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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后會有期

  祝幼君拎著兩個旅行包,朝著從悶罐車上跳下來的謝虎山說道:

  “這是我幫你買的路上吃的,這是買的洋貨小玩意兒,留著你回去送人。”

  “我先去趟招待所,你扔車廂里,最少四個小時后才發車呢。”謝虎山跳下悶罐車,對祝幼君說道。

  韓紅兵則在車廂內沒有下車,對站臺上盯著他瞧的林美洋歉意笑笑:“…我不下去了,在車上看著大喜。”

  林美洋看著謝虎山背著個大包跳下悶罐車,和她們兩個只是抬了個招呼,就直奔筍崗火車站招待所,又看看不肯下車的韓紅兵,最終對祝幼君問道:

  “謝大哥為什么非要回這里,他要愿意出錢,你現在的身份能直接在羊城白天鵝開間房讓他住。”

  “我也想知道,他回這么個地方干啥。”祝幼君跟在謝虎山身后朝外走去。

  林美洋立在站臺上,看向車廂內此時收拾隨時可能會醒過來的牛頭梗的韓紅兵,一咬牙,居然自己跳了上去。

  “大姐,你想我沒?”謝虎山大清早走進筍崗火車站招待所,對剛換班上崗的那位知心服務員大姐親熱的打招呼。

  這個時間段,大多數人還沒醒,大堂空空蕩蕩,謝虎山就是趁著沒人的功夫才趕過來。

  大姐一眼就認出了謝虎山,這個青年給她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畢竟是最近半年,唯一一個在她招待所住宿時,被她忽悠買了好多東西的大冤種,而且脾氣特好,倆人聊的很投脾氣。

  她熱情的朝謝虎山招手,把旁邊的瓜子朝柜臺上抓了一把:

  “小謝同志,你這是又來執行押運…不對呀,我記得你不是北方人嗎,不能這么快,你這是一直還沒走呢??不怕耽誤了縣里的押運任務?”

  “我想起來了,伱都沒退房就沒影了,我還說呢,怎么押金都沒找我退。”

  “嗨,別提了,我媳婦…大半夜跟人跑了。”謝虎山愁眉苦臉的走過去磕著瓜子,苦笑著小聲對大姐說道:

  “我尋思把媳婦追回來,就跟在后面一直追,結果烏漆嘛黑的夜里也看不清楚,直接干對面去了,我媳婦不樂意跟我回來,我只能自己再跑回來。”

  “啊!”大姐聽完謝虎山的話,震驚的下意識張大了嘴巴。

  這個青年在她的心中的形象幾乎沒有缺點。

  老實善良心眼好,而且單純,喜歡信任他人,那天自己讓他買啥他買啥,最后看他買的有點多,自己都替他心疼辛苦掙的錢,主動不再給他推銷東西。

  此時聽到謝虎山說他那個媳婦跟人跑了,大姐心里一酸,多好的傻孩子,怎么攤上這種事了。

  大姐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捏捏謝虎山手背,滿臉惋惜,用牙縫擠出一句話:

  “你…我的傻兄弟呀!讓大姐說你啥好,那都跑過去了,你還回來干啥呀?”

  這傻小子,多少人求不到的機會,他傻乎乎一頭就撞過去了,這是多大的運氣!

  結果都跑去港島了,又毛毛愣愣回來了?

  留在港島享福不好嗎?媳婦跑了在當地慢慢再找一個唄。

  不過大姐很快就揉揉眼睛,看向隨后從門外跟著謝虎山走進來,一身時髦裝束的祝幼君。

  這姑娘不就是他媳婦嗎?

  “你媳婦不是在那嗎?”大姐對謝虎山問道:“跟大姐鬧著玩呢?”

  謝虎山嘆口氣:“我哪有心情跟大姐你鬧著玩,人家昨天傍晚就回來了,也是在你這住的,人家現在住宿用同胞通行證登記,那跟我用介紹信登記的一樣嗎?”

  “真的假的?”大姐磕著瓜子,滿臉的狐疑。

  謝虎山指著祝幼君,一本正經的說道:

  “真的,她現在有港島對象,人家婆婆都是外國名,叫伊麗傻白,咱也不知道傻白傻白到底是多白,她丈夫的外國名叫插訛死,也不是啥聽起來家業興旺的好名字。”

  大姐翻了一下昨天的入住登記,又看看祝幼君,這才對謝虎山問道:

  “還真是,這都港島同胞了?那還回來干啥呀?”

