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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爹,娘

  江潮翻滾,北海倒卷,江海入口之處,迸發出一道震天的怒吼。

  這聲音擴散數十里。

  鯉潮城劫后余生的眾人,都聽到了這聲音。

  通天藤小舟隨湍流震蕩。

  唐鳳書自然也聽到了這聲音——

  她背負雙手,來到舟尾,望著北海方向。

  “那是…什么東西?”

  葉清漣神色有些蒼白。

  她放出神念,但在北海入口位置,就被滾滾氣浪震碎。

  這震聲,似乎來自于某個活的生靈。

  “帶這頭笨虎回城。”

  唐鳳書甩下這么一句,而后向前一步,縱身躍進滾滾江潮之中。

  北海陵最后的秘密,也揭開了。

  秘陵之所以會在蝕日大澤和鯉潮城兩地登陸…并非自身可以移動,而是因為被大黿“銜”在口中。

  因為天命金線的貫穿之故。

  大黿陷入瘋狂。

  求道域開始破碎,整片秘陵都不再穩定。

  “玄衣兄,當真不和我一起走么?”

  陸鈺真抬頭看著不斷崩塌的天頂,他向謝玄衣發出最后的邀請。

  謝玄衣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回絕:“道不同,不相為謀。”

  錚錚劍鳴,回蕩在破碎道域之中。

  沉疴始終保持著進攻姿態。

  見此一幕,白發道士只是灑然一笑:“既如此,那陸某便先行一步。玄衣兄,你我日后還有相見機會。”

  陸鈺真大袖輕揮。

  無數雪白紙張自袖袍中翻飛而出,猶如蝴蝶一般將大半片求道域都遮住——

  而后自行燃盡,灰燼散去。

  陸鈺真已然離去。

  謝玄衣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復雜。

  十年之前,他從未聽過陸鈺真之名,此人境界極高,行事風格更是古怪到了極點。

  若真想帶走自己,明明可以強行裹挾。

  可他并沒有這么做。

  陸鈺真給了自己“選擇”。

  “轟”的一聲!

  正當謝玄衣收起沉疴,準備離去之時,忽而一道巨響!

  北海陵天頂徹底破碎,一道手持拂塵的女子身影,隨傾塌天頂,墜入求道域!

  這身影,謝玄衣再熟悉不過。

  斗笠已經破碎。

  他下意識低頭,不敢與這女人目光對視…幸好還有一張面皮。

  這躲閃舉措,引得一聲嗤笑。

  唐鳳書根本不在乎謝玄衣的身份,她只是瞥了眼少年便收回目光,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求道域懸浮的諸多寶器之上。

  最終,她淡淡道:

  “你就是陳鏡玄找到的‘天命之人’?”

  天命之人?

  這個稱呼,讓謝玄衣哭笑不得。

  “嗯…算是。”

  他只能認下。

  “陳鏡玄眼光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差,選的都是什么玩意。”

  唐鳳書眼中露出一絲譏諷:“秘陵瀕臨破碎,你一個區區筑基,不趕緊逃命,還在想著如何帶走白澤遺物,難道為了機緣,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了么?”

  謝玄衣怔了一下。

  很顯然…這位女子齋主,把自己的“滯留”,當做貪婪。

  也是。

  這求道域中,還陳列著諸多寶器,雖然陳鏡玄的天命金線斬碎陣眼,但大道筆殘留的道則依舊均勻包裹著這些寶器。

  任誰看到謝玄衣此刻寶器纏身的場景,都會有此判斷。

  “我…”

  事到如今,謝玄衣也懶得解釋什么了。

  被這女人發現“沉疴”,可就糟了。

  他正好順勢演下去,擺出一副想要反駁,卻無言以對的模樣。

  他太了解唐鳳書了。

  既然出現在北海陵…便必定是受陳鏡玄所托,來救自己。

  無論如何嫌棄。

  唐鳳書必定會救自己一命。

  “跟我走!”

  果然,一聲冷哼之后,唐鳳書重重揮袖,拂塵掠出,化為千萬銀絲,將謝玄衣裹住。

  兩人一前一后,向著破碎天頂掠去!

  轟隆隆!

  白澤秘陵布設在外的那些陣紋,根本無法阻攔女子齋主的去勢,一撞就碎。

  短短十數息。

  謝玄衣便被帶著沖出北海陵,撞入滾滾洋流之中。

  “唐鳳書如今的境界…應是陰神巔峰,隨時可以沖擊陽神。”

  他感受著拂塵沾染的道則。

  以及女子齋主那稍稍展露在外的氣息。

  謝玄衣心中生出感慨:“十年過去了…她的模樣倒是沒太多變化,行事風格也是一如既往的蠻橫,不講道理。”

  “現在你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愚蠢了么?”

  一道冷斥,傳入心湖之中。

  唐鳳書刻意在北海深處停留一剎,讓陳鏡玄挑選的這位“天命之子”,可以看清此刻的景象。

  滾滾雷音,隨海潮一同鼓蕩。

  謝玄衣向身下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頭沉潛在北海深處的“巨物”。

  那便是白澤秘陵中提到的大黿!

