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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我心軟你們不是不知道

  小山沒有什么高端的吃食,這地方從源起至今,一直是主打面向大眾。

  就算是白天來逛小山,沿街也只有中低檔的小飯館和點心鋪,更何況此時天都黑了,掛國營字號的館子早早就被掙工資的服務員上板關了門,還能堅持擺攤營業的都是各公社經營的副業。

  “咱隊見過大世面的社會人士趙會計不是說過嗎,小山賣油炸糕和賣燴餅的大姐長的俊啊,挽起袖子,那胳膊白的跟藕節似的哪塊賣油炸糕和燴餅?”謝虎山打量著煙火氣息濃郁的街道,嘴里打趣著問道。

  韓老二和陳大喜就嘿嘿的笑,眼睛四下尋摸哪里賣油炸糕和燴餅。

  他們關于油炸糕和燴餅的玩笑,那都是三隊社會人趙會計跟這幫半大小子當年吹的。

  堯山和中坪至今不通公共汽車,整個中坪也沒多少人正經來過堯山城,趙會計之前來堯山開過會,下過館子,逛過市里,這都已經算是不得了。

  他回中坪村之后,一群半大小子在納涼的時候就圍著趙會計打聽堯山城什么樣子,比起他們去過的浭陽縣城來,哪個更好。

  趙會計就一通吹,說到最后,一群小子光記住小山賣油炸糕和燴餅的大姐長的老俊了,趙會計其他的話可能都是扯淡,唯獨夸人家漂亮是實話,因為他說的時候都快流哈喇子了。

  “哎,你喜歡去飯館吃飯挑服務員長的俊的?”大喬聽到謝虎山的玩笑,笑著開口說道:

  “我帶你去個地方,你肯定滿意,可俊了,不過只能看,人家結婚有對象,孩子都有了。”

  謝虎山看了一眼大喬,這活姑奶奶不罵街的時候還挺好,起碼不矯情,性格大大咧咧,能跟男同志一起開玩笑逗個樂子:“果真嗎,姨奶?”

  “不是,哥們,你有點兒忒客氣了吧,你們那地方跟別人說話都這么講究嗎?”大喬讓謝虎山一聲表奶喊得有些發懵。

  打死她也沒琢磨明白謝虎山到底從哪論起,能管她一個看起來與對方同齡的大姑娘喊姨奶,謝虎山朝她叫一聲姐,她都得問問自己和謝虎山誰年齡大,這倒好,直接就給自己升了兩輩,聽起來好像自己是個老棺材瓤子。

  謝虎山一指旁邊的楊利民,對大喬說道:“認識他嗎?”

  “不太熟,我應該認識嗎?是不是給我寫過情書?不能啊,你長這樣給我寫情書我肯定能記住個大概才對。”大喬看了一眼楊利民,搖搖頭。

  “他給你寫情書,早就讓他媳婦弄死了。”謝虎山聽得直撇嘴,好家伙,這大姐對自己的魅力還挺自信,老楊給她寫情書,老楊這犢子多雞賊,就這虎妞,肯定跟自己一樣,有多遠跑多遠,打死都不能沾包。

  跟在大喬旁邊的小喬小聲提醒自己姐姐:“那是大姐家侄女小媛的對象,倆人已經結婚了。”

  “大姨。”楊利民不疏不近的語氣,開口與大喬打了一聲招呼。

  “小媛結婚了?怎么沒通知咱們一聲呢?”大喬聽到這個消息有些錯愕,不過也就是片刻的事,似乎并沒有追究呂媛結婚沒通知她的想法,看起來像是與呂媛的關系很一般,反而繼續對謝虎山說道:

  “不對吧,那你跟他論,也該管我叫大姨,也犯不上喊姨奶吧。”

  “他是我外甥。”謝虎山一本正經的又丟出個讓大喬小喬都陷入沉默的倫理難題:

  “我管他喊老舅。”

  “他是伱外甥,你喊他老舅…”大喬掰著手指頭算謝虎山說的輩分,研究半天沒整明白他和老楊的關系,最后像是反應過來:

  “臥槽,你倆這關系挺復雜啊,怎么這么亂,哎…我有點兒明白了,你老舅這么年輕,你爸是不是也是老革命,完了媳婦去世的早,被某個年輕女同志找機會拍組織馬屁得手了,你老舅相當于是你后媽的弟弟,是這樣不?”

