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熾熱的元火,如江河奔涌,匯聚到黑甲心臟位置,而后就此轟轟烈烈的炸開!
火光迸裂之前,謝玄衣向后山投去了最后一道目光…
直至此刻。
銀白陣紋依舊寂靜。
謝玄衣遺憾地閉上雙眼,千度高溫瞬間將他吞沒。
黑衣破碎化為灰燼。
滾燙元火沖刷之下。
謝玄衣的意識非但沒有模糊,反而變得更加清晰。
忘憂島主臨走前的話語,在腦海之中回蕩。
“金身之境,便是洗經伐髓,鑄造金身。”
“倘若你封鎖一百零八座竅穴,將這些點燃的金色元氣盡數熄滅…將它們貫穿在經脈之中,是不是會更快一些?”
這幾日。
謝玄衣一直試圖沖擊金身之境。
但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封鎖全部大竅,談何容易?
先前好不容易辛辛苦苦點燃的金色元火,此刻棲居在竅穴之中,死死扎根…想要成就金身,就需要將這些元火趕入肺腑四處,讓其隨著血液一同流淌。
如果不是這一夜的刺殺。
謝玄衣或許還需要閉關很久,才能鑄成“金身”。
有些時候。
修行需要契機。
而此時此刻,便是鑄造金身境的契機!
“轟!”
黑甲自爆的火潮蔓延擴散。
一雙比元火更加熾烈的金燦眼眸,倏忽睜開。
謝玄衣身上,那一百零八座大竅,在這一刻盡數擴開,沸騰元火點燃經脈。
接下來他做出了一個瘋狂的舉動,在熾烈元火的轟擊之下,沒有退縮,而是張開雙臂。
謝玄衣沒有抗拒這滾燙烈焰的沖擊。
反而選擇主動“接納”。
正是因為確認自己是偽金身境。
這黑甲才會選擇“自爆”。
如此近的距離,這場“自爆”所迸發出的力量,足以殺死金身境以下的任何一位修士。
那些實力稍微差些,金身境鑄造不穩的煉體者,也會死在這場元火爆炸之中!
至于劍修,則更加脆弱。
修行出劍氣洞天的劍修,雖然具備極其強大的攻伐殺力,但大多身體孱弱,在元火自爆的恐怖炎潮之下,他們的護體罡氣會被直接擊碎,而后便是肺腑,心臟,乃至神海。
被黑甲撲中,便等同于“死路”一條。
待到元火熄滅,劍修便也會隨之化為飛灰。
但很可惜。
黑甲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謝玄衣的“偽金身”與其他人不太一樣。
在他身體之中,還有小半滴不死泉。
“轟”的一聲!
蓮花峰后山的巨響,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
這道沖天而起的元火,逆擊而上,將雨幕撕碎,在空中渲出一蓬凄厲的血色煙花。
正好離開金鰲峰大殿,此刻正站在山頂石階前的黃素,驟然擰眉。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蓮花峰所在位置,神色有些蒼白。
“這聲音…什么情況?”
“好像是蓮花峰?”
同樣站在大殿前的眾人,紛紛投去目光。
那支離破碎的元火,在夜幕中灑落,剎那絢爛,就此凋零。
隱隱約約夾雜著血與火的氣息。
還有些許破碎的劍意。
一道暴怒的劍鳴在金鰲峰大殿前響起,黃素揮袖祭出拂流云,神情冰冷到了極點,這凜冽劍意將周圍數丈距離的修士震得跌坐在地,眾人茫然困惑地看著這位新晉蓮花峰主身形化為一道長虹,拔地而起,向著煙火爆碎的方向疾馳掠去。
“金鰲峰執法者,全體聽令!嚴戒山門!”
下一刻,金鰲峰大殿深處響起冰冷的聲音。
祁烈面色鐵青地站起身子,身旁一眾執法者盡數起身,一時之間整座大殿殺意彌漫,滿堂肅靜。
今夜是個特殊日子。
后山那“東西”又在折騰,掌律師尊無心管理山外事宜,于是特地將劍氣敕令交付到他手上,祁烈早就將神念布滿大穗劍宮每一個角落…但不曾想還是出現了“紕漏”,這場元火爆炸來得毫無預兆,而隨著元火一同凋零的破碎劍意,更是讓他心生不詳。
祁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湖異動,對著上座諸位行了一禮。
“在我回來之前,還請諸位請勿離席。”
說罷,也馭劍離去。
整座金鰲峰大殿,眾人面面相覷,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
即便那幾位大人物,同樣如此。
只不過他們神念強大,僅僅只有一瞬異樣,依舊清晰將其捕捉,他們知曉剛剛在夜空中炸開的那道“聲響”意味著什么…
那不是供人取樂的煙火。
而是一場取人性命的自爆元火。
黃素掠至蓮花峰后山時,雨勢已經變大。
天心瓢潑大雨垂降,卻是讓那熊熊火海,越燒越猛。
剛剛的元火爆炸。
隔著十數里,都能看到那直擊天頂的光焰。
爆炸正中心,方圓五十丈,都被直接推平,整片密林都在燃燒,洶涌火海之中,隱約可見一道盤膝而坐的漆黑身影,即便有層層火舌阻攔,但黃素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這身影的身份。
“謝真!”
