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意料之外的榮譽
橘紅色的夕陽一旦碰上層層迭迭的云靄，就會連織成一片壯烈的晚霞——沒錯，壯烈。
陸嚴河總是會在看到那一片黃昏的時候，從腦海中冒出這個字，好像在他的記憶深處，與之相關的色采、環境，就是這樣的情緒記憶。
“嚴河。”
陳梓妍的聲音把陸嚴河從發呆的狀態中拉了回來。
他們正在前往中國電視劇導演協會頒獎典禮的路上。
這一次頒獎典禮在央臺直播，所以，他們要去的地方也是央臺的演播廳。
“怎么了，梓妍姐？”陸嚴河問。
陳梓妍說：“今天晚上雖然你有三個提名，但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啊，從這三個提名所在單元的競爭情況來看，你基本上都沒有拿獎的希望。”
陸嚴河恍然，點頭，說：“我知道，梓妍姐，我已經做好拿不了獎的心理準備了。”
“你不僅要做好心理準備，你還要做好表情管理。”陳梓妍說，“你現在已經足夠幸運，也是獎項的寵兒，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因為沒有拿獎而失望、悶悶不樂，這會讓人覺得你貪得無厭——沒有理由，沒有道理，這是現實，你也不要問我為什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陸嚴河笑著點頭。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我一定做好表情管理，就算心里面失望，也一定不露出一點痕跡來。”
陳梓妍：“說到做到。”
陳梓妍的叮囑是有道理的。
而今晚的頒獎典禮規模之高，也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甚至他們在三大主流獎項的頒獎典禮都沒看到這樣星光熠熠的出席嘉賓陣容。
包括李治百、顏良、秦智白、宋林欣、柳智音、郎俠、甄虹語等等當紅的演員和歌手，都出席了今晚的頒獎典禮，要么作為表演嘉賓，要么作為頒獎嘉賓，讓整個場子看上去規格很高。
陸嚴河抵達紅毯以后，一個人下了車，陳梓妍沒有陪他一起。
鄒東跟在他后面，保持著大約兩米左右的距離，讓陸嚴河保持在他的視線之中，可以及時對一些緊急情況作出反應，又不至于讓媒體們拍不到陸嚴河的單人照。
汪彪則跟著陳梓妍直接從另一個通道進內場了。
今天晚上陳思琦沒有來。
陸嚴河本來是想讓她一起來的，陳思琦說：“我得準備期中考試，后天就要考了，我要是不好好準備，萬一我掛科了，就要大四才能重修了。”
沒有辦法，陸嚴河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來。
不過，歡呼聲仍然很大，很熱烈。
陸嚴河都沒有想到，現場有很多人喊“孟白，我愛你！”。
孟白是他在《暮春》這部電影里演的角色。
是真有很多觀眾把這部電影看進心里面了。
陸嚴河也很開心，大家對他演的孟白印象這么深刻，也這么喜歡。
紅毯主持人問他：“嚴河，你今天晚上有三個提名，有想過今天晚上最后能夠抱幾個獎杯回家嗎？”
“我想過啊，我想三個都抱回去。”陸嚴河直言不諱地說，“但是很難，所以只能看結果了，也許一個都抱不回去呢，那就只能抱著現場觀眾送給我的祝福回去了。”
全場觀眾，尤其是他的影迷和粉絲，發出激烈的尖叫聲。
雖然沒有來到現場，但正戴著耳機在看直播的陳思琦聽陸嚴河說完這句話，全身一個冷顫。
“怎么這么油膩了？”她忍不住吐槽。
跟她共享一個耳機的白雨聽到陳思琦的吐槽，笑得很大聲。
咖啡館的其他人都看了過來。
陳梓妍已經在內場等他，陪著他在頒獎典禮正式開始之前，跟其他人打招呼，寒暄。
尤其是那些老一輩的導演、演員們。陸嚴河很多不認識，只能靠陳梓妍介紹認識。
但大家對他都還挺友善、也挺熱心的，見面都是鼓勵他的話。
