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班,林朝陽沒有回家,而是去了中文系學生們的宿舍32號樓,找到了334。
“朝陽,你怎么來了?”
一個寒假沒見,陳健功見到林朝陽一臉驚喜。
“過來找你有點事。”林朝陽見里面幾個中文系的學生在忙著忙碌,笑著跟大家打招呼,“人夠齊的。”
“未名湖快創刊了。對了,正好你來了,你這個顧問用個化名還是…”
“就用許靈均吧。”
他都跟陶玉書坦白了,現在可以大大方方的使用這個馬甲了。
“不保密了?”陳健功問。
林朝陽瞇著眼睛看他,我為啥不保密你心里沒數嗎?
陳健功心有所感,“那什么…你找我什么事?”
“把你們系里課表給我一份。”
“干啥?你要去旁聽?不上班了?”
“上班就不能旁聽了?”
陳健功指著他,“你要曠工!”
“呸呸呸!懂不懂什么叫勤奮好學?我這是利用業余時間。”
“開個玩笑嘛,你等著。”
陳健功轉頭撕下一張紙,抄了一份課表遞給林朝陽,“這是這個學期的課表。”
林朝陽收好課表打算離開,陳健功拉住他,“別走別走,來都來了,給我們審審稿。”
“說好顧問,你拿我當編輯使喚?”
“顧問得終審啊!”林朝陽被陳健功拉著打了兩個小時的白工才離開。
到了家,陶玉書問:“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林朝陽便將白天與謝道源的談話復述給她,說明了是去中文系找人要課表。
陶玉書聽說林朝陽有時間去中文系旁聽,高興不已,但又有些遺憾,“你真不想進自動化研究組?”
“我這個學歷,又是剛進圖書館,進去不是讓館長為難嗎?就算他不在乎這個,可我心里過意不去啊!”
“伱啊,總是替別人著想。”
她說著便起身,林朝陽問:“干嘛去?”
“找我爸給你表表功,謝伯伯這個人情本來是要記在他身上的,這回你給他省了個人情。”
林朝陽沒拉住陶玉書,看著她興沖沖去找陶父的背影,他無奈苦笑。
等陶玉書再回屋,她又問道:“你要去聽課,時間上怎么安排?”
“館長那邊不用說了,回頭我跟大家商量商量,以后節假日我多幫他們頂點班,平時給他們帶點東西。”
林朝陽以前也不是沒有去燕大教室里蹭課的想法,他并不在乎什么學歷,主要是現如今燕大講課的這幫教授幾乎是中國碩果僅存的最后一波大師了,再過幾年這些人逐漸退出教學舞臺,可就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之前他白天上班正好是學生們上課的時間,根本沒機會,這回好了,可以光明正大去蹭課了。
到時候少不了麻煩同事們,好在他以前給大家留的印象都不錯,沒少幫大家頂班,到時候弄點小東小西的做點人情,應該沒什么問題。
陶玉書點點頭,“嗯,那我給你拿五塊錢。”
“不用了,我這錢還夠。”
又過了一日,中文系上大課,是吳祖緗的中國文學史論要。
林朝陽一早跟胡文瓊打了個招呼便來到化學北樓的大教室,此時教室里早已人滿為患,這堂課是中文系三個專業一起上,而且不僅有77級的,還有78級的,這兩屆學生同一年入學,課程也都是在一起上的,一進教室鬧哄哄的。
林朝陽進了教室就看見陳健功在向他招手,“你還真來了!”
旁邊人給林朝陽騰了個座位,他坐到陳健功的身邊。
中文系有不少人都認識林朝陽,其中很多參與五四文學社的人甚至知道林朝陽就是小說牧馬人的作者。
當時林朝陽叮囑陳健功為他保密,也不能說這幫人不幫他保密,他的身份在五四文學社里傳的很廣,但大家確實沒怎么往外傳。
這些人見到他都有些驚奇,議論紛紛。
“你們大學生熱愛學習,我們圖書管理員也不差。”林朝陽玩笑著跟陳健功說道。
兩人隨口說笑著,快到上課的時候便見一位老者走進教室,站上講臺。
吳祖緗如今已年過古稀,身材瘦削,朗目疏眉,著一身淺灰色的中山裝,風骨岸然。
當他走進教室,原本喧鬧的氣氛瞬間安靜下來,一片肅然。
吳祖緗上課很瀟灑,不帶課綱,更不會照本宣科,話題連類古今,各種古今文壇的軼事典故信手拈來。
關鍵是講著講著還跑題,總會講到紅樓夢上,今天這堂課上他又開始大談曹雪芹對寶黛愛情描寫之精妙。
據陳健功耳語交代,跑題這個習慣這算是老同志講課最大的陋習了,可這絲毫不妨礙學生們聽的津津有味。
吳祖緗對紅樓夢的研究可謂高深,能有機會聽到這些內容,對于學生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
一堂大課一上午的時間,教室里時不時便會響起會心的笑聲。
到下課的時候,學生們往外走,吳祖緗則坐在椅子上喝水。
七十多歲的人上了一上午的大課,把老同志累的夠嗆,得緩緩。
林朝陽隨著大流出門的時候跟吳祖緗打了個招呼,“吳教授!”
吳祖緗點了點頭,笑問道:“你也跑來聽課?”
“大家都說您講課講的好,我們館長特地叮囑讓我來聽您的課。”
吳祖緗跟陶家一樣住在朗潤湖東岸的公寓樓里,兩家算是鄰居。
林朝陽與他說笑了兩句便隨著大家離開,等出了教室,陳健功帶著艷羨的表情問道:“你跟教授很熟?”
“不熟,就是住一棟樓。”
“還是當教授的女婿好啊!”陳健功突然感嘆了一句。
林朝陽調侃道:“要不要給你介紹個鄰居?”
“你連人家都沒去過,還給我介紹鄰居。”
玩笑了兩句,林朝陽就要回圖書館,溜出來一上午了,他得趕緊回去。
陳健功卻一把拉住他,“別走啊!”
“干嘛?”
陳健功拉著他來到32號樓334,只見這間充作未名湖編輯部的宿舍里滿地都是打包好的刊物。
“幫幫忙!”
“啥意思?”
“買幾份刊物。”
“我買?”
“對啊!”
林朝陽盯著陳健功的眼睛,“我給你們當免費的顧問,我還得包銷售,我自產自銷一條龍啊?你看我像冤大頭不?”
“這怎么能叫冤大頭呢?你這是支持我們的學生工作,你是學校教職工,這不是你應盡的義務嗎?”
陳健功死乞白賴的拉著林朝陽不讓他走,看在陳健功之前幫過他不少忙的份上,林朝陽還是買了五本剛出爐的未名湖。