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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替我看那玄水洞天

  “特使大人,怎么還未離開皇城?”

  大雨滂沱,元繼謨騎在黑馬之上,沿著皇城中軸線行進,忽而拽住韁繩,駿馬噴吐響鼻,停在大雨之中。

  這位皇城司首座微微側首。

  不遠處的胡同陰暗角落,身披重甲的青隼特使背靠石壁,環抱雙臂,看起來像是在閉目假寐。

  但實際上,這副架勢再明顯不過,他在等人。

  “元大人。”

  青隼特使緩緩睜眼,陰翳籠罩的黑暗被他瞳中的青燦火光驅散。

  青隼緩緩從胡同中走出。

  他仰首說道:“好歹也是檀衣衛多年同僚,這么多年生死與共,好不容易回趟皇城,您就沒想過邀我聚聚?”

  “檀衣衛特使任務繁重。”

  元繼謨笑了笑,道:“特使大人奉令回都,必有要務,本座豈敢打擾?”

  “首座大人,說話就是不一樣。”

  青隼特使也笑了:“我從南門離都,元大人若是順道,捎我一程,如何?”

  元繼謨提拎韁繩轉了一圈,調轉方向,面朝南門。

  青隼特使毫不客氣,翻身上馬,這一身重甲有數百斤重,壓得駿馬四蹄震顫,幾乎快要跪倒…畢竟是皇城司首座騎乘的戰馬,腹部貼有特制符箓,陣紋啟動之后,這匹駿馬勉強撐起兩人,“緩緩”向著皇城南門踱步而去,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吃力,極其緩慢。

  “遙想二十年前,你我還是無名之輩。”

  青隼特使坐上駿馬,環顧皇城,這皇城司戰馬極其高大,他本就魁梧,坐上之后,視線幾乎與皇城街巷茶樓的二層屋檐一般齊平,與之相比,元繼謨便實在有些“矮小”,倒像是個江南出身的瘦伶,那身本來裹挾三分凌厲殺意的皇城司輕質黑甲,在青隼特使的重甲鱗光倒映之下,反而有些“嬌弱溫婉”的意味。

  特使戲謔開口:“誰能想到,元大人可以坐上皇城司首座,這萬萬人之上的好位子。”

  元繼謨只是沉默。

  “我在皇城逛了一圈,茶樓里議論江寧世子,議論大穗劍宮,議論青州亂變…可唯獨無人議論你。”

  青隼譏諷道:“元繼謨這三個字,根本無人去提,反倒是姜奇虎,這位皇城司次座,有不少好名聲,大家可都喜歡這位姜大人,許多人都盼望著他接管皇城司,撥亂反正。”

  元繼謨平靜道:“我無所謂。”

  “當真如此?”

  青隼帶著歉意說道:“哦,我記錯了。還是有人提過你的,雖未直接指名道姓,卻總歸算是提到了…那人說,某個念出來倒霉的晦氣名字,可以止住小兒夜啼。”

  元繼謨自嘲一笑,依舊是不以為然的模樣。

  駿馬之上。

  高大重甲男人,低頭俯視著背對自己的元繼謨。

  那雙青火之瞳。

  仿佛要將面前男人的靈魂都給點燃。

  “十年前,靠著構陷同僚,坐上皇城司首座…這十年,你當真過得安穩么?”

  青隼緩緩開口。

  嗤嗤嗤!

  大雨拍打重甲,蕩出無數銀白水線,轉瞬間被高溫灼燙,化為一蓬蓬熱氣擴散。

  十年前,青隼和元繼謨乃是皇城司檀衣衛同僚…

  那個時候。

  他們曾是生死與共的摯友。

  只不過如今不是了。

  “赤磷之死,是她咎由自取。”

  元繼謨神色平靜:“她與玄衣案有關,并且罪孽深重,如若她堅守底線,謝玄衣根本無法逃出皇城,更不用說逃至青州…我只是奉命查案,還原真相罷了。”

  “還原真相…罷了?”

  “那一夜皇城究竟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所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青隼冷笑道:“元繼謨,摸著良心問問自己,如若負責查案之人不是你,而是赤磷…她會將伱推至鍘刀之前,會將玄衣案罪過盡數按在你的身上?”