大家也挺關心他后面的影視項目，幾乎都會問上一兩句。主要關心的還是《武林外傳》這部古裝情景喜劇，畢竟把古裝和情景喜劇結合起來做，很少見，大家都很想知道這部劇做出來是什么樣子。
關于他身上的爭議，也有很多前輩都鼓勵他，不用被外界的聲音影響，好好做自己的事情，這些聲音終究是會過去的。
晚上的這個氛圍讓陸嚴河怎么都沒有想到。
這跟陸嚴河一開始的預期形成了很不一樣的觀感。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受到一些打壓或者冷眼的——畢竟他一口氣拿了三個提名。
回過神來，是他太過于小人之心。
他的提名不是少數人選出來的，是所有導演投出來的——要擔心受到打壓和冷眼的是那些無法靠投票投出來的關系戶。
“嚴河，恭喜你啊。”又一次見面的徐衣仁走到陸嚴河面前，跟他言笑晏晏地道賀，“創紀錄了，一屆拿三個提名。”
陸嚴河面對這位紅河獎的新科視后，很禮貌地喊依仁姐。
徐衣仁問：“我之前看新聞說你拍戲受傷了，傷好了嗎？”
陸嚴河點頭，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看到你受傷的新聞，把我都嚇了一跳。”徐衣仁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表達了自己的關心之意，又說，“我聽說張瀾去找過你，想要演《武林外傳》？”
陸嚴河有些驚訝，不知道徐衣仁是從哪里知道的這個消息。
徐衣仁仿佛知道陸嚴河在想什么，笑了笑，說：“哎呀，這個圈子哪有不透風的墻啊，還是張瀾，她下一個項目是什么，人人都盯著呢。”
陸嚴河笑了笑，搖頭，說：“依仁姐，《武林外傳》的演員并不是我來決定的，這是北極光的事，我也不清楚。”
徐衣仁馬上嗔怒地瞪了陸嚴河一眼。
“你怎么年紀輕輕也學會打太極了？”
陸嚴河不知所措地看著徐衣仁，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幸好，這個時候，江玉倩來了。
“嚴河。”她款款來到陸嚴河身邊，先喊了他一聲，才看向徐衣仁，“依仁，你今天真漂亮，預祝你等會兒閃耀奪目地登臺。”
徐衣仁今天晚上也是有最佳女主角提名的。
按照她在紅河獎拿獎的架勢，她今天也有拿獎希望。
徐衣仁見江玉倩來了，也就不再纏問陸嚴河張瀾的事，反而問上了她。
“玉倩，你聽說了沒有？我聽人說張瀾想要演《武林外傳》。”徐衣仁拉起江玉倩的手，問。
江玉倩笑了笑，“我怎么會知道她的事情，不過，你怎么會好奇這個？你也想演《武林外傳》嗎？”
徐衣仁一愣，臉上浮現出幾分被戳破了心思的尷尬，但馬上又說：“《武林外傳》有沒有我適合的角色我都不知道呢。”
江玉倩說：“確實沒有。”
徐衣仁驚訝地看著她：“你怎么知道？你已經看過劇本了？”
“看過前面幾集的劇本了，我當然也要看看有沒有適合我的角色。”江玉倩直言不諱，對徐衣仁保持微笑，“畢竟我想演的話，嚴河肯定不會拒絕。”
陸嚴河從善如流地保持沉默，給江玉倩撐場子。
徐衣仁驚笑了兩聲，說：“也是，你們這么好的關系。”
她又說：“不過，玉倩，你多注意點，嚴河又不是單身，我們都是從他女朋友那個年紀過來的，她那個年紀最容易吃醋了，你可別讓嚴河為難。”
江玉倩：“太稀奇了，跟嚴河認識這么久，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提醒，好的，我記住了，哈哈。”
陸嚴河就默默地站在旁邊，當做什么都沒有聽見。
女人們之間的殺氣一旦起來了，確實是鋒利的，有一種無刃而能交鋒的凌厲感。
等徐衣仁一走，江玉倩轉頭就瞪著陸嚴河，“張瀾去找你了？她要演《武林外傳》的女主角？”
江玉倩的眼神兇巴巴的。
陸嚴河趕緊解釋：“是來找我了，不過沒有同意讓她來演，北極光也拒絕了。”
江玉倩神色這才和緩了一些。
“要是你選了她，我真的會發火的。”江玉倩說。
