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自己奶奶臉上放出光的模樣,謝虎山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要壞菜…
自己奶奶是什么性格他很清楚,啥戀愛自由,婚姻自由在她面前那都不好使。
奶奶對親人的確沒得挑,可管得也確實寬,一個親妹妹,倆兒子,一個閨女,所有婚事都是她包辦的。
連親妹妹的婚事都得管一手,就明白這老太太在某些她覺得重要的大事上得多霸道了。
她對自己這個大孫子的婚姻看法總結起來就一句話:
我不要我孫子覺得,我只要我覺得。
當然,這么霸道也是有底氣的,底氣就是她給自己這些親人安排的婚姻甭管有沒有愛情,但對方人品家境肯定沒得挑,婚后生活穩定和諧。
奶奶盯著孟老太,欣喜的開口:
“相中了?我還琢磨著人家肯定不樂意,虎三兒裝拽子,這不是耍人家呢嘛?”
“嗨,我也是這么尋思的,你聽我給你學。”孟老太順勢盤腿上炕,和奶奶對著炕桌而坐,講她和謝虎山走了之后發生的事:
“人家當媽的當時就有些生氣,說就算給一臺縫紉機,那也不能把自己閨女許給一個拽子,說我這介紹人不靠譜,啥人都給瞎牽線,這不坑人嗎?完了就要帶姑娘走人。”
還沒等往下說,謝虎山和大媽的臉色就都變了。
“奶,你要把你那個縫紉機當聘禮?”謝虎山湊到奶奶身邊,小聲問道。
奶奶有一臺英國造的手搖縫紉機,買那臺縫紉機的時候,大爺謝啟茂還在她肚子里懷著沒出生呢,奶奶靠著這臺縫紉機接些裁縫活兒,在舊社會時養活了一家子。
日本鬼子來掃蕩時,奶奶都是抱著縫紉機躲地道里去,現在還偶爾搬出來給謝虎山,謝玉秀縫補衣服用。
誰家娶媳婦下聘禮也沒有送給女方家里縫紉機的,因為這玩意在鄉下屬于你有錢都買不著,得托關系才能買的大物件。
供銷合作社雖然在價簽上寫著燕牌縫紉機,153塊錢一臺,但貨架上常年沒貨。
因為供銷社沒本事,搞不到指標,偶爾分到一兩臺,也被公社領導提前收到風,貨架都不用擺就被迅速買走。
中坪村兩千八百多人,有縫紉機的家庭不超過二十戶,大部分還都是找關系花高價買的二手縫紉機,所謂高價,是比全新機器價格還要高的價格。
不然在這個年代,浭陽縣的農村人想買到一臺全新縫紉機,比上一世在燕京搖號難度可能還要大。
首先得有公社分配給大隊,大隊再分配給生產隊,生產隊再組織抓鬮,然后還要運氣爆棚,剛好抽中蓋著稅務和公社印章的那張指標票,你才有資格買。
有資格之后,就可以慢慢等了,等到啥時候供銷合作社的貨架上出現縫紉機,沒有其他同樣有指標票的人排在你前面,更沒有托關系的人臨時插隊,你又能拿出全款和指標票,才能把縫紉機買回家。
“歲數大了,眼花,留著也沒用。”奶奶輕描淡寫的跟孫子說完,隨后繼續對孟老太笑著說道:“你接著說。”
大媽給孟老太倒了碗水,幾次想借著對方喝水的功夫,開口問自己婆婆,可又都強忍住了。
她不是貪圖婆婆的縫紉機,自己丈夫在縣城的單位同事去年就幫忙給找了個指標,家里用攢的錢買了,她是擔心老二兩口子知道這件事后恐怕要生氣。
老二那邊可是她婆婆的親兒子親孫子,謝虎山再怎么親,也是四房的。
孟老太喝了口水:“我是連忙跟人家娘倆解釋,說男方這孩子好詼諧,跟他奶鬧著玩呢,不是真的拽子。”
“人家姑娘在旁邊問我一句,二奶,剛才我聽見老太太罵她孫子,沒聽清她孫子叫啥名。我一聽,都這時候了還瞞著啥,我說叫謝虎三兒,在中坪大隊可以隨便找人打聽,都知道他,那指定不是拽子,是個棒小伙兒。”
“對對對,盡管打聽,應該的,誰讓這個小王八蛋出洋相,人家不放心可不得再打聽打聽。”奶奶聽得連連點頭。