  “抱歉。”

  元繼謨垂下眼簾,輕輕道:“國法之下,不可徇私。”

  駿馬一聲哀鳴。

  重甲男人身上爆發出滾燙高溫,一蓬熾目火光在雨夜長街中燃起,那幾張貼在馬腹位置的符箓也綻發出璀璨光芒…幾乎被劇烈火光淹沒的元繼謨,依舊是那副平靜至極的模樣。

  “這里是皇城。”

  元繼謨仰起頭來,望著天心無數大雨,他輕輕說道:“人在做,天在看。”

  青隼特使沉默數息。

  雨夜長街,恢復了死寂,那暴燃的光火瞬間收斂。

  駿馬加快腳步,連忙向著皇城南門行去,一路上黑鱗衛紛紛避退行禮,兩人就這般相顧無言,一直到南門之外的城郊荒野。

  原本送至城門門口,便可就此打住。

  但青隼特使不開口,元繼謨便繼續相送…

  離開皇城數里之后。

  青隼特使慢慢恢復了冷靜。

  他聲音沙啞說道:“你放心,我會親手查清玄衣案真相,如果赤磷是無辜的,那么我要你賠她一條命。”

  “查案固然重要,但還是先顧好自己。”

  元繼謨回首望了望遠處籠罩在大雨之中的宏偉城池輪廓,他柔聲說道:“若我沒有猜錯,娘娘是要你去劍宮查案…大穗那幾位山主都不是好惹的角色,一旦暴露身份,可是會死在劍宮的。”

  青隼特使冷冷一笑,并不領情,就此翻身下馬。

  “你是天生離火圣體,一旦卸去火鱗重甲,便有可能遭遇‘火噬’。”

  元繼謨低垂眉眼,從懷中取出一枚腰囊:“我向煉器司求來了一些符箓,不妨把它們帶上,一旦‘火噬’爆發,可以及時壓下,有備無患。”

  啪的一聲。

  一聲脆響,腰囊被毫不留情地拍掉,墜在泥濘之中。

  元繼謨沉默地看著重甲男人。

  下馬之后。

  青隼特使依舊高元繼謨一頭。

  他俯視著這位皇城司首座,譏諷問道:“元繼謨,這里已不是皇城了…裝了這么久,難道不累么?”

  “裝久了,自然就不累了。”

  元繼謨同樣翻身下馬,他撿起那枚腰囊,用手掌擦了擦上面泥濘污垢,重新掛回腰間,平靜說道:“無論如何,此行都要小心一些。我希望你好好活著,然后…查出當年玄衣案的真相。”

  青隼同情地看著眼前男人。

  他已不想再和這陌生之人,閑敘一言一句,于是轉身就要離去。

  然而下一刻。

  青隼忽而停住腳步,去而復返。

  元繼謨站在駿馬之旁,仰首看著那團巨大如墨的黑影,幾乎將半邊天幕都籠罩壓過。

  “你剛剛從書樓離開?”

  “不錯。”

  “你奉娘娘之命,去找陳鏡玄?”

  “是。”

  “是紙人道的事情?”

  青隼去而復返的原因很簡單,這些年他一直負責南疆之案,此次被調回皇城,便是因為陰山和天傀宗兩位大修行者愿意俯首…如果沒有意外,這起案件本該由他繼續介入。

  白鬼和墨道人的加入,乃是一個極其重要的轉折點。

  紙人道壓迫三大邪宗統一戰線。

  而大褚想要平定南疆,只需要挑起邪宗戰爭…

  而后坐享其成。

  “你應清楚皇城司的規矩,此等案卷,乃是絕密,一旦易手,便不可泄密。”

  元繼謨望著青隼,“即便你是特使…在敕令下來,正式接管之前,也無權知曉內情。”

  青隼只是盯著元繼謨。

  后者沉默片刻后,緩緩說道:“娘娘對紙人道很是好奇。”

  “尤其是那橫空出世的所謂道主,皇城司查不到檔案,檀衣衛也沒有頭緒…此人沒有前塵,沒有過往,想要探查緣由,必須依靠‘監天者’的卦算。”

  青隼挑了挑眉,“所以…你奉命去書樓,是讓陳鏡玄進行天命卦算?”

