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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一根木枝

  景青明臉上笑意驟然凝固。

  他神色陰沉望著面前少年,冷冷說道:“謝真!我看你是給臉不要臉!”

  雖這么說。

  但景青明并沒有直接攻上來。

  他之所以“姍姍來遲”,便要先等上一等…等的便是山野散修第一撥登門拜訪。

  如今謝真府邸門前已經打過一場,此刻再戰,他依舊選擇了最保守的打法!

  景青明冷哼一聲,一縷劍念高高懸起,神魂之訊立刻擴散而來,隨他一同前來的銀月宗弟子,頓時向著四面八方掠散開來,每個人所踩位置,都有講究。

  “劍陣?”

  謝玄衣瞥了一眼,忍不住嗤笑出聲。

  “不錯…算你識貨,正是劍陣。”

  景青明雙手合十。

  他背后那座劍氣洞天,緩緩升起,近百道銀白劍氣逐漸疊加在一起,拼湊成一把高聳垂立有百尺之巨的重劍。

  重劍猶如雪白瀑布,劍尖對準地面。

  傾瀉而出的劍氣,沖殺蓮花峰草坪,帶出陣陣寒意。

  不得不承認。

  景青明與先前那些前來問劍的“散修”,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此次劍氣大典。

  方圓坊認為,他很有機會闖入前十!

  景青明也并不是謙遜之人,他早在動身之前,便放出話來,此次劍氣大典,他劍指前十,勢必拜入金鰲峰!

  轟隆隆!

  蓮花峰草坪掀起大風,謝玄衣四面八方站定的那些銀月宗弟子,一個個祭出本命飛劍。

  他們每個人都站在一處陣眼位置之上!

  每一縷劍氣!

  都化為筆直鎖鏈,射向那把高懸重劍!

  在這大陣匡扶之下,景青明背后的重劍不斷汲取天地元氣,不斷壯大,最終足足有一座小山之高!

  “此陣…何名?”

  謝玄衣仰首望著那通天之劍,眼神有些感慨。

  他怎么覺得,這劍陣有些眼熟?

  “此陣,名為‘千鈞瀑’!”

  景青明冷笑一聲,道:“此大陣需集十三位弟子之力,才能落定,乃是我師尊閉關十年所悟!謝真,你運氣不錯,乃是第一個見證此陣出世之人,今夜,景某便拿你來正名!”

  “千鈞瀑?”

  謝玄衣對景青明的話置若罔聞。

  他默默看著那高垂之劍。

  劍氣泄地,的確如同瀑布一般——

  如果沒有記錯,當年登頂劍道魁首之后,他曾受邀去過一次江寧,為謝氏開壇講道,那一次講道,五湖四海,來了許多劍修同道。

  “銀月宗…”

  謝玄衣皺了皺眉,努力回想著方圓坊案卷上的信息。

  那盤點大褚南離各大宗派的信息,實在有些太多太雜,他還沒來得及看完。

  一個熟悉的名字,忽然躍入腦海之中。

  謝玄衣望著離地懸空而起的景青明,想了許久,摩挲下巴問道:“你師尊是…姬浩命?”

  “大膽!師尊名號,豈是你能直呼的!”

  景青明怒喝一聲!

  他雙手虛握重劍,一劍斬下!

  珰的一聲!

  那流淌銀白月華的巨大重劍,對準謝玄衣頭頂砸去,這一劍裹挾天地之威,掀起狂風如浪,最終在蓮花峰草坪之上,砸出一道粗長溝壑!

  “呼…”

  景青明瞇起雙眼,重劍緩緩回升,他盯著劍氣犁出的溝壑位置。

  煙塵四濺。

  一道十分顯眼的黑衣身影,就站在溝壑之旁。

  “千鈞瀑落空了?是被躲掉了么?”

  景青明瞳孔驟然收縮,下一刻他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不…謝真沒有挪動過腳步。”

  自始至終,謝真都沒有動過。

  這是什么情況?

  景青明心頭忽然升起不好的反應。

  “還真是姬浩命啊…”

  謝玄衣神色有些復雜,他望著那高懸天頂的銀白重劍,忍不住回想起了當年開壇講道的景象。

  在那時候,曾有一人,始終糾纏自己,想要與自己問劍。

  已經登頂劍道魁首的謝玄衣…自然不會隨意與其他人比試。

  于是。

  他便當著那糾纏之人,對著不遠處的山水,隨意揮出了一劍。

  一劍斷山,開瀑!

  當年謝玄衣隨手揮出的那一劍,乃是他經過玉屏峰時,無意間所悟…于是這一劍的劍意之中,便夾雜著當時悟道時的場面,以及意境。

  瀑布,寒氣,斷山。

  如今景青明所凝聚的劍陣,便正好夾雜著這一劍的幾道意境,所以看上去十分眼熟。

  而那一日的糾纏之人,正是姬浩命。

  “一縷劍意,竟是坐悟了整整十年嗎?”

  謝玄衣看著那千鈞瀑劍陣,覺得有些無奈。

  當初揮出那一縷劍意。

  當真只是隨意而為,為了打發姬浩命罷了。

  后者看到那一劍后,便不再糾纏…瘋魔一般坐在了斷山之前。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謝玄衣如今看著這劍陣,只一眼便看出了問題所在。

  為了還原當年那一劍的威勢…

  姬浩命苦思十年,最終采用取巧的方式,讓十三位弟子來“湊出”足夠數量的劍氣,去模擬那一劍的意境。

  這一劍,此刻由景青明施展,倒也算是還原出了五六分的風采。

  但卻始終差了很關鍵的一點。

  “若無一去不還之志,持再重的劍,也無意義。”

  謝玄衣搖了搖頭,認真說道:“這座劍陣有些意思,但伱…不行。”

  “大放厥詞!”

