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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小山主

  蓮花峰小院。

  謝玄衣和趙純陽坐在木椅上曬著太陽,兩人一同看著不遠處的姜凰,在小院里追著蝴蝶蜻蜓,來來往往,不亦樂乎。

  “關于玄水洞天的‘參悟’,你準備拖到什么時候?”

  趙純陽閉目養神,忽然開口發問。

  玄水洞天,一甲子一開放。

  此外時間,便只有洞天之主,可以隨意入內。

  如今謝玄衣已經成為了玄水洞天之主,卻遲遲沒有開始“煉化”,別說“煉化”…他甚至沒有花費時間,去參悟蓮花河蓮花海中的劍意。

  “不急。”

  謝玄衣幽幽一嘆,生硬地轉開話題:“您說,徐念寧的劍道資質,頓悟十日,看到了八百年前的離薪劍仙,段照頓悟了二十日,有機會看到開宗立派的那位嗎?已經快一個月了,那小家伙還在‘頓悟’…這當真正常嗎?”

  “對于正常劍修而言,頓悟二十日,很不正常。”

  趙純陽沉默片刻,道:“但他是忘憂島主的兒子,如此…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謝玄衣立馬接梗:“何出此言?”

  “玄水洞天的造化…是留給劍修的。”

  趙純陽認真望向自己弟子,好笑問道:“你覺得那個小家伙,目前來說,算得上是一位劍修嗎?”

  此言一出。

  謝玄衣笑了笑。

  十六歲金身,震古爍今,但可惜…這小家伙被老爹忽悠了。

  表面上看似練劍。

  但其實把忘憂島拳譜練了一遍。

  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武夫,按道理來說,段照壓根就不該參與到這場造化中…但偏偏玄水洞天的那場劍氣敲鐘,贈了他這么一次頓悟機會。

  “玄水洞天二層天,因徐念寧匯聚而來的無數劍意,在其走后,已是煙消云散。”

  趙純陽搖了搖頭,淡淡道:“剛剛那些問題,何必問我…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謝玄衣沉默下來。

  的確。

  在看到劍意消散之時,他心中便猜到了結局…

  段照,很可能在這次玄水洞天的參悟中,竹籃打水一場空。

  “玄水洞天的蓮花已經開始震顫了,那小子破關在即。”

  趙純陽挑了挑眉,笑道:“其實對他而言,那些劍宮先賢的劍道,未必就多么合適…雖然這千年氣運跌落,元氣衰減,但今人未必就不如古人。”

  忘憂島主將段照送在這里。

  為的。

  是修行“謝玄衣”留下的劍道。

  誤打誤撞,機緣巧合,還真讓他達成了目的。

  所以…

  段照認準的師父,自始至終,就只有謝玄衣一人。

  “師父,我不想當師父。”

  謝玄衣長嘆一聲。

  他有些無奈地望向坐在身旁的老者,投去求助目光。

  “那個小家伙是個好苗子。”

  趙純陽笑了笑,“就這么把他送回忘憂島,著實有些可惜了。”

  其實謝玄衣知道師父的答案。

  當初忘憂島主登門,純陽掌教未曾露面,便是默許了這位島主的來意。

  “未來若有一天,大褚王朝不那么太平,劍宮總需要有個‘朋友’。”

  趙純陽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淡淡道:“前人栽陰,后人乘涼。就當是為劍宮著想,也當是為我著想,把這少年收了吧。”

  “…另外。”

  趙純陽平靜道:“當著全天下人的面,你贏下了玄水洞天。這是你的洞天,早點將其煉化。不必考慮掌律師弟的心思,‘蓮尊者’已死,這座洞天,本就該交給后人。”

  玄水洞天的第二朵蓮花綻放之時,并沒有劍意噴薄的異象。

  段照恍恍惚惚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正是謝真的面孔。

  “挺能睡。”

  謝玄衣打量了一圈,有些氣笑了:“整整二十天,你悟了個什么?”

  徐念寧十日頓悟,從洞天三重天,晉升到洞天五重天。

  段照的頓悟時間,是徐念寧兩倍。

  然而…

  這小子身上的氣息,沒一丁點長進。

  來之前是什么模樣,現在還是什么模樣,洞天初境,可謂是白白浪費了一樁大好機緣。

  “二十天?”

  段照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咋就過去了這么久,我還以為只過去了兩時辰…咦,徐姑娘呢?”

  “早走了。”

  謝玄衣轉過身,望著蓮花河方向走去。

  段照連忙跟上,一前一后。

  劍氣大比之時,他便是這般纏著謝真…雖然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但段照卻能感覺到,謝真對自己的態度似乎發生了改變。

  “伱看到了什么?”

  雖然知道答案,但謝玄衣還是忍不住發問。

  “我看到有許多劍仙在天上飛。”

  段照神采奕奕,認真說道:“我坐著蓮花,向著玄水洞天的盡頭駛去…那些劍仙圍著我,似乎是在觀察什么。”

  那不是圍著你,而是圍著徐念寧…

  謝玄衣覺得有些好笑。

  他搖了搖頭,道:“然后呢?”

  段照猶豫了一下,略微有些尷尬,但還是坦誠說道:“他們瞧見我,便搖搖頭,就這么走了。”

  謝玄衣的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

  他輕嘆一聲:“再然后?”

