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業領域,除了產品制造和銷售外,還有幾種輸出變現的方式,可以為企業帶來豐厚的效益。
技術輸出、人才輸出、設備輸出、管理輸出等等。
技術輸出有三種基本形式。
首先是物質技術輸出,如向對方提供成套設備、主機和重要零部件等。這是技術制品的轉移,技術供應方能獲得較多的額外收入。
其次是設計技術輸出,如向對方提供設計圖紙、計算公式和技術資料等。技術授權可以按照這些設計生產自己所沒有或需要的產品。
最后是技術能力輸出,如向對方傳授科學知識和技術經驗,派遣科學家和技術人員,幫助對方形成具有自身特點的適用技術。
技術輸出又分為無償技術輸出和有償技術輸出兩種。
人才輸出,就是技術人員或者其他人才密集、積壓,不能發揮其重要作用,有組織地向外輸送。
設備輸出,就是奉城機械廠這樣,擁有工業母機制造能力,能夠定制化匹配生產的工業能力。
管理輸出,就是一個企業掌握了優秀的管理體制或者先進的管理方式,形成系統的管理經驗。
在對這種管理經驗總結提升后,向管理上有不足,或者缺少管理能力的企業輸出經營咨詢建議。
也可以更進一步,與委托企業確定的協議條件行使經營管理權,并完成雙方協議中確定的委托期間的經營管理目標。
奉城一機廠和紅星廠在產品外的工業輸出項目上,基本上一致。
除了沒有先進的管理輸出外,這兩年人才輸出也少了很多。
但在技術和生產設備領域,一機廠還是有著一家獨大的實力。
反過來講,這也恰恰證明了奉城一機廠在人才培養、儲備和工業管理上的缺失和漏洞。
這是致命的傷害,所以明眼人很能輕易地看得出一機廠千瘡百孔、疾病纏身的狀況。
再簡單點講,技術、人才、設備、管理等等,就是一個企業發展的支柱和基石。
現在一機廠偏科了,就得補課,把管理和人才這兩項補回去。
可積重難返,人才培養沒有個五年十年的,可培養不出來。
別看毀的時候半年不到,一個月就能把這根柱子毀掉,再想立起來可就千難萬難了。
管理制度比人才培養還難,尤其是一機廠這種情況。
惡病纏身,用猛藥不行,太猛了容易休克和猝死。
藥效輕了不頂事,怎么辦?
劉作棟的想法是,自己的孩子自己舍不得打,那就請個老師打。
紅星廠在大學習變革時總結出了先進的管理經驗,并在實踐中得到了實驗和成功。
現在只要從紅星廠取經,把先進的管理經驗復制過來,相信一機廠也能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尤其是看到紅星廠兩年要晉級,三年要集團,五年大發展的。
劉作棟心里想了,他也不要求集團化,也不奢求能晉級,更不敢想紅星廠那種大發展。
他只要一機廠在他的手里,重新回到當初的輝煌時刻,重新回到巔峰時刻就心滿意足了。
這當然是他想的,李學武的回答是,這老小子想屁吃呢。
企業在走下坡路,你當請個師傅這種積弊就能解決了?
老師永遠都是老師,不可能狠了心的打孩子,所以教不好。
只能是孩子自己想要學好才行,老師還是起一個引導和幫扶的作用,如果全都指望老師來辦,那李學武的意見是,奉城一機廠合并進紅星廠吧,那他肯定好好管。
別說特么起死回生了,就是給一機廠超度了都行啊。
陸啟明說他給擔保,但他能在遼東干幾年?
今年紅星廠接了這攤子事,明年他調走了,這里出了問題找誰?
你找他?
別特么鬧了,這可能嗎?
在體制內的都知道,主管領導走的時候,大家都在干啥?
把這位領導曾經答應給你的事,答應給你報銷的錢以各種項目的形式打好申請,找他簽字去。
他調任前你不找他,難道等他調走了,你再來單位找啊?
所以,別看李學武對陸啟明很尊重,對他在會議上說的話很認同,但這些都是針對他在這個位置上說的話,做的事。
換一個人上去這么說,他也認同,他也尊重。
當陸啟明不在這個位置上了,李學武會聽他說這些嗎?