  謝虎山聽得嘴角直抽抽,他還真沒想到自己隨口開的玩笑,這位大喬姑娘已經腦補出一大波404劇情,這一連串的話反而讓謝虎山不知道該怎么接話題。

  自己父親要是老革命,還有個年富力強的后媽外加年輕舅舅,他還至于在中坪靠騙大糞出道?

  “大姨,我是楊利民,呂媛的愛人,婚禮沒有大操大辦,就兩家人一起吃了個飯,所以也沒通知我岳父岳母兩邊的親戚。”楊利民此時接過話頭,笑著對大喬說道。

  大喬理解的點點頭,沒往心里去:“明白,主要是你丈母娘這邊的都沒通知吧,你丈母娘跟我媽不對付,太正常了,我要結婚都不愿意通知我媽,算了,不提這事,以后各論各的,別喊大姨,你就跟我同事一樣喊我大姐或者燕妮姐就行,大姨聽著太難受了,反正呢,別因為你丈母娘和我媽,影響小媛咱們之間的關系,走吧,我帶你們去吃點兒好吃的,我晚上下班常來吃,喏,就在前邊。”

  她用手一指前面不遠處路邊的窩棚攤。

  其實不用她說,空氣中飄著的香味,已經讓謝虎山,韓紅兵,楊利民,陳大喜四個人就開始用力抽動鼻子,這香味有些似曾相識。

  “你小子的副業開小山來了,這味兒怎么聞著像鹵煮呢?”楊利民嗅了幾下,隨后看向外面冒著大團大團水蒸氣的窩棚攤,疑惑的對謝虎山說道:

  “還真是,你仔細瞧瞧那牌子。”

  謝虎山按照楊利民指的方向看過去,那窩棚攤掛著個木頭牌子,用白色粉筆寫著幾個大字:“正宗堯山大鍋悶鹵煮。”

  “鹵煮哪有燜鍋煮的,必須開鍋煮,就沖這幾個字,這鹵煮就不正宗。”謝虎山看到招牌之后,切的一聲說道。

  鹵煮必須開鍋煮,要的就是視覺誘惑,悶鍋煮,路過的人誰知道煮的是什么。

  “你還知道鹵煮呢?”大喬聽謝虎山說這鹵煮不正宗,好奇的問道:“堯山就這一家,我吃過,挺好吃的。”

  “堯山怎么可能就這一家,這家一看就是偷師來的,還沒偷明白。”謝虎山挑開半掩的草簾子邁步走了進去。

  擋風的棚子不算大,打橫一拉溜兒擺了五張小方桌,桌邊是一圈板凳馬扎,還沒到夜班工人下班的時候,攤位沒客人,此時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穿著件圍裙,正坐在滾開飄香的鹵煮鍋前烤火休息。

  和大喬說的一樣,女人長的挺耐看,算是個美女。

  看到草簾子挑開,謝虎山走進來,女人抬起頭笑著招呼道:“吃鹵煮啊,幾位啊?”

  “宋姐,是我帶他們來吃口東西,一人一碗,今天怎么就你自己,姐夫呢?”大喬跟在謝虎山身后走進來,和女人親熱的打著招呼,顯然是經常來光顧。

  女人朝大喬笑笑:“沒到上人的時候,一個人忙得過來,你姐夫趁這功夫回去收拾收拾煤棚,眼瞅著就得預備煤球了,找地方坐,我這就給你們切。”

  小喬在大喬身后跟受氣一樣低著頭,小聲說道:“姐,我不餓。”

  “嫌有味你出去等著去。”大喬似乎很不待見她這個妹妹,不耐煩的說道。

  小喬被她瞪也不生氣,反而真就乖乖又挑簾走了出去,在門口戳著挨凍,不敢反抗。

  韓紅兵剛要想說話,謝虎山看他一眼,最終韓紅兵有些不好意思得低下頭,乖乖找了張方桌坐下,小聲說道:

  “我跟小喬就是…書友…不是你想得那樣,還沒怎么樣呢。”

  “同志,您這鹵煮打哪學來的?這不是咱們堯山本地小吃啊。”謝虎山沒理會韓老二的解釋,走到鹵煮大鍋前,看著女人正麻利撈著下水開切,嘴里問道。

  女人抬頭瞧了謝虎山一眼,隨后爽朗的說道:

  “嗨,我們公社有個車把式送貨時,在農村大集上吃過,覺得這玩意解饞還便宜,想再吃一頓,可是整個堯山市里,連賣小吃最多的小山都沒有賣的,所以他特意又去了一次,買回來一份,跟公社說去小山擺個攤子賣這東西。”