  “再然后,不知過了多久,蓮花小船忽然就翻了,那些劍仙也都不見了。”

  段照認真說道:“我一個人在那片海里游了許久,一直游到了盡頭。”

  謝玄衣知道。

  這大概是徐念寧結束頓悟,離薪劍仙傳授“陰火大道”,之后蓮花河諸多劍意,煙消云散,不再授徒。

  這也意味著…

  段照沒有挑中任何一樁機緣,也沒被任何一樁機緣挑中。

  這大概是除了謝嵊以外,唯一一個,兩手空空,從玄水洞天中離開的人了。

  “你就這么靠著肉身,游到了盡頭?”

  謝玄衣有些遺憾:“再沒見到其他人了?”

  “…也不是。”

  未曾想。

  段照揚起臉,輕聲道:“我在玄水洞天盡頭,看到了一道很高大的身影。”

  謝玄衣怔住。

  “那人站在‘彼岸’,有無數劍影繚繞。”

  段照回憶著當時的景象,止不住有些心悸,小心翼翼說道:“那人真的很高…仿佛有一座山那么高。”

  “你看清那人的面孔了嗎?”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

  “…我記不清了。”

  段照很老實地搖頭,無奈道:“我好像揚起了頭,看到了他的臉,但又好像什么都沒看見。如今只記得,他的雙眼好似星辰一般璀璨,叫人望上一眼便挪不開目光。”

  蓮花海盡頭是什么?

  謝玄衣不知道。

  但按照純陽掌教的說法,能夠在玄水洞天留下劍意的,無一不是劍宮先賢。

  這些人,生前劍意越強,時代越古早,便停滯在蓮花海的越遠處。

  能夠抵達彼岸的,還能有誰?

  “劍宮…初代掌教?”

  這個念頭冒出,讓謝玄衣生出了好奇。

  他忍不住問道:“就只是見面,沒說些什么?”

  “他問我,我從哪里來,老師是誰,為何沒有參悟蓮花海上的那些劍意。”

  段照抹了抹鼻子,嘿嘿笑道:“我說,我從蓮花峰來,我的老師是‘謝玄衣’,蓮花海上的那些劍仙,沒有瞧上我,我也沒有瞧上他們。”

  謝玄衣神色有些復雜。

  原來這小家伙,一直都不傻。

  他知道,蓮花海上圍著自己轉的那些劍仙,是在挑選。

  他也知道,這場頓悟,是一場大機緣。

  他什么都知道。

  “謝真師兄,我還應該喊你師兄嗎?”

  段照忽然問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謝玄衣徹底停下腳步,他望著身后如跟屁蟲一樣的少年,皺眉道:“不然呢?”

  “雖然我對外說,謝玄衣是我的師父。但我知道…謝玄衣已經死了,我早就沒有師父了。”

  段照歪了歪頭顱,攥著風雷鐲,感受著內里的熾烈跳動,輕聲說道:“我娘說,來到劍宮,教我劍道的人,就是我的師父。你教了我劍術,還帶我看了玄水洞天的蓮花…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喊你一聲師父。”

  師父?

  這還是謝玄衣第一次感受這個詞的力量。

  “‘師父’就免了…”

  謝玄衣搖了搖頭,平靜道:“這兩個字,我還擔當不起。前些日子,不過隨便指點了你兩招而已。嫌師兄不好聽的話,就喊小山主。”

  大穗劍宮,有四座主峰。

  每座主峰,都有一大一小兩座山主。

  當年謝玄衣剛剛拜入劍宮之時,師父是大山主,他是小山主,這個小山主“名不副實”,只有虛名,沒有實職。

  后來。

  他拼命修行,一路登頂天驕榜,成為劍道魁首,便成了蓮花峰的大山主。

  這座山,不再有小山主。

  而如今…黃素小師妹接掌山主之位,他執玄水洞天,理所應當地成為蓮花峰“小山主”。

  十年,一瞬。

  “小山主?”

  段照眨了眨眼,咧嘴笑道:“這個稱呼真奇怪,不過怪好聽的。”

  謝玄衣笑了笑,不再多說什么。

  這個稱呼,他已經“佩戴”了許多年。

  如今兜兜轉轉,自己重新回到了劍宮。

  而“小山主”之名,也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有些時候,命運就是這么奇怪的東西,越是在乎某樣東西,拼命往前奔跑,越是求不得。

  而一旦放下,變得不在乎。

  這些渴求之物,便反而會一一來到自己掌中。

  “小山主。”

  段照忽然開口,說道:“那個站在玄水洞天彼岸的高人,托我給你帶一句話。”

  這句話,有些出乎謝玄衣意料。

  他挑了挑眉,有些好奇。

  那站在玄水洞天彼岸處的身影,是劍宮初代掌教?

  初代掌教,托段照給自己帶話?

  “那人說,你既然已經成為了玄水洞天的新主,為什么不親自看一看這蓮花海中的萬千劍道?”

  段照認認真真說道:“難道是對這劍宮千年的劍道底蘊不滿意,亦或者是這蓮花河中,沒有你想見到的‘道’?”

  謝玄衣回頭望向玄水洞天二層天。

  他神色復雜。

  是啊。

  他才是這座福緣深厚的洞天之主,這蓮花河有無數劍意,貫穿千年,潺潺流淌。

  謝玄衣為天下人劍氣敲鐘。

  可唯獨沒有為自己敲鐘。

  “再等等吧。”

  謝玄衣嘆息一聲,道:“過些日子,我去一趟金鰲峰。”

  段照懵懵懂懂,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

  為自己劍氣敲鐘,參悟造化,與金鰲峰有什么關系?

  謝真小山主,到底在為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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