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亮,韓紅兵就跑來了藥王廟隊部,謝虎山發現對方和自己差不多,兩眼都是血絲,眼眶發黑,疑惑的問道:“你怎么也這副模樣?我昨晚上往返縣城,沒說讓你躺你家炕上陪著我熬夜啊?”
韓紅兵走進藥王廟前院,借著壓水井洗了把臉:“拉倒吧,我比你輕松不了多少,我算明白為啥電影里演打仗的時候,指揮作戰的司令啊,將軍啊就動動嘴了,說的好聽,什么大兵團作戰,多線操作。”
“其實都是你這德行,嘴里拽拽詞,具體計劃都是讓參謀長去研究,自己只要結果,我手里就四個女老師啊,四個!相當于七八個戰場,我只有四支部隊可以調動,怎么打?我為了你說的戰術部署,整整擱我那屋開著燈研究了大半宿,我跟你說說今天打縣城的具體戰術操作…”
“行了,別抱怨了,參謀長干的就是這活,你要不愿意干,就跟大喜換換,他當參謀長,你去當運輸大隊長。”謝虎山沒等韓紅兵說完擺擺手:
“什么戰術操作,無非四個鍋蓋八口鍋,輪著蓋唄?我騎著自行車充當機動部隊,運送四個女老師在八個單位間迅速游走,攻下大門就馬上奔赴下一個地點,留下男老師固守,是不是這個戰術?”
“我艸…”韓紅兵張張嘴:“你也想到了?”
“你真以為電影里那些司令就動動嘴,腦子里啥也想不出來?全局都在我腦子里裝著!要不怎么我是司令,你是參謀長?我讓伱去想,那是組織培養你,這點事兒還值得想一宿?”謝虎山笑著調侃了一下韓紅兵,隨后說起了正事:
“二面肥已經搞定了二十多輛,還差五六輛,你騎自行車,先帶十五輛車去學校接校長和一個男老師外加三十個學生,上十五輛車,再去作坊把粉條,豆腐,大喜連夜蹬三輪帶回來用棉被裹著的五百根冰棍兒都裝上,往軍營走,剩下的大車和剩下的老師,學生,等再晚點,我帶他們朝縣城趕。”
“那我走了啊?你小子真不去軍營,這么露臉的事,便宜我了,換我去縣城吧,你昨晚跑了一宿,今天縣城可偷不了懶…”韓紅兵聽說謝虎山讓自己帶人去軍營,忍不住開口問道。
男孩子哪有不向往軍營的,韓紅兵當然想去,可也知道,這機會是自己發小豁出臉掙回來的。
“你小子一直因為自己沒機會參軍,總想去軍營看看嗎,都是自家兄弟,你去就和我去了一樣。”謝虎山不耐煩的擺擺手:
“替我跟營地大門哨位上站崗的哨兵同志說,冰棍兒是我請的,說話算話,人就不去了。滾吧!”
韓紅兵也不再廢話,招呼著大車們跟著自己離開,謝虎山送走他們這一大批之后,沒過一會兒,馬老五風塵仆仆跑進隊部,把手里捧的鋁制飯盒和草紙包的兩個燒餅,遞給謝虎山:“虎三兒,車和人手齊了!五叔就這點兒能耐,剩下看你小子的了!三十九車純糞,你要帶回來,三隊最少十年內,年年記你的好!餛飩燒餅,趁熱吃!吃完好上路!”
