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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我正直的二哥

  “嗯——”

  彭曉力見著李雪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緊忙把手里的煙掐了。

  尤其是見著她皺著眉頭,又慌忙地抓起筆記本扇了扇。

  見不甚奏效,干脆打開了辦公室內的小窗戶。

  一股冷風吹進來,渾濁的空氣徹底被吹散了,也差點吹走了李雪。

  “就這么大點的辦公室!”

  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皺眉瞧了眼沙發上的顧城,對著彭曉力說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燒烤呢。”

  顧城茫然地看著好兄弟忙活著,又看了看剛剛還夾著香煙的手,這會兒已經空了,煙頭被彭曉力搶走了。

  你特么干什么!

  為了討好姑娘,連兄弟都不顧了是不是!你特么是人嘛!

  “顧城,你不是有事嗎?”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呢,彭曉力那邊又在給他使眼色,嘴里更是打著哈哈道:“咳咳,你先回去吧。”

  艸你大爺的,彭曉力!

  顧城后槽牙都要咬碎了,這就是有異性沒人性的狗東西啊!

  我特么什么時候說有事了?

  他賴在這不動地方,彭曉力急的都想過來拉他起來了。

  為啥?因為辦公室太小,只有一張長條沙發,顧城坐在這,李雪坐哪?

  讓李雪和顧城坐在一起,打死彭曉力他也不愿意啊。

  所以,好兄弟這個時候就是用來踹的,再不走就是仇人了!

  “別整事了,當我瞎啊!”

  李雪瞪了彭曉力一眼,推了要起身卻滿臉不忿的顧城示意他坐下。

  也沒在意彭曉力瞪大的眼珠子,就這么坐在了顧城的身邊。

  說是坐在了一起,實際上長條沙發寬著呢,又沒挨著。

  只是這種距離已經夠讓彭曉力在意的了,甚至恨坐在那的為什么不是自己。

  “你們倆湊一塊嘀咕什么呢?”

  李雪疊著腿靠坐在了沙發上,看了兩人一眼問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我可瞧著你們有好幾天了。”

  “一定是關注我了吧?”

  顧城知道彭曉力想著什么呢,故意湊身過來笑著問道:“難道…”

  “啪——”

  李雪倒是直接,手上的皮手套輕輕打在了顧城湊過來的臉上。

  “別對我來這套,我可不是辦公室里的小姑娘,我不喜歡浮夸。”

  “呵呵——呵呵——”

  被打了一下的顧城摸了摸自己的臉,尷尬地笑道:“我也不喜歡。”

  “那就說點正經的,”李雪眉毛一挑,問道:“你們盯著誰呢?”

  “你可能誤會了——”

  顧城看了辦公桌后面的彭曉力一眼,解釋道:“我就是來坐坐的。”

  “咳咳,是,他閑著沒事嘛。”

  彭曉力也是輕咳一聲,努力做出輕松的表情順著好兄弟的話解釋道:“我們倆不一直都是好朋友的嘛。”

  “從剛剛開始,已經降級了。”

  顧城很是在意地瞅了他一眼,回頭對李雪說道:“現在是普通同事關系了。”

  “你特么…”彭曉力咬了咬牙,使勁瞪了顧城一眼,隨即轉頭對李雪笑了笑,說道:“我們倆真沒有什么事,你來我這是…”

  “你倆不愧是好搭檔啊!”

  李雪抱著胳膊打量了兩人一眼,撇嘴道:“打岔都這么的有默契。”

  “那個——”顧城見她如此說,遲疑著看向了彭曉力。

  不知道現在是不是該坦白了,畢竟剛剛已經抵抗過一次了。

  抵抗無效,現在坦白并不算丟臉,而且還有坦白從寬的政策嘛。

  他可不想無端交惡李雪,更不想因為狗朋友損失了這么個關系。

  機關里陰差陽錯的,還就屬他們三個的私人關系好一點。

  在情報互通、業務往來、流言分析上多有互相幫助的便利條件。

  現在李雪殺過來質問兩人,顧城頗有種做了叛徒的感覺。

  再看彭曉力,反而沒有坦白的意思,瞪了顧城一眼,還想負隅頑抗。

  “咳咳——”

  只是他輕咳一聲,剛想說話,那邊李雪已經開了口。

  “對外辦的丁志是你的同學吧?最近他很活躍啊。”

  她直接叫出了彭曉力的安排,轉頭又看向了瞪大眼睛的顧城,問道:“小車班查油票的事不了了之了?”

