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正事兒的時候,淮哥從不開玩笑。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蘇淮對顧同書那叫一個尊敬。
“小蘇,你比一般的孩子成熟,也更聰明,所以對自己的要求更要高一些,是時候好好規劃一下未來了…”
“嗯嗯嗯,您說的對!”
筷子一放,虛心聽訓,態度別提多端正了。
結果直接把顧同書給氣笑了。
沒給好處的時候我是老登,上來就是一腳,先揍了再說。
承諾了兩輛超跑之后,我是顧總,說啥都對?
顧同書忍著惡心繼續刺探:“你賣酸梅湯的時候挺有章法的,我看你不是個能閑得住的性子,和叔叔聊聊,你打算怎么平衡學習和創業?”
蘇淮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我聽您的!”
麻批啊!
顧同書渾身一僵,被狗崽子的不要臉給驚住了。
兩秒后,他擺擺手,開玩笑似的嘆息:“別,你恢復一下,我還是喜歡你桀驁不馴的樣子。”
顧同書看樣子也上網,在玩梗方面落后時代不多。
當然,這話的核心還是敲打,很巧妙,也挺出氣的。
蘇淮沒有往回頂,開玩笑,被好爸爸罵兩句有什么丟人的?!
誰給我弄一輛毒藥來,讓喊爹喊爹,讓喊爺喊爺,遲疑一秒都是對夢中情車的不尊重。
“跟您我可桀驁不起來。”
蘇淮靦腆一笑,抬手摸后腦勺,小鎮青年的淳樸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您的成功,永遠是我學習的榜樣!”
顧同書好懸沒惡心吐了,臉皮一頓抽搐,青腫的眼角傳來陣陣疼痛…
此子類我,斷不可留!
可惜,他做不了主。
程立華看他們倆終于能聊在一起,笑瞇瞇的別提多滿意了,當場加碼。
“小蘇,以后有什么不懂的盡管問伱顧叔叔,我們兩口子跟不上時代了,但是你顧叔叔一直在投資前沿領域,扶你一程不是問題…”
我扶他?!
給我個機會我踹不死他!
顧同書好懸沒跳起來反對,但這貨的城府比蘇淮更強,聞言笑瞇瞇點頭,反手給蘇淮發了張名片。
并且跟個許愿精靈似的溫聲細語:“我在帝都的時間不多,不過只要我在,你可以隨時來公司,想了解什么都好說,需要幫助盡管提…”
蘇淮雙手接過名片,仔細看了一眼,感激不盡:“謝謝顧叔叔,有機會一定叨擾!”
倆人對視片刻,各自給對方一個笑臉。
用四個字來形容:兄友弟恭。
嘿,真TM天生一對!
結果張耀文不滿意了:蘇淮你可是我學生,怎么能夠因為一點好處就倒向顧狗呢?
瞧瞧,他都沒看出來蘇淮和顧同書的不對勁,可見影帝蘇的演技到底已經錘煉到了什么水平。
“咳咳!”
張耀文輕咳一聲,插口道:“小蘇啊,你現在的主要任務還是學習,學習之余,交交朋友談個戀愛也挺好的,創業的事不要急…”
顧同書眼睛又直了:談戀愛?不行!
“男子漢大丈夫,先立業再成家,處對象急什么!”
“狗屁!”張耀文氣壞了,“當年你怎么沒等立業就急吼吼的追女生?”
顧同書斜眉冷笑:“不知道別瞎傳謠,那是屹之追的我!”
霎時間,王玉清怒了:“放屁!顧同書你那時候染著一頭小黃毛,三天兩頭在我家樓下按喇叭,忘了大半夜讓我拎著搟面杖追著屁股跑的時候了?”
當著閨女和狗崽子的面被老丈人揭底,顧同書耳根都臊紅了,反手就把張耀文跟拖下了水。
“那是因為張耀文天天賴在咱家,留著一頭披肩長發滋滋冒油,屹之害怕!”
張耀文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嗙嗙拍桌子:“學生到老師家里干活有什么問題?!啊?!學習太忙沒有時間理發和你的性質能一樣嗎?!啊?!”
顧同書冷笑不止:“那肯定不一樣啊,我是樂隊主唱,你個吉他都不會彈的主,留個長發硬裝藝術青年!”
蘇淮眼睛閃著小星星,聽著一個院士一個主任一個總裁在那兒互相揭老底,那叫一個刺激!
這種狀態他很熟悉,老男人酒喝多了之后總是如此,憶往昔崢嶸歲月稠,你是菜逼,我最牛逼…
不過顧久玥實在不愛聽,忽然拉著蘇淮起身:“你們慢慢喝,我和蘇淮下去喂咪咪。”
顧同書剛想攔著,程立華笑瞇瞇擺手:“去吧去吧,別搭理這些酒蒙子!”