  “唉…她過來找我,是想讓我回去的時候給她家里捎個信兒,所以跟著過來囑咐我兩句,甭搭理她,人家丈夫在外面等著她呢。”謝虎山滿臉輕蔑的看了眼臉色已經氣綠的祝幼君說道。

  隨后從自己包里里取出早就預備好的一瓶香水,一支女式腕表,放到大姐面前:

  “大姐,我從資本主義的港島帶回來的,本來想買給媳婦哄她回心轉意,人家現在都是港島戶口了,用不上了,干脆,我送您了。”

  大姐嚇一跳,她在這地方可見過世面,粗粗一瞥就能看出來,謝虎山拿出來的香水和手表可不是這附近的洋貨販子兜售的那些廉價殘次品洋貨,連忙擺手推辭:

  “不少錢吧?我可不敢要,你留著給家里人,挺貴重的,這東西不能亂送人。”

  謝虎山把東西放在柜臺里面,避免對方和自己推搡,嘴里說道:

  “我第一次來不就跟您說了嘛,我家里就還一個奶奶,用不上,您收著吧,我來這么久,見這么多人,就您對我最熱情,最親切,拿我當親弟弟看待,如今弟弟要回家了,給您留點兒念想。”

  “這…合適嘛?”大姐聽謝虎山說的動情,滿臉不好意思:

  “要不這花了多少錢,你跟姐說,姐去…”

  “見外了啊,我剛來的時候您對我多好,還特意給我送了您自己帶的菜讓我嘗嘗,不是親姐誰這么對我好,我這是在有能力的情況下報答一下我姐。”謝虎山按住大姐要再把東西推回來的雙手,認真的說道:

  “您再跟我客氣,我可急了。”

  大姐看著香水和腕表,表情為難:

  “這太貴了,你說你…哎呀,家里有老人要照顧,得攢點錢,別瞎花,這讓大姐我多不好意思?”

  “姐,你要不好意思,弟弟我再求你點兒事?”謝虎山趴在柜臺上,笑瞇瞇的說道。

  大姐還在看著香水,嘴里說道:“說,啥事。”

  “嗨,我這不尋思,媳婦跑了嘛。”謝虎山剛說了一句話的開頭,大姐就已經明白過來,馬上抬起頭,拍著胸脯對謝虎山說道:

  “姐明白了,你再晚兩天走,我這兩天抓緊給你留意物色其他合適的女同志,幫你撮合撮合,三天我肯定給你介紹一個…”

  大姐忽然想明白了為什么小謝送給自己這兩樣東西。

  他半路揀了個媳婦,一塊來的同鄉民兵有提前回去的,肯定已經把消息替他傳開了,這要是一個人回去,告訴大伙,媳婦跟人跑港島去了,以后還怎么見人?

  所以小謝肯定是想讓自己當個介紹人,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女同志,撮合撮合,這樣帶回去,也就不會丟人。

  她滿心以為自己猜對了,哪知道謝虎山連連搖頭:

  “不是這事,大姐,我不找媳婦。”

  “啊?”大姐一愣,不找媳婦?

  謝虎山此時來了精神,用神秘兮兮夾雜著幾分炫耀的語氣對大姐說道:

  “我是說,咱沒本事給自己找個港島媳婦,給我家狗找個港島媳婦總行,所以我跟人家那邊協調了一條狗…”

  大姐整個人都聽傻了,自己媳婦都跟人跑了,這小伙兒還有心情給狗找媳婦呢?

  “我的兄弟哎,你的心是真大呀,媳婦跑了還有心情替家里的狗操心呢?”

  謝虎山點點頭,說出了自己送禮的最終目的:

  “狗現在在我這兒,火車上不讓帶狗,軟臥包廂里偷摸能帶,但是軟臥需要有行政級別才能買,不然就得托關系。”

  “上次咱倆聊天,您不說姐夫在羊城火車站工作嘛,我的意思是姐你能不能幫忙問問姐夫,看看能不能協調個羊城到燕京的軟臥包廂,我包下個包廂帶著狗住,該多少票錢,需要打點送點禮,您跟我說個準數,這樣我就能帶著狗坐火車回去了。”

  大姐聽得嘴唇直哆嗦,臉都板起來了,不自覺用上了長輩教訓晚輩的語氣:

  “你…你小子找不著媳婦,打一輩子光棍!我是你媳婦我也跟人跑,你怎么想的啊?帶你媳婦坐悶罐車,帶狗坐軟臥包廂?啥破狗啊,非得帶它回去?知道軟臥多少錢嗎?還包個車廂!”