  “咳嗯——”

  顧城低著頭使勁卡了卡嗓子,偷偷瞧了對面的彭曉力一眼。

  彭曉力再次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冷靜,別特么什么話都往外說。

  可顧城挺不住了,再讓她說下去,自己這點事不都得讓她抖落出來啊!

  “是彭曉力讓我做的——”

  該說不說,顧城是真特么講義氣啊,足足挺住了兩輪質問,這才把好兄弟給出賣了。

  既然都已經出賣了,那就徹底點吧,也省的互相浪費時間了。

  “這事跟我沒什么關系,是彭曉力拉著我,想要盯一盯…”

  “你們在盯張士誠,對吧?”

  還沒等顧城坦白從寬,李雪已經道破了兩人的目標。

  顧城很是驚訝地抬起頭,見李雪臉上的認真,便已經確定了事實。

  再轉頭看向彭曉力,他甚至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兄弟泄露了機密。

  彭曉力也是一臉的震驚,他更擔心的是李雪看出來了,那對方…

  “盯著張士誠干什么呢?”

  李雪看著這件事的“主謀”彭曉力,嘴里猜測道:“是為了他?還是他身后牽扯到的某些大人物呢?”

  “誰讓你們這么做的?”

  她皺眉問道:“你們就不怕惹出大麻煩?你們沒有調查的資格吧?”

  “額——李雪同志,你聽我解釋啊,”顧城碎嘴子似的,湊近了李雪解釋道:“是因為發現了問題…”

  “發現問題就應該上報啊。”

  李雪回頭看了他一眼,提醒道:“這種事也是你們能自己查的嗎?”

  “重要的是,別節外生枝。”

  她看向了彭曉力,說道:“你最好把這件事告訴李副主任。”

  李雪并不擔心彭曉力和顧城搞的這些事會在廠里引起什么軒然大波。

  但彭曉力的身份注定會牽扯到李學武,到時候這場風波也會波及到即將崗位變動的二哥。

  誰不知道張士誠的身后是誰,貿然動作,一定會讓對方所警醒,甚至會出手直接對付她二哥。

  到時候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你知道我們為什么盯著張士誠嗎?”

  彭曉力見她已經知道了這么多,便也就攤牌了。

  “當然不僅僅是他身后的人,你認為的那個,并不是我們認為的。”

  “額——”顧城用手背碰了碰李雪,提醒道:“這件事很復雜啊。”

  “你以為張士誠的背后是程副主任,對吧?”

  彭曉力沒理會顧城敲邊鼓,繼續解釋道:“但我們發現并不簡單是這樣,更有別樣的玄機暗藏其間。”

  “委辦的師副主任,對吧?”

  李雪嘴里動了動,還是講了出來,機關里都在說,師副主任與李副主任有矛盾,你說的是他吧?

  “可能嗎?他只是棋子啊!”

  彭曉力站起身,走到辦公桌前靠著站了。

  “這件事單純地用誰受益誰主謀的理論是無法準確判定的。”

  他俯視著李雪說道:“我們要找出站在這件事背后那個人。”

  “現在能確定的是,胡艷秋在事假期間摔折了腿應該是假的了。”

  顧城見他已經講到這了,便主動介紹道:“我親自去調查過,胡艷秋并沒有在家,父母家也沒有她人。”

  “如果真的摔傷了,在養病期間不應該老老實實地在家待著嗎?”