所以,李學武從始至終都沒有把陸啟明太當一回事。
能現場落實的,那行,不能現場落實的,畫大餅,誰愛吃,誰吃去,紅星廠不吃大餅。
老李就更不能吃大餅了。
他吃李學武畫的大餅都覺得撐得慌了,還能吃別人的?
李學武畫的那些大餅好賴他都做到了,外面人畫的大餅何年何月才能實現啊,老李可不傻。
所以這會兒他都由著李學武來決定,來回復,自己坐在那沉吟。
“我是這么個意見啊,陸副主任。”
李學武站起身同劉作棟握了握手,請了對方先坐下,這才看向陸啟明客氣了一句。
他說道:“一機廠的情況太復雜,也太重要了,我們要是現在給你說可以,您也不信,對吧。”
“但既然劉廠長說了,想要各取所長,互補所短,那我們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還是按照調研的程序走,等我們這一趟行程結束后,我們再組建專家團隊回頭看,再來到奉城一機廠,坐下來,好好地研究研究,看一看。”
“如果有合作的基礎,合作的方向,那我們再決定具體的合作方案,包括剛剛提到的管理制度。”
李學武示意了李懷德的方向說道:“李主任和我私下里也談到了這個問題,我們從一機廠的身上看到了紅星廠的影子,也看到了一機廠重新迸發升級的潛力和可能。”
“如果二位領導能給我們這個機會,那我們一定是感激和欣慰的,也會努力慎重地思考如何與一機廠對接和合作,您看可以嗎?”
“劉作棟,問你呢,你自己說說看”陸啟明抬起手指點了點一機廠的負責人說道:“我能為一機廠做的,今晚都做到了,剩下的還是看你們自己了,好好想想。”
“謝謝陸副主任,我感謝您為一機廠做的努力和付出。”
劉作棟認真地向陸啟明道了謝,隨后在對方的擺手示意下看向了紅星廠這邊,道:“我也感謝紅星廠給了我們這次溝通和交流的機會,知道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關于紅星廠慎重考慮并詳細調查之后才能準備合作的建議我是十分認同,且尊重貴方意見的。”
他認真地說道:“我今天來也是為了表達一機廠的誠意和態度,我們愿意學習先進,也愿意分享先進,所以還要請紅星廠給我們學習的機會,提高的機會。”
“為了表達誠意,我現在就能給出承諾,隨時歡迎紅星廠的考察團隊來調研和指導,也隨時等待著紅星廠的合作邀請。”
“我們一定積極配合,積極溝通,給考察團最充分,也是最全面的材料,最詳細的技術儲備。”
劉作棟最后說道:“我們也歡迎紅星廠提寶貴意見和建議,幫助我們完成轉型,度過難關。”
“你這些話跟我說還行,算是工作表態,人家紅星廠聽這個?”
陸啟明有些不滿意地掃了劉作棟一眼,看向李學武問道:“如果紅星廠能介入到一機廠的整頓和轉型工作中來,有什么具體的要求嗎?”
他示意了李學武,說到:“這只是咱們坐在這敞開天窗說亮話,不用太具體的,你先給劉作棟,也給我們一個心理準備。”
“好,陸副主任。”
李學武先是看了李懷德一眼,隨后微笑著說道:“我拿比較貼切的京城第二機械廠舉例說明吧。”
“紅星廠是在引進汽車工業生產設備的時候與京城第二機械廠結緣的,京城二汽看中了我們的汽車組裝生產流水線,想要仿造。”
“二機廠近水樓臺先得月,找了我們程副主任說這個事,想要承擔仿造和研究的工作。”
“我們開會研究之后,給出的條件是,共同組建聯合工業,我們要占78的股份,以技術和設備入股,基建由對方負責,技術工人雙方共同協調和管理。”
“現在,京城第二機械廠是我們廠機械設備仿制、新機械研發、配套以及引進技術消化的主要合作方,雙方的合作已經很成熟了。”
李學武看著劉作棟和陸啟明很坦然地講道:“如果現在我們要引入奉城一機廠進入到這個領域,那勢必要有所提升,而不是削弱。”
“一機廠的優勢是技術和生產能力,我們可以把進口技術轉化為國產技術,進行普及和消化。”
“但是,這些合作都是需要投資和建設的,這部分由誰來負責?”
“劉廠長也說了很多了,我也聽得很明白,那現在我要兩百萬搞聯合工業,做基建,做工業建設,一機廠能拿得出來嗎?”