黃素焦急喊了一聲,連忙以劍氣擊碎漫天火海,向著那盤坐身影掠去。
但掠至近前。
她驟然停下腳步。
隔著二十丈左右距離,黃素看清了謝真的情況。
少年身上的大部分衣衫都已化為了飛灰,肌膚更是被燒成焦炭,但卻依舊保持著盤坐之姿,元火爆炸的正中央,方圓三丈,被炸出一道巨大凹坑,謝真就陷坐于此,爆炸殘留的元火猶如毒蛇一般,瘋狂吞噬啃咬著他的肌膚。
一股濃郁的死寂意味,自凹坑中彌漫而出。
但讓黃素止步的原因。
不是死寂之氣。
而是…
在死氣之中,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生機。
“黃素師叔,你來了。”
坐在滔天火海中的少年,緩緩睜開雙眼,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但竟然還帶著笑。
黃素怔怔看著眼前少年。
近距離承受了這么一場元火爆炸…
竟然沒死么?
不僅沒死,而且還變得更強。
她能夠清晰感受到,謝真身體里產生的變化,那滾滾元火殺入肌膚肺腑之中,非但沒能將這皮囊灼毀,反而成為了經脈的“養料”,這場大火的來勢十分猛烈,無論是大風還是大雨,都不能使其動搖,但此刻卻有一縷又一縷元火,向著謝真掠去。
謝真是在主動汲取元火。
即便是黃素,也感到了眼前之人的瘋狂。
這是在借助元火,沖擊金身境?!
“小師妹!”
便在此時,祁烈趕到蓮花峰后山。
他看到這一幕,也是一陣失神,眼中既有愧疚,懊悔,也有心疼,自責。
“鑄金身的過程,不容分心。”
沒工夫解釋那么多,謝玄衣只是輕輕說道:“還請兩位師叔替我護法…至于今夜之事,容我晉升結束,再來解釋。”
“好!”
黃素和祁烈對視一眼,均是松了口氣,看到謝真無恙,二人心中高懸的那塊巨石就此落地。
黃素向后退去,同時揮袖。
拂流云飛掠而出,這套飛劍高高懸掛,將蓮花峰后山封鎖而起。
火海被拂流云遮蔽。
下一刻。
好幾道劍光自遠天掠來。
其他人趕到現場之時,火海已被拂流云封鎖,整片密林都被垂天劍氣籠罩,密密麻麻的雨絲捶打,濺出銀白長線。
黃素和祁烈站在密林劍氣屏障之前,攔在了眾人。
金鰲峰大殿的宴會,因為這場意外,被迫中斷,但祁烈離開之時,留下了命令,讓執法者看管大殿。
此刻趕到蓮花峰的,便是常年隱居的幾位客卿,長老。
一位劍宮長老落地,便焦急開口:“里面情況怎么樣了,為何封鎖起來…是有人準備襲擊掌教么?!”
蓮花峰上空的那蓬光火。
但凡境界高些,便能看出…這是元火。
“掌教無礙。”
黃素搖了搖頭,神情冷漠地說道:“有人在劍宮行刺。”
“劍宮,行刺?”
那位長老怔住。
他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這句話,簡直是天方夜譚!
大穗劍宮,每座主峰都有劍氣敕令籠罩,山主神念庇護,除此之外,還有陽神境的掌律大人坐鎮。
祁烈神色復雜,眼中有歉意浮現。
他默默攥著劍氣敕令,剛想說些什么。
“刺客對劍宮規矩很是了解,避開了掌律的神念,以及山主劍氣敕令的感應。”
黃素站了出來,冷靜說道:“我和祁師兄,都未發現異樣…這場刺殺發生的很快,從開始到結束,可能不到二十息。能夠避開神念感應,這次刺殺很可能涉及‘機關術’,或者‘符箓’之道。”
幾位劍宮長老面面相覷。
“等等…既然掌教無礙,刺客在蓮花峰刺殺的是誰?”
一位長老皺眉開口。
他注視著拂流云籠罩的火海,黃素只是將密林外圍保護起來,并沒有杜絕神念探查,于是他隱隱約約之間,看到一道模糊的,年輕的身影。
“謝真?”
這位長老看清之后嚇了一跳,喃喃開口:“剛剛遇刺的是謝真…他還活著?”
黃素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孩子倒是命大。”
這位長老神色復雜道:“只是遭受如此襲擊,他還能參加明日的‘玄水洞天’大比么?”
再過數個時辰。
天亮之后。
玄水洞天就會開放。
這是一甲子一遇的盛大造化,無數人鉚足勁想要一窺究竟。
這句話落定,現場的氛圍便變得有些肅殺起來。
玄水洞天四字…
讓人不住回想起了這些日子,在劍宮發生的一些熱鬧。
如果這場刺殺,針對的是謝真。
那么派遣刺客,實施刺殺的人…到底圖謀什么?
今夜之前,或許這個問題很難得到答案,因為謝真只是書樓的暗子,即便在北海陵有亮眼的表現,但終究只是一枚暗子。
今夜之后。
這個問題的答案,便實在有些顯而易見了。
謝真。
是謝玄衣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