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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大黑真不是東西

  謝虎山執行押運任務去港島的這段時間,浭陽縣下過兩場催生萬物的春雨,配上附近綠油油的麥苗,一眼望去,中坪村附近盡是青翠色,路邊垂柳的枝條已經掛滿柳葉,隨春風柔柔的蕩著。

  不過這種風景,還是他歇了三天之后才有精神看到的,

  歇過來的謝虎山吃過早飯之后,蹲在院子里,正用抿鏟清理著因為春雨沖刷地面而積了不少淤泥的排水溝。

  農村各家院子里的排水溝往往只有半塊紅磚的寬度和深度,因為尺寸小,所以隔個兩三場雨就得清理一次,不然淤泥堵滿雨水排不出去,很容易遇到一場大雨就滿院積水沒處落腳的情況。

  奶奶則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休息,左手扶著拐棍,左手挎著個剛剛收拾好的小包袱,一副準備出門的模樣。

  中坪村有個和奶奶關系很好的老太太,她家孫媳婦今天差不多要生產,對方請奶奶過去幫忙看看,知道奶奶腳小,走路不方便,已經約好了等會兒打發家里人過來陪著奶奶過去,所以奶奶在等接她的人。

  嚴格來說,對方不是請奶奶幫忙接生,在農村,真正幫產婦在家接生的接生婆,一般是得有經驗更有精力陪著孕婦耗的四五十多歲的婦女,必須要有足夠的精力去陪孕婦熬。

  奶奶這種老人,純粹就是負責陪坐,陪對方等得心焦的家里人說說話,開解開解。

  這是中坪這一帶的規矩,如果家里女人生孩子,往往除了接生婆,還會請一兩個上了年紀,生養過幾個孩子,經驗豐富的老太太過去坐著聊天。

  一是老人會說解心寬的話來緩解孕婦和家人的壓力,二是她們自己生兒育女的經驗豐富,萬一接生婆遇到什么棘手的問題,老人能在旁邊,也能讓接生婆有人可以商量,給她出出主意。

  已經1979年,廣大農村婦女生孩子,絕大多數還是選擇在家里生產。

  因為去衛生院需要花錢,而在家里接生,只需要送給幫忙接生的人幾枚紅雞蛋。

  奶奶顯然對生兒育女這件事擁有豐富經驗,因為謝虎山曾經聽大媽有次閑聊說起過,好像大爺謝啟茂出生時,奶奶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六爺在外地,奶奶是自己給自己接的生。

  “奶,一會兒我把排水溝收拾完,再把茅房的糞起完,就直接去崖口,看看磚廠怎么樣了。”謝虎山對奶奶說道:

  “所以您回來看我沒在家,不用惦記,肯定是我牽著狗和韓老二去崖口了。”

  生孩子這種事不會太快,上午去,傍晚之前能回來都算是順利,所以謝虎山對奶奶說道。

  奶奶本來笑吟吟瞧著孫子干活,聽到謝虎山說一會兒要去崖口,想了一下,叮囑謝虎山:

  “去的時候替我給桃子父母帶好,還有,你記著,大大方方把你路上幫了人家姑娘的事也告訴桃子一聲,別不好意思,不能等自己對象從別人嘴里知道你干的事,那是讓自己對象在外面丟臉呢,聽見沒有。”

  謝虎山剛才一邊挖水渠,一邊把路上幫忙開介紹信,帶著祝幼君去港島的事隱去有危險的情節,當成樂子對老人說了一遍,奶奶聽完也沒什么反應,直到他說要去崖口磚廠,這才提醒謝虎山。

  “聽見了,奶。”謝虎山答應一聲。

  奶奶是怕他瞞著桃子,桃子從別人嘴里知道之后,倆人心里產生小疙瘩,雖然當時疙瘩不大,但以后日子還長,這種小疙瘩日積月累之后,總有一天會變成大麻煩。

  最好的方法就是從一開始,就別讓這種小心結出現。

  看到孫子答應,奶奶又笑呵呵說道:“過年的時候,我扯的布料給桃子做了個春天穿的褂子,放在你那包里了,給她捎過去,不如你買的好,那也得告訴她,是奶奶親手縫的,不準嫌棄。”

