儺仙鬧出的動靜沒有繼續發酵。
瘟部的態度非常微妙。
一方面,他們確實在探究儺仙道場內龐然巨物的身份,另一方面,又礙于地藏王菩薩。
外加瘟部正神不曾表態,使得局勢略顯僵持。
有種說法,是因為曠古未有的道子出世,引得儺仙爭相傳道,此前第四儺仙也是如此緣由。
但得不到驗證,更多修士覺得是小雷音寺動的手腳。
隨著時間流逝。
瘟部外門各處都出現一些陌生的面孔,特別是盜汗道院的集市,甚至近日時不時有人身死。
集市的生意不禁變得蕭條起來。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預示著地藏王菩對于呂祖觀的謀劃在臨近,兩方勢力明里暗里都在交鋒。
三日后。
有人群圍攏盜汗集市的出入口。
淡淡的血腥味彌漫,一具尸體迎風晃動。
高秋混在人群里,表情充斥著恐懼。
尸體的死狀無比詭異。
血液似乎生前已經流干,使得肌肉略顯干癟,同時腹部的皮膚撐得極大,褶皺遍布。
就像是…曾經有什么玩意藏身于尸體的腸胃。
高秋一眼認出死者的身份。
事實上,兩人不久前還交談過,死者道號山木,是道院里一名資歷不淺的八境修士。
高秋因為山木道人偶爾會上門購置靈材,偶有交談。
他清晰記得,山木道人當時和天瘟師兄一同參與儺仙傳道,結果如今莫名其妙死在集市。
隨即有道院弟子前來處理尸體。
因為盜汗道院不曾直接管轄集市,尸體大多會不了了之的焚燒成灰燼。
“應該是第三人了。”
高秋強壓恐懼,低頭離開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人在刻意混淆視聽,不想讓他人查到天瘟師兄,最近死的全是經歷儺仙道場的師兄。”
他不由心臟狂跳,畢竟自己雖然沒有對外談論過,但也是親眼目睹沈煉進入儺仙道場。
“不能繼續待在集市了,賀師叔也有點不正常。”
“這個月煉器鋪的委托一結束就回道院吧。”
高秋咽了口唾沫,腳步加快朝著云山煉器鋪而去。
遠離尸體后,他的心境有所平復。
“高秋。”
高秋一愣,聽到身后有熟悉的聲音在叫他。
回過神來轉頭一看,發現有身影站在店鋪外的陰影里,頭發被汗水浸濕,臉龐滿是油漬。
“林師兄,你…趕早來的集市?”
“高秋,我體內的法力出現停滯,能不能帶我回一趟道院,否則搞不好要走火入魔。”
“好…”
高秋剛答應,目光落在林師兄捂著的腹部。
哪怕林師兄彎腰屈膝,也能看出肚子大的不正常,并且如同活物在蠕動,令他毛骨悚然。
“師兄你…”
“快!來扶我!!!”
林師兄嘶吼一聲,伸手準備抓住高秋。
高秋冷汗直流,連忙后退幾步躲開對方,隱約能聽到林師兄粗重呼吸間的呢喃自語。
“肉身要撐不住了,必須盡快換掉一副。”
高秋瞳孔微縮,毫不猶豫轉身就跑,林師兄沒有追逐,身影重新藏進店鋪旁的陰影里。
他慌不擇路的跑進云山煉器鋪。
一回到店鋪,屋內只有賀云山站在柜臺后,目光死死的盯著墻面,嘴里似乎在嘀咕什么。
“賀師叔,今日結束后我要閉關一段時間…”
話還未說完,高秋注意到背對自己的賀云山有點不正常,喉嚨里竟然發出咯咯咯的怪聲。
那是關節脫落的動靜。
“高秋,集市里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師叔你。”
賀云山的脖頸一百八十度扭轉,張開到極致的上下顎里,有個紅袍僧人盤坐著一動不動。
“幫我去一趟舊丹鼎,帶些話給天瘟師侄。”
高秋毛骨悚然,牙齒都在不住的打顫,真正的賀云山很顯然已經淪為傀儡,一直和自己相處在一個屋檐下是什么怪物!
難道,寄生在林師兄肚子里的也是…
紅袍僧人像是看出高秋心底所想,笑著說道:“與我無關,誰讓天瘟師侄太過礙眼。”
“你幫我提醒他一句,地藏佛門的濕僧已經盯上他了。”
紅袍僧人舔舔嘴唇,貪婪的掃過高秋,“沒錯,濕僧就是藏在他人肚子里的玩意。”
“濕僧…”
高秋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隨即只聽紅袍僧人的自語。
“快走,你既然念出濕僧的名謂,他已經盯上你了,早點趕到舊丹鼎還有一條生路。”
高秋不清楚紅袍僧人所言是真是假,但恐懼已經充斥腦海。
他臉色一白,接著狼狽不堪的離開煉器鋪,本能察覺到有目光在窺視自己,如影隨形。
林師兄的尸體死在路邊,與先前的那人死狀相同。
高秋意識到,所謂的濕僧已經爬出尸體,很可能換了一具身軀后,在暗處一點點靠近他。
嗡嗡嗡。
幾只蒼蠅飛舞,擾亂著高秋的思緒。
他沿著山路奔向后山,周遭越來越偏僻,陰冷潮濕的扇風刮骨,法力消耗速度不斷加劇。
高秋回頭一望,山路旁的草叢里有大量蒼蠅聚集。
隱約能看到,有扭曲的身影四肢并行爬動,不急不緩,如同吃定獵物的一頭兇獸。
“濕僧是妖魔嗎?還是小雷音寺。”
“可為何道院有妖魔,難不成瘟部已經淪為妖魔的巢穴?”