“還是五叔會說話,嘴甜的跟我命一樣苦,跟要送我上刑場一樣。”謝虎山也不客氣,接過來大口吃了起來,雖然餛飩是素餡,燒餅也不是肉的,但餛飩里放了提鮮的蝦皮,湯里浮著油花,燒餅也有一層油酥,味道比窩頭咸菜不知道美味多少。
這算是他穿越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頓飯,沒花錢,靠自己本事,讓隊里心甘情愿給自己準備的,吃得香甜。
吃完這頓飯,謝虎山點齊車馬,蹬著自行車帶路,先去學校裝上全體老師和剩下的幾十號學生,學生們可能知道今天要進城,還有人特意畫了畫妝,臉蛋上抹了兩個紅圈,腦門點個紅點兒,挎著水壺,手里揮舞著用紅黃紙自制的小國旗,臉上掛著期待的笑容。
人群中沒有大秀的身影,昨天韓紅兵叮囑過老師,讓大秀和一些調皮搗蛋的學生,以今天學校放假的理由留在家里,免得出去添亂,增加不必要的變數。
四位女老師的面色則有些凝重,顯然昨天和今天早上都已經得到了韓紅兵的叮囑,明白她們四個才是這次收糞戰爭的關鍵人物。
這一隊出發的稍晚,謝虎山騎著自行車,帶著車隊去了縣里長途汽車站旁邊的空場,那里規劃可能要修個站前廣場,但還沒有動工,地方大,能容得下這么多孩子和車馬,旁邊還有些依靠長途汽車站賣商品的商店,租售小人書的報亭,能讓老師帶著孩子們逛一逛。
安置完之后,時間大概已經有九十點鐘,留下車把式和老師們照顧學生,謝虎山把騾子車上的一口袋黑面卸下來,裝在自己的自行車后座上,緊蹬自行車,去了城西一處掛著“國營西街飯店”招牌的小飯店,把自行車上足有五十斤的黑面扛起來,走進來打招呼。
這飯店他昨天在去軍營之前就來過,那時他已經考慮用孩子們做好事去獲取大糞的計劃,所以琢磨給孩子們在哪準備午餐,轉悠了幾處國營飯店都不收糙米和黑面,只收精磨白米白面,繞了一圈,只有這家西街飯店的服務員大姐說可以收黑面。
“姐,是我,昨天來過!”謝虎山把黑面口袋放在地上,朝著飯店的服務員打招呼。
服務員是個三十多歲的婦女,還不到飯點兒,正坐在餐桌前織著毛衣,看到謝虎山扛著面口袋進來,笑著說道:“我還以為昨天你是累了進來歇歇腿,說著玩的,還真來了?”
“五十斤黑面,您過來瞧瞧。”謝虎山解開口袋上的麻繩,招呼對方過來看看,女人放下針線,走過來看了看面粉質量,倒也干脆:“這面磨得挺好,不算糙,做燒餅能用,行,收了!咱們過秤看看分量?”
把面粉放到角落的磅秤上過了數目,女人這才開口:“五十斤,你要做點兒什么干糧?”
“我這袋面換包子燒餅之類能帶走的干糧,能換多少?還得再補多少錢?”謝虎山看向女人,開口說道。
他有些搞不清楚這個年代的消費制度,哪怕只是想買些包子,就因為自己沒有糧票,就要給對方相應的糧食來抵糧票,然后還需要再付一筆錢。
女人指著墻上掛的價格表:“那不寫著呢嗎,菜肉包子一毛,肉燒餅八分,素餡包子六分,白面饅頭四分,紅糖燒餅七分,統統一個收二兩糧票,你要是放幾天再吃,就選燒餅,燒餅能存幾天,你要當天吃,那就包子劃算,咱這飯店的包子,連面帶餡一個得有三兩重,分量給的足。”
“我那五十斤面,換成肉包子是不是能換二百五十個?”謝虎山按照二兩糧食一個包子換算了一下,試探性的問道。
“換不走,你那是黑面,飯店的包子用的是精磨白面,得再折一次,大姐我也是農村嫁來縣城的,不騙你,別的飯店,你這黑面就算他們肯勉強收下,最少也得折你個對半,我折你十五斤,按三十五斤算,一百七十五個包子,你再交十七塊五毛錢。”女人對謝虎山說道。
謝虎山嘆口氣,天底下走到哪最吃虧的都是村里的農民。
按照對方的算法,農民進城買點吃食,加工費簡直高的驚人,五十斤面粉再加上十七塊五毛錢,才換一百七十五個肉包子,可他還沒的選,因為其他飯店根本瞧不上他們大隊磨坊磨出來的面粉。
難怪中坪村的廣大社員很少進城,甚至就算進城,也都會自帶家里準備的干糧,按照這價格,什么家底的農民,敢進城下飯店吃頓飯?
謝虎山把錢如數付給對方:“大姐,就按你說的,一百七十五個肉包子,做吧,我等著走。”
皇帝還不差餓兵呢,這也就是自己忙著收糞,得給來縣城幫忙的老師孩子們吃點兒好的,不然打死他,也不可能花這種冤枉錢。
當謝虎山馱著兩大面口袋的包子到長途汽車站時,已經是中午時分,孩子們也已經把附近轉的差不多,此時被老師哄著聚在樹蔭下坐著,如同雛鳥一樣眼巴巴望著自己,謝虎山笑了起來,拍拍自行車上掛著的包子:
“都過來吃飯!吃飽了,咱們去打最后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