  他微微搖頭道:“但這個人就無端地消失不見了,來無影去無蹤。”

  “她在消失以前的一個月,總共請了兩次事假,都是去醫院。”

  顧城翻開筆記本,很認真地講了他最近的調查情況。

  “奇怪的是,明明廠里有醫院,她卻舍近求遠,找了其他醫院。”

  “詭異的地方出現了。”

  顧城點了點筆記本說道:“兩次都沒有具體的醫院信息。”

  “工作填報的信息我查過了,根本沒有就診記錄,她在說謊。”

  “所以呢?”

  李雪看了兩人一眼,問道:“你們懷疑張士誠殺人了?還是…”

  “別鬧了,讓他殺雞都不敢。”

  顧城一撇嘴,說道:“我們現在懷疑是張士誠把胡艷秋藏起來了。”

  “為什么?他為什么要把胡艷秋藏起來?”李雪微微皺眉問道:“你們調查這個的目的又是為了什么?”

  “事出必有因,有因必有果。”

  顧城嘴角一撇,冷笑道:“張士誠此前與胡艷秋曖昧不清,后來大家才知道,張士誠早就結婚了。”

  “那么問題來了,胡艷秋圖什么?”他微微瞇著眼睛,問道:“有正經工作的姑娘圖他英俊瀟灑?”

  “胡艷秋一定跟背后那個人有關系,或者她本身就有問題。”

  彭曉力插話道:“領導曾經安排人調查過對外貿易信息泄露問題。”

  “就我了解到的情況,胡艷秋都有在場的時間和間接了解這一情況的渠道或者機會,她的嫌疑很大。”

  “湊巧了,她差點當了小食堂的主任,”顧城接過話頭,講道:“如果不是李副主任安排了楊副所長,那她還真就從這件事里跳出去了。”

  “而她的能量也很大啊!”

  彭曉力抱著胳膊,嘴里講道:“去小食堂不成,轉頭就去了對外辦,是在沙主任的手底下做事。”

  “你說巧不巧,她剛去對外辦沒多久,張士誠也去了。”

  他眉毛一挑,道:“對外辦是沙主任一手組建的,其中的關鍵他最清楚不過了。”

  “你是說…”李雪已經想到了什么,微微皺眉道:“他們在對外辦有了利益上的…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顧城翻開筆記本的另一頁,介紹道:“張士誠去了對外辦以后,胡艷秋就管了核銷。”

  “你或許不知道,對外辦的財務預算能力有多大。”

  他微微搖頭道:“對外辦是有對外招待和特殊商品采購業務的。”

  “在對外招待和業務溝通過程中會產生一些辦公經費。”

  “這一部分經費有些是虛的!”

  顧城不屑地撇嘴道:“真是特么個肥差啊,羨慕死我了。”

  他對著彭曉力說道:“我們小車班也就能在修車和汽油票上扣一扣零花錢了,大的動作是一點都不敢。”

  “那是違規違法的——”

  李雪皺眉瞪了他一眼,提醒道:“如果被紀監抓到了,是要開除的!”

  “對!對!李雪同志說的沒錯——”顧城義正辭嚴地點了點彭曉力強調道:“這些人太可恥了,辦公經費也敢動,真應該把他們都開除!”

  “別陰陽怪氣的,我聽得懂。”

  李雪瞅了他一眼,提醒道:“有點追求吧,如果連那點小錢都貪…”

  “你當我不知道嗎?”

  顧城無奈道:“我自己是不貪,我知道自己有追求,可司機們呢?”

  “都是為了養家糊口,你說塊八毛的不算錢,可對于他們…”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李雪認真地看著他講道:“今天你縱容他們,明天他們被抓了也不會感激你的,好自為之吧。”

  “說回正題,”彭曉力見他們倆爭執了起來,趕緊打了個圓場。

  “張士誠和胡艷秋應該不僅僅是辦公經費虛報的問題,”他認真講道:“程副主任應該有一些問題與胡艷秋有關系,不僅僅是經濟上的。”

  “他把胡艷秋藏起來,很有可能跟工作組有關系。”

  顧城很是坦然地講道:“因為傳工作組要來的時候是在九月,而胡艷秋恰恰就是在九月份開始請假的。”

  “也就是說…可是?”