高秋面露后悔,能感覺到無論紅袍僧人,還是濕僧,目標便是舊丹鼎室的天瘟師兄。
道子的傳聞是真的,我真不應該禍水東引。
“以天瘟師兄的資質,或許長老有意讓他藏身舊丹鼎…”
高秋看著近在咫尺的舊丹鼎室,后悔的停住腳步,也明白道子對于瘟部的重要性。
他剛想發出點動靜,有蒼蠅落在頭頂。
莫名的氣息涌入血管。
高秋失去力氣跪倒在地,仰面注意到身影的全貌。
這一看,他嚇得差點走火入魔。
松垮垮的尸體落在草木間,有無數蒼蠅從口鼻鉆出,尸體的肚子隨即變得無比干癟。
蒼蠅相互聚集,化作一個畸形和尚。
和尚頂著蒼蠅的腦袋,手腳都有古怪的昆蟲特征,趴在尸體的脖頸處一通吸食血液。
“來不及再換皮囊了。”
“寶來和尚讓你帶路,那我干脆拿你的樣貌。”
高秋絕望的閉目,看來紅袍僧人法號應該就是寶來,傳話只是為領著濕僧前來舊丹鼎。
濕僧外表惡心,卻有佛光外泄。
緊接著。
濕僧的血肉骨骼一陣蠕動,在佛光的促使下不斷變化,很快已經與高秋有了八九分相似。
高秋元神一掃,渾身冒出雞皮疙瘩。
感覺濕僧像是另一個從頭到尾一模一樣的自己,幾乎沒有半點破綻,魂魄氣息都別無二致。
佛光也已經收斂到極致。
濕僧抓起高秋,后者皮肉腐爛,漸漸變成蒼蠅首的怪物。
兩者身份對調。
“地藏一脈的濕道擅長變化之術,無論他是不是諦聽,應該都察覺不到異樣才對。”
濕僧滿意的點點頭,仔細的檢查一番偽裝后,邁步向著舊丹鼎室的出入口而去。
剛來到門前。
“伱是云山煉器鋪的煉器師學徒?為何獨自前來?”
高秋睜開眼睛,不知何時沈煉出現在一旁,衣袍粘著些許土壤,饒有興趣的打量自己。
他心跳到嗓子眼,意識到濕僧偽裝就是為接近沈煉。
高秋拼命想要用肢體語言暗示,結果只能發出嗡嗡聲,張開的嘴巴滿是尖牙利齒。
“天瘟師兄,是賀師叔叫我來的,他有句話要帶給你,地藏佛門的濕僧已經介入瘟部。”
“濕僧?”
濕僧假意擦擦額頭的汗水,“好像有…濕卵胎化的說法。”
沈煉回想起來。
佛門認為眾生輪回,逃不過濕卵胎化,可見地藏王菩薩的道統傳承應該也牽扯到四生。
有此四生,云何為四?所謂濕生、卵生、胎生、化生。
所謂濕生,盤踞在腐肉、污穢的各類蟲子。
卵生便是鳥雀、蛇魚之屬。
胎生則是母胎成型者。
惡鬼劃分為化生。
沈煉一瞧,濕僧手里的蒼蠅怪人雖然丑陋,確實面生佛相,是地藏王菩薩鼓弄出來的邪乎玩意。
“天瘟師兄,你看天色已經漸晚,我能否暫留一夜?”
沈煉拍拍濕僧的肩膀,慧眼神通悄然施展。
他笑容不改,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當然可以,畢竟你我也算熟知,正巧有事要找你閑聊。”
高秋不由一愣。
他和沈煉只有一面之緣,語都沒有說過幾句。
“天瘟師兄,許久未見甚是想念,修行方面能否指點一二,也不用卡在六境不得寸進尺。”
“哈哈,可以可以。”
濕僧說著客套話,眼珠子一直在掃視舊丹鼎室。
兩人一前一后,仿佛是許久未見的老友。
濕僧試探道:“天瘟師兄,聽聞舊丹鼎室還有一位瘋掉的師叔,不知道他如今是否還在?”
“早不知所蹤了。”
沈煉玩味的說道:“道院內的師兄弟路過舊丹鼎時,他們甚至還覺得院落里有鬼物出沒。”
濕僧眉頭微皺,但很快又不以為意。
“顯然是多慮了,瘟部有儺仙坐鎮,容不得妖魔…”
他話還未說完,余光見到角落有小女孩一閃而過,但元神未曾發現端倪,應該只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