劉作棟看了看李學武,又看了看陸啟明,沉默著不說話。
他要是能拿的出來兩百萬,還用得著跟紅星廠廢話?
陸啟明也是皺眉沉思,沒有回答李學武的話。
他是能拿得出來的,兩百萬,貸款嘛,以一機廠做為抵押物就可以。
但是,這個風險誰來承擔?
如果紅星廠介入后,轉型和變革失敗了怎么辦?
兩百萬打水漂,對一機廠來說不是雪上加霜,而是彈盡糧絕。
兩人都不說話,只能是李學武繼續說。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五豐行與紅星廠合作食品工業,投資360萬元。”
“京城二汽跟紅星廠合作,投資一百萬元。”
“東城信用社,項目投資一千萬元,銀行投資兩百萬元。”
李學武給陸啟明和劉作棟報了一套數字,很明確地告訴對方,紅星廠不是肉。
這里也不是砧板,他們不會任人宰割的。
要合作,自然要有合作的態度。
劉作棟所說的合作,全特么都是虛的。
要紅星廠所有的機械設備供應,他怎么想得出來呢。
除了進口機械設備,紅星廠大大小小十幾個工廠,再算上聯合工業和三產,得是多大的需要。
他現在只給出了紅星廠不需要的車床技術共享就想拿走訂單,可能嘛?
紅星廠又不是車床廠,要車床技術有個屁用。
他剛剛的話,其實就已經是在拒絕了,陸啟明不依不饒,想要再爭取。
給了劉作棟一個機會,讓他借題發揮。
劉作棟到最后也沒抓住機會,給紅星廠說了一大堆,屁用沒有。
大企業之間,合作靠表態?
李學武連陸啟明都不信任,還能信表態?
“這樣,事情我們都已經了解了。”
李懷德見雙方都沉默了下來,開口對陸啟明笑著說道:“今天都很辛苦了,早點休息吧。”
“李主任,不好意思啊。”
陸啟明歉意地站起身,同李懷德握了握手,說到:“耽誤您寶貴時間了。”
“千萬別這么說,我們是客,客隨主便。”
李懷德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笑著同劉作棟握了握手,道:“希望咱們有合作的機會。”
劉作棟很是不甘心地握住李懷德不撒手,問道:“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李懷德被他這種霸道性格搞的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皺眉道:“您的意思是?”
“您是紅星廠的領導。”
劉作棟沒有看李學武的臉色,而是看著李懷德問道:“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站在一旁的陸啟明臉色微變,不過這會兒也不方便出聲了。
李懷德倒是很從容,微微一笑,使勁握了握對方的手說道:“我的意見跟學武同志還真就不一樣。”
他笑著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后對著劉作棟說道:“紅星廠是很有實力的工廠,從冶金到汽車工業。”
老李這么說,不僅僅劉作棟愣了愣,就連陸啟明也有點含糊了,這怎么自己吹噓上了。
一晚上了,紅星廠的人都很謙虛的。
現在這是怎么了?
李懷德簡單介紹了一下紅星廠的規模,隨后又說了年產能和產值以及投資。
這里用到的單位都是萬元,可算是讓休息室內幾人瞪大了眼睛。
最后,李懷德反握住了對方的手,說道:“我其實更希望請陸副主任居中協調,向奉城一機廠發起收購。”
“收…收購?”
劉作棟驚呆了,自己只是想從對方的碗里撥一點糧食,對方卻要端走我的鍋!
李懷德認真地點點頭,說道:“紅星廠一直致力于打通產業上下游工業壁壘,完成輕重工業轉型。”
“如果能收購奉城一機廠,這無疑對我們拓寬下游產業有絕大的幫助。”
他趁著對方驚訝的時候松開了手,轉回身看向李學武問道:“是這樣的吧?李副主任。”
“還是您高瞻遠矚,我眼界窄了。”
李學武抿著嘴角,點頭說道:“我從始至終都是看好一機廠的。”
“如果能夠完成收購,徹底完成整理整頓,重新建立生產制度,我相信一機廠能重獲新生。”
“您看呢?陸副主任?”