  羊城到燕京的火車車次不算多,真正能從羊城到燕京跑完整條鐵路的更是只有六趟車,兩輛慢車,兩輛快車,兩輛特快。

  無論哪輛車,軟臥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買到的。

  就拿慢車來說,從羊城到燕京,兩千多公里,最便宜的硬座還要三十四塊五,很多人攢兩個月的工資,也就夠不吃不喝坐趟來回硬座。

  軟包臥鋪一張票的價格更是高達一百六七十塊,票價不是問題,是指標和買票資格,國家干部最少也得是副處,才有資格拿著相關證件和介紹信去買軟臥票,光有錢都不行。

  要是沒級別,那就只能托關系找人,把最后人情什么都算上,一張票少說都要兩百塊朝上,一個軟包四張票,真用人情買下來,那就是將近一千塊。

  大姐以為謝虎山啥也不懂,不知道票價,信口開河。

  再說,就算有錢也不能這么花,為了帶個狗坐火車,花這么多錢倒騰軟臥票?瘋了?

  謝虎山討好的笑著說道:

  “姐,都說媳婦常有,這好狗不常有,我帶回來的不是本地狗,外國狗,老漂亮了,我們那地方沒人見過,我跟您說,有了這狗,我肯定不缺媳婦,我帶回去之后,天天牽它去城里晃悠,靠它吸引人家城里姑娘注意力。”

  “你別說外國狗,你就帶著個外國人我也買不著,人都擠不上軟臥,你還想讓狗坐進去?”大姐聽得連連搖頭,說著又把香水,手表朝謝虎山遞過去:

  “你拿走吧,我看你現在比資本主義大財主還敗家,啥話都敢說。”

  “辦不了就辦不了唄,東西是咱姐弟倆的感情,我也沒指望您真能幫我辦,就是問一嘴,得嘞,姐你忙,我跟別人媳婦說兩句分別的話。”謝虎山又把東西讓給大姐,轉身要走。

  大姐看看謝虎山送給自己的兩樣東西,最終抬起頭,朝快走到門口的謝虎山喊道:“回來!”

  “干啥?”謝虎山立在原地:“東西送您了,是真心的,您別跟我客氣。”

  “我讓你回來,我跟你說點事兒。”大姐對謝虎山說道。

  謝虎山走回來,雙手趴在柜臺上:“快點說,一會人家丈夫不耐煩,還得沖進來打我一頓,覺得我帶他媳婦進來睡覺呢。”

  “還有心情貧呢!”大姐瞪他一眼,拉開抽屜,把香水和腕表放進去,從里面用信紙裁了個紙條,又取出個人名章蓋在紙條上,最后拿鋼筆寫了幾個潦草的字,看看大堂沒有其他人注意,這才遞給謝虎山:

  “收好了,到車站跟工作人員打聽張春光,那是你姐夫,把這個給他,就說我讓的,他雖然辦不了軟臥,但他能幫你和狗帶上去車,找個寬敞地方呆著,愿意就留著,要是還想坐軟臥,你就撕了拉倒,還軟臥…錢是大風刮來的?”

  “楊玉梅,姐,你叫楊玉梅…”謝虎山接過紙條,眼睛一亮,念叨著印章上的名字,開口就要感謝,大姐一瞪眼:

  “別說話,當心別人看見,收好趕緊走,你當走后門正大光明呢?”