  這一瞬。

  青隼想到了許多。

  監天者一脈,由于能夠卦算天命之故,歷代書樓弟子,都被大褚皇室奉為座上貴賓。至于書樓主人,更不必說,繼承書樓者,繼承大褚國師之位,已是延續數百年的皇室傳統。

  當年,陳鏡玄天才絕艷,與謝玄衣齊名,乃有“絕代雙壁”之稱。

  這般人物,往往可以以一己之力,改變一國之運。

  前不久的青州亂變,便是證明——

  蝕日大澤布置在北郡青州的諜網被一舉攻破。

  游海王這根肉中釘刺,被提前拔除,青州危局,撥亂反正。

  可如今。

  為了白鬼,墨道人,這種注定無法納入大褚的邪宗修士,讓陳鏡玄耗費壽命卦算紙人道…絕不算是上策。

  但聯系到近些年皇城的一些紛亂,以及始終懸而不定的國師之位。

  青隼心中大概明白,宮里如此安排的用意了。

  書樓一脈,雖然超然物外,享有許多特權,但歸根結底,監天者還是需要輔佐大褚皇室。

  不聽話的臣子,便不是好臣子。

  “若想要大褚太平。”

  “首先要皇城太平。”

  元繼謨平靜說道:“陳鏡玄應該清楚,他想要坐穩‘國師’之名,就需要給出態度…皇城要平南疆,要查紙人道,身為未來國師的他,無論耗費多少命數,總該給出一份答卷。”

  “先生,此事我不同意!”

  姜奇虎氣勢洶洶推開書樓大門,極其大聲,極其強硬地表示了反對態度。

  陳鏡玄微微皺眉,緩緩將那封諭令收起。

  “宮里那位,若是要平南疆,那便直接開戰,當年那些鎮守使也好,我姜家也罷,都愿身先士卒,率先沖鋒!”

  “若是要查紙人道,那也可以讓皇城司出面!大褚有數千數萬蠅瞳!”

  姜奇虎咬緊牙關:“白鬼,墨道人這種腌臜貨色,就算愿意俯首,也需要三審九校,不可輕易放入境內…南疆之事,怎能讓您浪費壽命?”

  他知道。

  每次動用渾圓儀,對監天者都是一種損耗。

  窺伺天機,有損命數。

  窺伺越多,機密越大,命數越少。

  所以先生年紀輕輕,尚未四十,便已是兩鬢斑白,這還是因為先生修行境界超然出神的原因——

  除卻書樓,哪里有大修行者,三十多歲,就白了頭?

  “不行!”

  “我這就進宮,我要讓娘娘撤回諭令!”

  姜奇虎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要離去。

  “姜奇虎,站住!”

  一道浩然之氣,從書樓上座之位,悠悠蕩開。

  陳鏡玄從未如此嚴肅地喝令。

  姜奇虎身形驀然停住,他咬緊牙關,身軀顫抖,拳頭也在顫抖…先前元繼謨的譏諷,他字字聽進心里。

  青州亂變,最終太平收官。

  他固然開心。

  可卻不是為先生開心,而是為青州黎民百姓,為大褚未來而開心。

  身為書樓弟子,他很清楚,先生這般嘔心瀝血,盡數是在燃燒壽元——

  修行,修行,所求長生。

  天命,天命,背道而馳。

  “先生您忘了平時是怎么教我的么?”

  笨虎委屈說道:“您教我,在皇城千萬挺直腰板,不要丟了姜家的顏面,也不要丟了書樓的臉!若是受了欺負,千萬不要忍讓,別人欺你一寸,你便打回三丈!”

  陳鏡玄怔住。

  “可您剛剛卻說…君子不怒,哪有這種道理?”

  姜奇虎委屈地連話都說不利索。

  君子不怒。

  仔細想想,這話雖是第一次聽先生說,但以前自己似乎在其他人口中聽過。

  “君子…不怒則已。”

  陳鏡玄輕嘆一聲:“這是謝兄曾說過的。”

  小國師看著身旁那團燃著的篝火,一整日后,這團篝火只剩些許余燼,但好在還未燃盡,再添些柴火,又能旺盛燃燒下去。

  沒有絲毫猶豫。

  他將諭令紙張,連帶著一些寫廢的稿紙,一同丟了進去。

  嗤的一聲,火光變大。

  姜奇虎呆呆站在原地,先生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來了。

  這話確是謝玄衣曾說的。

  君子不怒則已,一怒…

  當時謝玄衣只說到一半,便冷笑一聲,提劍出去殺人。

  那一日,青州死了很多人。

  仔細想想,自家先生,似乎也從沒吃過什么虧。

  一個能和謝玄衣成為朋友,能教出“人若欺你一寸,定要打回三丈”這種道理的人…

  怎會是好脾氣的大善人?