李懷德滿意地笑了笑,看向李學武的眼神里全是欣賞。
好逗哏不算什么稀奇,好捧哏的才稀罕呢。
他看向陸啟明誠懇地說道:“請您一定要相信紅星廠的誠意和心意,也請您多多支持和幫助。”
陸啟明能說什么,現在皮球被對方一腳踢回到了自己腳底下。
他瞪了自作主張、弄巧成拙的劉作棟一眼,送了紅星廠幾人出門。
等李懷德等人離開了,他這才重新回到休息室。
叫秘書把門關上,他并沒有訓斥臉色異常難看的劉作棟,而是問了駐京辦事處的胡可。
“你講一講,紅星廠有沒有這個實力。”
“陸副主任…這…”
胡可有些驚訝地看了看領導,又偷偷看了一眼臉色瞬間慘白的劉作棟。
陸啟明躺靠在了沙發上,閉著眼睛抬手捏了捏鼻梁骨,說道:“怎么,不知道?”
“是,領導,我曾經對紅星廠做過一定的調查。”
胡可不敢再猶豫,認真地匯報道:“剛剛李懷德講的那些內容應該都是真實的。”
“那個李學武講的呢?”
陸啟明今天晚上沒少喝,現在頭疼的厲害,講話都有些鼻塞了。
他啞著聲音說道:“看來這個小李比老李難對付啊。”
“是這樣的,李學武在紅星廠負責的工作還是比較全面的。”
胡可仔細斟酌用詞,盡量給領導反饋準確的信息。
他講道:“我認為李學武講的內容,是比較能代表紅星廠態度的。”
“如果他不看好這一次的合作,那基本上在李懷德那邊也過不去。”
“這么厲害?這紅星廠到底誰當家啊?”
陸啟明坐直了身子,眼睛里已經布滿了血絲。
他看向一樣滿眼血絲的于涵問道:“他今天晚上喝了多少?”
“不知道,但我估摸著,少說也得有五斤。”
于涵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要不是投降的早,我也被撂倒了。”
他是負責招待的,當然要以工作為重。
所以在酒桌上高掛免戰牌也是沒關系的。
不過他今晚喝的并不比陸啟明少,得幫著陸啟明擋酒呢。
如果沒有于涵等人的擋酒,陸啟明絕對要倒。
“艸,哪來的家伙,這么能喝。”
陸啟明端起熱茶喝了一口,長出了一口氣,全是酒味。
別看這么大的領導,私下里也有爆粗口的時候。
其實都是人,是人就有粗狂的一面。
他緩了緩精神頭,看向坐在那里的劉作棟,問道:“晚上吃了嗎?”
“呵呵——哪有心思吃飯啊。”
劉作棟慘笑一聲,微微搖頭道:“胡副主任給我說完之后,我就叫人查資料,準備往這邊趕。”
“想著等他們吃了飯,去他們屋里拜訪,再私下里溝通一下。”
“去屋里?來硬的啊?”
陸啟明瞥了他一眼,攥了攥手指,道:“今天這事不怪你,是我心急了。”
“不,是我的錯,是我冒失了。”
劉作棟哪里能讓領導背責任,主動開口道:“今天的責任我一個人承擔。”
這當然是領導的藝術,陸啟明不可能當著一屋子遼東的工業干部訓斥劉作棟。
不然誰還有心思和信心干工作了。
職場上,最重要的永遠都不是追究責任,而是處理問題。
“其實你也能看得出來,紅星廠是拒絕咱們了的。”
陸啟明喘著粗氣,酒精有點上頭了,他撫了撫頭發說道:“很簡單,沒有合作的條件和基礎。”
“一機廠的技術和產能好不好?”
“好!”
“紅星廠想不想要用這部分技術和產能消耗掉他們今年富集的資金和動能?”
“當然想!”
“可是!他們不會選擇一機廠。”
陸啟明很是直白地說道:“即便一機廠的攤子足夠爛,爛到對方只要接收了就能拆掉重組。”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不要呢?”
他攤了攤手,道:“很簡單,咱們還把一機廠當塊寶,還舍不得,還放不下。”
“人家不缺這個技術和產能渠道來合作,人家想獨吞,想自主經營。”
“那么問題來了,這事要是放在我的身上,我也想獨吞,想自主經營,對不對?”
陸啟明微微皺眉道:“人家也說了,手里有進口的機械和技術,正在跟京城機械二廠合作,憑什么照顧你奉城一機廠啊?”