  “他說這東西叫大悶鹵煮,是中坪一個姓謝的老車把式頭從燕京吃完學來的,說是過去皇上天天吃這玩意,我們都納悶,哪有叫大悶兒鹵煮這么個流氓名字的,公社會計就說肯定是車把式記錯了,應該是大鍋燜鹵煮,所以就取了這個名字。”

  也就是這位大姐結過婚有孩子,說話放得開,說起大悶兒鹵煮這個詞面不紅心不跳,這要是換成小寡婦韓紅貞被人問起來,謝虎山估計她得把腦袋扎進鍋里去。

  聽女人講完鹵煮的來歷,謝虎山在內的四個男人全都樂出了聲,把大喬和切鹵煮的女人笑毛了,不明白四個人為啥突然樂成這樣,連外面的小喬聽見動靜都沒忍住,撩開簾子朝里面觀察。

  “大姐,我就是中坪的,你們公社偷師學來的這東西,它不叫大鍋燜鹵煮,你們那車把式沒記錯,就叫大悶兒鹵煮。”謝虎山開口說道。

  大喬在旁邊皺皺眉:“這名字真他媽流氓。”

  謝虎山指著坐下的楊利民,韓紅兵,陳大喜三人,對女人說道:

  “我小時候外號叫謝大悶兒,這玩意整個堯山可能我是最早擺的攤,名字呢,是原中坪生產三隊隊長馬老五親自取的,不相信的話,你問問他們,是不是這么回事?”

  女人看向楊利民,韓紅兵,陳大喜三人,三人連連點頭,證明謝虎山所言不虛,女人的性格也確實親和爽朗,看到三人幫謝虎山作證,哈哈一笑,對謝虎山說道:

  “呦,那說起來這是本主兒找上門來了?我們成賣假藥的了,是不是要砸鍋踹招牌?我跟你說,先別急著砸招牌,吃完再砸,吃完有力氣。”

  謝虎山也笑了起來:“砸什么招牌,把我們當不講理的土匪了?這買賣又不是什么國家機密,誰都能干,我的意思是大姐你們有空了把那牌子改改,正宗堯山鹵煮就行,鹵煮不用燜,讓吃過的人瞧見會覺得不正宗。”

  “得嘞,回頭我就讓我對象改了,這小伙兒說話真中聽,大姐多給你們切幾刀,也讓你這個本主嘗嘗我們公社偷來的手藝怎么樣。”女人動作麻利的幫幾個碗里多切了幾段腸子,甚至還從五花肉上剁下一塊,切成薄薄的十幾片分在幾個碗里。

  幾大碗熱氣騰騰的鹵煮端過來之后,女人又端出幾個瓷碗,給他們四個男同志一人倒了一碗酒,甭問,送酒這技巧也是跟謝虎山那偷師來的。

  謝虎山嘗了一口,酒精度比自己那鹵煮攤送的水酒度數要高,說明人家做買賣比他有良心,兌的水少。

  “天挺冷的,要不讓你妹妹進來吧,再凍壞了。”看到韓紅兵老朝門口瞥,謝虎山開口對大喬說道。

  大喬瞥了一眼門口抱著胳膊的妹妹:“甭搭理她,上回我媽帶她和我去那灤水發電廠的一德國專家食堂吃西餐,弄了半天西餐也吃下水,德國人弄一大碗豬腸子燉牛肚,又膻又臊,她怎么沒當場說不餓呢?”

  “不就因為當時有外國人嗎,還虛偽的捏著鼻子說挺好吃,要我說,現在有批年輕人看書看傻了,中國人早站起來了,聯合國怎么樣,都在朝鮮被咱們揍了,我也不知道這幫念書的孩子怎么骨頭這么軟,中國下水就有臟器味,對自己人就不肯捏鼻子裝客氣說好吃了,外國大腸不洗都是香的,這不純是矯情嗎,都是我媽慣的。”

  話雖然是這么說,但她還是起身走過去,把小喬拽進來,跟賣鹵煮的大姐幫忙要了一碗熱水,又去旁邊的攤拿過兩個剛出爐的燒餅,塞到妹妹手里:“吃吧,這沒臟器味兒,剛烤完的。”

  “謝謝姐。”小喬被大喬嘮叨訓斥也不生氣,可能也是早就被收拾服了,真就燒餅配白水,小口小口吃著,大喬跟她坐在一桌,瞧著她吃。

  “抓緊吃,你沒戲,吃完跟我回去。”看韓老二還不忘瞅人家,謝虎山咽下嘴里的食物,對韓老二催促道:

  “還有,你收拾收拾,下個月生產隊決定派你去港島賣掛歷干副業去。”

  “死我也得死個明白吧?”韓紅兵聽到謝虎山的話,壓低聲音說道:“要不那么多書我不白買了嗎?”