  李雪順著兩人的話往下想,本來要說張士誠與程副主任的關系。

  但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彭曉力已經講了,張士誠的背后可能不僅僅是程副主任,還有更為復雜的關系。

  彭曉力當然知道李雪在困惑什么,他微微搖頭道:“我們之所以這樣說,是張士誠與程副主任的關系變得含糊且微妙了,你沒感受到嗎?”

  李雪想說我感受到什么了?

  “張士誠與師副主任走的過于近了,有些讓程副主任不舒服了。”

  顧城側身坐在沙發上,主動給她解釋道:“這才多長時間,他都挨了程副主任幾次訓斥了,正常嗎?”

  “可是…他不是在對外辦嗎?”李雪皺眉道:“程副主任又沒有直接負責委辦的工作。”

  “重點就在這了——”彭曉力手指點了點她,提醒道:“別忘了當初安排張士誠去對外辦,可是程副主任出的力。”

  “現在挨罵,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只希望他們的關系不要太復雜——”

  顧城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講道:“張士誠原本是程副主任的秘書,去對外辦也是程副主任出的力。”

  “按道理來說,張士誠現在受委辦師副主任管理,走的近一些也沒有關系。”

  “但是呢——”

  他微微側了側腦袋,古怪地笑道:“走的太近了,甚至連自己的工作都沒搞好。”

  “程副主任希望通過對外辦做更多的工作,以此為跳板,掌握對外貿易。”

  “但張士誠工作不力,師弱翁那邊卻接上了勁,在幾次與李副主任的對陣中出了力。”

  他看了一眼彭曉力,笑著對李雪說道:“現在我們也含糊了,這小子到底跟誰的。”

  “說跟程副主任吧,總挨罵,說跟師副主任吧,沒資格,說跨橋跟李主任吧…”

  “更不可能了——”

  彭曉力嘴角一撇道:“師弱翁現在也挨罵。”

  “呵呵呵——”

  顧城輕笑道:“說的也是啊,師弱翁明顯背著李主任做了一些事,現在也不招人待見。”

  “工作組一來啊,什么鬼東西都跳出來了。”

  他轉頭看向李雪,道:“現在你能知道我們在干什么了吧?”

  “這些事沒有必要讓領導知道,領導該知道的時候會知道的,對吧?”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李雪。”

  彭曉力的心思和謀劃被顧城說了個坦白,他的關注點還是在李雪的身上。

  “但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工作的方式。”

  他很認真地強調道:“我很清楚我正在做什么,我也會對我的行為負責。”

  “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領導識人和用人的能力。”

  李雪看了他好一會,這才點點頭,站起身往外走。

  李雪最近很擔心,工作組的組長楊駿跟了她二哥好多天了,目的是什么,機關里眾說紛紜。

  有說是調查李學武的,有說李學武要賣主求榮的,也有說上面要釜底抽薪的…

  李雪畢竟年齡還小,受外界的影響,難免心亂。

  工作組最初來的那幾天,她已經跟二哥說過一次了,可看著二哥好像沒有什么防備。

  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李雪太知道紅星廠機關里的這些人了,有多少想要拉她二哥下馬的。

  是仇人嗎?當然不是,就是眼紅的,這樣的人不要太多。

  不過她無意間撞到了正在調查張士誠的彭曉力這里,還以為彭曉力想要胡來,急功近利搞事情呢。

  她在對面主辦公樓工作,日常接觸到的、聽到的、看到的,比這邊要多一些。

  撞到彭曉力的人也是意外,更意外的是對外辦的窟窿竟然這么大。

  那當初沙器之在的時候為什么不堵住呢?

  或許,她想的復雜一點,這個大窟窿是故意留下的?

  沙器之在的時候,對外辦可從來沒有出現過問題,他走了,跟現在的對外辦也沒了關系。

  所以說,她沒有想錯?

