只是平靜與妖女對視。
這一路從初見,到同行。
他見到了敖嬰的太多張面容,這妖女看似楚楚可憐,實則心腸狠辣。
一人千面,可沒有一張面孔,是真實的。
或許只有此刻的怨恨最真。
其實敖嬰的手指,早早就懸停在了眉心位置。
在接手赤龍氣運之時,她便做出了接受最壞情況的打算。
倘若謝玄衣出劍,她也有信心逃離。
只要能夠付出足夠代價,她便可以再次催動鳳眸!
這也是她提出分道揚鑣的最大底氣…
她本打算,拿回赤龍氣運,便催動鳳眸,透支骨血,徹底離去!
至于與謝玄衣的“糾纏”,等到日后修行證道,有所成果,再慢慢來算!
可如今。
這最后一份底氣,也被謝玄衣徹底摧毀。
敖嬰根本就沒聽過以劍氣做引的蠱…更不知道這種蠱發作起來,會有怎樣的后果。
“明人不說暗話。”
她深吸一口氣,咬牙問道:“你若要殺我,早就殺了,何必下蠱?你想要我做什么?”
“聰明。”
謝玄衣笑了笑,道:“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很簡單…”
飛劍劍氣驟然停住。
停在一片傾塌廢墟之前。
謝玄衣望著不遠處,那一道道疾掠而來的劍氣流光。
這些人,他有些許印象。
擊殺熔蟬之時,救下了一些散修。
他們沒有遵循玉簡指示,離開大月國,看來是在城中尋寶。
如今如意洞天擴散,無數大道道則化為鐵騎,摧毀古城…他們正在被鐵騎追殺。
“謝山主!救命!”
“謝公子,救救我們!”
這些散修,正在向自己靠近,并且發出聲嘶力竭的求救之聲。
敖嬰看著這些人族散修,微微皺起眉頭。
便在此時,謝玄衣開口了。
“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他面無表情,注視著這些飛掠而來的逃命散修,輕聲說道:“替我出手,把‘他們’全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