  謝虎山把紙條揣起來,繼續趴在柜臺上瞧著大姐嘿嘿笑:

  “走啥走,你是我姐,弟求姐姐辦點事兒還算走后門,再說,我不說了嘛,是找你有點事兒,不是有件事,我還沒說完呢。”

  祝幼君在不遠處聽得心服口服,謝虎山的這張臉,這張嘴是真厲害。

  明明之前不怎么熟悉的人,明知道他就是臉皮厚,套交情,在他那語氣說出來,就是讓人不是那種假熱情,而是真的和你親近,出手也大方,完全不小氣,她一直以為香水和手表是謝虎山給他媳婦買的,哪成想說送人就送人,眼都不眨一下。

  “噠!”的一聲,一把鑰匙連同一張澡票被丟在柜臺上,大姐翻看著招待所登記本,頭也不抬,但臉上全是笑紋:

  “201,洗個澡瞇一會兒去吧,悶罐車要開了我讓人提前喊你,不用交錢了,你上次押金都沒退。”

  “我不是要找個空房睡一覺。”謝虎山把鑰匙放回去,對大姐說道:

  “姐,你把你家地址給我。”

  大姐聽到這話嚇一跳,抬起頭看向謝虎山:“你要干啥?”

  “我還得求您個事,這事不能在這說,這樣,我今天必須得走,我讓我媳婦等您哪天休息,去家里跟你細說,甭管辦成辦不成,先說好,跟那些都沒關系。”謝虎山壓低聲音,附在陳玉梅陳大姐的耳邊說道:

  “港島的彩電便宜,我媳婦買了一臺二手彩電,過幾天到,到了之后給您送家里去,不用指標,留著自己看也行,讓姐夫送人也行,隨你。”

  陳玉梅吸了一口涼氣:“啥,彩電?”

  羊城的商場有進口彩色電視機銷售,但那都不是普通干部,普通老百姓能買得起,買得到的。

  一臺樂聲進口彩色電視機,兩千六百塊人民幣,還需要單獨的彩色電視機指標,平時購買黑白電視機的普通電視機指標都不行。

  “小點聲,一個彩電不至于大驚小怪,姐你忘了,她現在港島人,不差這點兒錢。”謝虎山笑瞇瞇的對陳玉梅說道:

  “怎么回事呢,其實是我媳婦想求你,她不好意思。”

  謝虎山邊說邊朝遠處還沒反應過來的祝幼君做賊一樣勾勾手指:

  “你瞅啥,過來!不說話你也別戳那么遠!”

  祝幼君走過來,朝陳玉梅尷尬笑笑,畢竟她剛才在那邊聽著謝虎山說她已經被人拐跑了,此時大姐的目光瞅她有些怪。

  “她不是讓人拐跑了嘛,身子拐港島去了,但心還在內地,屬于身在曹營心在漢…她長得不難看,到港島就被一個工廠老板的兒子看上了,那兒子叫阿寶,這個阿寶太缺德了,不給她錢花,想給家里寄點錢都沒有,讓她自己掙,她哪會啊,一個鄉下娘們兒。”

  謝虎山撓撓頭,看向陳玉梅:“她丈夫不管她,我得管吶,我就尋思,給她找點事兒,掙倆錢,不瞞你說,我媳婦他家窮的,耗子去她家,都屬于是耗子犧牲自己,給她家送溫暖,改善伙食。”

  祝幼君聽謝虎山說的邪乎,沒忍住,在旁邊輕輕踢了他一下。

  “姐,你在這塊兒人頭熟,領導啥的也都有關系,求求你跟火車站的大小領導打聲招呼唄,以后洋貨販子賣的港衫,都找她,從她丈夫的工廠拿貨,絕對便宜。”

  陳玉梅聽到這句話,心里反而踏實了不少,不然謝虎山真要送給她一個二手彩電,說的都是啥不著調買軟臥的事,她反而不敢答應。

  這件事聽起來雖然還是走后門,但最起碼是個正經事。

  “要是人家不用你對象的貨呢?”她揣著明白故意裝糊涂,沒好氣的對謝虎山問道。

  謝虎山就嘿嘿嘿嘿的笑:“那還說啥,投機倒把犯法,姐你得勸火車站領導必須重視這個問題呀。”

  “你對象干這事就不是投機倒把啦?”陳玉梅看了眼就差捂上臉的祝幼君,對謝虎山問道。

  謝虎山面不改色,大義凜然的說道:

  “姐這話說的,我媳婦這也算是愛國的,身在曹營心在漢,迫不得已,被人拐過去的不是?”