  那從對外辦開始布局,一直到今天,這個坑越來越大,連起來的坑越來越多,是要坑多少人啊!

  關鍵是,這些個坑是誰布置的?

  難道是她二哥嗎?不可能吧!

  她自己的二哥能不了解嘛,做事是有些直的,甚至還為此得罪了一些人,不然也不會有辦公制度了。

  尤其是管著保衛組,更是嚴于律己,誠懇待人的典范,廠里誰不說自己二哥正直有擔當。

  既然不是二哥做的,那一定是…一定是彭曉力了,一看他…一看顧城就不像好人!

  跟顧城這種吊兒郎當的人混跡在一起的彭曉力還能學著啥好的。

  沒錯了,一定是這兩個人!

  至于說自己二哥嘛——

  也許、可能、稍稍指使或者點撥了兩人一下。

  畢竟這兩個人是笨蛋!

  十二月十七日,星期三。

  李學武參加了雙預案培訓班四期的開班儀式。

  這個培訓班三個月一期,理論上每年有四期,已經持續了一年多了。

  原本的培訓基地在山上,也就是紅星村,那里有紅星廠的訓練基地。

  不過隨著聯合學校的成立,除了實戰課權重較大的培訓班,其他理論課程都在聯合學校進行。

  這大大減輕了培訓壓力,也減少了培訓經費的使用。

  畢竟在城里開班和在山上開班是兩碼事。

  今年九月份建成的聯合學校占地面積很大,屬于職業教育學院和繼續教育學院的部分是最大的。

  紅星廠的干部培訓班、業務培訓班、夜校等等,都會放在這邊進行。

  當然也包括雙預案培訓班,他們的理論課程在課堂上學習,實操課將會在紅星廠消防隊進行。

  作為重點技能培訓基地,這里為東北和華北地區培養了大量的安全生產管理人才。

  而這里也將持續地為更多地區和企業提供代培和人才輸送功能。

  職業技術學院就有安全工程管理專業,經過系統化的學習和培訓以后,這些學生也可以被特招走。

  聯合學校是紅星廠的全資教育體系,但這里走出去的學生不一定都要進廠。

  就像培訓班里坐著的不都是紅星廠的學員一樣。

  李學武只出席過第一期的培訓班,這次是第二次,中間的兩次都是副處長代他參加的。

  就是紅星村,他也將近一年沒有上去了,這就是部門一把手干工作的方式。

  而出席今天的開班儀式,除了這期培訓班改在聯合學校進行,他有了時間上的方便外,還體現了他對繼續教育工作的關心。

  尤其是這一次培訓班正式地從保衛組的手里,移交給了人事處和組織處。

  未來的紅星廠,未來的集團,將會由組織處和人事處統一協調管理培訓工作。

  辦公制度變革、人事變革、技術變革、生產變革…紅星廠很多業務都在變。

  同樣的,管理結構和職能也發生了一定的調整。

  這還是李學武作為委辦的副主任,協調進行的一項微調工作。

  相關部門的職能在現有的框架下進行分割和歸納,以應對即將到來的晉級和集團化工作。

  未來,集團化以后的紅星廠,又將恢復多部門管理模式,也就是說,現有的分組要打開。

  在這之前,必須把職責區分開。

  有人說組級管理結構才實施了幾天啊,從66年開始到現在,也才一年半而已。

  時移世易,組級辦公體制有著當時必須得考慮,現在準備拆開,也是應時代的變化而進行的。

  就像晚上睡覺要脫衣服,白天醒來要穿衣服一樣。

  你能說太費事了,晚上穿衣服睡覺嗎?

