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鰲峰大殿之上,弦樂陣陣,仙音繚繞。
大殿很是熱鬧,幾位山主,負責主峰收徒事宜的諸位客卿,都在大殿之中,與入圍玄水洞天的年輕天才,親切交談。
有資格在這里入座的,毫無疑問都是未來主峰的核心弟子。
“黃山主,難道準備一直這么坐著?”
謝玄衣坐在大殿角落,不顯眼處。
一身寬大黑袍的黃素,就坐在他身邊…因為黃素的緣故,這不顯眼處,變得極其顯眼。
此次封山十年。
最讓人意外的,便是黃素成為蓮花峰新任山主。
謝玄衣早就注意到了,有好些目光,一直在黃素身上停留,這些目光大多帶著敬畏,以及懼怕的意味。
想必是黃素身上冷冽寒意太重的緣故,打斷了許多人的攀談之念。
“蓮花峰本就可以不招收弟子。”
黃素面無表情:“至于此次劍氣大典…我更是沒幾位看中的。”
“沒幾位,那就是有?”謝玄衣笑了笑。
“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的那個小家伙,這幾天出的劍招有點意思,是個可塑之才。”
黃素略微思索了一下,道:“還有并州徐家的徐念寧,那個小姑娘,資質也算不錯。”
今日這場大宴,倒是熱鬧非凡。
但謝玄衣卻是沒看見段照的身影。
這小家伙身世非同小可,莫非是被掌律親自接到了后山?
不過,聽黃素的話意…似乎她并不知曉段照真正的身份。
“徐念寧?”
謝玄衣順著黃素目光,向著大宴會場的上端望去。
這場宴會,畢竟也邀請了其他“大人物”,故而在大殿之上,按照身份地位,簡單分了次序。江寧世子雖然惹人討厭,但畢竟身份尊貴,他被安排坐在了大殿靠上之處,此刻整個大殿,最為熱鬧的地方,便是江寧世子所在之處…這次劍宮開山,他收獲頗豐,廣結良緣,與不少年輕天才,搭上了關系。
除卻先前被廢的銀月宗景青明。
據說在方圓坊案卷中統計的,有可能晉升前十的年輕洞天,都收到了江寧拋來的橄欖枝。
沒人會主動與江寧世子為敵。
這次大比取消,更是“皆大歡喜”,于是在金鰲峰排列坐席次序之時,許多人主動要求,要坐在江寧世子身旁——
大殿沸沸揚揚,可謂眾星捧月。
而另外一邊,則是要顯得冷清許多。
黃素口中的并州徐家千金,便坐在江寧世子對面的清凈上座,她的年齡看上去也并不大,似乎只有十八九歲,此刻正獨自一人飲著茶水,不溫不火,與這大殿的喧囂格格不入。
“十九歲,洞天三重天,這個資質已很不錯。”
謝玄衣回憶起方圓坊的案卷,上面關于這小姑娘的描述極少,只有寥寥數筆。
原因很簡單。
并州徐家,行事低調,與江寧謝氏完全是兩個極端。
甚至在大穗劍宮開山之前,幾乎沒多少人知道,徐家家主的這位千金,有如此劍道造詣,這個年齡,能夠晉升洞天,便已是相當不俗的修為,匡論踏入第三重天。
“師尊閉關前說,無論如何,蓮花峰不能再冷寂下去…”
黃素揉了揉眉心,苦惱道:“如若今年必須要招收一位弟子,便就是她了。”
謝玄衣注意到。
這徐念寧一直自顧自喝茶,有幾位客卿前去與她交談,均是無功而返。
小舂山和真隱峰,都對她拋出了橄欖枝…
但看徐念寧的樣子,似乎是拒絕了。
難道說,這小姑娘是在等蓮花峰?
但她自始至終,都沒向黃素這邊投來目光,看樣子,似乎也不是在等黃素前來“招攬”。
大殿門口,一道金燦流光,緩緩落下。
祁烈拎著一個少年,踏入大殿。
“…謝兄!”
那少年瞧見大殿入口角落的謝玄衣,連忙揮起了招呼。
謝玄衣笑著點了點頭,算是見過。
看來自己猜得沒錯,段照是被帶去金鰲峰后山了…畢竟忘憂島主這種級別的大人物,親自來了一趟,于情于理,掌律都應該照拂一二。
祁烈帶著段照一同登場,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
祁烈也瞧見了大殿下座位置的謝玄衣。
不過他的目光,更多是放在黃素身上。
祁烈皺了皺眉。
一道傳音,就此掠去。
“大宴快要開始了…你堂堂一山之主,坐在這里,成何體統?讓別人如何看蓮花峰?”
