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團如一陣風一樣的來,又如潮水一般的撤走,只留下了滿屋子荒蕪。
荒蕪是一種感覺。
騷雞陰著臉把易拉罐扔到垃圾桶里,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夏羽坐在書桌前,用力搓著臉,懊惱到不行。
楚長闊坐到桌面上,雙腳踩著椅子,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氣氛簡直陰郁到令人窒息。
蘇淮也沒再講風涼話,一來沒必要,二來不想打擊到夏羽和奚自流。
他反倒是向兩人賠了聲不是:“對不住啊,騷雞老夏,當時我應該攔住你們的。”
“哪能怪你啊…”
夏羽苦笑搖頭:“畢竟我們也接到檢查通知了,你又不是沒攔著,怪我自己抱有僥幸心理…”
楚長闊聽到這句話,心理那叫一個不是滋味。
然后馬上,騷雞就往他胸口又插了一刀。
“淮哥,你講的什么話?怪誰都怪不著你啊!要不是某位大少滿嘴牛嗶,這兒熟那兒硬的非要扛著,我至于開學第一天就背個警告嗎?”
楚長闊頓時紅了眼睛,真急了。
這話簡直是把他的面子從臉上揭下來,扔到地上,再猛踩兩腳。
他怒不可遏,直接吼了回去:“我說了能扛住就會扛到底!不就一個警告嗎?明天我就去找我姨給你們撤了!”
“不吹牛逼你能死啊?”
騷雞這會兒突然來了聰明勁,馬上抓住了漏洞:“教務下的處罰,招生辦管得著?!”
楚長闊頓時破了大防,口不擇言道:“來,給個數!你的破基霸警告值多少錢,我補給你!”
騷雞氣得眼珠子都紅了,直接破口大罵:“我踏馬缺你那幾個臭錢?!我踏馬缺的是怎么和父母交待!”
楚長闊被一錘子砸在腦門上,氣勢肉眼可見的回落。
沒法辯駁,他只能死犟:“你他媽別跟我逼逼賴賴的,反正我肯定補償你,多大點事兒啊?草!”
如此態度,讓騷雞徹底失控,一米七五不到的瘦弱身板,一蹦老高。
“伱麻辣個…”
然而,就在騷雞有可能把吵架激化成打架的時候,蘇淮忽然出手,把他按在了原地。
“老奚,你冷靜點!”
蘇淮的表情十分嚴肅,眼神凝重,聲音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盯著騷雞的雙眼整整5秒鐘,按著對方肩膀的手,始終沒有松下力氣。
對視一陣,騷雞眼底的憤怒和沖動漸漸消退,蘇淮這才放開他。
“聽我講句公道話,OK?”
騷雞還是很服氣蘇淮的,于是抹了一把眼睛,干脆點頭。
“行,淮哥你講!”
蘇淮退后一步,掏出煙,給奚自流和夏羽一人發了一支,然后又向楚長闊扔過去一支。
親自給騷雞點上火,他才輕聲開口。
“第一,這件事其實你們兩個都有責任,我也沒有起到好的作用,這你承認不?”
騷雞的動作一頓,沉默了兩秒,終于不情不愿的點頭。
“嗯。”
他悶聲開口:“我倆都有責任,沒你的事兒,淮哥。”
“行,不糾結那個。”
蘇淮擺擺手,繼續道:“第二,其實楚總人不壞,到最后都在幫你們兩個爭取減責,最多只是有點飄,錯誤的估計了這件事的嚴重程度,這你承認嗎?”
騷雞猛吸了一口煙,但是不太會過肺,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便在此時,夏羽點頭承認:“對,楚總挺大方的,最起碼在這件事上沒什么壞心眼兒,反正我是不好意思全怪他。”
騷雞緩過來之后,終于不情不愿的點了第二次頭。
蘇淮馬上趁熱打鐵:“第三,咱們能聚在一起是緣分,未來還要在一間寢室里睡四年,有矛盾可以吵,但不能口不擇言往死里傷人,你同意嗎?”