  看韓紅兵還想死個明白,謝虎山被逗笑了:“我的韓參謀長,你是一點危險意識都沒有啊?這媳婦配上這大姨子,什么組合?一個尤擅精神傷害,一個精通物理傷害,你得是多想不開,要跳這火坑?”

  “春節后我再去,怎么也得寫信表個白,徹底沒戲再說。”韓紅兵說道。

  大喬此時安排完了小喬,過來拍拍韓紅兵肩膀:“你跟她做那桌去,我跟她坐不了一塊,三句話就想罵她。”

  韓紅兵一聽大喬給創造機會,當即端著碗竄去了小喬那桌,大喬大大方方挨著謝虎山坐下,側過來對謝虎山問道:

  “哥們,你知不知道你上次打那人是誰?”

  看謝虎山悶頭吃東西沒搭理自己,大喬繼續說道:“你是不是跟他說我有主了,以后再敢找我就弄死他?”

  “噗”謝虎山一口燒餅噴了出來,認真的開口解釋:

  “姨奶,這是個誤會,我以為你是你妹妹呢,那話是替韓老二說的,要是因為這誤會導致男同志和你分手,我愿意給他賠禮道歉去,你要不放心,我帶我媳婦我們兩口子一塊去。”

  “你剛多大就有媳婦了?”大喬聽到謝虎山最后那句話,臉色頓時有些惋惜,上次謝虎山開著車把騷擾她的相親對象打跑的表現,就讓她眼前一亮,這次對方為了韓紅兵出頭,讓她對謝虎山印象更深刻。

  可是沒想到,這看起來也就二十歲的年紀,媳婦都有了。

  沒機會了啊,這要是謝虎山沒媳婦,自己把他當成對象領回家,跟自己母親吵架就不缺幫手了。

  謝虎山認真的撒著謊:“早就有媳婦了,現在媳婦跟我一被窩住,我歲數不夠,明年領證,剛好那時候孩子也該生出來了。”

  他對這位女潑皮一點兒想法都沒有,連說幾句流氓話的興致都沒有,其他諸如小寡婦,祝幼君等女人,他還能說幾句流氓話逗個樂子,因為對方不是流氓,會生氣,會害羞。

  跟這大姐說流氓話,謝虎山擔心她能說的比自己還溜,笑得比自己還流氓,絕對不會生氣跟害臊,而且第一印象太深刻,雖然這位大姐模樣很漂亮,跟小喬一樣,身材高挑,五官俊俏,但謝虎山一想到這大姐在瓷廠的表現,別說主動跟她說流氓話,就是這大姐脫光衣服站自己面前,他都沒反應,硬不起來。

  他看見別的漂亮姑娘,想的是哪個男同志有艷福,能跟這么漂亮的姑娘一被窩睡覺。

  他看見大喬,想的是哪個男同志倒了血霉,能跟這位大哥一被窩結拜。

  得多饑渴才能對這種女人有性趣,中國又不是沒有別的女人了。

  “浭陽縣,我長這么大還沒去呢,縣城好玩嗎?”大喬也沒有繼續糾纏,干脆的換了話題,對謝虎山問起了浭陽縣有什么好玩的或者好吃的。

  謝虎山加快用餐速度,嘴里敷衍了幾句:“不如堯山,就是一小縣城,也就震后新蓋起來的鐵路工人俱樂部還行,我估計也比不上堯山那些文化宮,俱樂部啥的。”

  “哎,我要是有時間了跟工友去浭陽玩,遇到流氓什么的,在你們縣提你中坪虎三的名頭好使嗎?”大喬好奇的問道:“你在你們縣應該挺能唬人的吧?年紀輕輕都是廠長了。”

  謝虎山把鹵煮吃完,一推碗筷站起身朝外走:“我去外面抽根煙,順便熱熱車,看看塞后面那小子什么樣了。”

  臨出門之前,看大喬還瞧著他等著答復,他朝對方笑笑:

  “我農村的,打小長輩教育我,遇事不是靠唬人,靠占理。”