陸嚴河哭笑不得。
“知道了，玉倩姐。”
江玉倩：“你跟她合作就算了，你自己寫的劇本、你自己有定演員的權力，你要是這種情況下選了她來演，我的臉都要被打腫。”
整個娛樂圈，誰不知道江玉倩跟陸嚴河關系好，誰不知道江玉倩跟張瀾爭得天翻地覆、完全是死對頭。
江玉倩說這種話，一點也不言重。
陸嚴河：“放心吧，玉倩姐。”
頒獎晚會正式開始以后，大家落座。
一會兒頒獎，一會兒表演。
因為是現場直播，大家也都挺配合的，沒有中途離開的，也沒有拿出手機玩手機的，誰也不知道鏡頭什么時候就打過來的，一個個都很認真地在看著臺上。
長達三個多小時的晚會，中間四次廣告休息時間。
一到中間休息的時候，現場就鬧哄哄的，跟個菜市場一樣。
陸嚴河這里是個熱鬧集中的地方。
很多人都主動來跟他搭訕，制片人，導演，還有其他的演員們。
陸嚴河只能一撥一撥地應付，都沒有時間去找李治百和顏良他們。
最后一次廣告休息時間，陸嚴河實在忍不住要去上個洗手間了。
他只能跟把他圍住的人道歉，匆匆忙忙地去洗手間。
沒想到洗手間也很多人排隊。
陸嚴河感到頭疼，也只能排著。
然后，陳品河就從洗手間里面出來了。
他一出現，周圍人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部都投向了他。
畢竟是國內最頂尖的男演員之一。
陳品河向他們微笑點頭致意，準備離開，目光忽然掠過陸嚴河，在他身上悄然停頓了一刻。
陸嚴河也一愣。
他尋思著自己是晚輩，應該主動打招呼，于是喊了一聲：“陳老師好。”
陳品河對他點了點頭，神色淡淡，什么也沒有說，收回目光，往前走了。
陳品河今天晚上是來做頒獎嘉賓的，頒發最佳男主角的獎項。
前面兩個獎，沒有任何意外發生，跟陸嚴河都沒有關系。
最后一個獎，陸嚴河也知道跟自己無關。他心態倒是很放松，不緊張。如果他有拿獎的可能性，那他可能就緊張了。
當陳品河口中念出“何大紅”三個字的時候，全場響起掌聲。
陸嚴河也跟著鼓掌。
至此，今晚沒有任何奇跡發生。
陸嚴河跟著旁邊好些人一起站了起來，為這位演戲經歷有三十多年的老戲骨鼓掌。
他上臺領獎，也很高興，笑呵呵的。
“演了半輩子戲，這還是第一次拿到一個有份量的獎。”何大紅笑著說。
跟很多激動的獲獎人不一樣，何大紅的姿態很松弛，沒有一點過于興奮的感覺。
“我還以為是小陸拿，《十七層》我從頭到尾都看完了，小陸演的那個天才，演得真好。”何大紅說，“這么年輕就有這樣嫻熟的塑造人物的能力，還沒有接受過專業的訓練，牛。”
鏡頭馬上轉給了陸嚴河。
陸嚴河馬上站了起來，雙手合掌，向何大紅拜了拜，表示謙虛和感謝。
何大紅又把一起提名的幾個男演員都點了一遍，才說到自己拿獎。
“拿獎當然是一個高興的事，但做演員嘛，拿獎是次要的，做自己喜歡的工作才是主要的。”何大紅說，“我喜歡演戲，能一直有戲演，這就夠了。”
他說完，往臺下鞠了一躬，下臺。
全場的掌聲更響亮了。
之后，就是最佳導演獎。
陳玲玲領獎。
陸嚴河特別高興地為她鼓掌。
陳玲玲一如既往地不端著，說：“拍了這么多戲，拿獎拿了不少，導演協會的獎我還是看重的，畢竟我也給我自己投了票，哈哈。”
全場爆笑。
結果，在最佳電視劇作品獎上，忽然爆出了一個大冷門。
得獎的竟然是《六人行》！
陸嚴河都懵了，錯愕不已。
他當然知道這部劇很好，可是，來之前，陳梓妍就跟他強調了很多次，像《六人行》這種在很多中老年一輩眼中只是嘻嘻哈哈的情景喜劇，基本上就沒有拿獎可能，能提名都是因為它的影響力和觀眾口碑夠好。
制片人他們和導演白景年都驚呆了。
這是一個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獎。
這個時候，坐在陸嚴河身邊的人都轉頭來跟他道賀，陸嚴河這才想起來，哦，他也是這部劇的主創了，編劇和主演都是他。
制片人和白景年上臺，胡思維也被拉上了臺。
