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山鎮外。
“哈哈,朝騎鸞鳳到碧落,暮見桑田生白波,長景明暉在空際,金銀宮闕高嵯峨…”
道人身穿破爛藍衫,腰間系著棉麻腰帶,一腳穿靴,一腳赤足,皮膚布滿痤瘡,口鼻長出鮮艷的花束,使得哼唱含糊不清。
腦袋…宛如一個怪異花籃。
在道人的身后,慕名跟隨著近百人。
他們渾身是血,狂熱的模仿道人一舉一動,甚至不惜通過自殘的方式,追求遐想的仙道。
撲通。
有人重創瀕死跪倒在地,嘴里不斷呢喃著,“藍采和仙長,渡我成仙,藍采和仙長…”
藍采和回頭一望,從嘴里摘掉一枝花束。
“渡我成仙啊啊啊。”
藍采和把花束插在此人裸露的血肉間,花束生長的同時,濃郁至極的怨氣從中洶涌而出。
“我…成仙了!”
花束血肉增生,爬出一頭道行千年的尸鬼。
藍采和放聲大笑,繼續步履蹣跚的走向倉山鎮。
宋娟沉默無言的跟隨著藍采和。
她雖然也是白骨方士,專門負責藍采和的轉世,但絲毫沒有因為轉世的順利而欣喜。
轟隆隆。
突然,倉山鎮怨氣沖天,伴隨著金吾衛施展秘術的動靜,哪怕遠在十里之外都能察覺到。
宋娟止步,“與以往的八仙戲不同。”
“八仙戲理應只降生兩三名仙人才對,為何…為何這回的規模遠遠超過先前…”
“是八仙齊聚嗎?何玲打算幫助白骨夫人脫困?!!”
宋娟不曾有何玲等人對于白骨夫人的崇敬,隨即意識到曠世妖魔脫困帶來的災禍。
“凡間絕對要大亂!!”
“白骨夫人已經瘋癲,我們仙家弟子也會受到波及。”
“不行,我得聯系馬三…”
宋娟剛取出傳念符,還未來得及告知馬萬戶詳細情況。
此時艷陽初升,倉山鎮的現狀映入眼簾。
城內有異象顯露。
倉山衙門遍布白骨藤蔓,沿著墻壁地面延伸,藤蔓枝頭掛有一顆顆猙獰的人首葫蘆。
馬萬戶的身影就盤腿坐在屋檐頂端。
黑臉蓬頭,卷須巨眼,右腿有著明顯的殘疾,隆起的背部如同附著一碩大的血肉葫蘆。
白骨藤蔓就是由血肉葫蘆內延伸而來。
那是鐵拐李。
“馬三淪為鐵拐李了?何玲真想在倉山鎮八仙齊聚!”
宋娟隨即發現,城內竟然還有兩名八仙。
臨近城門口的馬坊內有陣陣驢叫響起,有個上半身為人,下半身為驢的老者在敲打魚鼓。
周遭的生靈,即便只是尋常的嚙齒類動物,都在瘋狂的血肉增生,化作半人半驢的鬼物。
倉山鎮因此封閉,金吾衛都無法進出。
那是張果老。
倉山鎮的城中心,有數不勝數的白骨錢幣堆積成山,有足足十米的官宦塑像立于錢山上。
每隔片刻,錢山的高度便多出一寸,官宦塑像則道行加劇。
那是曹國舅。
苗元禮等金吾衛的應對已經非常迅速,凡人撤離到沒有八仙的南城區,暫時死傷并不多。
他們在退守的同時,分出部分人手嘗試進入衙門后院。
八仙災禍剛生出端倪不久,倉山鎮已有淪陷的趨勢,只是因為八仙不曾主動脫離仙府。
宋娟臉色煞白,以她對何玲的了解,后者的謀劃一環扣一環,幾乎不會有什么疏漏。
“何仙姑似乎也在城內,雖然氣息孱弱,但若是算上藍采和,八仙已有五位聚集。”
“嘶,絕不能讓藍采和參與八仙戲。”
宋娟倒吸口涼氣,暗自施展秘術誘導藍采和,后者頓時變得醉醺醺,搖搖晃晃傾倒在地。
“把藍采和帶離百里之外,何玲應該無暇顧及…”
宋娟面露恐懼,不知何時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混入人群,正滿臉慈愛的撫摸著腹部。
她解釋道:“何師姐,我把藍采和送來了,正想傳念聯系你。”
何玲冷冷的掃過宋娟,隨即嘴里呢喃幾句,后者不受控的渾身抽搐,骨骼開始瘋長起來。
“何師姐你冷靜點,夫人偶爾清醒的時候說過,她并沒有脫離白骨洞的想法,你…”
骨骼形成白骨棺材,宋娟神魂俱滅,棺材沉入地底。
何玲捂嘴輕笑,引導著藍采和一同前往倉山鎮,最后選定一間胭脂鋪作為藍采和的仙府。
期間金吾衛擦身而過,根本看不到近在咫尺的何玲。
“大勢所趨,一草一木皆是八仙戲的一部分,朝廷的走狗們應該慶幸能目睹八仙戲而死。”
胭脂鋪內鮮花綻放,血紅的色澤顯得詭異莫名。
藍采和入駐后,又有白骨方士帶著漢鐘離到來,入駐的仙府是大型武館。
漢鐘離的異象不顯,唯有門窗外露火光。
何玲面露不快,顯然因為白骨方士在煉制轉世身時,投入其中的漢鐘離殘骸比例有誤。
不過已經沒時間深究。
“只剩何仙姑和呂洞賓,我得找個地方孕育韓湘子,再為八仙戲后續謀劃,至于金吾衛,一群跳梁小丑無傷大雅。”
唯一讓何玲忌憚的便是尸道人,后者已經許久未曾露面。
那頭護道鬼神也毫無動靜,仿佛壓根不在乎八仙戲,或者,鬼神心生懼意逃離倉山鎮?