“重點是,你們一機廠能給人家什么回報呢?”
“只是聯合工業的技術分享嗎?”
“這是完全不夠的,人家不缺技術。”
“那機械供應訂購化合作呢?”
“人家是多渠道技術和設備進口,也不需要。”
“這件事就麻煩了。”
陸啟明說話已經有些不利索了,嘴有點麻。
但這并不耽誤他的思維是正常的。
他講道:“人家還真就希望用一機廠的技術和產能來實現進口技術和設備的國產化。”
“人家還希望通過掌握一機廠來給那個什么供應鏈系統做基礎保障。”
“可是,人家留給咱們一個問題,那就是拼錢,有沒有人家多,隨隨便便拿出兩百萬。”
陸啟明心里實在是有些憋屈,一拍沙發扶手,指著劉作棟問道:“劉作棟,你說,兩百萬。”
劉作棟坐在那低著頭不說話,砸了他的骨頭賣渣子吧,也拿不出兩百萬了。
“這兩百萬我可以給你批,但是你敢保證一機廠起死回生嗎?”
陸啟明坐直了身子,扶著沙發扶手站了起來。
他擺擺手拒絕了于涵和胡可的攙扶,看著劉作棟。
“你不敢,我也不敢,但人家就敢,這真特么不服都不行啊!”
“領導,這里還是有必然因素的。”
鋼城工業的負責人王璐輕聲勸道:“我去煉鋼廠和正在建設的聯合工業去看過。”
“包括現在已經在調試的汽車工業生產線,我都去看了,確實是不一樣的。”
王璐介紹道:“紅星廠的工人有完善的福利待遇體系,有京城正在建設的生態工業區兜底,有對外貿易兜底,人家真不缺機遇。”
“我們市里,多少人托關系往紅星廠里送人,可就是送不進去,說到頭,人家已經有了完善的管理制度。”
她深呼吸一口氣,說道:“不能說人家眼界高,就是為培養工人專門成立職業教育機構,咱們也是比不了的。”
“更別說為了滿足福利待遇體系,打造的聯合貿易管理平臺了。”
王璐頓了頓,說道:“我覺得紅星廠既然敢說出收購的話來,就說明他們有在奉城布局的想法。”
“你的意見呢,劉作棟?”
陸啟明叉著腰,站在那看著劉作棟說道:“你是一機廠的負責人,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你對一機廠的了解,以及對工人負責的態度我是認可的,所以你放心大膽地說。”
他指了指劉作棟說道:“你要說還能拼一拼,我也不用再跟他們往下談了。”
“200萬,我跟銀行說,貸給你們,做重建資金。”
“你要說事不可為,那咱們來點實際的。”
陸啟明看著他說道:“趁現在一機廠還能打,還有戰斗力,早點把職工們安頓個好去處。”
“我今天能給你的就是這個話,不要考慮我,也不要考慮省工業,就考慮一機廠。”
“對不起啊,領導。”
劉作棟苦笑著抬起頭,看著陸啟明說道:“在來的路上其實我已經想過了。”
“不是想著被對方收購,而是想著請您另選賢能,我能力有限,帶不動一機廠了。”
“嗯,我知道了。”
陸啟明點點頭,臉上說不出是失望還是解脫。
他伸手拍了拍劉作棟的肩膀,看他低著頭,捏了捏他的肩膀。
一屁股坐在了他旁邊的沙發扶手上,說道:“這對一機廠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次新生呢。”
“對不起,領導,都是我的錯。”
劉作棟低沉著聲音說道:“我能想到的辦法,我能想到的方向,真的是盡力了。”
“嗯,嗯,不怪你。”
陸啟明拍了拍他,胳膊拄在劉作棟的肩膀上說道:“主動承認不足,也是一種勇氣。”
“更何況一機廠病來如山倒,沒有良藥治不好。”
他眉頭緊鎖著,看了看王璐問道:“紅星廠在投建鋼城工業的時候提過什么要求嗎?”