然后她就拽著蘇淮噔噔噔跑了,一點機會都沒給老顧留。
不過也確實攔不住,他們的酒局散場還早,之前一直在嗆嗆,都沒怎么吃東西呢。
蘇淮拎著貓糧和火腿腸,陪著顧久玥回到校園,她也不急著去找咪咪,帶著蘇淮溜溜達達,散步似的亂轉。
蘇淮拿眼角一瞥,就知道她情緒低落。
“怎么了?”
顧久玥沒掩飾更沒作,直接給了答案:“想我媽媽了。”
蘇淮猜也是這么回事。
他曾經安慰過意外喪母的主播,知道這種時候應該干嘛。
于是輕聲問道:“阿姨是叫王屹之?哪兩個字?”
顧久玥悶悶不樂的回道:“屹立的屹,王羲之的之。”
“啊?”蘇淮一愣,“山勢高聳,巍然屹立的取義?”
“嗯。”
顧久玥點點頭。
眼看著她興致不高,蘇淮不得不絞盡腦汁,再想辦法。
得虧智商高,找回了足夠多的前世記憶,從文藝角度發現了切入點。
“我記得晉朝時期瑯琊王氏常用之字取名,鼎盛時期幾代人里有七八十人帶之字,王羲之王獻之都在其中。
西晉末年動亂時,瑯琊王氏自臨沂衣冠南渡、舉族遷居金陵,你現在也住金陵,莫非姥爺是瑯琊王氏的一支?”
“你懂的真多。”
顧久玥的溝通興致被成功勾起,仔細解釋了兩句。
“我媽媽的族譜上確實寫著是瑯琊王支脈,但其實根據我小姨考證,應該是唐朝時期硬靠上去的,本身王皇后就不見得是正統瑯琊王氏,我們家那一支硬貼顏公的更是牽強,后來到了元朝時期原本族譜再次失軼,我真正的祖先很可能是明朝時期再次往上硬靠的第三批…”
蘇淮腦子轉了一會兒才捋順——
王皇后是假的瑯琊王氏,貼上去的是假的王皇后族裔,明朝時再貼上去的又是假的…
擱這兒貼瓷磚呢?!
蘇淮搖頭笑笑,感慨道:“所謂的千年世家,除了孔夫子的后人從未斷代,剩下的基本全是貼皮啊!”
“對啊!”
顧久玥猛猛點頭,直接拿自己家開涮。
“孔家后人是因為能當吉祥物,被各朝各代的統治者供著,遠離政治和財富,方才開枝散葉安安穩穩傳下來,像我們王家那種代代作死的憑什么不斷?”
蘇淮啞然失笑:“也不能叫作死吧,向往出人頭地又不算錯…”
“富不過三代可不是開玩笑。”
顧久玥對財富的認知非常獨特,甚至可以稱得上很有洞見力。
“父輩辛辛苦苦打下了江山,兒孫憑什么不享受?為什么要繼續磨礪自己?這事兒違反人性。可一旦沉迷于享受,狂妄、虛偽、浮華、軟弱也就隨之而來,空有財富卻沒有掌控財富的力量,爬得越高死得越快。”
哎喲?!
你現在就認識到這一點了?
所以這就是你強撐著病體去接班的原因嗎?
蘇淮再次感受到顧久玥帶來的驚喜,這姑娘但凡再健康一點,就是最頂級的賢內助。
“你說的對,但是現代社會已經沒有誅九族的操作了,只要二代們把心態擺正,安心當個富家翁還是沒問題的。”
這算是提醒吧,不過應該沒用。
顧久玥現在沒想著接班,等她不得不接班的時候也不大可能逃避,這就是性格決定命運。
“我是能看開,可惜,不知道長輩們能不能看開。”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悵然道:“你聽聽我媽媽的名字就知道了,一個女孩子,起名叫王屹之,我姥爺對她懷有多大希望?”
確實,王老摳當年恐怕也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啊…
至于顧久玥,她有怨氣。
蘇淮沉默了片刻,決定還是多問兩句。
心里壓著的情緒得排解,不抒發出來,總是有根刺。
“那你小姨呢?叫什么?”
“王樂之。”
顧久玥悶悶不樂的回道:“姥姥取的,說女孩子開心快樂就行了。”
蘇淮敏銳的意識到了問題:“姥姥偏心么?”
“現在偏心我。”
她沒有正面回答,但是蘇淮聽懂了。
人是很難做到一碗水端平的,程立華現在能夠偏心顧久玥,以前就有可能偏心王樂之。
這也正常,老大寄托希望,老二自由生長,很多家庭都是如此。
蘇淮想到了王玉清對待顧同書的態度,又問了一句:“那姥爺當年對女婿的預想是什么樣子的?”