“無論如何,我通過鐵拐李能確定尸道人就在衙門內,誰也阻攔不了八仙齊聚。”
何玲腹中一陣劇痛,傳來血肉咀嚼的聲響。
“好好好,八仙要來了!”
韓湘子具有白骨夫人的一縷真魂,只要吞掉其余八仙,代表著此番八仙戲的謀劃功成大半。
何玲跌跌撞撞的走進花樓,緊悠揚的笛聲此起彼伏。
異象暴漲,倉山鎮內累累白骨激增,那是洞府降臨的征兆。
“白骨洞來了,夫人!!!”
眾金吾衛面面相覷,連忙運轉內力護佑自身,隨即有無形中的詭異禁忌籠罩城鎮。
出乎意料的是,白骨洞的禁忌沒有招來任何災禍。
倉山鎮似乎毫無變化。
與此同時,整個大唐的城鎮陷入半息停頓。
隨即各城鎮恢復平常。
王信的眉頭一皺,心底三味真火的余燼散發著高溫,心血來潮肯定預示有災禍臨近。
他后知后覺的從儲物袋中取出地圖。
地圖是鹽山山脈的概況,共有三四座城鎮零星分布。
王信掃過地圖,落在鹽良鎮相鄰的山區,地圖標注為倉山,但倉山鎮的信息卻在緩緩消失。
“倉山,有點耳熟。”
王信暗自琢磨幾遍,心血來潮的加劇使得他面紅耳赤,但偏偏記不得倉山鎮的半點印象。
沒錯。
白骨洞降臨后,白骨夫人的禁忌使得凡間遺忘了倉山鎮。
王信強壓雜念繼續行路,來到典當行門前后,卻想不起來自己到沈家當鋪是為何事。
他呆愣在原地,在懷里找到一冊內丹術秘籍。
“內丹術秘籍拿來典當嗎?我先前在想些什么?”
王信愣神間,聽到不遠處的集市有人在談論倉山鎮。
他連忙湊近人群,卻見一個說書人在講述仙神典故,一時間引來大量民眾的爭相叫好。
說書人嘆道:“八仙欣然赴會倉山鎮,一齊動身而去…”
祝一虹出言打斷道:“倉山鎮在哪里?”
說書先生見到金吾衛百戶發問,連忙回答:“官爺,倉山鎮就在倉山山谷,不過三百年前八仙論道后,城鎮已經不見蹤跡。”
“傳聞中,倉山鎮被漢鐘離挪移至蓬萊之地。”
“什么八仙論道?”
“是小人聽來的典故,八仙分為漢鐘離、張果老、呂洞…”
王信心臟狂跳。
他忍不住追問道:“說清楚點,八仙論道發生了什么。”
說書先生略顯為難,“官爺您不能壞了規矩啊,小人一介平民,靠著說書混口飯吃呢。”
王信甩出十兩銀錢,說書先生喜笑顏開的說道。
“八仙在倉山鎮各憑本事爭斗,尋求成仙契機。”
“漢鐘離死于火燒、張果老化作一頭驢子、何仙姑落水而亡、藍采和入道身隕、曹國舅懸梁自盡、鐵拐李魂飛魄散。”
“嘿嘿,最終只剩呂洞賓與韓香子兩人論道。”
“三天三夜后,呂洞賓不由對韓香子心悅誠服,便主動投身丹爐煉化為仙丹一枚。”
“韓香子服用仙丹,得道飛升!”
王信瞳孔微縮。
心血來潮的預感愈發明顯,仿佛仙神典故正在某地上演,一旦按照典故中發展,很可能有難以言喻的危險會降臨現世。
他跌跌撞撞的跑出集市,沿路遇到的茶館酒樓,里面的說書先生都在談論八仙論道。
似乎所有城鎮皆是如此,暫時不一定有人能注意到異樣。
“不行,我得去倉山看看。”
“如果是多慮,也可以平復心血來潮。”
王信沒有快步離開鹽良鎮,擦身而過的攤販中,已經有人在捏著八仙惟妙惟肖的泥人。
仿佛典故已經深入人心。
白骨夫人作為曠世妖魔,禁忌可見一斑。
仙神典故便是白骨夫人脫離洞府束縛的關鍵一步,亦如尸鬼能從生人的記憶中誕生。
白骨夫人只需要改變千千萬凡人的認知。
就能通過仙神典故,強行在凡間再造一具分身。
當然,沒人清楚若是呂洞賓在論道中脫穎而出…
仙神典故會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