“沒有,就是要地,要運輸資源。”
王璐解釋道:“煉鋼廠周邊的土地我們都已經重新規劃了,只要他們建廠,只要他們有投資需要,我們就給批。”
“包括水電和交通,只要他們要的,只要我們有的,我們能給的都給。”
“嗯,你這么做沒問題。”
陸啟明抬起手點了點她,說道:“這種悶頭發展的企業,應該要關注,要保護,做好服務工作。”
“是這樣的,領導。”
王璐介紹道:“今年年初紅星廠在鋼城本地招工兩千人,主要是面向待就業畢業生。”
“嗯,我知道了,投桃報李嘛。”
陸啟明點點頭,拍了拍身邊劉作棟的肩膀道:“不要沮喪,大不了重頭再來嘛。”
“回去后做一做同志們的工作,講清楚實際情況,你們自己舍不得向內刮骨療毒,只能把身家性命交給人家來下狠手了。”
“是,領導,我知道了。”
劉作棟苦笑道:“我想,紅星廠這一刀下來,所有人都要掉一塊心頭肉了。”
“要做好心理準備,情況可能比你們想的還要嚴重。”
胡可見話題已經談到了這個地步,便開口介紹道:“紅星廠剛剛在四月份跟京城工業談成了一項包括十六家中大型企業的兼并項目。”
“紅星廠要在年底前將這十六家企業完全兼并吸收,并且承接這十六家企業的生產任務。”
他強調道:“在兼并過程中有明確約定,兼并資金優先處理工人保險、安置以及資產核算。”
“很明顯的,在接收前,人家要把所有的資產和人力清算清楚的,要扣除這些損耗之后才會給付資金。”
“這是什么道理?”
于海微微皺眉,問道:“是對京城工業談的嗎?”
“沒錯,主管京城工業的副主任張大勇都因為此事調離了,這事是劉向前副主任做主談的。”
胡可解釋道:“在核算前,所有工廠自查自改,算廠內問題,不予追究。”
“但核算開始后,由紅星廠、市里以及第三方組建的核查小組查出一個辦一個,查出一窩辦一窩。”
他強調道:“紅星廠有著嚴肅的辦公制度,這種事不是開玩笑的。”
“如果要談收購,要談整合,那趁早開始自查自糾,把問題處理在內部。”
“你呢?劉作棟?”
陸啟明晃了晃劉作棟的肩膀問道:“你有沒有問題?”
“我?呵呵——我的問題可不小。”
劉作棟苦笑道:“這兩年為了堵廠里的虧空,差點沒把家底抖落空了。”
“嗯,這種事還是能說的清楚的。”
陸啟明站起身,說道:“只要沒往自己兜里揣,你這腰桿子就硬嘛。”
“明天吧,明天我再談一談。”
他看了屋里眾人一眼,道:“如果能談下來,一機廠的廠職工有著落了,奉城工業也算是解決大包袱了。”
“陸副主任,昨晚沒回去?”
早晨李懷德是沒起來的,他醉酒有點厲害。
不過李學武嘛,昨晚的酒都是幫老李喝的。
早晨五點多換了一身運動服,繞著招待賓館側面的小湖跑了幾圈。
六點半左右,當他回到招待賓館準備吃早飯的時候,正見著陸啟明坐在餐廳里。
無事不登三寶殿,天下間哪有那么多巧合,李學武猜測,這位陸副主任絕對不是早起鍛煉,或者吃早飯的。
備不住是有服務人員看見了他早起晨練,告訴了陸啟明,對方這是在專門等他呢。
“太晚了,跟劉作棟他們聊了好一會兒。”
陸啟明站起身同李學武握了握手,請了他一起坐下吃早飯。
招待賓館的早飯很簡單,白米粥、白饅頭、半個咸鴨蛋,一碟小咸菜。
怕李學武體格子大,飯量大,陸啟明特意叮囑服務員多上了一份。
“年齡一到,身體就開始走下坡路了,比不得你們青年干部。”
他擺了擺手道:“要說早起鍛煉對身體好,我也知道,可晚上要么是有工作,要么是有飯局,唉——”
“貴在堅持嘛,我也是習慣了。”
李學武笑著說道:“以前可喜歡睡懶覺了,現在是睡不著。”
“聽說你當過兵是吧?轉業幾年了?”