  “元繼謨帶來這封諭令,無非想要我,給出紙人道的‘答卷’。”

  陳鏡玄淡淡道:“他們要,那我給…便是了。”

  姜奇虎焦急道:“青州之亂,您剛剛才動用過渾圓儀,這樣不妥吧?”

  “放心,我比誰都惜命。”

  陳鏡玄垂眸笑了笑,說道:“還有人在等我,我怎會隨意浪費壽命?”

  姜奇虎怔怔看著先生。

  “大穗開山了,你去一趟劍宮。”

  陳鏡玄緩緩道:“十年離別,你也該見見你的姐姐了…順便,再替我做些事。”

  姜奇虎一步一回頭,最終還是領命而去。

  最終書樓恢復了冷清,空蕩。

  陳鏡玄取出如意令,注入神念。

  片刻之后,一道如墨黑影,緩緩在書樓之中凝聚,少年摘下斗笠,徑直坐在小國師對面。

  玉案嶄新,茶水溫熱,升起裊裊熱霧。

  雖然時隔一月,方才見面,不過兩人卻像是多年故友。

  相逢無需言語,只要一個眼神。

  “稀罕,稀罕。”

  謝玄衣很不客氣地端起茶盞,打趣說道:“倒是沒想到,青州一別…會是你先動用這枚如意令。”

  青州亂變結束之后。

  謝玄衣與陳鏡玄再也沒有聯系過。

  這枚如意令,也自然恢復了平靜…

  此令尤其珍貴,謝玄衣視若至寶,珍而藏之。

  對他而言,除非遇到無法斡旋之事,否則絕對不會聯系書樓出面。

  至于陳鏡玄,身居大褚高位,手握無數資源,自然更是如此。

  這如意令一響,謝玄衣便知道。

  小國師遇到麻煩了。

  “有個麻煩。”

  陳鏡玄微笑說道:“…只有你能幫我。”

  “但說無妨。”

  謝玄衣大大咧咧擺了擺手。

  陳鏡玄開門見山,道:“你先前說,北海陵中,曾與紙人道打過交道…”

  “皇城那邊需要紙人道的案卷?”

  謝玄衣直接點破陳鏡玄的用意,他向來直來直往,不喜歡兜兜轉轉,拐彎抹角。

  其實在靈渠城與方圓坊聯系之后。

  他便隱約猜到了一些苗頭。

  自己以“紙人道”的名義,斬殺金淵,篪渾兩位洞天…一方面為了報當年北海之仇,另外一方面,則是為了讓南疆熱鬧一些。

  邪修之間狗咬狗,何樂而不為?

  可他沒想到,紙人道坦然承認此舉,之后引得整個陰山,直接宣戰!

  這所謂的“熱鬧”,實在超乎了謝玄衣的預計,而且看這副架勢,大有愈演愈烈的可能。

  陰山之所以會直接宣戰,自然不是因為金淵和篪渾的死,刺痛了白鬼。

  背后真相,并不難猜。

  陰山背后有更大的勢力撐腰。

  只有一個可能。

  那便是大褚皇城。

  “謝兄倒是‘慧眼如炬’。”

  陳鏡玄淡淡一笑,道:“不錯…這份案卷,確是皇城所需。”

  什么叫傾蓋如故?

  陳鏡玄只寥寥幾句話,謝玄衣便大概明白了小國師動用此令的前因,后果。

  這些年。

  三大宗被紙人道壓得頭都抬不起來,卻連道主山門都找不到,甚至連道主樣貌都沒見到。

  眼下開戰,總歸需要一份情報。

  皇城既然表態要助陣,那么至少得拿出一些誠意…

  只是監天者命數何其珍貴?