  陳玉梅也不知道他大義凜然個什么勁,看弱智一樣看著謝虎山:

  “我就納悶一件事,你對象人家都在港島結婚了,用你操心?別一口一個你媳婦,那是人家港島男同胞的媳婦。”

  這不純純傻子嗎?媳婦跑了,跟人家結婚了,他還在這跟著忙前忙后,牽線搭橋,要幫對方想辦法掙點錢…

  小伙是好小伙兒,人品沒得說,就是腦子缺點啥…

  “你把耳朵堵上。”謝虎山看向祝幼君,示意她把耳朵堵起來。

  祝幼君假裝把耳朵堵起來,實則根本沒有用力,不影響她偷聽謝虎山接下來說的話。

  謝虎山靠近陳玉梅,壓低聲音:

  “我能便宜資本主義社會那王八蛋?這事也多虧了大姐你幫忙,當初給我倆安排一屋,那天晚上我…我沒忍住,我倆就…那啥了,所以我不是沖她,是她肚子。”

  說到這還看向祝幼君,祝幼君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不被發現,繼續堵著耳朵。

  謝虎山這才繼續說道:

  “現在她肚子里的那個。”

  “啊我說呢。”大姐恍然大悟。

  難怪謝虎山說啥要幫對方呢,大的雖然跟了別的男人,但肚子里懷著他的孩子。

  “我不在,她一個鄉下娘們能干啥,她那個丈夫又是資本主義的貨,天天搞破鞋,哎呀,相好的可多了,那邊法律都不管。”

  “所以我求姐你幫幫她,讓她從丈夫工廠拿點洋貨批發給洋貨販子,您放心,您和火車站全體領導,在港島有啥要買的,都跟她說,你一句話,她肯定照辦,需要打點,她也肯定安排到位。”

  “再說,你都算我倆半個媒人,要沒姐你安排我倆一塊住,我也不能有這個孩子,你看在孩子面上,也得幫一把。”

  “不過您放心,千萬別有壓力,甭管辦成辦不成,彩電都是您的,那是你弟弟我給我姐姐買的,不是她買的,您放心看,甭到時候跟她過意不去。”

  “彩電那是我買的,因為我急著走,她替我第一次登門看我姐,不能空著手。”

  “除了替我看你和姐夫,為啥還要去家里呢,主要還是她現在臉皮還嫩,人多了她說不出話來,好多話不好意思在這種場合跟您說,所以才想等姐你方便的時候,去你家里說去。”

  大姐看向祝幼君,祝幼君保持著堵著耳朵的姿勢,但臉上已經淌下了兩串淚珠,表情似哭似笑,靜靜看著謝虎山。

  看到對方的模樣,陳玉梅心里也有些難受,她不是心疼這姑娘,她是心疼這個小謝同志,都快回家了,還替這女人操心呢。

  謝虎山順著大姐的目光看去,被祝幼君的模樣嚇一跳:

  “我不讓你堵好了嗎?”

  “唉…”陳玉梅猶豫一下,用紙寫了一串地址,這次沒有遞給謝虎山,而是遞給了祝幼君,本想沉默,可最終沒有忍住,對著擦眼淚的祝幼君說道:

  “小謝多好的人,你瞧瞧,你都跟人跑去港島了,還追過去找你,看你受氣還替你想主意…”

  “我管這事兒,也不是沖你,你配不上這么好的小伙子。”

  祝幼君被陳玉梅批評教育了兩句,明明冤枉可還不敢解釋,只能不斷點頭。

  “得嘞,姐,我肯定這一年半載還得再過來,不為她也為看看孩子,到時候我去家里看你和姐夫去。”謝虎山對陳玉梅不斷作揖,欠身說道:

  “我先走了,帶她出去囑咐幾句,她丈夫還在外面等著呢,呆太久容易挨打。”

  陳玉梅伸手抓住謝虎山的手腕,等祝幼君先走開幾步,才對謝虎山小聲說道:

  “聽姐的話,別因為這事著急上火,也別因為她有了你孩子,就自己打光棍,那沒養在身邊的,不知道將來長成什么樣,能不能給你養老誰也說不準,你回去該娶媳婦娶媳婦,可不能為這么個女人,把自己耽誤了。”

  謝虎山感動的點點頭:

  “我出來一趟,就認識姐你這么一個好人,就沖這一點,我就沒白來。”