  大家伙的唇吻被金線洞穿,神情痛苦憤怒,正在拼命“咀嚼”著口中的異物。

  正是北海陵。

  這大家伙,確實堵住了鯉潮江和北海的入口。

  而今日之后…則不一樣了。

  它會退入北海,徹底沉潛。

  監天者耗費壽命祈求的國運大潮,會以一種可怕的爆發之勢,涌入大褚王朝。

  謝玄衣陷入沉默。

  而這沉默,在唐鳳書眼中,便很顯然是畏懼、后怕。

  “倒也不必怕成這樣。”

  向來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子齋主,靜默數息后,安慰說道:“十六七歲,有如此膽魄,未必是壞事。想得仙家機緣,總要有所割舍…你此次豁出性命入陵,可曾取得什么寶器?”

  謝玄衣回過神來,他滿臉誠懇地望著唐鳳書,搖了搖頭。

  “什么都沒拿到?”

  唐鳳書額頭浮現一抹黑線。

  怪不得這少年不愿意走。

  秘陵那么多寶器,竟是一件都沒帶走?

  片刻之后。

  謝玄衣被帶上了岸。

  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百花谷那些弟子,早早被送出秘陵,她們與葉清漣會和,完成了白澤秘境的匯報,此刻都在岸邊等候。

  “謝真!謝真!”

  元苡看到謝玄衣,不顧禮儀,連忙沖了過來。

  沖到近前,元苡稍稍怔了一下。

  斗笠被毀,她終于“如愿以償”看到了謝真的真容。

  這實在是一張很普通的面容,五官中規中矩,談不上俊氣,甚至連清秀都算不上。

  不過元苡眼中的欣喜卻沒有絲毫減少。

  “謝真,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死在里面了呢。”

  小姑娘的聲音里滿是擔憂。

  先前北海深處傳來震天之音,又聽葉師叔說整個秘陵,隨時可能會坍塌破碎。

  所有人都在擔心“謝真”,而其中最焦慮的,便是元苡。

  百花谷弟子們都圍了上來。

  葉清漣扶著姜奇虎,好奇打聽道:“這謝真…到底是哪位大人物的弟子?”

  秘陵里發生的事情,她已經聽說了。

  謝真一人獨戰五位洞天!

  拋開楚蔓,那四位南疆邪修,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貨色!

  能被陳鏡玄看中,執行秘陵任務,又有如此實力,謝真絕不是無名之輩…

  因此。

  皇城司檀衣衛特使的身份,基本也就“坐實”。

  “這個問題,伱還是親自去問我家先生吧。”

  姜奇虎笑了笑,道:“這謝真…我還真不認識。”

  謝玄衣從懷中取出那把保存完好的蘆葦劍,此次踏入白澤秘陵,他只帶出了兩樣物件。

  一是沉疴。

  二,便是蘆葦。

  當著眾人的面,謝玄衣將蘆葦交還到了元苡手上。

  他看得出來,這位元姑娘是真心實意為自己考慮,實實在在擔心著自己的安危。

  “元姑娘大可放心,謝某一切都好。”

  于是謝玄衣誠懇說道:“尤其是命好,遇到了唐齋主。”

  這敷衍的恭維之話,唐鳳書一向懶得搭理,擺了擺手,就此離去。

  不過剛剛走了兩步。

  她身形忽然頓住,回首望著謝玄衣,皺眉陷入思索。

  不過,遠處即刻傳來的呼喊之聲,打斷了唐鳳書的思緒。

  “齋主!您終于回來了!”

  “齋主大人!”

  鯉潮江畔還有另外一伙人。

  正是道門子弟,以及主動參與結陣,對抗大潮的那些陣紋師…此刻這群人正圍著一個背籮筐的年輕女子,而那位年輕女子顯然無心與人交談,她不斷踮腳,不斷望向江岸方向,在確認了某個“熟人”的身份之后,鄧白漪快步擠出人群,在數十道目光注視之下,氣勢洶洶來到了謝玄衣面前。

  啪的一聲!

  籮筐交到了謝玄衣面前。

  謝玄衣沉默地看著渾身被江水打濕的鄧白漪。

  “姓謝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東西?!”

  這一番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隨后。

  從籮筐里鉆出了一個只有六七歲的稚嫩女童,姜凰雙手扒著籮筐邊緣,小心翼翼打量著外面世界,僅僅露出一雙可憐無辜的大眼睛,最終轉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謝玄衣身上。

  “…爹。”

  這一聲喊,清脆無比。

  所有人全都怔住。

  元苡笑容僵硬。

  “娘。”

  而對著鄧白漪的下一聲喊,則讓整個鯉潮江江畔陷入了寂靜。

  那些百花谷女弟子,以及道門子弟,都投來錯愕復雜的目光。

  這是什么情況?自己沒聽錯吧?

  姜凰喊完這兩嗓子之后,就把腦袋縮了回去。

  謝玄衣對著眾人尷尬地笑了笑。

  另外一邊,鄧白漪也是神色復雜,顯然她也沒料到會有這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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