在騷雞開口前,夏羽繼續表示認同:“淮哥,你講的真好,我覺得是應該這樣。”
騷雞沉思了好一會兒,第三次點頭。
“那好,最后一句。”
蘇淮豎起第四根指頭,表情忽然有些冷硬。
“看人論跡,交人論心。在心不壞的前提下,能不能合得來,大家各隨心意。但既然不是故意使壞,那就絕對不允許在寢室里動手!
都是成年人了,千萬別讓沖動毀掉自己的人生,能想明白嗎?!”
這一次,騷雞沒有再思考,而是痛痛快快點頭。
“我明白了,淮哥。”
緊接著,他轉頭看向楚長闊,臭著臉道歉:“對不起了楚大少,我情緒過激了,這事兒不全賴你,你別往心里去。”
就在這一刻,楚長闊手指顫了一下。
不知為何,他忽然好想哭。
那種強烈到極致的委屈猛烈翻涌,頂得鼻子發酸眼眶微紅。
但是很顯然,他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軟弱,畢竟面子比天大嘛。
然而比想哭更可怕的是…
他居然有點感激蘇淮!
媽的,最理解我的人居然是這么個狗東西?
不行不行,我得冷靜冷靜!
于是,楚長闊繃著臉,硬邦邦的回了一句:“確實是我的責任,放心吧,京城爺們一口吐沫一根釘,我肯定想辦法補償你!”
話音尚未落盡,他就忽然轉身走向房門,一把拉開,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
“噯,楚少你干嘛去?”
夏羽沒能叫住楚長闊,于是有些憂慮。
蘇淮倒是猜到了一點,笑著讓他放心:“沒事,別管他。”
趁著楚長闊不在,蘇淮又叮囑了兩人一句:“闊少只是有點狂,優越感強了些,但是目前真不算壞,哪怕玩不到一起去,也盡量別把他得罪死…
家庭差著階級呢!
這回聽懂了嗎?”
這倆孩子對于社會的認知太淺薄了,蘇淮不得不把話講到明面上。
夏羽和奚自流琢磨了一陣,一個不情不愿,一個心悅誠服,但都點了頭。
“放心吧,淮哥,我不會再沖動了,大不了躲遠點,以后不跟他玩兒了唄!”
“淮哥,感謝你的照顧和維護,你真有大哥樣!”
得到兩人的承諾,蘇淮心里終于釋然,拍了拍孩子們的肩膀。
嘖嘖,還是心不夠黑啊…
這要是換成一個心狠手辣的真正老油條,樂不得看到奚自流和楚長闊打起來。
攔什么攔?
趕緊火上澆油啊!
打輸打贏不管,反正以后三個孤立一個,楚長闊怎么在寢室里待下去?
但蘇淮從始至終都不是那種人,他心眼兒多套路全,卻不害人。
攛掇一個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去和楚長闊硬磕,對于奚自流的未來有一點好處么?
沒有。
正相反,指不定要吃多少虧。
蘇淮和楚長闊之間的過節,他對楚大少的厭惡和積怨,他自己會報。
沒必要也不可能通過傷害無辜室友的方式,去達成目的。
善惡分明,行事有度,這才是真正的蘇淮。
哪怕上輩子因此吃了不少虧,但他始終相信,那是因為自己能力不夠,而不是受到了三觀的拖累。
做人可以自私可以功利,但不能走向極端。
極致功利主義者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感情,哪怕賺到再多的錢,那也不是蘇淮想要的人生。
重生回來,又有了系統,老子終于可以和以前看不慣的一切說不了。
那么,為什么要變成一個自己都討厭的人渣?!
不可能的。
哥只是渣,最多算狗,但是永遠都不會做一個沒有下限的純種雜碎。
蘇淮平靜的給自己定下規矩,畫出紅線,心情不喜不悲,仿佛只是做了最尋常不過的一件小事。
僅從成熟度而言,他沒有辜負上輩子那段時光。
那個失敗的中年男人,其實留下了不少財富。
蘇淮忽然之間就和從前的自己和解了,他目送著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某種強烈的情緒在心中翻涌成潮,最終化為兩句對自己的感謝——
你的成功和失敗從來都沒有重要過,但是你的存在很重要。
謝謝你,我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