  “去吧,以后再來鵬城,到這看你姐來。”陳玉梅對謝虎山說道。

  剛好外面也有人進來,謝虎山順勢和陳玉梅告別,帶著祝幼君走出了招待所。

  直到站在廣場空地上,謝虎山才停步看向祝幼君,瞧瞧對方那副繃不住,準備以身相許的死出兒。

  祝幼君被連捏帶嚇,當即倒吸一口冷氣,把已經流出來的感動淚水給吸了回去。

  “行了,不用整以身相許,做牛做馬那套了,捏下悶兒,占占便宜,也不算我白幫你,扯平了。”謝虎山大大咧咧的說道。

  祝幼君被謝虎山一句話氣的滿腔感動消散了大半:“你…”

  謝虎山示意祝幼君閉嘴,自己說道:

  “這你以后也能理直氣壯,不欠我,我也能跟韓老二回去路上吹牛逼,我也是開過葷的人,他摸過韓翻譯,我摸過你。”

  隨后他掏出香煙點燃,找了個塊石頭坐下,叼著香煙觀察著四周,嘴里叮囑著祝幼君:

  “我第一次來就看出來,這大姐心眼兒不壞,但喜歡貪小便宜,她從這個火車站成立招待所那天,就開始干這活,干了小二十年,她是求安穩,不求上進。”

  “這種沒威脅的老好人,火車站大小領導肯定都喜歡,關系應該也都不錯,她要開口跟領導說想走個后門跑跑關系,比那些有上進心的同事好使。”

  說到這里,他看向祝幼君,反問道:“你該干啥?”

  祝幼君放下捂著胸部的手,想了一會兒:

  “你走之后,回港島二手電器行買臺二手彩電送她家里去,讓她幫我做件事,這個火車站的洋貨販子如果都從我手里進貨,我把利潤拿出三四成,這位大姐愛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她分給別人多少,你不管,但有洋貨販子不買我的貨,她得能安排人辦了他們。”

  “才三成?”謝虎山不滿意的搖搖頭:

  “打發要飯的呢?你怎么知道那些洋貨販子在火車站有沒有關系呢?”

  “那…多少?”祝幼君一愣。

  謝虎山吐出口煙霧:“領導們肯定知道洋貨販子大概能掙多少錢,別把大家都當傻子,既然搶生意,搶關系,就得舍得下本錢,我的意思是,留夠了花銷之后,掙一百塊,九十塊都給他們。”

  “這么多?”祝幼君有些想不明白,九成的利潤分給那些人,這哪是自己掙錢分給他們,這是人家吃肉自己連碎肉都吃不到。

  謝虎山點點頭:“這樣才能讓他們嘗到甜頭,也能讓他們狠下心,為了好處替你趕絕那些洋貨販子,換上你的人進場,說句難聽的話,這里的洋貨販子都是你的人之后,你可以讓領導根本發現不了,你到底掙了多少錢。”

  “那…”

  謝虎山示意她聽自己說:

  “而且這個洋貨生意是為了讓你有口飯吃,在這塊站穩,維系人脈,錢不急著掙,關系很重要,如果你舍不得錢,最后也就是洋貨販子中的一個,成不了氣候。”

  “等你站穩,各方面關系扎實之后,有的是門路可以掙錢,我隨便舉個例子,比如你可以靠二手電器賺錢嘛,賣洋貨也是賣,二手電器也是賣,無非是怎么賣而已。”

  “運電器零件進來,攢好成品賣出去,或者拿出一批印著廣告的港衫雨傘之類,免費送給那些來自全國各地的押運員,讓他們拿著港衫回去替你宣傳,他們所在的縣城或者公社萬一正需要購買些進口物資或者機器,沒有門路,剛好給你打個電話發封電報,差價都足夠你賺一大筆,只要動腦,掙錢很容易。”

  “嗯。”

  “到什么時候,別忘了學習,你有膽子,但腦子差點兒,得多學。”

  “嗯。”

  “自己不用事事都拋頭露面,可以把軒仔跟阿寶我那兩位大哥喊來幫你,讓他倆負責替你跟洋貨販子打交道,你就保持港商的形象,跟領導們打交道。”

  “嗯。”

  “林翻譯有點兒小資,這種姑娘總覺得自己聰明,其實最好騙,為啥叫小資,因為那腦子只配被大資本家利用,你要是想明白啥叫資本家,讓她給你干活掙錢,還不用給她發工錢。”

  “嗯。”

  “薅了港島黑社會五十幾萬,寄回去五十萬,買洋貨七七八八花掉了不少,沒想到昨天晚上,我大哥從流氓頭子的車上意外收獲了兩萬多塊,剛好我幫你湊個整,三萬塊,收好,拿去當本錢。”