  李學武出席這一次的開班儀式,還有一個特征。

  年底了,傳了那么久的領導班子成員考察組都下來了,紅星廠即將迎來管理層的變動。

  而對于李學武新崗位或者新職務的猜測,甚至要超過對廠領導位置調整的猜測。

  李學武在紅星廠這幾年算是一個傳奇人物了,大家都想看看他是怎么平步青云的。

  這種議論和討論,對于李學武來說并不是一件多么光彩,或者多么榮耀的事。

  想要平息這種爭論,或者給這種火熱降降溫,最好的辦法就是出席一些活動。

  李學武出現在這里,代表了有始有終。

  培訓班一期是他搞起來的,最后一期是他交接的,這也象征著即將開始的權崗交接。

  很明顯的信號發出,向上是一種試探,向下是一種安定。

  這種信號在下面看來是穩了,可在有心人的眼里,恰恰能看出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紅星廠要有大熱鬧可看了。

  “都等你們半天了,怎么才回來啊?”

  李學武剛一按響門鈴,便見大院門從里面打開了,隨之而來的便是秦京茹的抱怨。

  她倒是不敢沖著李學武,只是真想對韓建昆說,可也說不到啊。

  這會兒韓建昆正在車里呢,準備倒車入庫。

  “突然有了點事,給耽誤了。”

  李學武解釋了一句,示意了院里問道:“小寧回來了吧?”

  “您說呢,這都啥前兒了!”

  秦京茹真是等著急了,一般六點四十五分左右就能到家,現在都七點半了。

  平日里李學武說不回來,一定會給家里打電話。

  今兒一個電話都沒有,她自然是準時做飯的,可飯菜都要涼了,這倆人還沒回來。

  “李姝咋樣了?好點了嗎?”

  “沒啥事了,就是還咳嗽。”

  秦京茹也沒等韓建昆,跟著李學武進了門廳,邊往廚房走邊說道:“淌大鼻涕呢。”

  不知道是不是見天的往大院那邊送,路上涼著了,或者是在大院那邊招上了感冒。

  前兒回來的時候就發燒,還咳嗽了幾聲。

  李學武倒是沒擔心,卻是給秦京茹嚇了個夠嗆。

  不僅僅是大的,家里還有個小的呢。

  顧寧給看了看,就是普通的感冒,連藥都沒給吃,只做了物理降溫。

  倒不是當后媽的狠心,而是她更懂西藥的“狠”。

  其實不是學醫的也都知道,感冒沒有特效藥。

  只要別高燒,別肺部感染就行,憑借身體是能扛過去的。

  只要扛過去了,就有免疫力了。

  李姝倒是皮,就算發燒了,也沒耽誤她玩。

  這孩子天生一個大心臟,顧寧和秦京茹換著班地用裝了涼水的塑料袋給她降溫,她也沒有老實氣兒。

  李學武足足哄了兩天小的了,李寧會爬了,徹底成了一個大麻煩。

  他是看見什么都好奇,必須用嘴嘗一嘗,可沒有李姝小時候聰明。

  李姝小時候也沒怎么用家里教給,說不讓碰,不讓嘗的,那就不會下嘴。

  可李寧不行,胡子似的,你不讓碰的東西他偏要試試,小手還扒拉你,嫌你礙事。

  這家里的物件擺設對大人來說不算什么,但對于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子,那可就太危險了。

  當初買的那些花,真是命運多舛。

  剛剛經歷了李姝的霸凌,又將迎來李寧的蠻橫。

  “爸爸——”

  李學武還沒換好拖鞋呢,兩個小的就已經上來了。

  李姝噔噔噔地跑,李寧噔噔噔地爬,看得李學武是又心醉,又好笑。

  兒女雙全的滋味誰懂啊!