  陳鏡玄惜命,并且他也知曉,皇城所謂的助陣,不過是敷衍交代罷了。

  大褚當然不會真的出力!

  一旦南疆開戰,三大宗和紙人道打起來…便是大褚坐享其成。

  “渾圓儀雖是圣物,可卻并非萬能。”

  謝玄衣緩緩說道:“耗費陽壽,窺伺天機,能得見一縷,便已是大道慷慨…所以你只是看清‘道主’容貌,給出一副畫像,這便已是大傷之舉。”

  陳鏡玄挑了挑眉。

  謝玄衣指尖輕輕沾了沾茶水,緩緩勾勒。

  蘊含了神魂之力的茶水,在空中凝聚成線——

  陸鈺真的容貌,浮現于兩人面前。

  “只是畢竟皇令在上,平定南疆,乃是頭等大事。”

  謝玄衣嘆道:“于是你決定再耗陽壽,不惜重病,也要窺伺道主的姓名,境界。”

  這封畫像落定。

  謝玄衣又憑空寫了數字。

  陸鈺真。

  陽神。

  謝玄衣揮袖,茶水落下,畫像消散,字跡盡去。

  “這些,夠么?”

  謝玄衣微笑說道:“若是不夠,國師大人還可以加些‘模糊’信息,畢竟天機卦算,哪有十全十美。”

  陳鏡玄神色復雜,看著面前少年,沉默了半晌。

  半晌之后。

  小國師笑著搖了搖頭,道:“謝兄,還得是你啊。”

  “不必謝我。”

  謝玄衣淡然道:“你贈的‘眾生相’挺好用,該是我謝你才對。如若大褚真能借三大宗之力,剿殺陸鈺真,我倒也樂見其成。”

  “嗯…此話怎講?”

  陳鏡玄微微挑眉。

  謝玄衣自然不可能將他和陸鈺真的原本因果,盡數說出。

  他垂眸想了想,認真道:“此人境界高深,不講道理,大有‘超脫’之相。若是大褚不出力干預,恐怕單憑南疆三大宗的力量,即便齊齊聯手,也未必是紙人道對手。”

  陳鏡玄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這份案卷,稍加潤色,便可呈上。”

  陳鏡玄輕輕道:“謝兄,你替我省去十年陽壽耗損。”

  “十年?”

  謝玄衣笑道:“有這么久么?”

  “十年一瞬,不外如是。”

  “想要窺伺天命,便需承擔這般代價。”

  陳鏡玄看著杯中茶影,喃喃說道:“初次聽聞紙人道時,我便試過‘占卜’,陸鈺真此人有大因果籠罩,難以卦算,想要窺伺…至少需要十年陽壽。”

  “既如此,等他日重逢,你可得好好再謝謝我。”

  謝玄衣笑著起身,此事既了,他便準備離去。

  “謝兄。”

  陳鏡玄開口,叫住了謝玄衣。

  在如意令幻境之中,戴上斗笠的謝玄衣,微微一怔。

  “在方圓坊中高價收購‘劍氣敲鐘陣圖’的人,是江寧世子謝嵊。”

  陳鏡玄緩緩說道:“大穗劍宮此次開山,謝嵊想要拜入蓮花峰,成為玄水洞天新主。”

  謝玄衣輕嘆一聲,道:“國師大人與我說這些,是何意思?”

  陳鏡玄沉默地看著那道準備離去的背影。

  “一甲子一開的玄水洞天,據說風景極美,有天底下最盛的蓮花之景。除此之外,玄水洞天,乃是歷代大穗劍主的身份證明。”

  陳鏡玄忽然開口:“這座洞天,乃是我一位舊友的未取之物,他離去較早,故而洞天無主…不過若是他留下道統,收下了某位弟子,那么這座洞天,也順理成章,應是麾下弟子的物件。”

  “所以?”

  謝玄衣微微回首。

  如意令中,陷入漫長的寂靜。

  “在我心中…江寧謝家,只有一位劍仙。”

  陳鏡玄神色之中,滿是遺憾。

  他輕輕說出那人名字:“謝玄衣。”

  謝玄衣只是沉默。

  “皇城瑣事太多,陳某無法脫身。”

  小國師站起身子,在玉案前遙遙一禮,“若有可能,請你替我看看那玄水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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