  “她不嫌棄我嫌棄。”謝虎山直起腰看向奶奶:

  “奶,你這心現在已經偏的有點過分了,現在也就是靠我在中間維持您和大媽二嬸的脆弱感情,沒了我,大媽和二嬸得氣得把您抬西山喝西北風去。”

  孫子孫女春天穿的衣服都沒給做,給沒過門的孫媳婦做了一身,這老太太,也就是覺得大爺大媽孝順。

  真攤上個脾氣暴躁的兒媳婦,比如大秀那種奇葩異人,肯定一言不合就得教老太太認清楚身份,到底誰是奶奶。

  等奶奶被人接走去幫忙助產,謝虎山清理排水溝,起糞一直忙到中午才算干完,跑去韓老二家里蹭了一頓午飯,兩人這才收拾要帶的東西,抱著二喜騎上趙會計的自行車,直奔崖口。

  “趙會計剛才送咱倆的時候,我看都快哭了,他為什么會眼含熱淚,對我們依依不舍?”韓老二背著個背包,懷里抱著二喜,坐在后托架上,扭頭看看已經成為小黑點,卻仍然立在原地,目送他們倆的趙會計,對謝虎山問道。

  “據我分析,趙會計出現這種癥狀,有兩種可能,第一,是和咱倆有深厚的革命戰友情誼,咱倆一走最少好幾天,他舍不得咱倆。”謝虎山用力蹬著自行車:

  “第二,他跟他這輛自行車有深厚的感情,擔心咱倆帶條狗騎著它走,回來時人和狗能回來,車散架回不來。”

  韓紅兵笑著問道:“我就納悶了,他知道兩人一狗要騎著自行車跑七十里地,為啥還能同意把自行車借給你?”

  “不是他借的,他多雞賊,我給他媳婦送了袋味素,他媳婦做主借給我的,等他知道的時候,以后晚了,只趕上最后來來揮手相送。”謝虎山對韓老二說道。

  兩個人輪流蹬車,從午飯后一直蹬到下午四點多,才總算殺到了崖口,這個時辰,來買磚拉磚的人已經都走了,負責脫坯的工人們看起來也像是忙完了全天的定量,此時正抽煙休息,或者干些翻動磚坯,打磨毛刺的輕巧活計。

  只剩下十幾個工人還在裝窯,看起來也快要裝完,馬三兒正站在窯頂有模有樣的檢查工人裝窯時的碼放是否整齊,不時開口提醒工人給窯頂留出足夠的空間。

  “咻”謝虎山跳下自行車,用力吹響口哨!

  大黑沒有第一時間出現,但其他幾條狗出現的頗為神速,老猛,大喜,馬三,吳栓子,王沖等狗看到謝虎山和韓紅兵,頓時全都拋下手里的活朝兩人蜂擁而來。

  “同志們…”謝虎山剛開口說一聲同志們,自己就被大喜后后面扭住雙手,馬三兒動作迅速的摸索著謝虎山身上的所有口袋,不過片刻,煙,打火機就被翻走。

  兩人的搜身速度讓他覺得自己喊同志們好像不太貼切,更像是兩個軍統特務遇到他一個自投羅網的地下黨。

  旁邊韓紅兵也被搜刮了一個干凈。

  等所有人嘴里都叼上了外國煙,又開始把兩人的打火機拿在手里輪流把玩,嘖嘖出聲。

  只有老猛,嘴里咬著謝虎山遞給他的巧克力板兒,蹲下身子打量著謝虎山帶來的二喜,看一會兒狗,又抬頭瞧瞧人群中正叼著煙搓打火機的陳大喜,對謝虎山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謝司令,大喜咋跟這狗長的差不多呢?”

  其他幾人剛才沒注意狗,此時聽到老猛的話,紛紛把目光投過來,陳大喜拿著打火機,專注點煙,嘴里不滿的說道:

  “老猛,你要是不會說話就憋…”

  “臥槽!”馬三兒的聲音。

  “臥槽!大喜這是伱兄弟?”吳栓子的聲音。

  “臥槽!大喜你家是不是有啥人對狗干過啥不人揍的事?”王沖的聲音。

  其他幾個民兵聽到老猛的話,都看向了狗,結果馬上給出了震驚的回應。

  陳大喜此時也發現了問題,蹲在二喜面前打量半天,表情糾結,最后忽然一咬牙,對謝虎山說道:

  “這狗一看就他媽是我們老陳家的狗!”