  “等等,等爸爸脫了大衣啊。”

  李寧已經到了跟前兒了,瞧見姐姐的賴皮模樣,他也扶著爸爸的小腿站了起來。

  小家伙的手可有勁了,平日里穿睡衣,他都能把李學武的褲子給拽下來。

  兒女繞膝,李學武幸福的都要冒泡了。

  “我要這邊,我要這邊——”

  李姝欺負李寧不會說話,率先選了要抱抱的方向。

  李學武好笑地抱起閨女,又舉起了兒子。

  要不怎么都說父親是兒女的大力士呢,真就一個孩子還好,如果一兒一女,至少得有李學武的身體。

  要是五六個孩子…

  別說大力士了,變形金剛來了都得跪。

  “擦擦鼻涕,都要蹭爸爸身上了。”

  顧寧起身,扯了衛生紙遞給李姝,還叮囑道:“不要使勁擰鼻子哦——”

  “知道了,媽媽——”

  李姝鼻子不舒服,說話帶著鼻音,可也難掩歡快的心情。

  小開心似的,每次回家,他都能看見閨女的笑臉,即便是生病不舒服的時候。

  而作為父親的李學武,也是在看到這張笑臉后便能卸下一身的疲憊。

  “吃飯吧,孩子給我。”

  秦京茹風風火火的,從餐廳里出來便接過了李姝放在地上,又接了小的。

  李寧倒是無所謂,只要有人抱著,是誰都行。

  小孩子很喜歡成年人的視野,他也習慣了奶奶的抱,最近奶奶回家了,他成了“爬蟲”了。

  秦京茹要做家務,回來的顧寧可以帶孩子,但絕不會一直抱著他。

  所以“好爸爸”回來了,便成了李寧的擎天柱。

  當然,他也是閨女的保護傘。

  有他在的時候,媽媽總不會太嚴肅地教她學習。

  “你們吃過了嗎?”

  同進屋的韓建昆來到餐廳,見桌上只有兩副碗筷,他便問了一句。

  秦京茹抱著孩子進來,示意了韓建昆去盛湯,嘴里則是回應道:“等不及了,兩個小的餓了。”

  “吃的啥啊?”

  李學武回頭捏了捏兒子的大臉蛋,笑著問道:“又是饅頭?”

  “給別的也不吃啊,真是奇了怪了。”

  秦京茹抱著他坐在了沙發上,李姝則是爬著椅子坐在了他的身邊。

  韓建昆給他端了一碗湯,坐下后便拿起筷子準備開吃,卻是被秦京茹給懟了一下。

  “小心肚子里進風啊!”

  她有些不耐地說道:“都說了多少次了,進屋先喝口熱水,或者喝熱湯。”

  韓建昆逆來順受的習慣了,只是抬起頭看了看放下筷子,端起湯碗的領導,臉上露出幾分尷尬。

  真是的,說我就算了!

  其實就是住在一起熟悉了,秦京茹掌管著一家的吃喝家務,難免的要嘮叨。

  她在說韓建昆的時候,備不住就是在說李學武。

  有的時候明明沒有韓建昆什么事,可還是他挨說,就像早先陪太子讀書的書童。

  太子能挨板子嗎?

  “再晚回來得打電話了。”

  顧寧走進來提醒了他一句,又去廚房幫他添了一碗飯。

  “出版社的人找到我辦公室了,給耽誤了。”

  李學武接了飯碗,解釋道:“我倒是沒想著能聊這么長時間,再看點兒的時候就這時候了。”

  “您的書已經寫完了嗎?”

  秦京茹驚訝地問道:“這么快?太容易了吧?”

  “這湯有點咸了——”

  韓建昆真是不知道該怎么提醒她別多嘴了,只能隱晦地示意了她一句。

  不是湯有點咸了,是她有點閑了。

  秦京茹也知道自己好像不該這么問的,卻瞪了韓建昆一眼,嫌他多事,自己不會想嗎?

  李學武倒是沒多心,笑著說道:“這還快?攏共就十幾萬字,寫了快三個月了。”

  確實夠慢的,要是跟后世某位三年連續日更過萬的網絡作者比,他就是個渣渣。

  “是交給哪個出版社了?”