陸啟明拉家常的本領還是很高明的,他點頭道:“看著就有股子氣勢,喝酒也厲害。”
“喝酒算不得厲害,仗著年輕,也是您多照顧。”
李學武先是客氣了一句,隨后這才解釋道:“我是六五年回來的,直接進的紅星廠。”
“年輕有為啊,真是厲害。”
陸啟明微微搖頭感慨道:“我們那個時候進步的也快,連長打沒了,排長上,排長打沒了,我們上。”
“艱苦歲月嘛,我們既向往,又不敢妄想。”
李學武并沒有謙虛地稱呼對方老前輩什么的,不太合適。
“我三叔趕上了,他們那個時候已經算是后期了。”
“在華北?”
陸啟明問道:“我聽說你家是京城的。”
“嗯,我家是京城的,但我三叔在羊城。”
李學武解釋道:“剛開始也在華北來著,后來南下,就去了羊城,現在做參謀。”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陸啟明從回憶中清醒,微微搖頭,道:“我還記得當初帶隊接收東北工業時候的事呢,呵呵。”
“一定很輝煌,很有成就感。”
李學武點點頭,贊嘆道:“我是在工廠工作的,對工業環境還算是了解,東北的工業環境真是沒得說。”
“哎,成績多,問題也多。”
陸啟明笑著打量了李學武問道:“昨天聽你說起一機廠,我是感慨頗多的。”
“呵呵呵——”
李學武輕笑著,看了對方一眼,問道:“陸副主任,您還真舍得啊?”
“哦?哈哈哈——”
陸啟明被李學武問的一愣,隨即了然地大笑了起來。
只等著兩人各自笑了幾聲,他這才低著頭,聲音有些失落地說道:“迫不得已嘛。”
“我們舍不得一機廠,這是實話。”
他看向李學武,講道:“但我就想試一試,能不能為其他的‘一機廠’找一條路。”
“可以坦誠地將,東北工業的活力正在迸發出來,我們是不缺少救活一機廠的手段的。”
“但是,能救一個,不能救一片嘛。”
陸啟明說道:“如果能通過工業聯合,或者工業整合,實現集團化構建,這也不失為一個出路嘛。”
“至少一機廠還在奉城,工人還是我們的工人,產業升級了,技術革新了,企業還是那個企業。”
“但人就不是那個人了。”
李學武吃得了饅頭,看著陸啟明提醒道:“相信您也聽說了,紅星廠對待紀律問題是很嚴肅的。”
“嗯,這個胡可同志跟我談了。”
陸啟明點點頭說道:“紀律問題走到哪都得嚴肅,這個不用講。”
“我要說管理啊,東北工業這潭水塘,是時候進來活水了。”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講道:“我很清楚,關里的企業就是比關外的企業靈活,會干工作。”
“所以我跟劉作棟他們講,不要怕損失,我拿一機廠交學費,可以讓其他工廠免費學習嘛。”
“嗯,還是您這算盤打的好。”
李學武笑著說道:“這算珠子都崩飛了,差點砸我臉上。”
“哈哈哈哈——!”
陸啟明聽了他的逗趣,大聲笑著說道:“青年干部,就是比我們腦瓜子靈!”
他手指點了點餐桌,看著李學武問道:“咱們私下里說,你覺得一機廠能不能活?”
“這個不需要討論吧?”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其實您也知道,一機廠出問題的不是機器,也不是技術,是人。”
“只要您把出了問題的人換掉一批,再給一點動力,這臺機器就又活了。”
“沒錯,你說的很對,就是人的問題。”
陸啟明認真地點點頭,說道:“可你知道換掉一批人要付出多么大的代價嗎?”
“比出售工廠的代價還要大?”
李學武看了看他,道:“除非您打算殺雞儆猴,從一機廠開始整頓工業人事體系。”
這一次陸啟明沒再說話,而是用手指點了點李學武,臉上全是認同和服氣的表情。
“我算是知道了,紅星廠為啥能這么牛氣了。”
“您過獎了,我可承受不起。”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不過收購一機廠這件事,您也別太在意。”
他故意開著玩笑道:“我們領導可能就是話趕話說到那了,今年都規劃好了,沒有新項目的計劃。”
“哎——他是不是開玩笑的我不知道,我可是當真了。”
陸啟明認真地說道:“他的話說完,我這腦瓜子就嗡的一下子。”
“我以前怎么就沒想過這種辦法呢。”
“代價還是蠻大的,建議您慎用。”
李學武見對方死纏爛打,便笑著說道:“置之死地而后生,重點不在死地,而在后生啊。”
“您把人得罪死死地,得有后生填補這個缺口支持您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