  謝虎山說完,把煙蒂甩掉,站起身,取出一沓鈔票拍在祝幼君的手里,笑著看向祝幼君:

  “看在你媽救過堯山人,路我盡力幫你鋪到這兒,以后怎么走,看你自己的本事。”

  祝幼君眼淚再也繃不住,哭了出來。

  這個男人總是對自己一副愛答不理的德行,可是臨走之前,他在替自己做著安排,甚至給自己特意留出了一筆錢。

  他就要走了,謝虎山一走,自己再想見他,不知道會是什么時候。

  祝幼君辦通行證時就已經知道,除了粵省的鵬城羊城等特定區域,其他地方根本不承認通行證,必須要目的城市主動邀請,或者提前聯系申請,等待審批通過,才能接待她這種“港島同胞”。

  別說想去看謝虎山,她現在就是想回家看一眼自己親人都做不到。

  “別哭,再哭我還掐你。”謝虎山對祝幼君笑著說道。

  這個年代的女人,就這點兒不好,辦點啥事就一副以身相許的德行。

  老整這么感性,多整點兒性感的不好?

  要是不提以身相許,或者把以身相許的時間大幅縮短,不要相許一生,就相許一晚上,第二天互相不認識該多好。

  不然這種女人,睡了之后就容易沾包賴上自己。

  祝幼君聽他說話,哭聲愈發大了起來。

  “你這屬于典型的女流氓,我不能讓你得逞,行了行了,我走了,還得上訓狗呢。”謝虎山叮囑完之后,朝著火車站內走去。

  他有收據,按照規定,可以和韓老二蹭一段免費車。

  走到悶罐車前時,謝虎山就看到林美洋站在站臺上哭得梨花帶雨,韓參謀長則摟著被箍住嘴的牛頭梗蹲在車廂里沖她笑。

  一看林翻譯就沒能得手,韓參謀長還是太淳樸,不被美色誘惑,寧可摟著狗都不摟姑娘。

  “林翻譯,你得給他下藥啊,他這種人不下藥,你夠嗆能得逞。”謝虎山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在旁邊笑著說道:

  “我昨天讓你去幫忙買乙醚,你就把買來的全都給他了,沒自己藏起來一瓶?要是你藏起來一瓶,剛才拿出來用他身上,這事說不定就成了!”

  韓紅兵在車上對謝虎山笑罵:“滾滾滾!你教人家女同志點兒好的!”

  林美洋被謝虎山的話給說的忘了哭了,此時滿臉是淚的看看韓紅兵,又看看謝虎山,低下頭悔恨交加的小聲嘀咕道:

  “我忘了…”

  謝虎山哈哈一笑:

  “別說謝佬不給你機會拉攏腐蝕我手下,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看到祝幼君還跟著自己,謝虎山站在車門口轉身說道:

  “給你家里寫信時,拍幾張好看的照片,別讓家里惦記,錢我給你媽已經寄了點兒,所以,你也不用惦記他們,好好活著。”

  看到祝幼君眼圈又一紅,謝虎山撇撇嘴:

  “你要哭去別的地方哭,一會再把狗給我哭死,我比較煩哭哭啼啼的女同志。”

  “我不哭。”祝幼君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憋回去,露出個笑臉,對跳上車的謝虎山大聲說了一句讓林翻譯當即忘了悔恨的話:

  “還三個小時發車,我肚子里還沒孩子呢,要不你跟我回招待所崩一鍋,給我那個喜歡搞破鞋的港島丈夫戴一頂綠帽子?”

  林美洋嚇一跳,這女人什么話都敢說,崩…這個詞還是在港島時韓紅兵罵那些流氓時她聽來的,知道是什么意思。

  “嚯”韓紅兵發出一聲驚呼:“好家伙,果然是個人跟謝佬混久了,都得變得跟他一個德行,鄉下土匪改造人吶。”

  謝虎山轉過身,笑著朝祝幼君朝外擺擺手:

  “來時,你是祝幼君同志,現在,你是祝幼君女士,自己同志我都沒下手,愛國同胞就更算了吧。”

  他看向兩個女人:

  “都走吧,后會有期,讓我跟兩條狗清凈會兒。”

無線電子書    重回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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