  景青明神色陰郁,厲聲喝道:“一介武夫!也配談劍!”

  他雙手再次結印,那通天之劍,高高舉起,劍尖凝聚的劍意,猶如寶瓶傾瀉。

  滾滾劍氣,如瀑布般垂落!

  謝玄衣依舊只是站在原地,他伸出手掌,輕輕勾了勾指尖。

  狂風呼嘯之中。

  遠處老樹一根枝干斷裂——

  嗖一下。

  那根斷裂木枝筆直向著謝玄衣掌心掠來。

  啪嗒!

  木枝掠入掌心!

  謝玄衣攥住木枝,輕輕揮了揮。

  此時此刻,蓮花峰草坪已被劍氣鋪滿,狂風如龍吼,劍氣如鳳鳴,這根干枯發黃的樹枝在凜冽劍意包裹之下,發出不堪重負的顫抖之聲。

  轟隆隆!

  重劍砸落,銀白劍氣鋪天蓋地砸來,謝玄衣緩緩抬起頭來,悲憫注視著這把幾乎將整個視野都填滿的銀白巨劍。

  他抬起手臂。

  將一縷元氣,附著在木枝之上。

  然后對準劍陣最薄弱的一點。

  輕輕點去。

  “你說什么?”

  “謝真沒有關門避戰,而是主動問劍?而且是對所有人問劍?!”

  江寧世子府邸山頂,整夜燈火通明。

  那些山野散修,大多已經散去,但依舊有好些年輕大人物,在此處飲酒,也在“看著熱鬧”。

  江寧世子作為地主,邀請諸位新貴前來結交,自然要露面,只不過端著酒盞,親自敬酒一圈之后,便默默離去,獨自去往府邸后方,踏入香火齋主布下的氣運大陣之中。

  謝氏的暗探,不斷傳來情報。

  謝真問劍所有人…這個消息傳入府邸,讓府內響起一陣歡聲笑語。

  一位年輕世家少爺微醺開口:“這家伙瘋了嗎?問劍所有人,然后呢?”

  那位探子神色復雜,如實匯報。

  話音落地之后——

  府邸里的笑聲頃刻之間,蕩然無存。

  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謝真把所有人都揍了一遍?”那位年輕少爺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反復確認了好幾遍,而后手中酒盞哐當一聲,砸落在地。

  “瘋子…這謝真真是瘋子…”

  緊接著他想起了某件重要之事,連忙問道:“那景青明呢!景兄不也率人前去了么?”

  那位暗探面色猶豫,小聲說道:“景青明…也敗了。”

  “景青明也敗了?”

  江寧世子府邸中的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怎么可能?”

  這位年輕少爺無法接受現實,他喃喃說道:“景兄可是洞天境,他還帶著十三位銀月宗弟子…世子殿下曾說,這千鈞瀑劍陣,一旦施展而出,即便是他,亦會覺得無比棘手…”

  “你可曾看清,這謝真的本命飛劍是什么?”

  這一問。

  讓暗探有些為難。

  “沒看清?”年輕少爺皺眉。

  “不是沒看清。”

  暗探苦笑一聲,說道:“而是…沒有。”

  “沒有?”

  府邸眾人一陣茫然。

  “先前謝真雖說是主動問劍,但用的都是拳頭。”

  那位暗探低語說道:“后面對戰景青明,他倒算是用了劍,不過…”

  “不過什么?”

  這幾位年輕權貴,面色著急,不知為何停頓。

  “不過,這謝真用的,只是一把木劍。”

  暗探嘆了口氣。

  “準確來說,謝真隨手撿起了一根木枝,擊敗了景青明,以及銀月宗的‘千鈞瀑’大陣。”

  這些權貴們聽聞消息,個個呆若木雞。

  “劍陣被破,景青明受了重傷,其他弟子,也都失去了意識,現如今,他們都被真隱峰送去救治了…”

  那暗探苦笑說道:“接下來的劍氣大典,恐怕銀月宗是無緣了。”

  “景青明實在讓人失望。”

  云霧籠罩的氣運大陣之中。

  江寧世子背負雙手,絲毫不掩飾眼中的譏諷戲謔:“銀月宗苦悟十年的‘千鈞瀑’劍陣,連謝真的本命飛劍都沒有逼出來…打到最后,對方只是用了一把木劍,就把重劍敲碎,大陣擊穿。你能想到,會是這種結果么?”

  “這一戰,的確出乎意料。”

  香火齋主坐在大陣之中。

  他一如往日那般,借著此山山勢,默默觀察著大穗劍宮諸峰的氣運流淌。

  香火齋主長嘆一聲,道:“不過真正讓貧道意外的,倒不是景青明落敗,而是這謝真的實力…實在讓人捉摸不透啊。”

  謝嵊微微挑眉。

  “千鈞瀑劍陣,這景青明當著殿下之面,粗略施展過幾次。”

  香火齋主困惑說道:“此陣威力不容小覷,就算能夠拆解…可也要費上許多功夫。這謝真怎么做到,一把木劍拆開千鈞瀑的?難道他其實還是一個天賦異稟的陣紋師?”

  江寧世子聞言之后,陷入沉默。

  “沒道理,實在沒道理。”

  香火齋主將氣運大陣,對準蓮花峰方向,無論他怎么看,這蓮花主峰,都是一片凋零殘破之象。

  而他將大陣氣運監察方向對準蓮花峰下的那座古舊小院。

  看來看去,更是看不出端倪。

  那個少年郎。

  就如自己先前看到的一樣。

  死氣沉沉,命相殘破。

  這種人,看上去連“活”都“活”不長久,又怎能與天龍之相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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