顧久玥不太確定:“喜歡軍人或者學者吧?反正確實不喜歡我爸,有錢又不正經。”
嘿,老顧,瞧瞧你女兒對你的評價!
蘇淮樂了:“感情當年他真跟我一個待遇啊?”
“笑什么?”小顧白了他一眼,“這是一個屠龍者終成惡龍的故事!”
“哈哈哈哈!”
蘇淮被逗得不行,雖然她翻白眼的時候好看得跟仙女似的,但這語氣太可樂了。
顧久玥的心情本來就不好,現在真有點惱了。
“你笑誰呢?”
狗淮馬上讓步——對待她不能像對待陳暖晗一樣,性格差太多了。
“我笑姥爺啊,怪不得他忽然對我好了呢,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想起這事兒,顧久玥也好懸沒忍住,抿嘴嬌笑。
“你別總氣我爸了,不然早晚還得打架…我替你氣他!”
嚯,多孝順的閨女!
蘇淮知道為什么,但不想揭穿她,于是又換了一種方式哄。
“咱姥爺其實挺有意思的,對阿姨的期望高是高,但也不是很功利的那種,喜歡軍人和學者沒問題啊,很純粹嘛!”
“這倒是。”
顧久玥的思路瞬間被引偏:“姥爺不喜歡我爸爸是有理由的,對我媽媽也是真的心疼。就是…你還記得在海灘上和我聊的話嗎?”
“記得,父母輩的壓力很多時候都來自于愛。”
“嗯,就是這個。”
顧久玥很開心,因為蘇淮記住了。
“其實我們都遇到過同樣的問題,而這個問題千年不變,一代又一代的延續,我不喜歡,我只想讓媽媽平平淡淡的陪著我…”
在這一刻,蘇淮又剝下了顧久玥的一片殼,看到了她的一塊內核。
可憐的孩子,安慰安慰她吧。
“其實承受壓力是一種幸福,只有當我們沒有能力滿足長輩們的期待時,才會形成痛苦。而你完全不必如此悲觀啊,他們的期待只是健康,你可以的,早起鍛煉的這些天,你每天都在進步。”
蘇淮的撫慰太精準了,真正做到了觸及本質。
顧久玥眼睛一亮,語調拔高:“真的嗎?”
“真的!”
“可我剛剛病倒一次噯…”
蘇淮耐心解釋:“恢復健康是一個長期的動態的過程,中間不可能一直平穩向上,只要總體是進步的不就很好嗎?記住你的目標:下學期跑完1000米。而不是半年內一次不生病。”
顧久玥心里的陰霾被蘇淮溫柔的聲音盡數抹去,她停下腳步,看著少年,甜甜一笑。
“有道理,蘇蘇,你安慰到我了。”
“哈哈!”
盡管蘇淮是個黑黃老油條,卻也被這樣簡單的一句表揚給激活了少年心。
他得意的笑著,回以表揚:“你也甜到我了!”
最能觸動顧久玥的就是這種不經意的撩,她忽然轉身,快步走向黑暗,留下一句奶奶的邀約。
“明天早上繼續陪我鍛煉!”
就這樣,狗淮輕而易舉的把不開心的小公主哄好。
而這意味著…
親,我可沒白收你的風之子和毒藥喲!
在操場上轉了一圈,沒找到咪咪,但留下了歡笑,蘇淮把她送回家,把老張扶了下來。
“我沒事!我、我沒喝多!他顧同書算個吊啊?你收拾他不跟玩兒似的?!”
老張可能真沒喝多,到現在都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得靠蘇淮報仇。
蘇淮哭笑不得的哄他:“好好好,我幫您收拾他,咱先上車。”
把他塞進出租車,蘇淮正要跟著上車,卻被老張一把推開。
張耀文眼睛里全是血絲,但意識仍有最后的清醒和堅持,他直勾勾的看著蘇淮,大聲道:“回去!干你該干的事,珍惜值得珍惜的人!你要好好的…”
蘇淮真的很受感動,老師到這時候都在關心我,何其有幸!
結果下一句就歪到了天際——
“花他的錢,泡她的閨女,讓他辛辛苦苦半輩子全都給你打工!老弟,聽哥的,你玩不過顧同書,你得玩他閨…”
蘇淮趕緊關上車門,砰的一聲,打斷了張耀文的醉話。
這老師太不靠譜。
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
誰來問我都是那句話:老子寧肯為愛單身,也不可能為錢上門!
豪言壯語發過誓,蘇淮忽然感覺左手腕有點沉。
抬手一看:咦?這表真好看,哪兒來的?
蘇淮回憶了片刻,猛的一拍大腿——噢,我昨天剛去過SKP,花了不少錢,然后今天手上就多了一塊表…
那沒跑了,指定是我自己買的!
吹了聲口哨,狗淮雙手插兜,美滋滋走向寢室。
今天又是愉快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