  顧寧怕李姝摔倒,抽出椅子坐在了旁邊,陪著她玩耍。

  她是知道李學武寫作的,也看過那本書稿了,不是,只是通俗意義上的思想類書籍。

  如果是作為消遣,那讀起來一定很乏味,但要是放在工作上,其中的思路和思想,非常值得學習。

  倒也不是王婆賣瓜,自己的愛人自己夸,她是真的很欣賞李學武的才華,更喜歡他的優秀風華。

  “嗯,鋼鐵學院的出版社。”

  李學武說話的工夫,李寧從秦京茹那邊爬到了他腳下,伸著手要抱抱了。

  每天都這樣,兒童椅放不住他了,吃飯吃一半,就得下地爬起來。

  李學武也沒嫌煩,抱了兒子在腿上,一邊吃著飯,一邊解釋道:“廠里不是新組建個報社嘛。”

  “紅星聯合工業報?”

  兩人結婚日久,顧寧倒是對紅星廠的事情了解的多一些了。

  家里也收聽紅星廠的廣播節目,早晨的報紙也多了一份聯合工業報。

  閑下來的時候她也會看,時不時的還能看見李學武的文章呢。

  聯合工業報雖然是工廠聯合發行的,但報紙的質量很高,尤其是有紅星廠的大力支持。

  廠報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范圍窄,局限性強。

  而聯合工業報一反常態,積極拓寬視野,刊載了不少先進經驗和技術的文章。

  甚至在思想教育板塊刊登了一些基層工人的文章,樸實而包含熱情。

  配合廣播電臺,依照紅星廠現有幾萬名職工的基礎,報紙的發行量很不錯。

  李學武提及這個,是因為聯合報社組建的時候是以出版社的形式辦成的。

  他在指導的過程中多留了一個心眼,這年月出版社遭受了一輪洗禮,具有影響力的所剩無幾。

  而紅星廠在這個時候組建出版社,一方面方便了聯合學校的教材和輔導教材的編撰和出版。

  另一方面也方便了紅星廠內部發行一些具有實用性質的作業指導書。

  最后就是在宣傳陣地上占有一定的地位,聯合工業出版社屬于異軍突起。

  李學武曾經出版過兩本書,一本是刑偵專業的《犯罪心理學》,一本是安全管理的《規范》。

  后者說起來并不算是個人出版物,反而是一種教科書或者行業指導書的性質。

  當時的稿費是很多的,李學武很大方地全都捐了出去,甚至還引起了記者的關注。

  這種行為恰恰體現了他敏銳的嗅覺和獨到的觀察力。

  李懷德甚至一度懷疑他開了天眼了。

  為什么?

  因為最近的兩年,很多類似的書籍都被查封了。

  相關的作者也都受到了牽連。

  但是,《犯罪心理學》這種明顯帶著“瑕疵”的書籍卻被保留了下來,你說為什么?

  首先是在系統和行業內部,這本書成為了一線偵查力量的指導書,影響力很大。

  其次便是李學武的個人影響力,他胸口上的獎章擋了不少子彈。

  最后便是他捐贈稿費的行為,分文不取,兩本書還全都是工作書,上過報紙的他更安全了。

  所以,楊駿好奇李學武,還能在書店買到他的書就不足為奇了。

  “這次寫的書,本來還猶豫著,”李學武長出了一口氣,看著顧寧說道:“我的顧忌你知道。”

  “不過今天鋼鐵學院出版社那邊找到我談了談,我還是決定把出版的工作交給他們。”

  顧寧如何不知道他的擔憂,抱起閨女擦了擦鼻涕,輕聲說道:“但愿都是好的。”

  “呵呵呵——”

  李學武逗著兒子吃飯粒,卻都被李寧給吐了出來。

  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山東的血脈,在兒子的體內覺醒了過來,為啥只吃饅頭啊?

  關于這本書,李學武倒是沒有多少顧忌,選擇出版社是因為鋼鐵學院更具有前沿和保護色彩。

  如果選擇了廠里的出版社,容易給他引來麻煩。

  書籍的質量是沒有問題的,他的文筆,他的思想,他對時代的掌握,這本書就是他給自己鋪設的臺階。

  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得給自己立人設了。

  以前可以是保衛處之虎,以后得叫文化人李學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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