胡思維激動得不行，上臺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觀眾席中尋找什么。
“嚴河，嚴河你在哪，你快上來！還有顏良，你們今天晚上都在，一起上來吧！”
《六人行》的六個主演，今天晚上來了兩個。
陸嚴河和顏良都被喊上了臺。
陸嚴河這一刻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怪不可思議的。
白景年特別激動，興奮之情溢于言表，“我、我發誓，我根本沒有敢妄想過，這個獎會落到我們《六人行》上！”
全場很多人都在用歡呼聲和掌聲鼓勵他們。
白景年忽然就哽咽了。
“前面何大紅老師拿獎的時候，說拿獎是其次，重要的是能夠演自己喜歡的戲，但是我也想說，在這一行打拼了這么多年，真的很難很難，有的時候真的就需要這樣一個來自同行的鼓勵和認可。”白景年說完，眼眶就沒忍住紅了。
胡思維站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拍一部這樣不被市場看好的戲，太難了，我們不知道做了多少的努力，才讓這個班底組起來，我要特別特別感謝陸嚴河。”
白景年忽然指向陸嚴河，把正在跟顏良說悄悄話的陸嚴河嚇了一跳。
全場都看著他們。
白景年說：“如果沒有陸嚴河接過編劇的工作，寫出一個這么好的劇本，我們拍不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沒有陸嚴河堅定地相信這部戲一定是一部好戲，相信我一定能把這部戲拍好，我們拍不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沒有陸嚴河和他的朋友們不放棄、始終堅持著用他們的力量去發動觀眾看這部戲，這部戲不可能拿到這個獎。嚴河不會再參與后面的續集，但在我這里，你永遠是《六人行》的一份子，永遠。”
陸嚴河就這樣被白景年給猝不及防地說感動了。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捏了一下拳頭，突然就轉過身去了。
忍不住涌出一點眼淚。
全場再一次響起了掌聲。
白景年：“很可惜，他今天沒有拿到最佳編劇獎，但是沒關系，他今天拿到了最佳電視劇作品獎！”
胡思維走到陸嚴河身邊，拉著他一定要他發表幾句感言。
陸嚴河沉沉地嘆了口氣，眼眶還有點紅。
“我都做好準備回家睡覺了，突然在結束的時候來這么驚喜的一出，我人現在都還是懵的。”他抓了抓腦袋。
全場發出善意的笑聲。
“《六人行》是我寫的劇本，但《六人行》是我們所有參與者共同的作品。”陸嚴河說，“我很遺憾沒有能夠跟大家繼續一起走下去，大概這也是導演在今天晚上專門對我說了這番話的原因。白景年導演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導演，他資歷這么深，卻對我這樣的年輕人這么尊重，不是說我是明星尊重我，而是尊重我們每一個創作者的意見，而且，他永遠不吝嗇自己的力量，去凸顯我們身上的光彩。”
“胡監制，嗯，沒有你就沒有我來《六人行》，我是因為你才認識的導演。作品是藝術，可藝術是所有的工種一起做起來的，沒有臺前幕后所有人的付出，藝術不是藝術，只是粗糙的工藝品。”
“因為臺前幕后所有人，《六人行》才成為了被你們認可的藝術作品。我會一直把它當做我最驕傲的代表作，我也始終和它在一起。”
陸嚴河說完，鞠躬，往后退了兩步，把位置讓還給別人。
顏良摟住陸嚴河的肩膀。
“可以，很可以。”
胡思維轉過身，看向陸嚴河。
他的臉上有感謝，有歉意，有很多復雜的、無法言明的東西。
陸嚴河笑著看他，眼神很干凈，什么其他的情緒都沒有，就是為這份榮譽感到快樂。
他也在告訴胡思維，什么都不用多想，享受這一刻的榮譽，然后，與所有人分享。
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