孟老太撲哧一樂:“我也是這么尋思的,可哪知道人家姑娘聽完樂了,跟她媽在耳朵邊小聲說了一句啥話,她媽聽完也樂了,然后臉色也好看了不少,跟我說,她愿意沒用,人家男方都裝拽子了,那指定是不愿意,要不就算了罷,沒緣分。”
“我一聽這肯定是對方聽過虎三的名,有戲,當即就說男方啥事都是奶奶做主,家里大小事都聽他奶的,姑娘她媽就樂,說那行,相看的挺滿意,小伙子還挺嘎,走之前跟我說,讓我回來問問男方愿意不愿意,愿意就雙方約個日子坐下相個親,不愿意也沒關系。”
“愿意,怎么不愿意,我一眼就相中這姑娘了。”奶奶臉色頗為急切,表達著自己相看完的感想:
“模樣俊,還穩當,別看瘦,那雙手一看就是做慣了針線活兒的,只要其他條件也和我告訴你的一樣,這姑娘跟虎三準合適。”
謝虎山在旁邊聽得呲牙咧嘴,他雖然當時專注扮演吳老二沒有細看,但姑娘轉過身時也瞥了一眼,大概印象好像就是一個身材又瘦又小,明顯發育不良的黃毛丫頭,要不他怎么說對方看起來跟餓了三天的小貓一樣。
就一個黃毛丫頭,值當奶奶用縫紉機去下聘禮?
而且奶奶也就比自己多看了幾眼而已,怎么就看出來對方模樣俊俏,沉穩,一雙手擅長針線活的?
不是說眼都花了嗎,咋看出來的?
孟老太斜過頭看向謝虎山,嘴里笑吟吟地問:“那要是虎三也愿意,我就念叨念叨?”
奶奶看向謝虎山,也不說話,謝虎山馬上乖巧的點點頭,對孟老太笑著說:“我愿意,我愿意,我當時一眼就相中了。”
他知道,這時候再敢說不愿意,奶奶絕對說到做到,搬回大爺那院去住。
不給自己一點兒好臉色倒是其次,謝虎山擔心奶奶歲數大,因為這件事跟自己慪氣把身體氣垮,她還沒享上自己這個孫子的福呢。
“行,要愿意,那我就給你念叨念叨女方情況。”孟老太看向謝虎山,有些感慨的開口:
“虎三兒,你奶給伱找媳婦,是真舍得下本,可也是真挑啊,從她跟我說完條件,我尋摸三個多月,才找著這么一個啥條件都對上你奶心思的,我自問給我外孫子馬三兒尋摸媳婦,都沒你奶這么用心。”
“說這些干啥,念叨正事,知道你費心了,成了之后謝媒禮差不了你的。”奶奶淡淡的說道。
“女孩家是西山那邊靈官營公社崖口大隊的,姓金,叫金鳳,小名叫桃子,符合你奶的要求,姑娘是家里的長女,家務事,針線活樣樣拿得出手,肯吃苦,模樣也俊,十七歲的姑娘,在生產隊里干副業,一個人管著個針線攤,靠給西山砸石頭的那些人縫補衣服,納鞋底補鞋面掙工分,順便還照顧弟弟妹妹。”孟老太對謝虎山念叨著女方的情況:
“父親叫金滿倉,母親叫李巧枝,也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可以隨便去打聽,雖然窮,但絕對不是那些不靠譜的人家…”
“等會,二奶,她爸叫啥?”謝虎山開口問道。
“金滿倉。”
謝虎山此時臉上都已經樂成了一朵花,直到奶奶注意自己,才連忙繃起臉:
“奶,那啥,這親事我估計最后成不了,要不算了吧…”
“你咋知道最后成不了?”奶奶沒好氣的看著孫子,往常最孝順的大孫子今天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一點都不懂事,專挑自己不愛聽的說,對方都同意了,他還說親事成不了。
謝虎山低著頭小聲說道:
“我咋可能不知道,我把她爸打了一頓,還給捆上了。”
除了大爺沒聽清,剩下屋里的奶奶,孟老太,大媽都聽懵了,扭頭看向謝虎山,大秀在旁邊撇撇嘴:
“好家伙,還擔心我欺負嫂子,我再厲害能有你厲害?還沒相親呢,給自己老丈人先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