  其他人連同老猛在內,此時都紛紛點頭,顯然認同大喜的話。

  絕對是,誰說不是那都是昧著良心撒謊。

  馬三兒故意壞笑的說道:“給這狗的頭上套個黑頭套,再擋住狗身子,只露一張臉,看起來能比大喜還像個人。”

  聽到這番夸獎,陳大喜抄起鐵鍬追著馬三兒一頓猛拍,等馬三兒服軟之后,才扛著鐵鍬回來重新打量這條狗,轉了半天花花腸子才開口對謝虎山說道:

  “謝司令,你這狗肯定偷來的,被偷的肯定姓陳,是我們本家,這樣吧,鄉里鄉親的,你把這狗給我,回頭我打聽打聽哪個親戚丟的,幫你還回去。”

  謝虎山瞪著陳大喜:“你放屁,想搶老子的狗門也沒有!這是人家外國友人送給我,展示兩國友誼的狗!”

  “正經外國狗!還你家的,這是白皮狗,和白皮老外一個色,你瞧瞧你那臉色,跟二喜是一個色嗎?這是老子給大黑帶回來的。”

  大喜反應難得聰明一次,居然反問謝虎山:

  “外國友人就沒有姓陳的人了?”

  正在這會兒,大黑總算跑回來了,一身的皮毛上沾了不少草屑,比謝虎山走時又瘦了些,一看就他娘沒閑著。

  大黑親昵的在謝虎山,韓紅兵兩人的腿邊搖著尾巴轉圈示好,那張狗臉的表情甚至不用翻譯,就能讓人看懂,它是在慶祝跟著謝虎山有吃有喝的好日子又回來了。

  奈何二喜對大黑也沒啥一見鐘情的表現,狗臉上對大黑滿是嫌棄。

  “我就說這狗太磕磣,大黑看不上,它要喜歡二喜這模樣,早就追著大喜騎了。”韓紅兵在旁邊看到兩條狗雖然沒掐架,但二喜對大黑沒什么反應之后,朝謝虎山幸災樂禍的說道。

  謝虎山幫大黑清理著皮毛上的草屑,不死心的對旁邊的二喜介紹道:

  “二喜,這是大黑,那絕對是狗中君子,你別看它現在瘦的跟細狗一樣,這都是因為我不在,他們不好好照顧大黑,把它餓瘦了,等我給它弄點好的補一補,它指定不是這副腎虧樣!”

  “你看看它,看看,萬一多看幾眼能順眼呢?”

  可是無論謝虎山怎么對二喜夸獎大黑,二喜都仍然保持那副資本主義貴婦的德行,看都不看大黑。

  倒是這邊的大黑,已經從與謝虎山,韓紅兵兩人重逢的喜悅中回過神來,注意到了這條白狗,慢慢朝著二喜身邊走過去,圍著對方轉圈,同時不斷用鼻子嗅著。

  二喜一旦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大黑馬上就走遠些,然后重新慢慢靠近。

  “有門兒,有門兒!”謝虎山看到大黑的反應,對幾個人說道:

  “大黑對二喜有點意思,這不準備慢慢湊過來套套交情嗎,大黑通人性,面對這種跨越千里的愛情,那肯定…”

  謝虎山還在說著話,那邊大黑已經重新定義了什么叫做跨越千里的愛情。

  狗日的那叫給謝虎山露臉,那叫一個不是玩意,趁著謝虎山說話吸引了二喜注意力的空當,大黑抓住機會就趴在二喜身后準備開始運動,連人都不避…

  二喜再反應過來想跑已經晚了,它嘴里發出驅趕的低吼,此時大黑則沒有了剛才那種小心翼翼試探的德行,聽到二喜的低吼,在背后張嘴對著二喜身上哐哧就是一口,森森犬齒咬的二喜慘叫出聲,連咬幾口,二喜吃痛不再掙扎之后,大黑就開始專注忙活造狗。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看傻了,謝虎山瞧著大黑,他還尋思讓倆狗培養培養感情呢,大黑這他媽好像屬于犯罪吧?