  四個人開車回到軋鋼廠時,已經是夜里九點多鐘,大門已經關上,韓紅兵跳下車去敲門,老猛帶著大黑出來把大門打開。

  車間夜班工人還在熱火朝天的生產,謝虎山那間廠長辦公室的燈亮著,從窗戶望過去,小寡婦還在辦公桌前正一張張對著貨單。

  “你怎么還沒睡覺去?”謝虎山從車里取出兩包在小山特意幫老猛帶的燒餅和包子遞給老猛問道。

  老猛如今連家都不回,在廠子宿舍住著,如今倒成了家里的頂梁柱,他父母按月找他來要錢花,也就是老猛心里沒那么多彎彎繞,換一個心智正常的兒子,想想之前被父母忽視冷遇遭的罪,怎么可能還毫無怨懟的面對父母。

  老猛接過燒餅嘿嘿一笑:“四姐今天走得晚,怕黑,讓我等她忙完,帶著大黑把她送回去再回來睡覺。”

  “吃完睡覺去,待會我開車送她。”謝虎山對老猛笑笑。

  老猛拎著食物答應一聲:“是!”

  隨后就干脆的一溜小跑消失在宿舍。

  老猛雖然頭腦不靈光,但很實在,聽話,謝虎山讓他負責磅房過磅,其實老猛不負責看數字,他只負責驗貨。

  之所以要驗貨,是因為有些幫軋鋼廠拉廢鋼的拖拉機手投機取巧,在車斗里裝些磚頭瓦塊增加重量想要多掙三五塊的運費,為此有時會給磅房的人送些禮物,希望對方網開一面。

  磅房驗貨這事之前是民兵或者工人負責,但都有過網開一面的例子,被發現之后拖拉機手一哭窮,說些軟話,把磚頭垃圾卸下去,不扣運費,高高手就過去了。

  后來謝虎山換了老猛負責驗貨,再也沒有拖拉機手占小便宜的事。

  因為你跟老猛把雙眼哭出血都沒用,說扣運費肯定扣,你全家死絕也不耽誤你想占軋鋼廠便宜被扣錢。

  至于送禮,那更是好處全部照收,情面一點不給。

  對方如果送的是吃食,那就自己吃掉,如果是煙酒,送去謝虎山辦公室。

  陳大喜把人踹下車,對謝虎山問道:“這小子怎么處理,塞地窖關著?”

  “這么冷,地窖再凍死個屁的,我心腸軟你又不是不知道。”謝虎山低頭點了支煙,嘴里說道。

  他一句話就給大伙干沉默了。

  吸了一口煙,謝虎山這才說道:

  “天冷了,別凍著他,車間里暖和,龍門吊選個好位置,找個籠子扒光衣服塞進去,把籠子吊起來,掛車間里給工人當寵物提神助興,也防止他們突然來搶人,敢搶人就把籠子松開泡爐子里,讓他們慢慢撈。”

  “籠子里扔個桶留著他方便,籠子頂上一天放一個饅頭,想吃讓他用手隔著籠子慢慢摳著吃,渴了讓工人把降溫用的水管朝他呲一會兒,哪個人覺得他可憐,就把哪個人塞進去陪他,三天一到,對方沒來人,把大黑和二喜一家七口牽過來開席。”

  楊利民欲言又止,謝虎山看看他:

  “是不是又想勸我?你想想,也就是現在不是前幾年,不然黃書這事能能牽連到韓老二他哥的前程都毀了,農村人最恨被人斷前程,韓老狗今天要是在,今天就得代表老韓家弄死他,還等對方廠長來人,那都不可能讓他活到凌晨十二點,嚇唬人你還不讓我做全套,你等馬老五找你解決十個人呢?”

  “注意分寸。”楊利民扭過臉不再去看對方,為難的嘆了口氣。

  謝虎山拍拍楊利民的肩膀:“放心,你以為我給對方看的?我是給老韓家人和中坪大伙看的,我辦的場面難看些,折騰的狠些,這小子起碼還能活著,反倒是讓他細皮嫩肉好吃好喝交給大隊,他活不過明天就得被人弄死,我這是反向保護他。”

  村里大姓的子孫差點毀了前程,不把對方蛋黃都給擠兌出來,那還想放人?

  站在對方的立場:中坪村全員刁民,有事找公安報案,怎么能私下開槍抓人!

  但站在中坪的立場:你他媽有種站在中坪的地盤再說一次?

  這就是權力下放到基層最常見的國情。

  楊利民不再說話,朝著辦公室的方向走去,謝虎山對韓紅兵說道:

  “你晚點回家,我估計這點兒二面肥和趙會計還在隊部呢,你過去把今天這事跟他們說一遍,讓他和二大爺連夜研究怎么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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