此次大宴。
由于江寧世子廣邀豪杰之故,金鰲峰大殿景象,被符箓寶器盡數收納,倒映在大穗劍宮山下宴場,供所有人“觀賞”。
幾座主峰,都在爭搶弟子。
偏偏蓮花峰山主,無動于衷,甚至躲了起來…若是傳出去,很可能會被人認為“蓮花峰主”消極避世,與金鰲峰不合。
站在風口浪尖便是如此。
一舉一動,皆會引起無數解讀,乃至誤解。
前不久剛剛出了蓮花玉令之事,祁烈以強硬態度,壓下了那些質疑聲音,若是黃素此次大宴依舊表現地太過冷淡,必定會被外人“詬病”。
“好了好了,這就去了。”
黃素扶額輕嘆一聲。
其實當年蓮花峰上,她除了玄衣師兄,最怕的還就是祁烈。
黃素知道,有些麻煩,自己既擔任蓮花峰主,便躲不過去,之所以“藏”在這里,就是為了能有片刻清凈。
如今大宴將啟,她拂了拂衣袖,向著上座走去,徑直去往徐念寧的所坐之席。
謝玄衣瞇起雙眼。
黃素與徐念寧以神念交談了幾句,肉眼可見,徐念寧的神色比先前那幾位客卿要緩和許多。
不過黃素的面色倒是不太好看。
這是拒絕了?
另外一邊。
段照想要偷偷跑到謝玄衣身旁,卻被祁烈無情捻住后衣領,帶到了上座位置…看樣子忘憂島主應該留下了某些囑托,祁烈帶著這傻小子一同出席,明顯是掌律準備強行干預“段照”的拜師儀式了。
有祁烈在,其他幾位主峰客卿,自然不會主動過去打擾這少年。
大家會默認,這少年已被金鰲峰選中。
大宴就這般開始了。
宴前的一番交談…幾座主峰,基本確定了座下弟子的招攬,這幾日劍氣大比,有不少青年才俊,都被大穗劍宮看中。
至于“落選”的,倒也不必灰心。
不少宗門和世家的大修行者,都在道場親自觀戰,他們既是觀戰,也在“撿漏”,大穗劍宮不予招收的年輕修士,未必就是資質不好,有些只是與主峰劍道不太符合,這些年輕修士也會收到世家和宗門的招攬。
無論如何。
今夜這一宴,便是為劍氣大典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明日,便是玄水洞天開啟——
諸位年輕天驕,踏入一甲子一度的神秘洞天,尋找屬于自己的機緣。
大殿落席的諸位,推杯換盞,沒過多久,便已有人醉了。
葉清漣坐在上座,今晚宴席安排挺巧,她與姜奇虎席位相連,彼此喝了幾杯,敘上了青州未完的一些話題。
酒宴正是最熱鬧的時刻。
大殿上已經有許多人離開原先坐席,去與其他人敬酒。
葉清漣揮了揮手,示意背后百花谷的那些弟子,不必那么拘謹。
于是元苡便帶著幾位同門,一路小跑,端著酒盞,來到謝玄衣身前。
“小謝先生,上次青州一別,太過匆匆。”
元苡雙手捧著酒盞,微微有些面紅,聲音也有些顫抖:“玉屏峰相見,便想敬酒一杯,可惜沒有機會,還請莫怪。”
謝玄衣不動聲色,默默瞥了眼上座位置。
與姜奇虎交談甚歡的葉清漣,似笑非笑,也望向了這里。
“元姑娘太客氣。”
謝玄衣笑著開口,主動一飲而盡。
元苡身后的幾位姑娘,紛紛有些好奇…先前她們在玉屏峰前,見過這謝真公子一面。
聽聞北海陵。
謝真一人救下整個百花谷,殺盡邪修。
元苡返回宗門之后,不止一次強調,謝真是她的恩公,謝真有如何如何不同尋常…
可如今近在咫尺的“仔細端詳”。
她們卻實在看不出,這位小謝公子的迷人之處在哪?
有元苡說的那么好嗎?
相貌平平無奇,氣質也普普通通…可能唯一讓人覺得有些不同的,便是那雙深邃漆黑的雙眼。
如果與謝真直視,便會發現。
這少年的眼,猶如一方深潭,喜怒哀樂,盡藏于其中,看不真切。
雙眼之中,如藏眾生。
忽然。
金鰲峰大殿的嘈雜聲音,忽然在一瞬之間,變得寂靜下來——
無數目光,都投向上座,江寧世子的所在之處。
熱鬧的大殿,忽然變得靜謐,落針可聞。
之所以如此——
便是江寧世子站起了身子。
他穿著寬大的華袍,或許因為過于瘦弱的緣故,大袍被風吹起,只凸顯出嶙峋的身姿,并沒有什么美感。
但也正因如此。
他的身上,散落出一股凌亂,并且銳利的氣勢。
大宴至此,眾星捧月的他,已經飲了幾十杯酒,拒絕了幾十位招攬者的交談。
這一刻。
他主動站起身子,端起酒盞,望向了不遠處更上座的蓮花峰山主黃素。
“黃山主。”
江寧世子輕聲開口:“聽說蓮花峰的山頂景色很美。”
整個大殿,驟然極靜。
該來的總是要來。
從江寧世子在山下開宴,謝玄衣就知道,今晚的大宴,并沒有那么簡單。
“…的確很美。”
黃素自斟自飲,根本沒看江寧世子一眼,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不知何人有資格拜入蓮花峰下?”
江寧世子微微一笑,問道:“劍氣大比的第一,或者是史上最年輕的洞天圓滿…這個條件,足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