  港島公安局長要是看到他的愛犬被鄉下土狗欺負,血壓多少不太清楚,但謝虎山估計對方高低得派出警隊精銳來浭陽縣掏自己,把他想辦法弄去港島審判,爭取恢復死刑,吊死自己出氣。

  “你他媽…要不人家崖口的人罵你狗中劉金鎖!這么瘦也沒人心疼你!你是真不是個東西!老子讓你開洋葷,不是這么開的!”謝虎山氣得給大黑屁股上踢了一下:

  “我尋思給你整個兩條狗的港島愛情故事,你他娘是真給我露臉,愛情故事給我演成犯罪實錄。”

  感情崖口這邊遍地的媳婦,大黑都是靠這種手段霸占的?

  罵了一會兒大黑,留下一群壞小子在旁邊抽著煙看配狗,謝虎山自己則拎著背包朝辦公室走去,剛才外面這伙人鬧哄哄說笑半天,都沒看見韓紅貞走出來。

  等推開辦公室的門,謝虎山才發現,小寡婦韓紅貞居然已經開始學會撥弄算盤了,此時正像模像樣的坐在桌子后面,面前擺著算盤和賬本。

  不過她并沒有去碰賬本和算盤,而是手托著下巴,用一雙丹鳳眼呆呆瞧著進門的謝虎山出神。

  看對方那目光,謝虎山就知道她壓根就沒有打量自己,而是腦子里在琢磨事兒呢。

  謝虎山把背包放下,拉了把凳子坐在韓紅貞對面,用手在韓紅貞面前晃了一下,好奇的問道:“四兒副組長,想啥呢?”

  “你啥時候回來的?”韓紅貞回過神來,看向謝虎山,眼神中滿是驚喜。

  謝虎山取出香煙叼在嘴里,語氣嫌棄的說道:

  “我也就是缺人,但凡老猛的心智能達到十二歲,我都讓他當副組長,這反應能力,我要不晃一下,你到明天也想不起來問我啥時候回來的。”

  “我正琢磨業務呢。”韓紅貞聽到謝虎山的調侃,嘴里解釋道。

  謝虎山一副大吃一驚的德行:“快,快快快,說來聽聽,讓我開開眼。”

  “你說要是能一直買到便宜的煤,咱們是不是也改燒紅磚?”韓紅貞沒嫌棄謝虎山的語氣,而是對謝虎山一本正經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能買到?”謝虎山收起玩笑的表情,微微皺眉。

  “嗯。”韓紅貞對謝虎山點點頭:

  “今天有人來磚廠問咱們要不要煤,還說價便宜,保證能長期,穩定的給咱們送煤。”

  “不燒紅磚。”聽到韓紅貞的話,謝虎山干脆的說道。

  韓紅貞聽到謝虎山的答案,也認同的點點頭:

  “我剛才也在琢磨這事,燒紅磚雖然掙得多,產出快,可是用不了這么多人,搬回咱大隊的地頭就行,人家靈官營公社的領導們肯定不同意,說好一幫一扶貧,總不能半截跑了吧。”

  謝虎山拿起桌上的一本賬本隨手翻看著,嘴里說道:

  “我不是因為這個理由不同意,我是覺得你剛才說的這件事不太靠譜,有點像是騙子準備騙人。”

  韓紅貞聽到謝虎山一句話就懷疑對方是騙子,開口解釋道:

  “騙子?不太可能吧,對方是咱們縣一個工廠負責采購還是供銷的干部,一直負責幫工廠采購煤炭,他說他們工廠今年煤炭指標有點多,自己廠內用不了這么多,有大量結余,所以出來找找門路,看看農村各地的小磚窯小磚廠是不是能幫忙消化一部分,價格也便宜,主要是為了完成今年調撥采購指標,如果今年的煤炭指標用不完,明年國家就下調。”

  “是不是還能跟你說,送你一批先燒著看看,覺得煤的品質好之后再付錢?”謝虎山放下賬本,看向韓紅貞問道。

  韓紅貞對謝虎山點點頭,疑惑的問道:“哎你剛回來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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